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李桂英正在收拾饭桌，刘家怀走进来：“妈，还有饭吗？”当下，李桂英连一个字也没有问，擦过饭桌，重新摆上饭菜，刘家怀也就坐到饭桌前吃起来。
“怎么回事？”李桂英看着儿子问。
刘家怀喝了一口粥，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出来。
叫他怎么说呢？那边是他的媳妇，这边是自己的妈！面对老妈，说又不能说，不说心里又堵得慌，真的是好为难啊！心里不由得怨恨起郑春草来。他觉得，春草的脾气，已经是越来越大了，一有点事儿就愿意挑剔。
就说这午间的事儿吧：
“妈说午饭叫咱们过去吃，就不用咱们做饭了。”刘家怀是刚进院子时，李桂英告诉他的，他这才进屋里跟春草说。
那时郑春草在炕上躺着，听了刘家怀的话之后，动也没有动，就说：“要过去吃你过去吧，我不过去！”
本是高高兴兴进屋的，听了郑春草的话，刘家怀心里就觉得堵得慌。想问问怎么回事，又害怕问出什么事儿来；在地下站了一会儿，就来到东屋，说了声：“妈，我们不过来吃了！”
李桂英见儿子的脸色不大好，马上就意识到“有事儿”，想问一问，可又觉着不好开口，也就回了一句：“知道了。”
刘家怀回到家里，这才问郑春草：“到底是怎么了？”
“去问你妈去，还问我干什么？”郑春草气哼哼地甩了这么一句，再多的话也不说了。
原来，郑春草离开了李桂英回到家里之后，马上就变成另一个人，心里就埋怨起李桂英多事来，“我跟哪个男人交往是我自己的事，你以为你的儿子就是一块好饼啊？交往是深是浅，我会不知道吗？还用你来教！至于说……人家比你儿子强，我愿意，管得着吗？我在受困的时候、孩子治病需要钱的时候，你们是怎么管的？为这事你们倒管起来了！”
郑春草抱怨了一阵子后，再想想，婆婆也真的是没说什么，只不过是让她注意点影响罢了。“人言可畏！”婆婆的这番话也是好意。但她还是生婆婆的气。为什么？她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一种下意识，仿佛是因为李桂英把事儿给点破了，——对了，就是因为她把“见不得人的事”说了出来！——朦朦胧胧是一种美，说出来就是破坏。
但是无论如何，郑春草也不能把李桂英对她说的那一层意思说出来，她不能自已给自己制造麻烦。可这口气却是一定要出。于是，她就想到刘家怀要办那个什么厂子的事。
郑春草的发难，让刘家怀晕头转向。听她的言外之意，是因为他对李桂英说了什么。“我说什么了？”刘家怀一边用手抚摸着后脑勺，一边在心里想，“话肯定是说了，母子之间，能不说话吗？但那些话也都是顺嘴说的，并没有能引起不满的话呀！”
“我、我妈咋的你了？”想不出来说了什么出格的话，刘家怀只好问郑春草。
郑春草想了一下说：“你现在是连你老婆都不相信了！”
“我怎么不相信你了？”刘家怀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难道你做了让人不相信的事了？”
郑春草想到她和黄孚的事，也就坐了起来：“你说，我做了什么让人不相信的事了？”
“既然没有，为什么还要疑神疑鬼的？”
“谁疑神疑鬼了？”
“那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郑春草反问了一句，马上就觉得不能再这么说下去了，也就转了话头，“噢，你现在行了，听说还办什么厂子呢！祝你发大财啊！”
刘家怀一听是这回事，就感到哭笑不得。他在地下转了几个圈，说：“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了，老婆！”停了一下又解释道：“原来也只是话赶话说了一句。你想，咱家哪有钱办这个厂子？所以就没有在意，也就没有跟你说；结果你……”
“就这么简单？”郑春草原也不单是为这事，要只是为这事的话，那不显得她小心眼了？所以，虽然说刘家怀也算是认了错，她还不依不饶地说，“我才不信呢！”
这工夫，福来放学回来了。他叫着“爸爸、妈妈”进了屋，刘家怀就一把拉住儿子的手，说，“放学了！福来，你看，爸爸妈妈正有事儿呢，饭还没有做，你要饿了就先到奶奶家吃去！”
福来听了，疑惑地看了看刘家怀，又看了看郑春草，这才点了头，放下书包，上了东屋。一进门就叫着说：“奶奶，我饿了！我爸爸妈妈还没有做饭呢！”
李桂英说：“那就在这里吃吧！”于是就盛了碗米饭拿了双筷子放在孙子面前，“福来记住噢，以后放学了就到奶奶这里吃饭！”
“嗯！”福来一边吃一边点了点头。
福来吃完饭再回到家里时，屋里静悄悄的，就像是没有人一样。心里起疑，蹑手蹑脚地走到睡觉的屋门口伸了头往里一看，看到妈妈在炕上躺着，爸爸靠墙坐着，两个人谁也不吱声；这才又蹑手蹑脚地走回来，背上书包出了门。
李桂英边收拾饭桌边想：“这两个人是怎么了？不行，我得收拾完过去看看！”正这么想着呢，儿子就过来了。
刘家怀只管低头吃饭。李桂英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心里就不由同情起他来。可同情是没有用的。她心里有话想说。
“家怀，你俩是怎么了？”
“这你得问她去！”刘家怀就这么说了一句，继续吃他的饭，好像和他没关系似的。
李桂英以为，儿子还是啥事儿也没看出来呢，犹豫了一下，说：“家怀，妈问你……”
“啥事儿？”刘家怀随口问。
“你……”李桂英在心里想着词儿，“你发没发现，春草这阵子和从前不大一样？”
“在家是少了，她那是为了挣钱。”
“怎么挣钱？”
“卖服装啊！”
“你啊！”听了儿子的回答，李桂英的心里既好气又好笑，“这个木头疙瘩，还真的信了媳妇的话了！自己戴了‘绿帽子’还不知道，竟连一点感觉好像都没有，还算个男人吗？真还不如……”她忽然觉得想远了，就急忙停住。暗里这么埋怨了一通，还以为不到位，把手里的筷子竖起又放下，嘴里的话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春草和那个姓黄的，你不觉得他们两个人之间有那么点……”
“妈！”刘家怀表现得不以为然样子，“姓黄的帮过咱家大忙，有些来往也在情理之中，看你都想哪去了！”
李桂英不自然地冷笑了一声。“我想哪去了？”嘴里重复了一遍儿子的话，不满地瞪了刘家怀一眼，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家怀啊，妈这是怕你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是咋回事呢！”最后竟语重心长地告诫他：“俗话说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听妈的话，还是多长个心眼，免得到时候不好看。”
这时候，刘家怀放下筷子，用手抹了一把嘴，刚才的话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样。李桂英不高兴地问他：“吃饱了？”他也就回了句：“吃饱了！”临走时，刘家怀又对李桂英说：“妈，春草不是那种人。”李桂英听着直摇头。
外面响起脚步声。郑春草的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
“春草过来了！”李桂英说了一句。郑春草也就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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