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海初心生狐疑 韩老半夜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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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老师的自杀在徐海初的心里留下了诸多疑点,因为,就在韩老师自杀前两天的夜里,,韩老师和他在一起喝酒,,地点就在瞻园,在韩老师的宿舍里面。那天下午第二节下课以后,韩老师走进徐海初老师的办公室。
“小徐,晚上到我那儿去喝酒。”韩老师是把嘴凑在徐老师的耳朵上说这句话的。徐海初和韩老师过从甚密,也可算是望年之交。韩老师嗜酒如命;徐海初除了喜欢喝酒,还钟情于韩老师的作品,特别是韩老师创作的山水画。在这个学校里,如果你晚上要找徐海初老师的话,那就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他的宿舍,如果宿舍没有,那你就去瞻园,去韩老师的宿舍去找,他一定在那儿,而且一准在那儿喝酒。“喝酒党”在行动。“喝酒党”是皇甫文华和刘小萌的说法,只要韩老师、徐海初他们两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的口袋里揣着一瓶酒,或者手里提溜一包猪头肉、花生米什么的。这两个人就会说:“喝酒党”又要活动了。可不是吗?韩老师刚走出办公室以后,皇甫文华就凑到徐老师跟前来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又有活动了?”
晚上,徐老师走进瞻园,走进韩老师的宿舍。那时候,小李还没有来。徐老师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晚上竟然是他和韩老师最后一次喝酒。真是人生无常,造化弄人啊!
徐海初从左右两个口袋里分别掏出一包花生米和一包猪头肉,花生米是用牛皮纸包着的,猪头肉是用荷叶包着的,韩老师的桌上已经放好了一包花生米和一包猪头肉,他们俩买重了。重就重吧,韩老师没有说什么,这韩老师就好这一口,几杯酒和几两猪头肉,那个时候的猪头肉好吃啊,透烂而滑爽,吃一次起码要香三天,既货真价实,又干净得叫人放心。现在,已经吃不到这样的美食了,食还在,但已经不是那个味了。
几杯酒下肚以后,韩老师突然语出惊人:“我已经知道这瞻园闹鬼的秘密了。”他说话的声音很低,声音是压着说的。韩老师说完后,从床边站起来,走到窗户跟前,先把头靠在窗户上听了听,徐海初老师刚到吴公祠小学来的时候,听其他老师说韩老师耳朵有些背,可是徐老师不相信,因为他发现韩老师有的时候,耳朵特别的灵,有的时候——就是在一般的情况下,他的耳朵好像背得特别厉害,徐老师觉得韩老师是故意在大家面前装聋作哑,这大概是他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方法吧,这应该和他特殊的经历有关,搞怕了。
徐老师一到吴公祠小学来,就听说了瞻园里过去发生的蹊跷事:工友陶师傅的离奇吊死,那个时隐时现的、只能看到去踪却看不到来影的、只能看到去脉看不到来龙的消失在福音堂里面的幽灵……
“徐老师,你千万千万要守口如瓶,我没敢跟任何人说,我知道你的嘴巴紧。”
“韩老。”徐老师对韩老师一向非常尊敬,那个时候,韩老师快六十岁了,徐海初也只有二十几岁,在他的心目中,韩老是一个能够让你走进他心里的人,他同时还是一个能够走进你心里的人,虽然他经历非常,但却心清如水,唯一特别的对方,是他绝不会轻易的把他那盆清水展示在你的面前,这可能是他那多舛的命运教给他的处世之道吧,他能够把这盆清水放在徐海初老师的面前,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您放心,我左耳朵听,右耳朵就出去了,就当您没说过。”
“那不行,不能让它出去。”
“那我把右耳朵上把锁,然后再把左耳朵也锁上,不让他跑出去就是了。”
“这个秘密在我心里憋了很长时间了,我原想就让他烂在自己的心里。可憋在心里又很难受。”韩老师用手捏了一块猪头肉放进嘴里,把徐老师刚倒好的一杯酒一干而尽,一杯酒大概有八钱的样子。
“快说吧,您看到什么了?”徐老师十分了解韩老师的为人,他平时话不多,但只要说出来,那一定不是虚言妄语。虽然也有开玩笑的时候,但只要说事情,那一定是三本正经书丢了两本——是一本正经。
“有一天夜里,大概是一个月前,应该是刚入夏后不久,时间是夜里面十二点多钟左右,我起来小便,我当时是一半清醒一半迷惑,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你猜……等一下,”韩老师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跟前,朝窗外看了看,在窗户里能看到进入瞻园那道圆门。然后走过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您看到了什么?”徐老师的眼睛已经睁得大大的,这个“什么”蛮难从韩老师的嘴巴里面蹦出来的。
“我看到一个黑影子从那道圆门钻进了瞻园,他上了回廊,朝福音堂那边去了。”
“是谁?”
“刚开始看不情楚,我想:这个黑影子到底是谁呢?过去,这园子里不是经常出现这档子事吗?明明看这一个人影进去了,怎么会凭空不见了呢?我就跟了上去。”徐老师知道,韩老师是解放那一年到吴公祠小学来的,这个黑影子他跟了几回都跟丢了。这件事,韩老师只告诉过徐老师,韩老师死后,徐老师只告诉了小李老师——小李老师是一九七八年秋天分到吴公祠小学来的。
“后来呢?”
那个黑影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
“那您应该看见他了。”
“不行,天太黑,隔的又远,那天的天气又热有闷,放学的时候不是还滴了几滴雨吗。后来就光打雷不下雨,而且打的还是闷雷。黑影走到福音堂的门前停了下来,转身朝后面看,这时候,我已经躲到假山的后面了,那里和福音堂的距离比较近,大概有十来米远。黑影子走上台阶,想推门进去,但愣了一下,他再次……你等一下。”
韩老师把手指放在嘴上“嘘”了一下,侧过耳朵,对着窗户外面:“有人,你听。”
徐老师什么都没有听见,他觉得韩老师太过谨慎,谨慎的都有点神经质:“韩老,没有人,确实没有人,您就放宽心吧。”
“怎么没有人。我分明听见了脚步声。”他又听了听,觉得声音又不见了,就走了回来,坐到板凳上面:“那个黑影又向四周看了看,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声惊雷,黑影子下意识的抬头朝天上看,正在这时,一道闪电从天上划过,我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是谁?”徐老师迫不及待,他瞪着一双大得有些夸张的眼睛等待着韩老师的下文。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韩老师神经质的毛病又犯了:“外面有人,你听。”
还听什么啊听,韩老师的话音未落,门已经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人,你说说看,这韩老师的耳朵到底好不好使。
走进来的这个人是工友房师傅,他的手里拿着一瓶酒。自从陶师傅在福音堂吊死后,就是他负责那一摊子杂务:看看大门,敲敲钟,修修桌椅,侍弄侍弄花卉:“韩老师,我儿子来看我,带了两瓶酒,约,徐老师也在这里啊,正好——原来你们早喝上了。”房师傅用牙把酒瓶盖咬开,那是一瓶高沟酒,这个房师傅是苏北人,那个地方叫什么来着的,对了,叫涟水县高沟镇,这个镇子就是因为这高沟酒出的名。房师傅每次回家,来的时候总要带上几瓶,韩老师说这种酒有劲,徐老师也喝过这种酒,的确不错,既不会上头,口感又特别好。
不过,今天,徐老师对房老师带来的高沟酒就不敢恭维了,酒还是那个酒,但喝在嘴里不是那个味了。为什么?很简单啊,房师傅的到来掐断了韩老师的话头,而且是一掐致命,故事的另一部分——而且是最重要的部分被韩老师咽到肚子里面去了,而且永远的被韩老师带到阴曹地府里面去了。
徐老师酒兴已尽,估计房师傅一时半会儿走不了;韩老师呢,酒兴正浓,他和房师傅两个人你来我往,一眨眼的工夫就把两杯酒掀到肚子里面去了,好像是要把那句即将脱口而出又刚刚咽下去的话给收藏到肚子里面去。
夜已经很深了。徐老师提醒了房师傅一句,就告别了韩老师:“房师傅,我要回去备课,先走了,韩老师已经喝了不少酒,您悠着点。韩老师,我走了,您早点休息,明天早上还有课。”
夜深而且凉,时值初秋,也许是他心里面感到了些微的凉意。如果不是韩老师的屋里亮着灯,如果不是韩老师的屋里不时传来一点声音,那么,瞻园就如同一座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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