三 瞻园经常闹鬼,韩老悬梁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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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师和小李回到学校,刚进校门,皇甫华老师和刘小萌老师就截住了他们,说她们包了水饺,正等着他们呢。
“这……”
小李的肚子正在唱空城计,他一把拉住徐老师的手:“这什么啊这,走,以后再想吃她们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了。”
于是,这两个大老爷们跟在两个女教师的后面进了西园。西园也叫“瞩园”,东园叫做“瞻园”。这“瞩园”里面比较干净,吴公祠里面所有与鬼有关的故事都和瞻园纠缠在一起,也就是说瞻园对吴公祠里面的鬼故事具有专属权。
男人的胆子相对要比女人大一些,所以,已经去世的教画画的韩老师一到吴公祠小学来工作就住在瞻园,他年龄大,耳朵有一点聋,又从不信什么鬼啊神的,再说他作画的时候需要安静,上哪儿去找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呢?所以,他自己提出要住进瞻园。韩老师死了以后,徐老师看瞩园里面房子少、教师多——女教师三人一间,男老师四人一间,所以,干脆搬到瞻园韩老师那间房子里去住,没有多久,一九七八年秋天,小李分到学校来,先分到西园住,没有多就,他也搬了进了瞻园。这位刘小萌老师,暗恋李正云老师已经有些日子了,“暗”到什么程度呢?这么说吧,连她的同室密友皇甫文华都没有看出来;又“恋”到什么程度呢?小李老师要搬到吴家大院去了,她的心里面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的。想都没有想,也跟着搬进了瞻园,刘小萌要搬过去,皇甫华又不敢一个人住,所以也跟着搬过去了。后来听说韩老师在瞻园自杀的事,实在坚持不住了,刘小萌就带着皇甫华仓皇出逃。
现在,刘小萌和皇甫文华是后悔莫及,今天他们撺掇徐老师和小李搬到吴家大院去,只是开开玩笑而已,本以为他们俩一定会知难而退,没有想到下班就跑到吴家大院去了,而且,这么快就定下来了。这往后的日子该怎么打发呢?所以,这两个女人急中生智,突发奇想,干脆也跟着徐海初和李正云他们搬到吴家大院得了。免得一到天黑,就只有呆在宿舍里面的份。当然,这种想法里面同时也夹杂了这两个女人对鬼的不可遏制的好奇心,不用问,还掺杂进了刘小萌对李正云的暗恋情结。不过说实话,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们对于吴公祠不可名状的恐惧。
刘小萌和皇甫文华为什么会对吴公祠如此恐惧呢?
徐老师到吴公祠小学工作的时间比较早,是一九六五年的秋天,文化大革命开始前一年到吴贡祠小学来的。半年以后,他听韩老师说,这瞻园在1964年的夏天,曾经有一个工友吊死在福音堂的房梁上,他是学校看大门的老师傅,姓陶。平时还负责打扫瞻园、修剪花卉。
这样算起来,瞻园一共死了两个人:一个是陶师傅,一个是韩老师。对于陶师傅的死,徐老师不能说什么,因为,韩老师没有说什么,至于这韩老师的死,徐老师觉得是一个难解之迷,这个迷团这些多年来一直堵在他的心里。
欧阳平打断了徐海初老师的话头:“徐老师,这个陶师傅死的时候有多大年龄?”
“你让我想一想……应该和韩老师差不多大,听韩老师讲,陶师傅是学校的老工友,在吴公祠干了不少年。韩老师死的时候是六十五岁左右,陶师傅死的时候,应该是五十五岁左右。”
“他是哪里人?”
“就是本地人。”
“家里面还有什么人?”
“这个倒不知道。”
“学校里面有没有人知道他的情况?”
“不知道,但应该能够打听的到。”
“徐老师,你刚才提到的这个韩老师,又是怎么一回事情呢?”
徐老师接上话头继续往下讲:
这位韩老师的经历非常人所能比,他毕业于江南艺院,曽经留学法国,在绘画上造诣很深,他最擅长的是花鸟和山水,因为受到蒋委员长的赏识,所以,就将他弄到身边,以尽不时之兴,但由于他为人耿直,又淡泊名利,厌恶政治,故而渐遭疏远。之后便淡出人们的视野,混迹于民间。因他与当时吴公祠小学的校长吴老先生是好友,吴老先生就请他来教画画。虽说是大炮轰蚊子——大碟装小菜——大材小用,倒也落得个清静,解放以后的一场又一场急风暴雨,没吹着他,也没淋着他。可谓因祸得福。他暗自庆幸的同时,变得更加小心谨慎。然而,世事难料,文化大革命开始后,过去的那段历史成了他的心病。大街上拉的横幅上写着“横扫一切牛鬼蛇神”,学校的墙上写着“打倒一切地富反坏右”。韩老师知道,要是较起真来,他就得和“地富反坏右”中的那个“反”和“坏”沾上边。这样一来,他也是“牛鬼蛇神”,想一想自己能在这样一个小学校里面保全小命、苟且偷生,也算万幸。可是,俗话说得好: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文化大革命乃触及人们灵魂的大革命,连人的灵魂都跑不掉,那么,人能逃到哪儿去呢?

也许是命里有此一劫。那是一九七三年一个夏天,镇革委会要在吴公祠小学召开一个“深入开展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动员大会。会场要布置一下,最起码要拉一个条幅,镇革委会的领导交待,条幅内容就写:“敬祝伟大领袖**万寿无疆”。这个任务自然落在了美术教师韩可飘的头上。
韩老师一直忙到十点多钟。连同感叹号一共十四个字,韩老师先把报纸用大头针别在红纸上,然后用排笔在报纸上写字,字写好后,拿剪刀把字剪出来,再将红字用大头针别在黄纸上,最后别到红色的横幅上。韩老师把横幅拉好后,如释重负地回去睡觉去了。
可是,在第二天早上动员大会就要开始的时候,有人发现主席台上方的横幅上的标语变成了:敬祝伟大领袖**万无寿疆。这还了得,典型的现行反革命。革委会主任看到会场下面人声鼎沸,人们对着主席台的上方指指点点,他走下主席台,终于看到了横幅上的字。
“这是谁弄的?”
“是——是——这个……”吴校长吞吞吐吐。
“到底是谁?”
“是——是韩老师。”
“革委会主任立即带几个人把坐在会场里的、脸色惨白的韩可飘老师五花大绑,驾着飞机,押到主席台上,动员大会变成了现场批斗会。革委会主任觉得“革命”的还不够彻底,准备第二天再拉到大街上开批判大会,还要戴高帽,挂牌子,游街,从金汤后街一直游到金汤街。
可是,第二天早上,当造反派来押解韩老师的时候,一推开门,随即退后几步,都惊呆了——一个人马上跑去报告,其它两个人保护现场,革委会主任和吴校长都到了。韩可飘老师吊死在房梁上,结束了他与世无争、可悲可叹的一生。
“等一下,徐老师,韩老师拉好横幅以后没有检查一下吗?
“按常理,他应该检查一下,韩老师做事一向谨慎,他每次给画落款的时候,都要先在草稿纸上面写好,然后才正式落笔。”
“他被架上主席台的时候,你在会场吗?”
“我在会场。学校里面所有的老师都在会场,这种活动,谁敢不参加呢?”
“你们没有听到韩老师说什么吗?”
“当时的会场闹哄哄的,就是说什么,也很难听见。”
“你一直没有机会和韩老师说上话吗?”
徐海初老师不无遗憾的说:“我真后悔当天晚上没有去看一看他,现在想来,那一天,那一夜,不知道韩老师是怎么度过的。”
坐在一旁的何老师补充道:“我们当时都被吓蒙了,韩老师行事从来都是谨慎小心,怎么会把字弄颠倒呢?”
“那么,韩老师当时有没有喝酒呢?”
何老师非常肯定的说:“韩老师做事之前从来不喝酒,他虽然好酒,但从不误事。”
韩老师死了以后也没有能够得到清静,还落了个畏罪自杀的罪名。吴公祠小学的老师都知道,韩老师命不该绝;徐海初老师颇感意外,因为,他知道,随着韩老师的离去,一个只说出了谜面,却没有说出谜底的秘密也被他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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