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定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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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翊坤宫
“翊儿,朕有时候真的不懂,你到底想要什么?”司徒景斌站在回廊里,逗弄着金丝笼里的小鸟,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停下手中正在弹奏的琴曲,嫣然一笑,“皇上,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司徒景斌顺手丢了一把鸟食给小鸟,拍拍手说到,“比起周围的女人,你似乎比她们多了太多的东西,名誉、地位、金钱和权力,这些东西你应有尽有。更难能可贵的是你还有一帮忠心耿耿的属臣,苦苦等待的秋未炀。你还想要什么呢?”
“自由,”我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自由?”司徒景斌不可思议。
“对,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是自由的。”
司徒景斌爽朗地一笑,“这个很容易,朕放你出宫,你便自由了。”
我无奈地摇了摇,他始终没能明白我的意思,自由不是单纯的无拘无束,“可惜,我无法抗拒我的使命。”
司徒景斌了然,不再多话。
我随手又拨弄了几下琴弦,一串零落的音符散落了一地,曲不成曲,调不成调,漫不经心。其中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慌乱。
“你并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机地去夺那三个城。送你的,便就是你的了。三个城而已,司徒景斌还不至于给不起。”司徒景斌不带任何感情,可隐约中我已经闻到了轻蔑的味道。或许我就是一个天生让人感到轻蔑的人,从来没有原则,只有目标。
我真是太低估司徒景斌了,我的计划他都知道,只是没有说破而已。“司徒景斌,既然你带开天窗说亮话,那我也不藏着掖着。没错,那三个城,我十分想要。我想你永远也不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吧,我要那三个城,是因为我不想再仰人鼻息地生活。”我兀自静静地微笑,当年若是没有姐姐,恐怕我依旧是没有办法活下来的。
“对不起,”司徒景斌低声地说道,“我并非有意。”
“我知道。”我亦为之动容,骄傲如司徒景斌,这样的一声歉意,恐怕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你派谁对付穆清远?”司徒景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阮曾吟和钟诚凌,怎么了?”
“何时动身?”
“大约两个月以后。”
司徒景斌便蹙紧了眉头,不再说话。苦思了良久,终于说道,“穆清远的俘军,我可以给你,不过有个条件。”
“说来听听。”与司徒景斌做交易可得谨慎,弄不好他吃了你都不吐骨头的。不过今天的司徒景斌倒是有一点奇怪,少了几分傲然,多了几分,嗯,怎么说?用一个很不恰当的比方,比如说,怜爱。对,骨子里透着一股妇人之仁。
“你得让钟诚凌带领。”
“为什么?”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司徒景斌犹豫了好久,当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才缓缓地说道,“因为,我欠他的。”
我一拍脑门,有一种想撞南墙的冲动。
天哪!这是什么理由?莫不是司徒景斌的语言也有向天书化发展的趋势?
风都北郊,悦来客栈
“叔父,没用的。现在后宫之中最受皇上宠爱的不是别人,就是后宫的正主儿,皇国的昭仁郡主。”天字第一号上房中,一名女子急冲冲地向一名男子解释道。
女子大约二十多岁,一身粗布麻衣,头上也是很随意地绾了一个发髻,没有过于精致的容妆,显得十分寒酸。然而这一切却掩饰不了她姣好的面容与那一双水过无痕的大眼睛。灵澈动人,任是谁看了一眼都不会舍得移开自己的目光。此时此刻,这女子的脸上却显现着一种与之不符的表情,现姑且称之为忌妒罢。
男子的扮相十分儒雅,一身白衣长衫,羽扇纶巾。美中不足的是,男子左眼边上有一道深深地伤疤,可怖的蜿蜒在他的脸上。他浅浅地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前一些日子不是还传出她失宠的消息吗?后宫中,得宠、失宠乃是常事,你不用这么紧张的。”
女子看他这样风轻云淡,急急地跺了跺脚,“不同的,她有孩子了。倘若这一胎她生了个儿子,那她的后位可是真真无法撼动了。”
“那就索性把她给做了,省得以后添麻烦。”男子显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继而那男子仿佛又想起来了什么,问道,“皇上最近对我们家有没有什么动作?”
“不知道。”女子无所谓地搔了搔头,“叔父,您还怕什么。您是老将,又是军权在握。再说风国能与你为敌的将领能有几个?除了司徒景斌之外,就是他的弟弟司徒景凌了。还有就是申谨玄和朱藜。如今司徒景斌是皇上,御驾亲征不现实。司徒景凌更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申谨玄已被皇后召回宫,朱藜镇守南疆。试问还有谁是您的对手?”
“按兵不动,这才是我所担心的。”男子忧心忡忡,“你比我更了解司徒景斌,以他那火爆脾气,不该只是这样的一个局面。”
“叔父不必担心。”女子宽慰道,“想必是皇后出的主意,只要我们除去皇后便万事大吉了。”
“司徒景斌会听一届女流的话?”男子显然不相信。
“叔父久居北边,可能对这位新皇后还不甚了解。这位皇后早在十昭仁郡主的时候,名声便如日中天,皇国举国上下无人不知。此女随封郡主,但并非皇亲国戚。她的父亲便是权倾朝野的秦家族长,御史秦怀仁。话说回来,传闻中秦翊与其父秦怀仁的关系并不是十分融洽,甚至势同水火。恶语相向,兵戎相见也是家常便饭。不过不容小觑的是此女用兵如神,麾下颇多勇将。当年司徒景斌在她手下也没能讨得便宜,差点还吃了败仗。”
“哦?”男子十分惊奇,“看来这个皇后是非除去不可了。”
女子郑重地点了点头,脸色异常难看。
皇宫,翊坤宫
转眼已是春季,翊坤宫的院墙上爬满了明丽的紫藤花,花开的那样美丽,郁郁葱葱,说不出的生气。花在悄然无声中绽放,宛若春日里最隐晦的秘密。即使冬天有留下什么痕迹,春天也会将它擦抹得一干二净罢。
而我此刻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实话实说,其实我的心理素质十分的不好,别人看不出来我的心事,并不是因为我会隐藏,大多数是因为那是我正在傻傻地发呆。今天曾吟他们将对穆清远宣战。其实他们俩虽算不上身经百战,可也不是新手上路了。按道理我不应该过为担心的,然而战争岂同儿戏!生死存亡之道,我不得不十分谨慎。
“在想什么呢?”司徒景斌从背后温柔地轻拥着我,让我依在他怀里汲取温暖。
“你说钟诚凌的偷袭会不会成功呢?”我已经习惯了司徒景斌偶尔展露出的温柔,对此不以为然。只是继续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一定会成功。”他说的十分坚定,没有一丝疑问。
“为什么?”我很好奇。
“因为……”他想了想,继续说,“因为他是钟诚凌。”
得了!司徒景斌可真算是登鼻子上眼了,“天书”的级别越来越高,可以说是比前些日子更上一层楼了。不过他这个答案让我甚为不解。打胜仗与钟诚凌的名字有直接联系吗?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司徒景斌与钟诚凌很早以前就相识,而且是友非敌。
“你怎么比我还笃定。”我试探道。
司徒景斌不带任何感情地看了我一眼,“翊儿,我可以信任你的,对吗?”
我眨了眨眼睛,“是的,你可以。”
“你知不知道钟诚凌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他幽幽地说。
我摇了摇头,“这我还真不知道。”
“那是自然的。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司徒景凌。”
“司徒景凌?!你的弟弟?”我有些震惊。说实话,我猜到钟诚凌的身份可能不简单,但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不简单。钟诚凌,风国遗失了多年的上将军,现任风皇的弟弟,司徒家的二少,司徒景凌。
“是啊,我的亲生弟弟。”司徒景斌苦笑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他以多胜少,破了严惊鸿的两万人马开始。严惊鸿这个人的虚实,朕还是知道的。大体上的作战能力与申谨玄相差不多,一般的将领还难不倒他。而那次钟诚凌居然打得他一败涂地。而且更让我起疑心的是钟诚凌用的战术朕是很熟悉的。他用兵的手法与景凌如出一辙。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他就是失踪已久的司徒景凌。”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真正确认的?”
“攻打邺城的那次。朕射了你那一箭之后,他不仅守着自己的西城门,连原先你守的东城门也一并代劳了。大概是他已经气得发狂,也顾不得许多,毫无掩饰地站在城墙上,那一次,我便真真正正的确认了他的身份。”
“他不帮你,反倒帮我,你不生气吗?”我好奇地问,司徒景斌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这一点我还是清楚的。
“有什么可气的。待在风国只会使他更加伤心,若是为你办事能让他高兴,又有何不可?”
一听会牵扯到什么伤心事,我便不再多问。只是笑了笑,由衷地说道,“你还真是个好哥哥。”
司徒景斌阖上双眼,“但愿吧。”
最是无情帝王家,可是能有这样的一个哥哥,我想不论他是诚凌也好,是景凌也罢,都会是幸福的。知道吗,人世间最大的幸福,不是友情,更不是爱情,而是有那么一份修浓于水的亲情在等候着他们。
在我心中,亲情才是最至高无上的。
而轮到我显然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最难消受美人恩。流年不利,我看我还是乖乖地躲到床上,好好思量一下怎样与他的美人敬妃过招吧。算算时间,有个两三天后,她也该接到穆清远那边的消息了吧。
两天后,翊坤宫
当采薇冲进卧室禀报的时候,我正在哼着小曲,心里默数着山羊。这该死的翊坤宫!打从我住进来就没有一天的好日子可以过。先是那个什么兰贵嫔,对我百般羞辱。接着又是与司徒景斌的勾心斗角,费尽心机。最后的一件事最为可恶,居然让我装孕妇!
虽然这个点子是我自己想出来,可是司徒景也明显不够关心我这个“百姓”的疾苦,这可是五月的天气,闷得更大火炉似的,还要我肚子上挂着个大棉布包。
聪明冷静如我。
聪明冷静如我。
聪明冷静如我,也只得忍了。俗话说得好,心字头上一把刀。
“娘娘,敬妃娘娘来给您请安了。”采薇从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贼溜溜地说。这个丫头,自从我对了说了一些不必拘于礼节的话,她倒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然而我对她却也很是保护,司徒景斌说我对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宠爱了。不知道为什么,采微给我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种感觉一如多年前的端木晣,那个早就消失在端木家族的黑暗之下的我。她的纯真,她的欢乐给了我一种想要呵护的冲动。也许,当年的姐姐也是这种心情吧。
“嗯,你去把她请进来吧。”嘴上虽然这样说,我心中不禁猜疑到,按常理说敬妃应该还没有接到什么消息。毕竟诚凌他们前天才开始实行计划,不会那么快就得手,即便是得手了,也应该是我先得到消息。退一万步来说,敬妃也不会傻到以得到消息就来我这里。况其平日里我与她的交情只属泛泛,如果她有什么,我会不会落井下石,这都还是后话。
“皇后娘娘吉祥。”敬妃端正的一个大礼就行了下去。
我无所谓地摆摆手,“大礼就免了吧,都是一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敬妃娘娘,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给吹到了我这翊坤宫来了?”
“也没什么大事,这几天天气好,臣妾跟皇上讨了个恩典,想到护国寺去祈个福,顺道问问姐姐,要不要一同去,也给小皇子求个平安。”敬妃的唇边绽放着温和的笑容,如冬日里的暖阳。又如三月里和煦的春风。温馨而有宁静。配上那一双水过无痕的大眼睛,真是我见犹怜。
我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想了想,觉得这事也没什么危险,敬妃不会傻到给自己的脸上抹黑。还不如趁这个机会出去走走,散散心。整天在这翊坤宫中憋着,都快要憋出毛病了。因此也就应了下来。
是夜,翊坤宫
司徒景斌不知怎么想的,自从我知道钟诚凌是他失散多年的弟弟司徒景斌后,几乎每晚都往我这翊坤宫里跑,夜夜留宿翊坤宫。我想若是眼光可以杀死人的话,那么此刻司徒景斌恐怕要死上个几万次了。天可怜见的!我可真的什么都没干。只不过是陪着某个明显有恋弟情节的哥哥,聊着他弟弟昔年曾干过的那些蠢事,一直聊到拂晓。
不过,十几天接触下来,我突然发现其实脾气火爆的司徒景斌可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他只是戴了太久的面具,忘了怎样脱下来了。至少,我个人认为,他还算得上是一个称职的哥哥。因为不论是秦子恒、秦子桓、秦子烜,抑或是端木曜、端木晖都很不得我死了才好。很可笑对不对,他们都是我名义上的亲生哥哥。可是我的存在将会是他们成功的最大障碍。人世间的讽刺,绝对不仅仅只是这些。
这种阻碍,过去有,现在有,将来更有。
“翊儿,不乖哦,怎么又走神了。”司徒景斌打横抱起我,把我由一张凳子搬到了另一张凳子上,嘴里还不停的埋怨道。并架起他的“爪子”在我面前挥呀挥的,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没好气地拍掉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手,一字一句道,“我在思考问题,你别吵。”说实话,这十几天的相处很和谐,也很惬意,这种感觉就像是多年前失散了的老朋友,温馨的气氛弥漫瞬间。也许这就是面具之下的司徒景斌,不需要你花费多少时间就能认识。
然而,这仅仅只是一瞬间的错觉。恍惚过后,他依旧是风国的皇,而我也依旧是他的后。我们是朋友,亦是敌人。
“思考什么问题,嗯?需不需要朕为您效劳?”司徒景斌难得笑嘻嘻地跟我说话,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还跟我打起了哈哈。明天要下红雨了吗?这么反常。
嗯,司徒景斌,孺子可教也……
“上午敬妃过来了。”
“什么事?”司徒景斌收敛起刚刚绽放的笑容,沉着脸,严肃地说,“是为穆清远求情?”
我愕然,“穆清远输了?这么快。”
司徒景斌开心地点了点头,“仗是打赢了,这是密探传来的消息,驿站还没有接到消息,按道理她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的确不是为了这件事,她邀我明天一同去护国寺上香,说是给‘小皇子’祈福。”
“去上香应该没有问题。”司徒景斌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到,“不过要多带这个侍卫,注意安全。”
想不到一向以公事公办而闻名的司徒景斌居然还会关心别人。我媚笑道,“是,皇上。臣妾遵旨。”
“对了,诚凌,啊不是,景凌,他们那边战况如何?”
司徒景斌满意地笑道,“要比我们预计的好上太多。景凌先是带了一小队人马偷袭穆清远的粮仓,穆清远一接到消息便马上带兵回援,没想到这个时候阮曾吟带了另一队人马开始攻城,让穆清远自顾不暇。”
“浑水摸鱼?用的好!”我兴奋得大叫道。
“‘浑水摸鱼’?那是什么东西。”司徒景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疑惑地问道。
我随便摆摆手,“只是一个名称而已。继续继续。”
“第二天,穆清远弃城而逃,半路上碰上了他们的部队。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法子,十万大军尽数投降,不过,让穆清远给逃了。”司徒景斌略带惋惜地说。
“他逃不了多远的。”
“朕也是这样想,他可能会回到风都。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看着司徒景斌,微微一笑,“皇上,可是有了您,最安全的地方便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朕一直有个疑问。不是有传言说景凌和阮曾吟在军中素来不和吗?怎么他们配合的这样好。”
我鄙视了他一眼,“传言,皇上,那只是传言。”
司徒景斌摸了摸鼻子,无奈道,“那倒是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我回了他一个“你才知道”的眼神。
司徒景斌不言语,起身揽了我便要向卧房走去,脸上露出一抹懒洋洋的笑容,颇有一种诡计得逞的意味。这场面我怎么感觉这么熟悉,还有这种笑容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忽然我一个激灵,脑袋里蹦出了三个字——秋未炀。可不正是秋未炀狐狸式的招牌笑容吗?
见状,我急急忙忙地问道,“皇上,今天晚上您不用批阅奏折吗?”
司徒景斌亦回给我一个明朗的笑容,笑容的意义不明确,“难道皇后希望朕一个晚上都在批阅奏折吗?”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司徒景斌恶毒地将了我一军。天哪!难不成他的祖上姓慕容?慕容景斌,倒也蛮好听的。
“呃……臣妾没有这个意思。刚好,臣妾也有一些学术的问题,想请皇上指点一二,是关于兵法的。”我忙扯起了一个生硬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到。
转移话题,转移话题,这方面我虽然不是高手,但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既然皇后对‘学术’上的问题也有兴趣,不如我们‘一起’讨论讨论,可好?”司徒景斌的笑容越来越暧昧,也越来越奸诈。
好吧,我承认,男人的劣根性都一样,不存在什么天之骄子之说。秋未炀也好,司徒景斌也好,根本都是伪君子,真小人,岳不群!
苦短,睡觉要紧。不理会司徒景斌,我径自爬上床,拉过被子,睡觉。
司徒景斌?
他爱干嘛干嘛,随他去。只要他不拆墙,天塌下来也挡不了本小姐和周先生每晚一次的约会。
第二天,我刚刚睁开睡得糊糊的眼睛,一张放大了数倍的脸骤然出现在我的眼前,饶是我心理素质再好,恐怕也会受不了这样的刺激。何况我的心理素质可使端木家族中出了名的不敢恭维——反应剧烈外加慢上半拍。说来惭愧,我从来不敢玩云霄飞车或是海盗船这类的游戏,每每这时候只得用心脏病这个接口来推脱。
“噫,翊儿,你怎么都不会被吓到。”司徒景斌一脸失望的表情看着我,貌似在为他的失败而抱不平。
然而就在他找来小太监,换下他早朝穿的朝服时,一声绝对惊天地泣鬼神的尖叫,响彻云霄。司徒景斌一把推开还在发呆的小太监。快步走到我的床边,搂着我,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翊儿?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你干嘛吓我。”我泪眼婆娑,一边哭一边对他进行谴责。
司徒景斌愕然,“你这反应……”也忒慢了,当然后面半句他没有说,要不然,司徒景斌就不会是现在的司徒景斌了。他捋了捋我的头发,柔声地哄着我,“不哭了,好不好?都是为夫不好,为夫吓着你了。”
哪知道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更是一阵委屈,想起了在皇国是秋未炀的体贴,曾吟他们的关心,何曾受过在风国这么多的委屈,更加变本加厉,哭得反而更凶了,半晌,哽咽道,“都是你的错,人家才刚刚睡醒。”
看怀中的女子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司徒景斌心下不忍,在他的心目中,这个女人应该是铁打的,任是谁都伤不到她。没想到,今天在他的面跟前却哭得没有章法,也许是憋得太久了吧。他的心里不是没有窃喜的,至少她不再把他当作外人了,至于和秋未炀相比孰轻孰重,他不想知道,因为她是他的妻子,秋未炀已然没有机会了。司徒景斌出声轻哄道,“好好好,都是景斌的错。可是你要再不起来,就要误了上香的时间了。”
我一惊,连忙用手背抹了抹泪水,拉着司徒景斌的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叫他们再等我一会儿好吗?我马上就好。”
司徒景斌摸了摸她的头,看来这皇宫也真是把她闷坏了,哪天有空自己也带她去逛逛集市。他微笑着说,“快换衣服吧,我叫他们等你。”
“让臣妾来服侍娘娘吧。”
她这一出声我才发现,采微这孩子不知道跑到了哪去了,这屋子里倒是还有一个人。敬妃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给我请安。含情脉脉的眼睛,娉娉婷婷地身姿,这女人可真是个尤物。我在心里默默地为她惋惜了一下。纵使美丽又如何?在与利益冲突时,男人还是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了美丽的你。
“还是朕来吧。”司徒景斌一副绝世好男的嘴脸。平常怎么不这样呀,这不是摆明了让敬妃看到他对我多么呵护。这个人真是虚伪,绝对的虚伪……

敬妃顺从地退到了一边,不过脸色还是不可抑制的发青了。这个人,真是嫌我在皇宫中敌人不够多,他顺便帮我树立几个劲敌。
当司徒景斌把我捣鼓好的时候,已经是日上杆头了。什么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哪里是我的错嘛,。某了,司徒景斌看了看他的杰作,得意地笑了笑,“好了,我们走吧。”
“皇上也要去?”敬妃惊讶地问道。
司徒景斌摇了摇头,“朕今天还有事,就不陪你们去了,玩开心点。朕把皇后送到宫门口。”
风都,护国寺
树荫下,小小地锣声慢慢地晕开,附近可能有小戏班子正在开演,喧哗而又吵闹,却能让人的血液都为之沸腾。我和敬妃皆装扮成贵妇人,采微自然是丫鬟,由几个装扮成家丁的侍卫护着,一路上贴着人群挤了过去。敬妃说心诚则灵,于是在山脚下我们便下了轿,步行上山。说实话,也走了有一些路了。
五月的天气,哪一点都好,唯独有一点不尽人意,那便是阳光泛滥,天边的云朵都好似被火烧了一般,染红了半边。火烧云?不对,现在这大中午的,去哪儿给我找一朵火烧云去。
阳光透过树荫,摇动着点点金色的斑点。我无力地抬起一只手,用袖子胡乱的摸了一把。忽然看见疏影中隐约的一角金光,不由得愣住了。
“姐姐,是不是累了?”敬妃停下了脚步,回头关心我,顺着我眺望的方向,敬妃笑着说,“姐姐,那便是护国寺。加把劲儿,我们快到了。”
“二夫人,您莫忘了我们夫人今儿身子不适。哪能禁得起这样的劳累。”采微急忙跳出来“护卫”我。
我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再争吵,“我没事,继续走吧。”
对于佛,我一向都是十分虔诚的,一沙一世界,一花一菩提,须弥芥子,皆有玄虚。信仰这个东西,从来就是信则灵,不信则不灵。然而,恰好我就是选择相信的那一个。因此,在佛的面前,我不想与人争执,也不想动心机。
说护国寺是天下第一宝刹,我想那也不为过。寺中处处弥漫着一种檀香的气味,那是一种很古老的气息,容易让人产生幻觉,仿佛自己身处在消逝已久的古印度,清清的恒河水畔,依旧有僧侣在吟唱古老的佛经。但又不完全是那么回事,我是一个异时空的旅客,这个世界无论何处,都不会是我的家园,然而这间古老而又朴素的寺庙,让我第一次体验到了一种叫归宿的感觉。
“姐姐,那边有求签的地方,很灵验的,你不要去求一支签吗?”敬妃接过我递给她的香,顺手帮我把香给供了下去,指了指边上的一块小地方,跟我介绍道。看来这座护国寺,她倒是熟悉得很。
“也好。”我笑着点了点头,前世我从来没有求过签,因为我一直是一个意念很重的人,最容易接受别人所给与的心理暗示,姐姐为了不给与我不良的暗示,从来就不让我求签,看一眼也不允许。不过今天,我想放纵自己一番。
我跪在佛主面前,虔诚地拿起竹筒,轻轻地往地上一拍,一支竹签轻巧地落在了地上。我把它捡了起来,好奇地看了一眼,“帝王蝶”?这是个什么签名,从来没有听说过,只知道这好像是一种蝴蝶的名称,在生物书上曾经见到过,当然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采微小心翼翼地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一支签,跑到了解签的地方,双手奉上我抽的那支签。解签的是一位老禅师,皱纹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脸上,却遮掩不去他的睿智,他的淡定,他的波澜不惊。可是在他看到这支签的时候,脸上的吃惊却显示的一清二楚。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想来这位禅师可能要与我说些什么吧。
“施主。”老禅师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我亦还礼,“禅师,刚刚我抽的那支签,不知何解?”
老禅师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这位女子,风华绝代,纵使是粗布麻衣也阻挡不了她倾国倾城之貌,可是自古红颜多祸水。美丽的代价必定是不得善终。
“阿弥陀佛,施主,您可知道何为‘帝王蝶’?”老禅师问道。
我想了想,依稀还有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好像是一种蝴蝶,幼虫长得特别的大。不知我说的可有错?”
老禅师和蔼地笑了笑,“正因为施主此话并无差错,才让人生出许多疑问。”
我一脸迷茫的表情,真搞不懂老禅师们为什么都喜欢与我打哑谜。
“施主不必疑惑,老纳猜施主不是这里的人。”
“是呀?我不是风国的人,我是皇国人。”
不料老禅师继续摇摇头,“施主,你误解老纳了。老纳的意思是,施主你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我无语,实际上我根本找不出什么语言来反驳他,也许这次我真的是遇上了高僧了。
老禅师微笑地解释道,“‘帝王蝶’乃是逝去已久的帝王之相,而此时却被施主抽中,那么解释只有一个,施主是个已死之人,而且施主心中还有未了心愿,那便是帝王之业。”
“老禅师和一个已死之人释签,不害怕吗?”我饶有兴趣地问道。
“施主既然能站在老纳面前,便已是个活人了。何惧之有?”
“老禅师,那依你之见,我该何去何从?”我有些急切地问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我的结局,说实话,我已经等得很着急了。
“尘归尘,土归土。命运自有际遇,施主万事不必强求。施主这一世,必定比常人要精彩千百倍。”老禅师笑道。
“我能完成我的使命吗?”我真正担心的只有这个,因为它是我与姐姐的之间的承诺。
“这个……”老禅师犹豫了一番,最后咬咬牙说道,“本是天机不可泄漏的,但是命相中有玄机,老纳且为施主释读一二。施主的命运还未定,一切皆要看哪个玄关,施主以后事事都要小心,最要地方身边之人。老纳言尽于此,施主好自为之。”
我行了一礼,“与老禅师一番话,胜读十年书。翊儿在此谢过禅师。”
老禅师看到远去的背影,偷偷地叹了口气,不能说,不能说。
祖上有训……
抽到‘帝王蝶’的女子……
皆是没有……
好下场。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敬妃身后,参观着金碧辉煌的殿堂。心中却占满了幸福。也许这就是我一直想过的日子吧,简单而又温暖,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只是现实不允许。就算仅仅只是寄情于山水。
“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下山吧。”敬妃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我默默地点点头,轻松的节奏虽好,却不是属于我的生活。端木晣从出生的那天就决定了一生劳碌的命运。
太阳没入云层,微风习习,采微扶着我慢慢地从山阶走下。我们走的很慢,敬妃他们已经把我甩在后头。不过我倒不是很介意,出来游山玩水,这山间的大好风景,自然要慢慢地品味。前世的社会,林立的楼宇早已布满城市和乡村,遮盖了一丝温柔的阳光,阴冷的山风,灌满了每一寸土地。阳光,已经不再是人们心中的那份没有倦意的关怀了。
突然一阵嘈杂声传进耳里,我和采微不禁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我们所处的地方是一个偏僻的小山坡,按道理应该不会人声鼎沸才对。然而这一看,却着实让我大吃一惊,采微也是难以置信的瞪着前方。一伙蒙着头巾的黑衣人,拿着利刃,从四面八方向我们包围过来。
行刺?
亏他们也想得出来,这么低级的招数。我有些匪夷所思,真看不出来,敬妃那样一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女子,竟然也会干出来这样的事。
不对,就算敬妃再狠我,也不会愿意我在这时候出事。若是我在这时候有个三长两短,就是她不是凶手,也难辞其咎。
或者,是穆清远!曾吟他们已然破了他的城。傻子都知道他们背后的之人是我。难道穆清远是想拼个你死我活。这样可对我不利,当一个不要命了的时候,在这世上,他就是无敌了。
“采微,上树。”我想都不想,便把采微推上了树。我有防身之术,应该还可以抵挡一阵,而且这些刺客应该都是冲着我来的,和采微应该没有什么过节。如今,能保一命是一命。生死,现在已经由不得我做主,只是我不希望连累其他的人。毕竟采微是我心中纯真的一个影子,我不希望她就此消失。
只是,姐姐对不起了。那个契约,我可能没有办法完成了。
不过,我想证明,端木晣并不懦弱!
然而死士的打法可怕至极,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一副以命相搏的架势。前世,我虽然学过一些防身的体术,可是毕竟没有实战的经验。而且,那些体术充其量也就是三脚猫的功夫。
明明我已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可是面对如此的残忍画面,还是有种不能接受的感觉。那都是活生生的人,硬被命运捆绑在了一起。这与战场不同,因为我并没有以命相搏的理由,而他们却有。他们要生活,而我就是他们生活的障碍。
穆清远,你赢了。
我的弱点,正是不擅长硬战。有时解决恩怨的方法,往往却是最古老最野蛮的方法——大战一场。
“夫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采微躲在树上着急地叫着。
我全然不顾伤口的疼痛,微微一笑,“采微,我们赌一赌,好吗?”四拳难敌双手,虽然我从刺客身上抢来了兵器,可是对于我的体力,我知道我已经到了极限。
“夫人你说,采微生生世世都会随着夫人。”采微眼中已然有了盈盈地泪光。她已经下定了必死的决心。
“好,我数一、二、三,我们就从这个悬崖跳下去,生死由天定。”既然我的命是天给的,那么除了天,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拿了去。
微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
“二。”
“三。”
我没有犹豫,纵身跳下山崖,先前的慌乱,在这一刻荡然无存。也许真是应了那一句话,怕到了极至,就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只是我还有不甘,我不甘既然老天要我重生,为什么有这么快地夺走了我的生命。我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有做。
我想嘱咐采微,永远保持着她的纯真,她傻傻的勇气。那才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我还要告诉钟诚凌,我知道了他不叫钟诚凌,他是司徒景凌,他有一个好哥哥,一个全世界最关心他的哥哥。要好好珍惜,别再赌气了……
还有阮曾吟,放下仇恨吧,和敬灵一起,好好地活下去,这个世界真的很精彩。
还有……
秋未炀。
对不起,秋未炀。
我,来不及说我爱你。
是的,不是怜惜,也不是同情。是真的爱你。
……
冰色的双眸,薄唇微抿着,一席白衣,头发很随意地梳了一个髻。他看了我一眼,唇边勾起一记高深莫测的笑,笑得更加蛊惑,风姿卓绝。
眼前出现了秋未炀的脸,真的好像再见你一面。
……
“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翊儿的琴技,皇朝除一人外,恐无人能出之左右。请问方才那一曲可是翊儿自创?”秋未炀那张邪美的脸上扬起一抹放荡不羁的笑,冰色的眼眸散发着一层幽幽的光芒。
“自不是翊儿所作,但却只有翊儿一人得传。”
“哦?看来还是名师出高徒。不知可否教我一教?”他笑得更妖媚,而我却闻到了一股阴谋的专属气味。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秋相这倾国倾城的容貌,怕是会让翊儿心猿意马。翊儿实不敢教。”
“也罢,不过翊儿,你还真的很特别。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呢。”他笑靥如花。
“倒不如做朋友。你说呢,秋相。”
“朋友太生疏了,我和翊儿一见如故,知己可好?”
“恭敬不如从命。”也许有这个盟友,我的使命也可快些实现,“既是知己,翊儿为秋相献上一曲,如何?”
“秋某之愿,不敢请也。”
……
“不用怕,朝中一切有我。我定照拂你平安。”秋未炀低声安慰。
“放心,为了我们的心愿,我定不失你所望……”
……
秋未炀叹了口气,一改往日的放荡不羁,甚至有一些严肃,“我知道翊儿你还是不相信我。可是翊儿,你知道么,自我见到你的第一日,我却相信了你。以至于听到你被围困,想也不想地就领兵来救援。”
我的脸没由来的一红,心底暗暗骂着自己不争气,没事干脸红什么。
秋未炀看到了我的窘状,又换回了那付欠扁的嘴脸,把脸凑到边上来,邪邪地一笑,“翊儿,很感动么?要不要考虑一下以身相许呢?”换来了我没好气在他脸上盖下的五指印。
秋未炀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顾临川,如果你真的要把他放在我身边,那我也就留下他。翊儿,随我回京吧。这边疆战场九死一生,太危险了。”
“翊儿,谢过秋相的好意。”
“以后叫我未炀!”秋未炀很没形象的叫嚷。
……
秋未炀口中喃喃道,“翊儿,忍着点。我要拔箭了,可能会有些疼,不过一会儿就好了。乖哦,我会很轻的。”刚一抬手,秋未炀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地颤抖,想来自己这二十多年来也医了不少病人了,人道是关心则乱,没想到自己竟也会有下不了手的一天。
……
“翊儿,翊儿……”恍惚间,有人在低声唤我的名字
“你睡得够久了,起来可好?”那声音温柔地说着,但字里行间已然生出了绝望,“翊儿,不要怕。你会好起来的。”说罢,一只冰冷的手轻轻地抚上了我的额头,微微地试了试我的温度。
“乖,把药喝了,好不好?我喂你。”
苦涩的药汁自口中流入,却让我的思绪瞬间清明了起来。嘴角剩余的药汁被人用手帕拭去。我的心顿时跳漏了一拍。
细心如此之人,只有……秋未炀。
也许是秋未炀也感觉到了我的惧意,轻轻地把我揽入怀中,用他仅剩的一丝温热温暖着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坚定地说,“翊儿,别怕,就算他们全都离你而去。至少还有我一直在这里。”
……
秋未炀盯着木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杯,若有所思地说,“翊儿,刚刚陈公公来传旨。三个月后便是皇上的三十寿诞,我们得回京贺寿。”
“未炀,问你一个问题。你家有几口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天书,轻飘飘地从我的口中飞了出去。
秋未炀微微一愣,一时间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但随即双眸中死亡光彩便黯淡了下来,低声说,“秋氏一门只未炀一人在朝,其余的遍全是乡野村夫。比不上宇文世家的显赫。”
听他这一回答,倒是我啼笑皆非。我本只想更深的了解他,他却认为我是在衡量他与宇文昊的底子谁更深厚。只是有一点,他始终不曾明白,势力可以慢慢培养,但秋未炀这个人确是独一无二的。我柔声道,“未炀,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只是想问问你家中有什么人。若我嫁过去,嗯,头上有没有婆婆?”说罢,脸便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秋未炀蓦地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半晌,他才从震惊缓过神来,徐徐答道,“那个,翊儿。我母亲已过世许久了。家中只有一位姨母和表弟。你应该也听说过的,是镇北将军阮筠的二夫人与四公子。秋迩年的夫人与秋未邢并不与我同住。所以,你嫁过来,应该会很自由的。”说完,他径自笑了一笑,笑容中少了一分以往的鬼魅与玩世不恭,却多了一分真诚与温馨,洋溢着对幸福的向往。
每每在秋未炀面前失态的总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不禁起了戏虐之心。我佯装无奈,歪着头问道,“若是圣上不允,奈何?”
秋未炀顿时沉下脸来,垂下了双手拳头紧握,冷冷一笑,仿佛在隐忍着什么,漠然道,“若秦怀仁肯袖手旁观,雍瞻宇便不足为惧。”
过了许久,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翊儿,你说这番话,可是出于真心。”
我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骄傲如他,居然如此在意我的感受。这份心,无论如何,我会细细收藏。
……
秋未炀紧紧地抱着我,心急火燎地跨过宰相府的门槛,冲府内怒吼,“快去准备热水,端到我房里来。”
这一吼,倒是吓了我一跳,我不禁抬头向他看去。冰色的眼眸依然有些微微地泛红,高贵不羁的面颊上也不再有笑颜,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怒气,深深地,绝望地。额上满是冷汗。我不由得心疼起来,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过。我咬咬牙,费力抬起一只手,轻轻替他拭去额上的冷汗,莞尔一笑,“别急,我很好。”
秋未炀亦低头回给我一记微笑,只是这笑容甚为勉强。他拍着我的背,低声安抚道,“翊儿你看,我们终于到家了。”
见我沉默不语,秋未炀着急了,“翊儿,怎么了?很疼么?你再忍忍。我这就派人去抓药。”
不忍心见他着急得样子,我微笑的摇了摇头,并不言语。我怕这一张口,会把封在口中的呻吟之声,尽数的释放出来。
……
我随着秋未炀跨过秦府的正门。秋未炀一改往日的做派,头发不再散乱在腰际,而是高高的束起。一身玄黑色的丞相官服代替了素月白袍,形象再庄严不过。只是嘴边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诡笑,破坏了围绕在周身的肃穆。这个人,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个太子。
在来的路上,我曾调笑地问他,“今天是我回家拜访,你穿的这么正式做什么?”
秋未炀煞有其事的摇摇头,“非也。此乃未来夫婿第一次拜谒老丈人,怎么能不气派些,给我的未婚妻撑足了场面?”
“那你也不用大清早的把我叫起来给你撑场面吧。这才刚下了朝,我还想补个回笼觉呢。”顾临川睡眼朦胧的抱怨着。
秋未炀狠狠地敲了他一记,让他清醒清醒,“你不去?莫非你不想替祁矜仰邀功?”
顾临川立马很没立场的讨好起秋未炀来,假意地朝秋未炀作了一揖,“秋相教训的是,临川谨记秋相的教诲。”
“你这小鬼头。”我笑骂道。
“郡主,若临川没有记错,我可比您还大上两岁哦。”某些人得意洋洋的指出。
……
秋未炀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从后面走来,把我轻轻地圈入怀中,问道,“在想什么呢?”
“未炀,和我在一起,真的会快乐吗?”我幽幽地问道。
秋未炀的身体蓦地一僵,继而更紧地用着我,“那么翊儿,告诉我,跟我在一起,你快乐吗?”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虽然秋未炀平时似乎什么事也不放在心上,放荡不羁,玩世不恭,但就是这样的他却给了我最大的安定。
秋未炀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有了明显的笑意,“翊儿,不管你信与不信,未炀第一次见到你便发了誓,此生此世只愿得翊儿一人为妻。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眼底有隐约地模糊,痴痴地念着,“一生一世,未炀,真的是一生一世吗?”
秋未炀无声地点了点头。
……
“是吗?”秋未炀面目有些扭曲,阴郁地说,“那要怎么才像我。秋未炀天生就应该快乐的笑吗?可惜了呢!秋未炀天生就不快乐。”笑容僵在他的唇边,此刻他一向刚毅的身躯却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秋相,”顾临川轻唤道,“郡主您也已经见到了,我们也该走了。您在这里久留,不合适。”
秋未炀怔怔地应了一声,冰眸中有明显的迷离,随即便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空气只是轻轻地飘着一句话,“翊儿,未炀等你回来。”
……
明白了,这一世的爱人,从来就不是陆珩。
可是,未炀,终究是我伤了你。
那个约,我违背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只是我,
端木晣,
这一去,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再见,秋未炀
我的最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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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传的时候忘了看条例,不小心点了的独家首发。
要看国殇2的去吧,我是无能为力了.....苦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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