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独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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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多雨的季节,这个星期已经连着下了三四天的雨,好不容易盼到周五放晴。看到阳光,我连心情都好了起来,特意换了身浅紫色碎花裙装去上班。
赶到办公室,发现桌上放着张红色喜贴,打开一看,原来是同事邱铃兰下个星期天要结婚了。铃兰是我在新环境中认识的好友,性格温柔善良,平日里也很照顾我,见她要迈入婚姻之中,不由暗自为她高兴。
“恭喜你,铃兰。”我转头向隔壁办公桌的铃兰低声道贺。
铃兰却神色呆滞,恍若未闻。
“铃兰,铃兰……”
我又喊了两声,她才惊觉,回过神带些歉意:“小薇,你说什么?”
“你怎么了?”我发觉她眼圈发黑,眼睛带着血丝,明显没有睡好。
铃兰掩饰的笑笑:“没事,昨晚做了个恶梦,没睡好。”
我放下心来,同她开着玩笑:“是婚前恐惧症吧,是不是担心以后老公对你不好。”
“才不会呢,家伟怎会对我不好?”她一扫阴霾,娇羞的辩解。
家伟是铃兰未婚夫,对铃兰言听计从,宠的很呢。
看到她神情开朗起来,我才舒口气。
快下班时,铃兰的未婚夫来接她回去,两个人甜蜜的样子令人羡慕,而我依旧是办公室最后一个走的。没有赶时间的理由,便干脆笃定的消磨时间。
周末晚上,我无处可去,和玫儿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薇,我今晚12点就要借调到别处。”玫儿有些无精打采,连电视都无心观看。
我有些惊讶:“你是不是犯错了?”
“我是去帮忙。”她白我一眼:“都不看新闻么,广州那边型肺炎夺去多人生命,那边的白无常日夜加班都忙不过来。”
“电视报道死亡人数并不多,怎会要你去帮忙?”我有些疑惑。
玫儿轻轻敲我脑袋,很不屑的哼了声:“电视也信,学不乖么?我还骗你不成。”
我顿悟:“去多久?”
“只去7天,以后会有其他白无常轮班去帮忙。”玫儿感叹:“劫数啊,这回不知又添了几多亡魂。”
玫儿离开后,屋子里更显得空荡荡了。周六上午,不想起床的我躺在床上翻看贾斯廷的《纸牌的秘密》,故事里那些纸牌活在主人公的想象世界里,唯有小丑牌才是唯一清醒者。也许疯狂世界里的清醒者最痛苦不过,必须体验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与悲哀。
正看得入迷,门铃响了。会是谁呢?
披了件外套,匆匆跑去开门,只见铃兰失魂落魄的站在门外,容色憔悴。
我大吃一惊“铃兰,快进来,你怎么了?”
看她全身有些瑟瑟,我赶快给她泡了杯热茶,她捂着茶杯,微微的发抖。
“小薇,我不敢睡。一闭上眼就做恶梦,而且是同一个恶梦。”铃兰略带惊恐的说。
我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安慰:“没事,同我说说,怎么回事?都梦见些什么?”
铃兰的嘴唇都发白了,我看到她内心充满恐惧。
“我梦见我在水里挣扎,水很冰,那些冰冷的水从我鼻子,嘴巴,耳朵涌入,我看到岸上有一个人,我拼命呼救,但是那个人只是冷冷的袖手旁观,我可以看到那个人双眼闪着可怕的光。然后我就下沉,下沉……”说到此处,她手抖的快握不住杯子,水洒了一地。
我赶忙从她手里取过杯子,发现她双手冰凉的可怕,不由惊呼了声,将身上外套脱下披在她身上。
“只是一个恶梦,每个人都会做恶梦……。”我试图安慰她。
“不,小薇,那太真实了,你无法体会,那是种真实到体验死亡的感觉。”她打断我的话,神情激动站起身在我面前来回踱步,“连着一个星期,每天我都梦见相同的情形,我知道那是一个暗示,我必须弄明白。”
我叹息一声,铃兰情绪很不稳定,这太不象平时处变不惊的她,看来这个恶梦的确扰乱了她的生活。
“你有没有同家伟谈过?”
她有些哀怨:“他不信我,只说是我婚前情绪焦虑所致,让我去看医生。可我知道事实不是如此。”
“铃兰,那你准备怎么做?我能帮上你些什么吗?”我诚挚的同她说。
铃兰一把抓住我的手,很是欣慰:“你能,小薇,我现在就急需你的帮助。”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能帮上铃兰也不错。当我坐到铃兰开来的车里时,暗自想着。
“去哪?”
“嘉定,我梦里的那个地方有许多石狮子。于是找书查了一下,发现嘉定那里有个孔庙,外面就有不少石狮子。”她一边开车,一边回答我。
车子行驶在沪嘉高速公路,看车窗两边闪过的风景。我脑海里对于铃兰的此行并不抱太大希望。
驾下高速以后,铃兰停车问了问路,又继续向前开着。
车子一路开到了孔庙门口,这里两旁大树森森,日光从树缝间洒下斑驳光影。游人三三两两的经过我们车旁,而顺着路往东过了石桥就是一个公园。路边南面是一排石栏,上面果然雕刻着许多狮子。
铃兰跳下车,看着那些狮子,脸色刷白,嘴唇颤抖着道:“是这里,真的是这里。”
她拉过我,指着公园方向:“小薇,我没来过这里,可是我知道那里有棵空心树,已经几百年,两三个人合抱不过来。”
我半信半疑,于是就问路旁卖水果的大爷。大爷乐呵呵的说:“对,里面是有这么棵树,是空心树,少见的很。”
铃兰摇晃一下,倚着石栏做支撑,我上前扶住。她低声说:“走,到湖边瞧瞧去。”
我搀扶着她来到石桥边,一泓碧水微微漾着柔波,铃兰突然一颤,就这么片刻,她慢慢直起腰身。眼神里的惊惶失措消失不见,转而换之的怨恨。
她顿顿足,咬了咬唇,“小薇,跟我走。”我摸不着头脑:“去哪?”
“别问,跟我走就是了。”虽然铃兰说从没到过这里,却象熟门熟路的沿着鹅卵石路,穿过小巷,七拐八弯的带我到了一处旧居民区。
她在一所屋子前,站定,眼神闪过一丝迷离,但只是瞬间,终于坚定的上前敲门。
木板门吱呀一声开了,“谁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婆婆眯缝着眼睛端详我们。
待她看仔细了,立刻象见了鬼般惊叫:“娟娟,你终于找上门了。”她身子晃了晃,竟然对着我们跪下来,不停磕头。
“娟娟,当年我不是成心害死你。我是恨你和庆洋一起,害得庆洋要同我离婚。但那时,我不是故意推你落水,只是失手啊。”老婆婆哭得泪流满面。我则暗暗惊奇,铃兰的梦竟然是真实发生的事。
“你推我入水,一心只想我死,好得回庆洋。”铃兰语声凄厉,目光显露愤怒。
“我做了亏心事,这几十年没一日过得安心啊。半夜总梦见你向我索命,庆洋最后还是离开我了。这几十年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活着,真是报应啊。我知道你是来带我走的,也好,我只求你原谅我,让我死的安心啊。”老婆婆磕得头上已经流血。
我很是不忍,上前想扶她起来。老婆婆却推开我,依旧磕头。
“娟娟,求求你原谅我。你原谅我,我去得也好安心啊。”
铃兰突然叹了口气,神色缓和:“你起来吧,我原谅你。”
老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颤声问:“娟娟,你原谅我,你原谅我了?”
铃兰点点头:“有因才有果,我前世已为做错的事还债了,你也如此。我不想让你这一世始终活在痛苦歉疚中,我打的结由我来结吧。”
“谢谢,谢谢。”老人对着铃兰涕泪横流感激莫明。
在回程的路上,我佩服的对铃兰说:“铃兰,你能宽容曾经害死你的人,真是了不起。”
“得饶人处且饶人吧。纠缠那些陈年恩怨,于我于人都没好处。既已重生,前尘往事该断得就断了吧。”铃兰长舒口气,终于微笑。
而夕阳正从一旁车窗撒进光芒,照得铃兰的脸庞淡淡的发着金光。
快下班的时候,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小薇,我在刘阿姨家,你也过来,记着买块好看点的玉来。”我应着,挂了电话。又急匆匆赶到金店,挑选玉的时候,才想起忘了问母亲,玉是送给谁的?无可奈何之下挑了块雕刻着观音像的绿玉,刘阿姨家遭遇变故,也许需要玉来改善一下运气。
刘阿姨是母亲情同手足的好姐妹,从小时候一直到现在,已经几十年的深厚交情,两家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刘阿姨也拿我当自己女儿看待,上中学时,为了方便,我就一直住在她家里。但刘阿姨的遭遇十分可怜,儿子智杰才7岁,刘阿姨的丈夫就出车祸死了,但她却十分坚强,一个人拉扯着智杰长大,在智杰上中学的时候,经人介绍和李叔叔再婚了,幸好李叔叔倒十分照顾体贴她,对智杰也好,可是智杰一直都不能原谅母亲的再婚,认为母亲背叛了自己和生父,对李叔叔也存在偏见,一直借故挑刺,三天两头同母亲和李叔叔吵架。
为了这件事,我没少劝过智杰,智杰对我很亲,一向把我当亲姐姐看待,对我的意见总是很尊重,但是这件事无论我怎么说,他都不能转过弯来。我记得他怒气冲冲的对我喊:“小薇姐姐,他是个外人,就算我爸爸去世了,妈妈怎么可以把一个外人当做丈夫,让我叫那个人爸爸,我做不到。什么对我好,那是假的,做给我妈看的,就我妈笨才相信他。哼,反正我得守住这个家,得把他赶出去。”当处在青春叛逆期得智杰发现自己的作为并不能将李叔叔赶走时,他失望透顶,对母亲失望,对没人支持他的世界失望了,于是开始自暴自弃,逃学,打架,抽烟,甚至在其他人的诱惑下开始——吸毒。
接下来的事情,我几乎不敢回想。一个染上毒瘾的孩子为了满足自己毒品的会做出些什么可怕的事情来,智杰开始偷家里的钱,当刘阿姨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泥沼深陷,无力自拔了。刘阿姨又生气又伤心,哭着求他戒毒。可是毒品啊,一旦染上了,怎可能轻易戒掉。那是可诱惑人进地狱的东西,可让天使失去翅膀,再也无力飞翔的毒药啊!
刘阿姨和李叔叔为了帮他戒毒,强制将他四肢用布条紧紧绑在床柱,整整四天,据邻居说,智杰的惨叫让人听得心都发怵,母亲毕竟是母亲,见到儿子如此可怜的模样,怎么忍心,终于将智杰松了绑,谁知道智杰松了绑之后,竟然从家里逃了出去。李叔叔和刘阿姨在焦急的找乐几天后,才在一条偏僻的小巷里发现了他,那时候他已经神志不清,躺在地上,满口说着胡话,于是他们马上送他去医院急救。
那些天,我在医院里看到的智杰已经是憔悴的不样,哪里还有半点十八岁孩子的幼稚天真,眼神呆滞,那种沧桑感令人鼻酸。我怎忍得住泪水,转头掩饰着擦泪。
智杰神情疲倦的笑了:“小薇姐姐,我还没死呢,怎么就为了我掉眼泪?”
我立刻斥责:“还敢说,这么不珍惜自己,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小薇姐姐,到现在,我真是后悔啊,可惜人生没有后悔药吃,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他怅怅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一行泪滑落腮边。
“说什么傻话,等你把身体养好,把毒瘾戒了,还有大好人生要过。”我拭泪安慰他。
他怔怔望着我:“有么,我还有将来么?我觉得自己好象看不到明天似的。”
智杰在医院里住了15天,第15天我去探望他,他的精神似乎好了很多,已经能坐起身,我进病房的时候,看到他正和刘阿姨,李叔叔说话,看到我来了,忙招呼我:“小薇姐姐也来了,正好有些话对你说呢。妈,你和李叔叔去买些点心,我有些饿了。”
我有些诧异,智杰什么时候开始叫李叔叔了,现在又特地把刘阿姨和李叔叔支开,怕是有些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他很调皮的冲我挤挤眼:“小薇姐姐,我就预感你会来。除了妈之外,就和你最亲了。”
见他露出好久不见的孩子气,我也愉悦起来:“才刚好些,就开始淘气了。出院了,不知会顽皮成什么样呢。”
“小薇姐姐,在医院这些天我躺在病床上,细细的想自己的行为,觉得真是对不起我妈,李叔叔其实对我很不错,过去我一直都对他存在偏见,把他对我的好看作别有用心,现在想想真是幼稚。有他照顾我妈我也放心了。”他很伤感的说着。
我顿时觉得不安起来,“那怎么行,你妈养你这么大,你以后也得孝顺她照顾她才行。”
他淡然一笑:“有心无力,我这辈子最对不起得就是我妈,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还当她儿子,好好孝顺她,再也不惹她生气,让她开开心心的。”顿了顿又无限感慨的说“小薇姐姐,为什么人总是要到失去后才知道要珍惜呢?”
不等我回答,刘阿姨和李叔叔已经走进房间,刘阿姨笑着说:“智杰,有你最喜欢的生煎包呢,还热着,快趁热吃。”那天,高兴的我们都以为智杰会逐渐好起来,会象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可是,谁能料到,那天晚上的12点,智杰就这么静静的去了,那颗被毒品残害得不堪受负的心脏停止了跳动,留下为他哀痛欲绝的母亲,一个人独自走进未知的世界。
智杰的追悼会上,刘阿姨哭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四十多岁的人一下子迅速苍老,鬓边白发丛生,她的嗓子已经完全哑了,但从她不断开合的口型中,我知道她在叫着智杰。李叔叔默默掉泪,却仍在一旁有力的扶持着刘阿姨。18岁的智杰,曾是刘阿姨的全部生活希望,如今儿子走了,不但带走了母亲身体的一部分还带走了她的欢笑。

距离智杰去世已经一年了,而我想起他时却象就在昨天,总觉得那个活蹦乱跳,嚼着口香糖,喳喳唬唬叫着“小薇姐姐”的少年会随时出现我眼前,在出租车上我涔然泪下,害得好心的出租车司机以为我失恋了,不断的安慰我明天会更好。
当我站定在刘阿姨家的门口,调整了心情,努力让自己脸庞带着笑容才敢敲门。开门的刹那,我以为我面对的是满脸愁容的刘阿姨,没想到,屋子里却充满了欢笑。
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小男孩正站在屋子中间奶声奶气的唱歌,唱得是“世上只有妈妈好……”歌词唱得不全,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但围着的几个大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还拍手叫好。
母亲看到我,忙冲我招手:“来,小薇,见见小念杰。”念杰?我疑惑的看着小男孩,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跑到刘阿姨后面躲起来,却又好奇的不时探头冲我张望。
“念杰是我领养的孩子,也真是有缘,那天我和你李叔叔去孤儿院,念杰一看到我就抱住我不放,同我亲的很呢。孤儿院的人还说他智力有问题,真是瞎说,念杰只是怕生,你看,他多聪明乖巧。”刘阿姨一把抱起念杰,亲着他小脸,笑得象朵花。
母亲悄悄问我:“玉呢?快拿出来,给念杰。”
我顿时醒悟,从包里取出玉,挂在念杰脖子上:“小念杰,送你个礼物,要快快长大哦。”要凑上去亲他小脸时,念杰一转头,趴在刘阿姨肩头,躲开我。
“咦,还怕羞呢?真是同智杰小时候一样。”刘阿姨说着,眼眶突然湿润起来。念杰——刘阿姨念念不忘的智杰啊,幸好如今小念杰成了智杰的替身,刘阿姨可以把她对智杰的爱在念杰身上延续,智杰,你在天有灵,知道母亲的心么?
李叔叔伸臂去接念杰,念杰乖巧的用小手搂住李叔叔,天真的漾出个甜蜜的笑。乐得李叔叔连连把他抛上抛下,害刘阿姨发出惊呼。
念杰让这个屋子变得有生机,把欢笑和温馨带给了刘阿姨和李叔叔。我为他们高兴,有了念杰的生活一定会变得不同,让他们的生活有了寄托。
吃过晚饭,趁着母亲和李叔叔他们聊天,我过去逗小念杰,努力想要亲到他柔嫩的小脸颊,小念杰却怎么不愿,到最后被我抱住身体,左扭右扭却始终挣脱不出时,发急了,竟然皱眉低声冲我说:“小薇姐姐,别闹了。”
我顿时怔住,停住手中动作,张大口几乎合不拢,那是智杰,只有智杰才会叫我小薇姐姐,不会错,我认得出。
“智……”还未说出,他已及时按住我口。
“嘘~”他焦急得看了眼刘阿姨和李叔叔,才松口气。
我了然的点点头,拉下他小手,好奇的轻声询问:“怎么回事?”
他摇头,困惑不解低声说:“不知道,死亡那刻我只觉得全身一轻,就飘了起来,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就一直跟在我妈身边。看她伤心难过,我也难过。我恨自己不能让她快乐,反而给她带来痛苦,我不断祈求上天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可以重新孝顺她。”
“后来呢?”
“后来,我跟她进了孤儿院,不知怎的,这个痴呆孩子的身体竟然有强大吸力,把我吸了进来,于是我就成了这样。我想那是上天见我妈可怜,所以给我一次机会来弥补。”他终于笑了,酒窝深深,天真又可爱。
我想了想:“怎么不告诉你妈?”
他摇头:“不需要,在她心目中,念杰就是智杰,由智杰闯的祸,留的伤,就由念杰来抚平吧。小薇姐姐,为我保密哦,我不想被人当怪物。”
“啵~”我终于趁他不留意,亲到他嫩嫩脸颊,顿时得意的叫着“我亲到了,我亲到念杰喽!”
念杰嘟起嘴,跺着脚,不服气的向我冲过来。而刘阿姨他们则含笑在一旁看着,满屋子都萦绕着温馨的欢乐。
春天的雨下的缠缠绵绵,淅淅沥沥的打着玻璃。从周末的早上一直延续到了晚上,我坐在沙发上蜷起双腿看书,玫儿开着电视,却有些心神不宁。不断的按着控制器转台,还轻轻嘟囔着:“好烂的电视节目,没一个合眼的。”自从玫儿上次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如此,我敏锐的感觉玫儿有心事。
“玫儿,你是不是有事情要同我说?”我瞥了她一眼,干脆放下手中书本,直接了当的询问。
玫儿怔了怔,清亮的大眼里闪过一丝慌乱:“没,哪有什么事?小薇你好多心哦!”她故意挤出个灿烂笑容证明自己没事。
“笑得好假哦,你该去照照镜子,哦,我想起来,你在镜子里是看不到自己的,怪不得不知道自己掩饰的多失败。”我淡淡把嘲讽丢过去。
“噢~小薇你好刻薄!”被我说破,玫儿苦着脸,眉头都快聚到一起,好好一个美女,偏不注意形象。
我伸个懒腰,掩口打着哈欠,:“玫儿,刻薄好过虚伪。同我还有什么事不好商量,也许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玫儿欲言又止,我瞪她一眼,这个玫儿,有事也不同我说,真是不信任我,算了,既然她不愿意说,或许有难处也不一定,他们冥界那些事,毕竟也不是我能插手的。想到此处,顿时心平气和,随之浓浓倦意袭来,我道声晚安,就回房休息了。
睡得糊糊,好梦正酣之际,突然觉得好象地震了,床摇地动,我顿时惊醒坐起,这才发现床已经浮上半空,仍在不断摇晃,玫儿在一旁笑意盈盈,掩着口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我怒视,咬牙切齿大叫:“玫儿,你干的好事。”
她立刻知错,低眉敛目,轻抬手臂对着床往下一挥。床稳稳的回到原位,一等自己落地,我立即跳起身,去追打玫儿。
玫儿边退边冲我露出讨好的笑,立刻求饶:“好小薇,我错了,原谅我一次。”
余怒未息的我哼了声,睡意全消,没好气的坐回床上:“别说那只是为了好玩,说吧,有什么事情非得半夜把我吵醒。”我指着床头柜闹钟,时针才过零时。
依着我对玫儿的了解,若不是有要事,她绝不会同我开这种玩笑。
玫儿尴尬,嘻嘻一笑:“我就说小薇聪明嘛,什么事瞒得过你。”
“直接切入正题,我的睡眠时间宝贵。”我佯装打着哈欠,不胜疲倦。
玫儿顿时急了,过来坐我床沿,扯着我衣袖:“小薇可别急着睡,有事同你说。”
我好整以暇,只是静静望着她,等她自己告诉我。
可爱的玫儿垂下双目,纤白的手指在床单上轻轻划着:“你也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广州那边出差了,工作忙的出乎我想象,最后一天,我去一户人家拘魂,哪知道那户人家竟然请了道士做法。”
说道此处,她忍不住轻笑:“你都没看那道士好傻,上蹿下跳的象只猴子。世人说,阎王要人三更死,那会留人到五更。时辰一到,我就进去拘魂了,看那户人家哭天抢地的,我都有些不忍心,那魂魄反倒坦然的很,并无留恋的跟我就走。”
“后来呢?”我忍不住问。
她蹙起眉,带着点恼怒:“本以为事情就这么一帆风顺,我也好交差,哪知道那道士竟有些道行,对着我方向,冲我扔符纸,真是可恨。我倒也不怕他,只是不想伤了人,被阎王责怪,所以能躲则躲,能避就避。谁知道那道士紧追不舍,我在躲避时,与魂魄失散。”
我啊了声,表示惊异。她轻叹口气“不能按时交差,我这个月算白干了。所以等那道士走后,我就一路沿途去寻找那魂魄的踪影。”
“找到了么?”我有些为玫儿担心。
她瞪我一眼:“那是自然,我带着魂魄交了差,又回去原处。”她顿了顿,瞟我一眼。
“你回去寻那道士晦气?”我好奇。
玫儿有些忸怩,支支吾吾:“也不是啦,那是因为。。因为我看到了子辰。”
“子辰?谁是子辰?”我追问。
“一个,一个老朋友。”玫儿吞吞吐吐。
我顿时了然,会心微笑“哦~~一个老朋友。”
玫儿着急辩解:“小薇,钟子辰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一向情同兄妹,后来他全家都移民国外才失散,没有音讯,我没想到会在这么多年后,在那样的情境下遇到他。”
言语间她盈盈双目已经蕴泪,“世事沧桑变换,再见故人却已隔世,他唤住我,象从前一样,叫我小玫儿,可是他却老了,鬓间白发依稀,他问我,小玫儿,为什么这么多年我的模样一点没变?”
我叹息,知道自己依然被活着的人怀念,那是种什么心情,幸福?心酸?或是百感交集?
“那你告诉他实情了?”
玫儿瞪我一眼,没好气:“难道我对他说,子辰,我已经死了,所以永葆青春,而且现在担任的工作是拘魂的白无常。”
“哈哈。”我笑倒在床上,“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他,我是玫儿的女儿,名叫于小薇。”
我呆了呆,醒悟过来:“那是我名字。”
“借用一下而已。”她用很无辜的眼光看着我。
好吧,借就借了,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损失,便也气平。
但玫儿欲言又止的态度引起我怀疑,“还漏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么?”
“小薇,我就知道你会猜到。”玫儿一脸讨好的模样令我心悸,总觉得后面大有文章。
“子辰说准备在回去德国前拜访我,我只好把你的地址告诉他了。”
我放下心:“你准备借用我的房子招待他,没问题。”
玫儿执我双手,神色郑重:“不,是你招待他。”
“啊?为什么是我?你仍然可以冒充我招待他。”我大叫起来。
玫儿叹息:“一来我没空,阎王要开例会,我走不开,再来,时间定在白天,我也不便出现。小薇,求你帮我一次。”她双眸含着恳求,企盼的望着我。
“但我同你并不象啊?”
“有6,7分象就够了,再说上次他在晚上遇到我,哪会看得清楚。”看来玫儿早有准备。
“他若问起你呢?”
“告诉他实话就好,小薇,你就帮了我这一回吧。”她殷殷的求着我。
看她这么可怜兮兮的样子,我顿时心软:“好吧,只此一次,你同他约了什么时候?”
她看了眼闹钟,面露微笑:“小薇,你还有7个小时的准备时间。”
为了玫儿的自做主张,我不但一个晚上没睡安稳,星期天又得早早起身,收拾打扫一番后,时针已经快指向9点,我特意将头发披散下来模仿玫儿,并暗自祈求不要穿帮才好。
当钟敲响后,准时传来敲门声,我镇定心神,深吸口气上前开门。
一个五十多岁,虽已满头星星点点白发,却气度不凡得男子正站在门前,见到我,愣了下,薇?”
我忙点头微笑,请他进来坐。
“钟伯伯,请喝茶。”我将泡好得茶递给他。
钟子辰是个很风趣得人,很快同我熟络起来,气氛顿时轻松。他同我谈起玫儿的从前,我没想到,玫儿小时候会那么顽皮可爱。
“她那时候才6,7岁,跟着我去偷摘自家园子里葡萄吃,那时葡萄都还没熟,酸的她整个小脸都皱起来。她时经常丢三拉四的,总是要我跟在后头帮忙收拾烂摊子。后来她中学毕业,我因为全家移民的关系要离开,玫儿送我时哭得眼都红了,我也是舍不得走呢。”他呵呵的笑着,但眼眶里却含着泪“一晃就是几十年啊,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摧……”
我同情的递过面纸给他,钟子辰道声谢接过,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人老了就容易想起从前,小薇,上次我问起你母亲,你说下回同我说,我今天下午就要坐飞机走,也该告诉我了吧。”
世了。”我沉默片刻,终于缓缓说出玫儿的死因。
钟子辰手抖了下,半晌无言,只是饱含沧桑的自语:“果然,上回遇到时我就有预感,果然是如此。”他低首拭去眼角的泪。
“小薇,你和你母亲很象,能见到你,我也觉得高兴 。在这么多年后,能遇到你也算是缘分啊。”钟子辰站起身,仔细的端详我一番后感慨的说。
我附和着,不忍老人失望:“是啊,是缘分!”
钟子辰抬腕看了下时间:“小薇,谢谢你招待我,时间不早,我也要走了。”
我送他至楼下,诚挚的邀请:“钟伯伯,下次回国你再来我这里坐坐吧!”
他显然有些感动:“谢谢你,小薇,你同你母亲一般善良可爱。”
正要走时,他突然想起些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样东西放我手心。
“有的习惯不管过多少年都是改不了的,好好保管起来,有些东西可是不能随便丢的。”他意味深长的笑着同我挥手道别。
我低头看手心里的东西,那里静静躺着玫儿原先带着的拘魂链。
一道亮光闪过脑海,“。。我带着魂魄交了差,又回去原处。。”,我终于明白过来,再也忍不住,一路大笑着跑回家里。
本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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