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此时彼时(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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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来到大门外,余子惠下了自行车,一手扶着车把,一手从兜里掏出钥匙。她选了一把钥匙,捏在手里要开门,抬起头却发现门上没有锁,知道是家里有人;也就用手掌推开了门,推着自行车,进了走廊。这工夫,却听到屋里有女人的声音。
听到屋里的声音,又勾起余子惠听到的、丈夫的种种桃色传闻,一颗心就不由提了起来。
“好啊,竟然领到家里来了!狗男女!”
这是一位中上等个头的女人,长得有些敦实,一张椭圆的脸,通常给人的印象是善良和贤惠;不过,这时候,在她从窗口看到屋里的情景时,她的善良和贤惠却变成了一脸怒气。
“哐”地推开屋门,就看到屋子里一对男女在地下追逐戏耍;余子惠顿时火冒三丈,“你们这对狗男女!”转着头在屋里找东西。
屋里正在追逐的人,一下子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住了。不过,黄孚还算老成,只是忽然一怔,看着冲进屋来的人;郑春草一下子显得十分慌乱,紧缩着身子,躲藏到黄孚的身后,吓得直发抖。黄孚转眼间镇定下来,就在妻子找东西的工夫,推着郑春草往后退。余子惠抓了个鸡毛掸子,举过头顶冲过来。黄孚把郑春草推进里屋,随手“哐”地拽上了门。余子惠走得急,差一点撞到门上。眼见进不得屋,她就抓住门把手,猛地拽了几下,那门竟是丝毫没有动,白费劲;接着她就又用拳头,嗵、嗵、嗵地一边砸着门,一边骂着:“狐狸精!卖×的!你给我出来!你们这对狗男女!狗男女!”这样还不解恨,就又退了一步,往门上“嗵”地踹了一脚。在她对着门要踹第二脚的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把她挡到了门后。黄孚转身靠着门让出一条道,郑春草一边穿着上衣一边低着头,趁机往外跑。
“往哪跑!你个卖×……”余子惠从门后挣出来,手里扬着鸡毛掸子杆,追着要打郑春草,被黄孚一回手,抓住了手腕。
“有种的你给我站住!你个臊×!”余子惠挣不开,只好在原地蹦着脚骂。眼睁睁地看着郑春草从她眼皮子底下跑掉了,一肚子火没有地方发,转过身就狠狠地给了黄孚一下,嘴里还骂着:“我让你护着你小妈!我让你护着……”
情急之中并没有看地方,谁知道那一下子正打在黄孚的额头上。当下,黄孚就伸出手捂住额头,“嗵”地一声靠在门上,闭了眼睛,一副疼痛难忍之状。
“你甭给我装相!”还要再打时,看到黄孚的神色,余子惠不由地吃了一惊,手里的那个鸡毛掸子,也就停在了半空中。
“你、你没有事吧!”她担心地问,语气仍然带着一种怨恨。
黄孚还是那样子依着门,身子好像有些发软似的。
“你这是活该!”余子惠看着他,恶狠狠地说。她想出去追郑春草,又意识到她可能已经跑掉,追也没有用;何况,黄孚挨了那一下,——那可是脑袋!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就站在那里,心里乱糟糟的,不知所以。
黄孚在门上靠了一会儿,捂着手的额头往前一伸,离开门,慢慢地走进里屋,慢慢地躺到床上。
过了一会儿,余子惠下意识地走过去。
郑春草正要奔出大门,却忽然站着;因为她意识到,要是这样子慌里慌张、衣装不整地从这个院子里走出去,看见她的人一定会认为她……不管你暗地里如何去做,在人面前也要表现出一个规矩人的形象,这就是人性虚伪的地方。郑春草自然不可能例外。当下,她站在走廊里,一边慌里慌张地系着衣服钮扣,一边不住地回头张望,随时准备着往外跑。好在,威胁她的人始终没有追出来,让她有足够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衣着,镇静下来;然后,不慌不忙、自自然然地走出大门,尽管她那颗心,跳动的节奏仍然比原来要快得多。
黄孚并没有什么大事。他是借那一下子装样子。他心里很感谢那一下子,让他躲过了一场难堪,一场残局。可以说他已经转危为安了,还有郑春草。
余子惠站在床边,又气恨又担心。她难以忍受丈夫那种沾花惹草的行径,就气愤地数落着,一边数落一边还气哼哼地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命?能不能死?要死就快点儿死;你要是死了这个家也就干净了!”
黄孚活动了一下身子,难受的样子。他知道,面对暴躁的妻子,说什么也没有用;何况,这事儿看来也是他的毛病,他还能说什么呢!也就任凭余子惠咒骂,一个字儿也不还口。
余子惠接着问:“用不用上医院?要死就到医院里去死,别死在家里!我犯咯应!”
见黄孚轻轻地摇了摇头,想是不会有什么大事,余子惠叹了口气,走出来。像是有点儿“恨不得的”劲头,猛地坐进沙发里,又后悔不迭似地拍了一下大腿,靠到沙发背上,闭了眼睛。不一会儿,就从眼睛里滚出两颗晶莹的泪花来。
丈夫的事,实在是让她既伤心又无奈。她也曾动过离婚的念头,丈夫不同意,说是孩子都上学了,改变环境对孩子也不好。除了孩子之外,她也觉得,离了婚再找一个男人,也不见得就一定比这个好,男人们想来都是这副德性,说不定还不如这一个呢!这一个除了这方面的事情外,别的地方还真不错呢!离了婚就不找了?人都是群居的,总得有一个伴,即便只是能看得到的伴呢;要不,孤单单一个女人和一个孩子在一起生活,不是个完整的家,也有难处。这样思来想去,也就有了一个对策:“管他呢,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在外面出了什么事,那是他自找的;只要别弄到家里来叫我看到就行!”
余子惠想要不管那也得耳根清静才行。
那日,她和好朋友马玲在公园里走。她们的前面有三四个女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走得很慢。
她们很快就要赶上前面的人了,那几个女人的说话声清晰地传过来:
……
“你们没听说吗,外面好几个头呢!”
“他老婆就不管吗?”
“她管得了吗?要是管得了早就管了。”
“哎哎,你们说的是谁啊?”
“怎么,你还不知道?就是那个卖服装的黄孚!”
“是他呀。听说他的头还不少呢!”
“这个人说是在单位的时候不好好干,让单位给除了名,后来在服装上发起来了。”
“是啊,这年头不就是发的这些人嘛。”
“这些人一有了钱,就乱搞女人……”
……
“你们是不是也痒痒了?”余子惠听不下去了,就很不客气地接过了话头。
前面的女人听了这样的话,马上就意识到和她们有关,不由地转回头,看着板着面孔的余子惠,就听她接着说:
“要是痒痒了就去找男人啊?别心里想吃鱼又嫌鱼腥,背后乱嚼舌头!”
前面的女人于是面面相觑,很是尴尬。其中一个女人小声问她的同伴:“她是谁啊?”
“我是谁?”余子惠听到后没容那个被问的人回答,就接过话头,自报门户:“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男人的妈!”
马玲听了大吃一惊,想笑,急忙用手捂住嘴,没笑出来。
马玲终于笑出声来是那几个女人走开之后。
余子惠看着笑弯了腰的马玲,奇怪地问:“你、你笑什么?”
“我笑、我笑……”马玲喘着气说,“子惠啊,你可真、真有你的!”
余子惠不解:“我、我怎么了?”
“怎么了?”马玲说,“我还从来没有听说,老婆当老公妈的!”
“就为这个呀!”余子惠的不在意,等于说马玲真是“少见多怪”。“这有什么啊!”她补充了一句后,接着又说:“哎,马玲,我来问你、不,你自己说吧,在家里,孩子和老公你是不是都一样侍候着?”
“是啊!穿衣、吃饭,还有……总之,哪一样想不到都不行。”马玲点头说。
余子惠说:“既然对孩子和老公是一样的照顾,那你是孩子的妈,不也是你老公的妈啦!”
马玲心思着点了点头:“嗯,听你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不错,是跟他妈一样……”
“和儿子不同的是,你还得让老公在你上面胡作非为。”
“子惠,可真有你的!”马玲笑着抵了余子惠一拳,说,“我怎么以前没有看出你来?”
余子惠自嘲地笑说:“这年头啊,就是石头也在变,何况是人呢!”
“嗯,与时俱进嘛,是吧?”马玲笑说。
“马玲,其实你不理解我的心啊。”余子惠有些忧怨地说。稍停,又来了个大转弯:“得,咱们不说这些了。你知道吗?我这也是寻找一种心理平衡啊!”
“噢,这又怎么说?”马玲饶有兴趣地问。
“唉!”余子惠叹了口气,说:“马玲,其实,我那个老公你也是知道的,就不用回避你了。你怎么看我,那就是你的事。不过,要我说的话,男人怕是没一个好东西。你别笑,你的那位也一个样。比方说,他们在外面要是看到个有点儿姿色的女人,就一定会想入非非,甚至想到要和那漂亮女人去上床呢!”

“这就是男人们的德性吧!”马玲颇有同感地插了一句。
“可悲的是,我们女人还得和这些男人一起生活!离婚吗?离了婚还找不找了?要是再找一个,也不过如此!”余子惠说着失望地摇了摇头。
马玲点了点头,这时忽然省悟过来:“噢,我知道了,子惠。男人和女人就是一对在一起难、分开也难的冤家,所以,你就把自己当成你老公的妈了,这样就可以……”
于子惠没让马玲说下去,抢过话头:“马玲你说,要是你自己的孩子犯了什么错,或者是什么罪,你能把孩子推出去撒手不管吗?”
“当然不能啦!”马玲肯定地说。
于子惠接着无可奈何地说:“这天底下怕是只有不认父母的儿女,没有不认儿女的父母!”
“这倒是。”马玲一边说一边思索,“不过,把老公当成孩子,那得看老公犯的是什么错。要是我,我老公要是背叛了我,哼,我可不想当他妈……”
于子惠看着马玲说:“马玲,你这么说,是不是说我这个妈当得不值喽?”
“那倒不是。”马玲急忙摆了摆手,说,“我虽然这么说了,可我还是觉得,你的想法和做法仍然是个很有价值的创意。把老公当成自己的孩子,这个创意要是推广出去的话,社会上的离婚率肯定就会降下来!”
“我可没有那个高姿态。”余子惠并没有马玲那样惊喜,只是摇了摇头,说,“马玲,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对我们女人来说,老公和孩子就好像是两大精神支柱似的,女人这一辈子就像是在为他们活着一样!你想想是不是这样!就说这孩子吧,说是两口子的孩子,老公也只是给了一颗种,剩下的不都是咱们女人担着?孩子生前是这样,出生后不也是这样?”
“子惠,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有同感啊。”马玲说,“你说,咱们女人为什么是这样的呢?”
“天知道。”余子惠说:“也许就因为我们是女人吧!女人天性可能就是付出!生活困难的时候,女人受累;生活好了,女人受气。”想到老公在外面沾花惹草的事儿,余子惠无可奈何地说:
“我只希望我那老公别把那事儿弄到家里来。”
可是,黄孚还是把事情弄到家里来了!也叫她亲眼看到了!丈夫在自己家里和别的女人鬼混,作为老婆的感受能好得了吗?这怎的不叫余子惠伤心悲哀?
过了一会儿,响起脚步声,黄孚从里屋走出来。“子惠!”他亲切地叫了一声,在另一只沙发上坐下。本来可以对着面的,余子惠却赌气地转过脸,不理他。
于是两个人相互间打了几天冷战。
这天,两个人吃完饭坐在沙发里看电视,黄孚忽然把电视机的声音调小了,说:“子惠,我……是我对不起你!”
黄孚的话只是说了一半,余子惠就“霍”地从沙发里站起来。黄孚伸手拽住她的衣服:“别走!咱们谈谈。”
“谈什么谈?”余子惠一甩手挣着要走。“没什么好谈的!”
黄孚就站起来抢到她的前面:“我知道我、我对……”
“说声‘对不起’就行啦?这‘对不起’你说过多少次啦?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总叫你糊弄?”余子惠飞了一眼黄孚的额头,见那上面有红红的一点,心想:“再狠狠地用点劲就好了!”这一分心,就不自觉地坐了下来。
“也不想想你在外面的名声,还要得寸进尺呢!”余子惠接着说,“亏得孩子没在跟前。要是孩子在跟前,知道你这些事,叫她怎么看你?你在她心里又是个什么形象?”
黄孚就说:“要是她在跟前也就不会……”
“那我明天就把她给接回来上学!”
“你想接回来接回来吧!反正,送她走的是你,不是我。”
“怎么?还埋怨上我啦!”
“不敢!不敢!要说起这事呢,我是做得不怎么样。”黄孚思忖着说,“其实……”
余子惠急忙问:“其实什么?”
“其实,从心里说,我也不愿意那么做,既花钱又劳心费神的;可到了时候,我就……”
余子惠哼了一下鼻子,鄙夷地笑着说:“‘不想那么做’?”就把头转到一边,“你哄鬼去吧!我才不信呢!”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不是故事是真事。”黄孚一顿接着说下去:有这么一个人,还是个党员呢。他自己有老婆,还去和别的女人办这事。那些年,这样的事是很严肃的。组织上就找他谈话,说是如果他不改就要给他最严厉的处分。他当下就表态,再也不犯这样的错误了。谁都没想到,就在组织找他谈话的这天晚上,他又和一个女人上了床。完事之后,想想他说的和做的,感到实在是没法再见人,一气之下,他就拿起一把刀,把他的那个武器给……割了!”
余子惠听到这里,心里就有些凄惨;但还是看着黄孚问:“你有这个胆子吗?”
“我没有。——要是有的话,肯定是不够割的——再说,我也不会那样去做。”黄孚看了妻子一眼,接着说,“要是那样做的话,更对不起您了。——你先听我说——在这个世界上,那怕是个傻子女人呢,她也绝对不会去找一个没有那种武器的男人来做丈夫的!”
余子惠瞪了黄孚一眼:“有没有还能咋的!”
“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他们有了就体会不到没有的苦处。”黄孚用了个比方说。
余子惠不服:“就你能体会到!还没有听说过像你这样厚脸皮的呢!”
黄孚说:“你的脸皮也可以厚一点嘛!”
余子惠轻蔑地“哼”了一下鼻子,把头转向一边。
“这不是脸皮子厚不厚的问题。”黄孚接着说,“叫你说吧,我要动动你,你……”
“别为自己编排理由了!”余子惠打断他的话,说,“我怎么就不像你?”
“那是因为你有病。”
“你才有病呢!”
“你这是叫‘性冷淡’。不信你可以到医院去问问。”
“你不怕丢人,我还怕丢人呢!冷不冷淡能咋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好事啊!”
“你就给我找理由吧!”余子惠一甩胳膊,转身走了出去。剩下的黄孚,张了张手,摇了摇头,不知所以地一**坐到沙发上。过了一会儿,余子惠才返回屋里,无意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惊呼道:“哎哟,都八点了!”
“晚饭就别做了,”黄孚讨好地说,“咱们吃羊肉串去!”
“你自己去吃吧,我可不想跟你沾光。”余子惠想到别人的议论,觉得还是离老公远点的好。
黄孚反问了一句:“怕沾我的光?”
余子惠点着头说:“哎,我就是怕沾你的光!”
“要说我的这些光嘛,”黄孚笑了笑说,“其实你早就沾了;既然已经沾了光,还怕再多沾一次光吗?”
余子惠想想也是,就叹了口气说:“看来我是想抖也抖不掉了。那好吧,摊上你这么个好老公,有什么办法,沾不上别的光,这风流光也不得不沾了。算我倒霉吧!”
“你这话就说得……”
“还说什么呀!”余子惠打断黄孚的话,“走啊!”大有一种“不吃白不吃”的意味。
两个人略加修饰,就相跟着出了门,来到街里的烤肉串的摊前。他们一边吃肉串一边喝着啤酒。吃喝完后就又顺道往回返。
从外面回到家里,余子惠到伙房洗过之后,也不理黄孚,就自个儿进了卧室。
黄孚进了屋就坐在沙发上,点了支烟。他抽了一口,又顺着鼻孔冒出来。黄孚看着面前淡淡的一丝烟云,似乎是在出神儿。
过了一阵子,余子惠从卧室里推开门走出来。像是寻找什么东西,到外屋地去了一趟,返回来从黄孚面前往卧室走去。到了卧室门口,她停下来,回头看了黄孚一眼,像是不经意地顺嘴说了一句:“别净在那里琢磨见不得人的事了。还不快去洗了睡觉!”
黄孚忽然一怔,看着余子惠,站起来,戏谑地说:“是,领导!”
在伙房洗完后,闭了灯,黄孚直接进了卧室。余子惠假装睡着,没有动地方。黄孚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被子钻进去,回手闭了灯,这才试探性地朝妻子那里伸过手去。刚碰到细软的皮肤,就觉得那皮肤猛地动了一下,紧跟着就听到妻子说:
“去!在别的女人那里呼噜够了,别把那些不干不净的病,传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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