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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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手道,也可称之为空手武术。”陈真留学日本,身为武林中人他对空手道颇有研究,“空手道在日本的流派和套路很多,大致可分为平安、铁骑、拔塞、观空、燕飞、十手、半月、岩鹤、慈恩等。不论各派的风格特点如何,总的看来,空手道和中国南方的拳术近似,根据记载,空手道是由中国唐朝人将中国武术传入日本后,经过不断的改变形成的一种具有自己风格的拳术。”
“哦?我曾经见识过日本剑道”一心道人虽然年长陈真很多,但对武学的兴趣却丝毫不比陈真差,上次与绯村比剑。虽然自己在招式和内力上处处占优,但最后也是差一点和对手同归于尽。自此,他对外邦的武术一直很感兴趣,“那空手道可有什么厉害之处?”
“习练空手道,首先要从基本功开始,基本功以冲拳、打、踢的攻击技术和防守技术组成。技艺高的人,看他一冲拳、一踢脚,就知他的功底深浅。”陈真站起身来,在厅内简单的比划着,“空手道更注重实战意义,为了用敏捷的动作制服敌人,首先应有灵活的脚步,空手道的步法有弓步、虚步、桩步、马步和交叉步。足的移动路线有五种:一字型、十字型、丁字型、工字型、士字型。攻法中手法有上步冲拳、插掌、马步冲拳、双冲拳、阴阳双冲拳、横勾拳。踢法有前踢、侧踢、后踢、凌空踢、鹰踢、二脚踢。防守的方法有从上往下防守、从下往上防守、横向防守三大类别。向上防守和向下防守,包括用手掌、拳和小臂防守,此外还有双手防守和十字防守。”
看着陈真的演练,一心直摇头:“陈兄所说的这些,不外是技击的一些基本法门,看来空手道并非一门高深的武功,只是一些拳脚技巧而已。”
“道长留神!”陈真话音未落,一个简单的侧踢直攻一心左腰。这一腿集合前冲侧跃之力,加上腰间迭送的劲道,速度出奇的快,腿先至,风后到。饶是陈真有言在先,一心也避的很勉强。
“道长,得罪了。”一心正待反击,陈真已拱手而立,“中土武学博大精深,但高深的功夫并不刻意以杀敌伤人为主旨。其实空手道创立的本意也是要以空手习武,将人体的体能升华到极限。但是由于日本国土狭小,资源贫乏,其武道也如同政治一样以求存为要义。虽然空手道在招式上非常简单,但更注重实用。一出手就讲究快准狠稳,没有多余的动作,务求一击必杀,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目标击倒。”
“如此说来,芥川龙一并非泛泛之辈?”听陈真对空手道的一翻介绍,朱庆善不免担心起来。
“芥川龙一的武功如何我不清楚,但我在日本留学时,自中学到大学,空手道是一门必修课程。几乎每个日本青年都接受过格斗技击的训练。”陈真皱着眉头,在日本的见闻使他不得不承认,日本在全民素质培训上的确比中国高出一大截,“而芥川龙一所在的黑龙会更是高手云集,我就曾和黑龙会第一高手船越文夫先生有过一面之缘,他的武功不在家师霍元甲之下。”
“看来朱老先生这一场比武……”一心道人话到一半,硬生生转了回来,“那空手道总会有弱点吧。我与日本剑道高手比剑时发觉他们在内力方面的修为似乎知之甚少。”
“不错!”陈真双眉一扬,“空手道中所运用的一些呼吸吐纳的运气法门,仅仅是一些入门功夫。但运用的却是恰到好处。由于现在的空手道更注重技击失效,不重视个人修为,所以在内功修炼方面花功夫的高手并不多。在这一点上相信朱老先生占了很大的优势。”
“那个是当然了,”一心道人领教过朱开山的内功,当真人如其名,内力到处可开山裂石,“不过,我担心的是……暗箭难防。”
“一心道长的担心不无道理,朱少爷,你务必要小心啊。”陈真心中也一直觉得师父霍元甲的死定有蹊跷,本来想在苏州探一下芥川龙一的虚实,奈何明天朱开山就要与其比武,自己碍于江湖规矩,不便干扰。
“呵呵,若真想暗算老夫,也未必有那么容易!”洪钟一般的声音从后堂传来。
“爹爹出关了!”朱庆善站了起来,心中感觉却很复杂。
比武,可以很简约,例如华山之巅,说拳当菜,论剑当酒。当然这种境界的比武也有如华山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不易得见。自明清以来,江湖比武大多争名逐利,包藏杀机。种种阴谋诡计,机关陷阱都以比武的形式冠冕堂皇地在武林中招摇过市。
“拳脚无眼,刀剑无情,双方若有死伤,各安天命。”司仪的头发梳的油光可鉴,他将一张生死文书拿到朱开山和另一气宇不凡的日本男子面前,“请在文书上签字!”
朱开山从容不迫伸手拿笔,那日本人忽然起手朝他右腕虚劈。这一招并未用狠,只是出手奇快,意在抢笔,先声夺人。朱开山不愿在比武之前作太多纠缠,但众目睽睽之下又不能失了先手,当下手腕往上一抖,四指竖起朝他手背扫去,同时,拇指在笔杆上轻轻一挑,毛笔稳稳落在左手。
这一手也未用上劲力,那日本人不等朱开山右手扫到,变掌为抓欲拗他手指。左手也急探而出直奔朱开山手中的毛笔。
“芥川先生,强龙不压地头蛇。请朱老先生先签字好了。”循声望去,东条英教一身西装打扮,旁边陪立着岗村宁次和东条英机二人。话音未落,芥川龙一已经收手,双臂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陈真,你看芥川龙一的武功如何?”一心道人轻轻问。
“从他刚才出手的速度和反应,应该属于空手道平安流的一等高手。但与朱老前辈的差距还是很远的。”
“那么说,我爹会嬴咯?”陈真的话让朱庆善非常兴奋。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嬴面很大。”陈真说的很含蓄,师父霍元甲就死在此人手中,此时若要他来预言胜败实在很困难,“刚才若芥川不收手的话,朱老先生的后招足以让他难堪!”
“原来你也注意到了,”一心道人笑道,“令尊掌心已有微收之势,想必右手应该转擒拿手法令他脱臼,左手笔杆直立,顶端对准了他劳宫,劲力到处足以将他手掌戳穿。不过……以令尊的为人,恐怕不会这么霸道。”
谈笑之间,朱开山和芥川龙一都已签好了生死文书。鼓声隆隆,二人跃上擂台,台下人山人海,姑苏城万人空巷,大家都汇聚到观前街玄妙观前的露台周围,争睹这一场中外对决。
“两位既然已经签订了生死文书,就可以放手一搏了,胜负直到一方认输或失去战斗能力为止。其他人不得上场干预!擂台秩序由城东帮负责。”司仪的话让朱庆善和魏腾都同时吃了一惊,两人面面相觑。这分明在说城东帮负责帮日本人组织了此次比武。
芥川按照礼节,深深鞠了一躬,朱开山也抱拳还礼,比武开始,两人相隔十步距离,各自拉开了架势。
芥川的马步桩扎的很稳健,左掌在前,右拳收于腰际,一对赤足相距三尺,虎视眈眈。朱开山见状不敢大意,双掌一立,摆了一个犀牛望月的架势。
“沙~”一声轻响,芥川龙一右足一蹬,整个人蹿了上来,这一蹿,左膝微曲作前突撞,左臂扬起,作手刀抡砍,腰际的右拳跃跃欲试,这一蹿之中包涵三个进手杀招。
朱开山久历战阵,当年武举夺魁之时曾力压无数江湖好手。虽然他对芥川龙一的空手道招数还不熟悉,但慧目如炬,早已瞧出了破绽所在,当下错开身法,抢上一步,起手往芥川左肘托去,右掌在他腰间轻轻一捏。刚刚在夺笔签名时,朱开山早已摸出了芥川武功的斤两,但目前洋人在中国气势日渐骄横,局势动荡,自己出手若太重怕闹出事来,是以只出招未出力,想让芥川龙一知难而退。
芥川龙一的膝撞攻击未果,左肘下被朱开山一托,手刀完全使不上力。当下想扎桩站稳,怎料腰间一阵酸软,两腿竟是一个踉跄。这一招之内,高下立判,芥川龙一居然丝毫没有气馁,两腿就势微曲,一个地滚远离了对手,起身时,左手曲臂回防,左手横扫,拦在身前。
“朱开山没有打到芥川么?太令我失望了!”东条英机大声嚷着。
“当然打到了,只是他没有像霍元甲那样一上来就出重手,”东条英教的嘴唇轻轻蠕动着,“看来我们的分量这次恰到好处,朱开山还没有感觉到药物的存在。岗村君……”
“是的。”岗村宁次从西装内掏出一个精美的怀表,“按照时间,药效会在两分钟之后开始发作。”

“嗯,稍微迟了一点。”东条英教轻轻抚摸着手腕,“不过也更隐秘一点,告诉特高课,以后就按照这个比例配制药剂。”
“哈伊!”
台下的阴谋,渐渐在台上展现,芥川龙一满场游走,侧踹,冲拳不时朝朱开山身上招呼。只是再没有连续的攻势,有了刚才的教训,他的攻击变的谨慎起来。
比武终归要决出一个胜负,既然对手的攻击势头开始减弱,朱开山决定开始进攻。他精神一振,两掌虎虎生风,只两三招就将芥川龙一的双臂格得一阵酸麻。银白的胡须在空中飘荡,高大的身影在擂台上穿梭,芥川龙一的视野完全被满天的掌影所覆盖,即便是朱开山手下留情,他也是险象环生。他眉头一皱,心念一横。双脚在地面一震,两拳运足劲力,一上一下,朝朱开山当胸捣来。这是阴阳双冲拳的技法,主攻不主守,完全是在搏命。朱开山嘿嘿一声冷笑,这种程度的攻击在他眼里实在是太脆弱了。同样是东洋武术,上个月目睹绯村的天翔龙闪,那才叫精彩!虽然他的武功也不错了,可凭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想来挑战中原武林,简直不自量力。想到这里,朱开山深吸一口气,双掌推出。这一招双掌开山是他平生得意之作,含有九个厉害后手,不过以芥川龙一的武功恐怕连起手式的这一推都接不住。
果不其然碰的一声巨响,芥川龙一就如一只断线的风筝,被弹飞了出去。场下一阵欢呼,朱庆善更是开心的跟孩子似的,看见父亲如此威风,对他的崇拜之情油然而生,这种父子连心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强烈了。
“不好!”陈真和一心道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两人的脸色也同样阴沉下来。与此同时,岗村宁次手中的怀表秒针刚好走过两圈。
不久,擂台下暴雷似的欢呼声也渐渐便小,慢慢被骚动和议论所取代。朱开山剧烈的咳嗽声撕裂着空气中的阴霾,他整个人也开始摇晃起来。
“演出开始了,”东条英教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东条英机,到外面透透气,顺便拜会一下陈真。”
“哈伊!”东条英机兴冲冲地朝外走去。
比武结束,胜负已定,玄妙观的露台上空空如也,刚才围观的人群此时已经一个不剩。吴门武林泰斗朱开山重复了上个月霍元甲的命运,中国人再次败在了同一个日本人手中——芥川龙一。
朱开山由于年长霍元甲十余岁,并没有撑很久,朱庆善还没有来得及将老父抢下擂台,这位前清武举就已经气绝身亡了。
丧父之痛撕开了朱庆善通红的眼眶,那泪水中倒映着朱开山苍老僵硬的面孔。
……
“他娘的!朱家真没用~!害老子输钱!”
“输钱小事!简直丢中国人的脸!老子以后没脸说自己是苏州人了!”
“听说上个月上海的霍元甲也输给这个日本人了……唉,看来以后再有和外国的比武,应该押外国赢才对!”
“走了走了,真是晦气,1个月的工钱就这样泡汤了!”
“干什么啊~这么大火气,去花街叫小红给你败败火。”
……
这样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那尖酸刻薄的言语第一次让年轻气盛的朱庆善体会到了什么是国耻。这就是他的家国,这就是他的民众,他的心头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朱少爷,回去吧,贫道会为令尊选块上好的阴宅,好好超度的。”一心道人轻抚庆善的脊背,生怕这少年人一时气结胡思乱想。朱开山也算一世豪杰,死在擂台上虽有遗恨,但在一心道人看来,却也不失江湖人物的本色。现在人死为大,最重要的是要将他好生安葬,关于刚才比武场上的疑窦只有慢慢推敲了。
“超度?需要么?”庆善口中呢喃,摇晃着站起身子,指着台下渐渐散去的人群,“那他们……由谁来超度?”
年轻的眼眸里躺着老迈的尸体和空旷的广场,仲夏的景色一片死寂,竟然毫无生气。
……
“陈真。我很欣赏你呢,打人王东条英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对手了。”这样无聊的人,陈真实在不愿意和他纠缠。他没有和一心,朱庆善在一起,事实上当他看出情势有变,就决定去日方那里一探究竟。
“你们动的手脚,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人人都是睁眼瞎”陈真整了一下立领西装,日方的首脑已经走远,这个纠缠不清的家伙看来一定要用武力来打发了。
“那又如何,这也是大日本帝国科技的光荣成果,你们这些脑袋愚笨的支那猪就是试验品而已。你曾经在大日本留学,应该清楚大日本帝国和支那实力悬殊!”
“废话这么多,你不就是想和我打么,罗嗦什么!”先下手为强,陈真的拳又快又狠直捣东条英机的面门。
“哟西!”东条英机大喝一声看准陈真的拳头居然一个头锤撞了过去,那发青的头皮青筋包突,来势汹汹。
碰的一声,陈真的拳头结结实实的打在了东条英机的脑门上,指节骨骼竟是一阵酸麻。再看东条英机,脑门上鼓起了一个大包,红彤彤的甚是可笑。他左右扭了一下脖子,颈椎间嘎吱乱响
“你的拳力果然惊人,好,轮到我了!”同样的拳路,同样的速度,东条英机也朝陈真的面门一拳捣了过来。
劲风扑面,面对这个怪人,陈真丝毫不敢大意,当下错开步法,侧身闪过。在转身的一刹那,飞起一脚叭的踢中了对手的腰眼。
“啊呀好痛!”这一脚虽然踢的东条英机哇哇乱叫,但丝毫没有减慢他的攻击速度,拳打脚踢之间,颇有章法,暗藏杀机。饶是陈真身法矫健,也好几次差点中招。十几个回合下来,堪堪打成了平手。
“感到吃惊是吧?打人王的身体比钢铁还坚硬,呵呵……”两人相隔丈许,陈真的拳脚有点隐隐作痛,而东条英机却跟没事人一样,这个傻里傻气的家伙的确像一个钢铁怪胎。
“你的身体的确很硬,像茅坑里的石头。”陈真冷冷道,“不过,单靠这一点也未免太幼稚了。”
“是么?”东条英机看了一下手表,“还有五分钟,我们在玩玩!”说罢嗤嗤几下,将一身笔挺的军服扯碎,露出布满伤疤的躯体。东条英机的身体并不健硕,但身板颇为结实,那肌肉的条块就像鹅卵石一般镶嵌在粗黑的皮肤里。
“废话少说,来吧。”陈真手一招,并不摆什么架势,轻蔑地看着赤膊上阵地东条英机。看到对手如此轻视自己,东条不禁恼羞成怒。他虎吼一声,照准陈真的胸口一个冲拳呼啸而至。这次陈真并没有闪躲,左掌看准来势照着对手的右腕狠狠斩落。“咯”的一声,这硬碰硬的一记,双方手臂均是一阵酸麻。东条英机仗着自己一身铜皮铁骨,忍着痛往前突进。左右开弓,一阵乱拳,但每一下都被陈真毫不客气硬碰硬地挡开,急攻不能奏效,东条英机憋得哇哇乱叫。他运足浑身劲力,双手抱拳,由上而下朝对方头顶来了一个轰劈。这一招势大力沉,速度奇快,东条英机就是要逼陈真继续硬接,他要和陈真拼死力气,拼抗击打能力,对于“打人王”而言,这实在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
陈真眼见来势凶猛,脚跟一转,身体偏开半边,左手再东条英机双拳上轻轻一按,右手张开五指往他面门上一拂。东条英机只觉眼前一花,面门一阵火辣,大惊之下急忙拿桩站稳,就在这个时候,陈真又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他的身后,身体已经牢牢卡死了东条英机后退扎马的桩位。由于自己出招过猛,又被陈真顺水推舟了一翻,东条英机拿捏不住,整个身体向前倾倒。他向前急冲了两步,生硬的收住脚。陈真岂肯善罢甘休,一个侧跃身体紧紧贴了上去,起肩,肘,胯,膝四点将对手一拱,东条英机再也收不住败势,一个狗吃屎,狼狈地在地面上滑行了五尺开外。
陈真并没有趁胜追击,刚才若不是施展“迷踪拳”的步法技巧,胜负还未可知。而从体力和抗击打能力而言,自己恐怕不是东条英机的对手,而迷踪拳霍家不传外姓,自己从霍元甲处学得的也仅仅是步法而已。倘若持久下来,两百招之后自己可能会露疲态。
东条英机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又一次看了看手表。
“哇不好!”他怪叫一声,“已经六分钟了,不打了不打了!”他衣服也不收拾,甩这两腿往远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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