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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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下已是八月中旬,李一官惦记家中变故,便决定次日离开。陈家村本来不大,李一官也无隐瞒的心思,加之他去阿囡家里提亲,也不避讳要走的意思,所以,到了晚上,整个村子的人,都已经知道他们要走了。
李一官一行人虽然让陈家村照顾了一些时日,但是他们一来极有规矩,一来又给村子送了大礼,使得村子上下都有了一份新的盼头,所以他们要走,陈家村还是有些不舍。尤其陈家村的族长陈老爷子得知此事,更是连忙将李一官等人请到了自己家里。
原来陈老爷子真有一份打算。
陈老爷子经历了整整一个甲子,他是一族之长,好歹有些能耐,这六十多年的阅历,更不是随便说的。李一官等人在村子里住了这些日子,陈老爷子对他们还是十分关注。起初,李一官等自称是遇难的商家。这人心险恶,陈老爷子也不能不有所防备。不过看在李一官等人性命难保,又给村子送了厚礼,陈老爷子这才决定收留他们。
倒是后来李一官等人规规矩矩,陈老爷子也便才慢慢放下心来。人心向富,自古皆然!陈家村因为底子薄,始终不得发达,陈老爷子作为族长也总觉着不是个事。老头子年纪不小,但是并不死板,进取心也还有一些。这回李一官送了他们一条船,老头又见李一官等人说话做事颇有分寸,想来也是有些本事的。所以老头便动了心思,想要将他们留下来。
陈老爷子捉摸着,李一官在海上做过生意,看他们船不大,只怕家底也不甚殷实。这一次风浪,他们货没了,船也给了村子,只怕自家的生意是难做了。现在陈家村有了船,货本也能凑出一些来,李一官又是懂行的,看他们这些日子也算忠厚之人,不如请李一官等人带着陈家村的人发财致富!
为此,李老爷子已经暗地里找了村里较为殷实的人家商量了几回,大家都以为可以。这陈老爷子眼瞧着李一官一天天好了,正盘算着怎么把这件事提一提,却突然听说李一官要走,这可如何是好!
陈老爷子可不敢耽搁,紧忙在家里备了酒席将李一官等人请来,一阵嘘寒问暖之后,便将这番计较委婉地说了出来。
李一听了陈老爷子这番计较,笑答道:“陈员外如此瞧得起我李五兄弟四人,李五荣幸之至。李五读书不多,却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我兄弟四人落难海上,蒙员外和诸乡亲们收留,此大恩大德,我兄弟绝不敢忘。
只是,李五家里还有生意要打点,这次要走也是赶回去料理。是以员外好意,李五实难接受。不过,员外有心通番贸易,这条路子是不错的。只要员外确有此心,李五在外面有些人脉,帮员外进些货物,或者带着员外的船,出海跑几趟,李五是责无旁贷。”
这次在陈家渔村避难,李一官也是心怀警惕,所以他自称李五,李忠自称李六,张弘改称张耀祖,林福则叫做林贤。老头目的没有达到,但听说人家还有生意料理,如此这般也合乎情理。再说,李一官也答应帮助他们做贸易了,老头觉着如此一来也是不错,尤其是能够和对方的船结伴出海,总好过跑单帮,当下就向李一官表示了谢意。
李一官又道:“既如此,李五一定用心办成此事,让乡亲们能够衣食无忧。嗯,既然说到这里,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头忙道:“但讲无妨,但讲无妨啊!”
“好,恕李五冒昧。现在船有了,水手也好说,不过李五另有两问,还望员外如实告知。一,这货本如何筹措,一,队伍由谁带领,由谁负责经营?”
李一官这话问的直接,陈员外仔细想了想,如实说道:“嗯,由本村富户合本百两,并布匹三匹以为货本,无钱可出的人家,便出人驾船领取工钱。这领导之人,呵呵,原本是想有劳李东家的,如今却没有什么人选了。”
“既然如此,若员外信得过李五,我推荐林贤帮员外带队,只做工不收钱。这货本嘛,恕李五直言,百两银子只怕办不得什么大事,便是翻上一番,也不过二百两。若是单跑一船,这二百两银子,只怕还不够路上的开销。不过,李五愿出银五百两,借与员外,事成之后只还本金即可,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时下这一两银子都是不小的一笔财富了。陈家村相对富裕的几户人家,砸锅卖铁也就凑出了百两银子,李一官却开口就借五百两,陈老爷子可是说什么也不敢借了。他也知道海上风险大,拿了人家这么多银子,万一有个纰漏可怎么还上!难不成将陈家村买了还债?
他倒不是害怕李一官坑他们,实在是觉着李一官送的那条船,就得值不少银子了。人家又愿意如此帮衬村里,多大的恩情也都还清了,他如何再让李一官为村子担风险,所以陈老爷子摆手拒绝,说什么也不肯接受。
李一官心里确实是感激陈家村的照顾,虽然打定主意帮他们跑生意,但是看到他们货本不足,还是忍不住想多帮一把。本来想送直接五百两银子给他们用的,但话到嘴边,李一官又怕这样说,让人家不高兴,所以改口说是借。其实李一官也没有打算叫他们还,结果陈老爷子仍然不愿。
这海上的风险实在太大,李一官想来想去,觉着陈家村这百两银子凑出来实在不易,还是稳妥点好。于是李一官回到早前的打算,说道:“员外,既是这样,李五也不勉强。不过这出海贸易虽然厚利,但风险也大。乡亲们攒些银子,都不容易,万一有个闪失也不好。
不如这样,员外从族中挑选几个机灵可靠的,我安排在铺子和船上都历练历练。员外也不必单独派船,我在自家船上给员外留一些担位,族中子弟随船出海之时,可以搭一些货物。如此一来或者能稳妥些,不知员外意下如何?”
李一官这般计较,陈老爷子还有何话说,当下与李一官议定了此事。李一官现在还要赶回去平户,他担心这一路上,若是带上陈家村的人,只怕会惹麻烦。所以,李一官便说回去还要稍加安排,只要陈家村派一两个机灵的人,跟他出去通风报信,等他安排妥当再开始行动。
这出海贸易对陈家村不是小事,尤其又牵扯到几家合本做生意,这里面需要商议的事情还多。陈老爷子也觉着很多事情一时半刻还定不下来,便也不反对。至于跟随李一官先行的人,李一官主意陈勋,陈老爷子心想不过是个报信的人,又是李一官主动提出来的,也是点头同意。
陈家族长这边说定了,李一官便回去征求陈家父子的意见。其实他这般安排也是有心为之。他在陈家住了这些日子,对这家的感情也要深厚一些,李一官捉摸着,多带一个陈勋想来没设么问题,是以打算这回就把他**去,给他家一个发达的机会。他将这番意思和老陈说了,却也顺利非常。
闽人出海闯荡蔚然成风,且大有宁死不受穷的气概。从前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陈家父子当然不愿错过当下答允下来。陈勋小夫妻两个,更是连夜准备行囊,好让陈埙天亮就出门发财。
却说张弘离了陈老爷子府上,却没有回去睡觉。他摸黑出了村口,三转两转来在一间路旁的茅草屋前。福建虽然土地稀少,但是毕竟还是有些天地可供耕作的,是以陈家村打鱼之余也有一些薄田。
有了田地,这地边上便少不得看地的窝棚。这间茅屋便是陈家村看地的棚子,不过,张弘显然不是来看地的。他四下里瞧了瞧,见周围别无异状,便一猫腰钻了进去。
“娘子!我来了!”
原来,这里便是张弘和阿囡的安乐窝了。张弘有心与阿囡成就好事,可是在村子里他和林福是住一间房,没有条件,他也不好跑去人家阿囡家里做坏。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使让张弘发现了这么个好地方。
当然,事情也不是尽如人意,这间茅屋好是好,可惜夜里蚊虫烦恼。不过,张弘为了裆下的二两烂肉,哪里顾得了这么许多。再说明天便要走了,一对小情人免不得互诉衷肠,死离生别一番。
之前,张弘已请了李一官出面提亲,送了阿囡家半袋大米同一条猪肉外,他们还留下一份礼单,说是回头就要派人送来。如此这般,阿囡一家喜上眉梢不说,小姑娘也是愈发憧憬起来明日的生活。于是,这一夜阿囡侍候张弘也是愈发殷勤,全没了前几日的羞涩。她热情似火地拉着张弘梅开三度,倒是榨得张弘有些招架不住,直到快要天光之时,两人这才赤条条地抱在一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东方的晨曦刚刚照亮天空,单桅帆船“维多利亚”号便缓缓开进了一处小海湾里,并在靠近岸边的地方抛下了锚缆。紧接着一条舢板被人放入海中,十几个士兵背着火枪跳下了舢板,摇着两侧的船桨向岸边靠来。
彼得•克斯卡尔夹杂在众人当中,用力地拉着手中的船桨。
五年前,彼得跟随邦特库船长乘坐“新候恩”号自特塞尔出航,历尽艰险来到巴达维亚。由于“新候恩”号沉没,邦特库去了新船作船长,原先“新候恩”号的队伍便此打散。彼得虽然仍然在东印度公司工作,但是这次北征他却被安排到了单桅帆船“维多利亚”号上。
大明的海岸线十分漫长,所以被派来福建沿海封锁海面的,不仅有邦特库的“格罗宁根”号,单桅帆船“维多利亚”号也是其中的光荣一员。尽管与“格罗宁根”号三桅炮船相比,单桅帆船“维多利亚”号更小,但是她也的排水量也超过了一百二十吨。“维多利亚”号上装载着四门十二磅炮①、八门三磅炮②、四门半磅炮③和四门口径更小的艾斯梅里小炮④,即使与大明水师四百料战船⑤相比,在火力上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久前,“维多利亚”号同“格罗宁根”号在福建沿海结伴游弋,共同洗劫了不少渔船、商船和村落,两船的船长和水手们都肥得流油,不过“维多利亚”号现已同“格罗宁根”号分开,独自执行任务了。
很快,舢板便已靠上沙滩,彼得和其他水手们一道将舢板拉到岸上,以防她被海水卷走。十八个士兵将火枪的弹药装好,在沙滩上整顿了队伍,然后排成整齐的两列开始向内陆进发。
这段时日,他们时常面临大明水师的威胁,为了避免损失,他们总是避免交战。不过他们很快发现,只要甩掉大明的战船,大明的大多数地方基本都是不设防的。彼得他们往往十几个人甚至几个人便能洗劫一个村子,而那里的村民不是逃跑便是投降,即便有个别意图反抗的,只要放上几枪也作鸟兽散了。基于这些经验,这一回船长仍只安排了十八个人上岸,他们要寻找村落并洗劫他们。事实很快再次证明,这一片海域同大明的大多数地方也并无不同,他们一路高歌猛进,却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彼得高昂着头颅,背着火枪,跟在队伍里向前进,不多时,他们发现路旁有一座茅草屋,于是,他们并且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啊!”
伴随一声尖叫,彼得等人顿时愣住了,呈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幅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原来,这茅草屋里是一男一女,两人正赤身露体地躺在干草垛子上酣睡正香,彼得等人突然闯入,那男人被的惊得目瞪口呆,女人则失声尖叫起来。
彼得等人先是面面相觑,旋即哈哈大笑起来。船上的生活枯燥乏味,虽说这段日子他们在大明沿海抢劫相对丰富多彩了许多,但是眼见这样一幅场景,男人们如何不是迅速兴奋起来。其中有几个士兵,或者是在上次的抢劫中没有抓到放纵的机会,很快便有些忍不住了。那三个最是急色的笑嘻嘻地将火枪丢在地上,当下便朝那**的少女扑了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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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十二磅炮,既十二磅非标准长炮。炮长八尺三寸余,炮重二千三百斤余,弹重约九斤三两。平射六百码,折公制约五百五十米,最远可达四千码,折公制约三千六百米。
②三磅炮,既三磅鹰炮。炮长四尺九寸,炮重六百斤余,弹重近二斤五两。平射四百码,折公制约三百六十米,最远可达二千五百码,折公制约二千三百米。
③半磅炮,既半磅蛇形发火器。炮长二尺四寸余,炮重三百余斤,弹重约六两。平射二百五十码,折公制约二百三十米,最远可达千码,折公制约九百米。

④艾斯梅里小炮,炮长二尺,炮重百五十斤余,弹重三两六七钱。平射二百码,折公制约百八十米,最远可达七百五十码,折公制约六百九十米。
⑤四百料战船,是明水师主力战船,合公制排水量约二百六七十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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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日子李一官一直睡得踏实,这一夜,他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午饭时分方才起身。这便就要走了,老陈家准备的午饭,倒是十分丰盛,猪肉、鱼肉样样不缺,只是气氛有些不对。大家终究相处多日,难免生出些情感来,何况陈家儿子陈勋这也要出门闯荡了,这气氛有些压抑也是正常。
用过了午饭,便是离开的时候。为了感谢李一官答应带领陈家村发财,陈老爷子特意集合了全村的老少,一道给李一官一行送行。如今,大伙都知道李一官将带领大家致富,所以都是十分热情。却在这个时候,李一官忽然发现,找不见张弘的人影了。张弘是和林福一起住的,李一官皱着眉头向林福问道:“子大呢?”
林福扭捏地将李一官拉到一旁,悄声道:“想是在……村那头口的茅屋里。”
李一官一听,哪里不知张弘去做了什么。李一官心说,反正提亲也提了,人家郎有情妾有意,也便不好多说什么。于是他只叫林福去找人,李一官自己则带着李忠和陈勋到村外去等。
其实张弘并非因为风流而误了行期,此时此刻,实在不是张弘不愿意出现,而是他已然性命难保了。便在这个早晨,贼老天刚刚同张弘开了个玩笑,让他再次作了红毛的俘虏。
昨夜,他虽然操劳辛苦,但是张弘知道李一官午后要走,所以他说什么也不会误了时辰。只是毕竟睡得晚,想要早起也是不能。怎奈就是这一念之差,酿成了眼前的这般祸事。便在张弘还在为是不是立刻起身而左思右想的时候,从“维多利亚”号上下来的彼得一行突然闯了进来。结果,张弘突遭变故,尚来不及作出反应,便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如此,张弘不久前刚刚脱离虎口,便再次作了红毛的俘虏。
不过这一次,张弘本人也不算倒霉透顶。不久前,“维多利亚”号得到雷也山的命令,要求他们尽可能地掠夺奴隶运往澎湖。因为雷也山打算在澎湖修建一座炮台,用以加强澎湖的防备。张弘正直青春力壮之时,又是刚刚养好了身体,在彼得等人的眼里,他显然是个难得的奴隶,所以张弘竟因此躲过一劫。
可是,阿囡的命运便没有这样幸运了。彼得一行人是来洗劫村子的,他们连夜靠近,清晨登陆,然后从陆路摸了上来。这番抓住张弘只是意外收获,他们的最终目标还是陈家渔村。张弘这样的壮汉自然是一名出色的奴隶,但是一个柔弱的少女则显然成了累赘。
队长本来打算立刻处决阿囡,然后对村子发起突袭。但是在队长下达命令之前,几个急色得士兵便已经开始了他们的兽行。这帮禽兽,便在张弘的面前,将阿囡来回摧残了数遍,然后又当着张弘的面,将她一刀刺死。张弘与阿囡距离近在咫尺,那一刀刺入阿南胸膛之时,张弘分明感到一股热血洒在了自己脸上。若说前一刻是天堂,那么这一刻却是地狱了。
要说张弘对阿囡有很深的感情,倒是言过其实,他只是想找个风流快活。张弘决定纳她为妾,不过是出于最起码的道德,要给她的家人一个安定的生活。阿囡生长在这个渔村,能够做了张弘的女人,既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又能够给家人带来幸福,所以在那一刻,阿囡的心也是充满了幸福的。
不过命运和阿囡开了一个玩笑,幸福仅仅露了一个下头,又突然缩了回去,紧接着便将她推进了地狱。阿囡被禽兽们轮番压在身下,她不住地挣扎,但是她的反抗却反使这些禽兽更加亢奋。他们扭曲着面孔,愈发疯狂地在阿囡的身上**着身体。不久,阿囡的挣扎渐渐失去了力道,痛苦的呻吟也变成了无力的哽咽。阿囡原本明亮的双眸早已失去了光华,只是空洞地看着倒在身边的男人。正是这个男人,给她和她的家庭带来的希望,但此时此刻,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遍又一遍地凌辱,然后走向死亡。
张弘号称铁臂,奈何他现在真的无能为力。在红毛闯进屋子的那一刻,他便已被捆绑起来。他想要反抗,他想用自己的身体保护自己的女人,奈何他被绳索束缚了手脚,红毛的枪托则将他最后的努力击得粉碎。他的身体不住地抽搐,呼吸艰难,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香消玉殒,而他竟连呐喊亦不能够。
张弘愤怒,仇恨,最后却是木然。
从天堂到地狱,真的是只是一线之隔。
当然,所谓天堂也好,地狱也罢,这与彼得无关。眼前的这一幕,在他眼里实在是无关痛痒。彼得抱着火枪,靠在门口,看着他的同事们,一个又一个地在女人身上蠕动,然后起身整理衣裤,接着换上一个人。
这些时日,毁在他手里的男人、女人,他自己也数不清有几个了。他们洗劫过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子,也曾放火将千余人的村寨化作灰烬。彼得曾向大明的百姓开枪,也在小姐、少奶奶的卧榻上翻过跟头。陈家村在他的眼里,只是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村子罢了,而眼前这对男女的死活他又如何放在心上?若非看张弘是个不错的奴隶,他早已一刀下去了解了他。这回彼得没有参与这次兽行,却非他心地纯良。其实,当第七个士兵从女人肚子上爬起来的时候,那女人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一具近乎死亡的身体,着实勾不起彼得任何的兴趣。
从他们冲进茅屋到阿囡被杀,前前后后其实不过转眼间的工夫,不过,在张弘看来却足足有百年一般漫长。这些年来,他也杀人,他手上的人命也是数不胜数,但是他还保有一个人最起码的底线。尽管在红毛船上,为了生存他不得不以人肉果腹,但即使那样,也没有眼前的这一幕更让他感到如此恶心。
他几欲作呕,可惜口里的破布阻挡了他。最后,红毛狰狞笑着将他拉起,推出茅屋,然后张弘任由这群畜牲牵着,向陈家村走去。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林福的眼里。
林福没有看到阿囡所遭遇的那幕惨剧,他却看见张弘被十八个红毛牵着走出茅屋,然后向陈家村走来。他没有看到阿囡的影子,但是,他看到了张弘脸上刺目的鲜血。林福立刻意识到出了大事!从这里到村子不过百步,尽管已然不及,但林福还是撒腿便向回跑。林福一面跑,一面高声呼喊:“乡亲们快跑,红毛来了!红毛来了!”
此时,送行的人们尚未散去,李一官则正同陈老爷子作最后话别。林福素来稳重,李一官猛然见他一脸紧张地冲了过来,当下心中一惊,随即了然。他听不清林福喊了什么,也不必揣测林福何故如此慌张,因为在林福的身后,一十八名红毛,已经端着火枪向村子冲杀了过来。
林福返身跑向村子的时候,彼得等人已经发现了他,于是他们立刻向村子发起了进攻。在他们眼前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渔村,他们相信,只要一个冲锋便足够彻底洗劫这个村庄。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李一官这次被红毛洗劫,虽然他在心里打定主意要让红毛血债血偿,但是,红毛的凶残还是在他的心头蒙上了一重阴影。此时他势单力孤,没有力量同红毛一决高下,所以李一官当下反应便是逃跑。只是他又发现张弘尚未归来。李忠、林福以及张弘,皆是李一官最为忠心耿耿、办事得力的部下,更是同他患难于共的兄弟。李一官意识到张弘出事,他便不能丢下兄弟逃命,奈何眼前的红毛亦非他能应付,如此局面叫他甚是为难。
却在李一官这一楞神的工夫,局面已然不可收拾了。红毛在冲进村子前的一瞬间狡诈地冲人群放了两枪!陈家村不大,一颗子弹就足以从村东头飞过村西头,村民此时正聚集在村口给李一官等人送行,那两颗枪弹飞来,蒙头乱撞也撞死两个人。陈家村的村民,皆为不曾过血腥的平民百姓,哪里经得住这般阵仗?那边几声枪声响起,这头便有两人应声倒地,其余的村民立刻炸锅一般四散而逃,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此时便想组织有效的抵抗,也已全不可能,四下里,老人呻吟,孩子啼哭,种种声响,在枪声中此起彼伏。因顾念张弘的生死,李一官本来有些恍惚,这下人群四散而逃,更加他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好在李忠还有一份清醒,赶忙将他拉了回来。李一官甩甩脑袋正打算采取一些措施,却突然发现陈勋娘子颓然坐在地上。她木讷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如同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李一官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两步冲上前去,一把拉起陈勋娘子便闪进了旁边的一座屋子。
方才陈勋也被惊得失神,这下他回过神来。他见李一官救下了自己的娘子,也是赶忙上去帮忙,同时他四下寻找父母的踪影,可惜一无所获。
李一官拉着陈勋娘子冲进距离最近的一家院子,李忠和陈勋都已跟了进来。李一官将陈勋娘子安顿坐下,立刻取来屋内一根丈余的木棍,找来菜刀将一头削尖丢给林福,然后自己抄起腰刀便要出门。
“阿兄!做甚么去?”
“去找子大。”
李一官最终还是不能丢下张弘不顾,但他却被李忠和林福一道拉住了。林福道:“阿兄,刚才我看见子大了,红毛绑了他,现在红毛冲进了村子,想必子大应该已经趁乱逃开了!”
“子大的本事阿兄还不知道?红毛冲进来了,咱们得赶紧想个法子,不然,乡亲们可要遭殃了!”
林福和李忠的话让李一官稍稍冷静下来。张弘究竟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林福既这样说,十有**也是这样了。至于红毛,李一官闭上眼睛迅速想了一圈,果断地说道:“我看红毛只有十几人,他们不熟地形,瞧这样子也十分松散。咱们这便摸出去,从后头打掉他几个人,把他们引开再说。”
“好!”
林福捏紧了手中的木棍,李一官握着从船上带下来的弯刀,而李忠则拿着李一官刚刚用过的那把菜刀。
“我也去!”
李一官三人正要出门,一直沉默的陈勋突然开口。李一官也顾不上那么许多,带着一行人便此出了院子。
此时村民们已经四散而逃,而十几个红毛果然是松散非常。他们或者冲进了陈老爷子家中翻箱倒柜,或者追逐青年女人欲行不轨,或者开始在民居放火,竟没完全有安排岗哨戒备,更没人注意李一官四人的动静。红毛的大意使得李一官得以从容应对,他们从村子外围绕了大半圈,来到了红毛冲来的那一面。现在红毛已无人顾及这里了,李一官、李忠、林福三人是厮杀的老手,他们迅速锁定了一个撂单的红毛。
看样子,这个红毛方才洗劫了一家民居。他肩上扛着一小袋粮食,火枪被当作扁担放在肩膀,上面挂的三只老母鸡,尚在拼命扑腾。不用多话,只需一个眼神,李一官和李忠、林福三人便完成了分工。李忠殿后,林福和李一官一左一右包抄上去动手。可是,就在他们即将下手的时候,异变陡生!一条人影猛然从旁里窜出,手起斧落,那红毛的人头便已经滚在了地上。
那人却正是张弘。
一股鲜血从红毛脖颈处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张弘大半个身子。红毛肩上的米袋掉在了地上,洁白的大米沾染着猩红,铺洒了一地,那三只母鸡蹦蹦跳跳地意图逃窜,而红毛的尸身则在薛伯中不住地抽搐。然而张弘却没有罢手。他跳到红毛的身上,抡起斧头,一斧,两斧,三斧,只片刻间,便将红毛的尸身剁了个稀烂。李一官不知道张弘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从林福的描述以及张弘此时的疯狂,他已经能够知道事情的大概。
见到张弘发狂,李一官则默默地合上双眼,任由张弘宣泄一阵,然后才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他,李一官在张弘的耳边大喝道:“子大!他已经死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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