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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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宁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洪源盛的管家朱忠并没有机会学习过列宁同志的相关语录,因此,他不合时宜的选择了背叛。要忘记过去其实并不那么困难,洪源盛对他的所谓“恩义”和日本人的“优待”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了。朱忠从一个小伙计爬到洪源盛管家的位置,整整用了三十年。这三十年间他处处小心,左右逢源,不光洪源盛内部对他的评价有口皆碑。凡是在场面上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竖大拇指的。
当然,他不太可能让自己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了。或许这一辈子,他也只能在当洪源盛的管家而已。年届五十的朱忠,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筹划自己未来的发展。幸好,日本人给了他一个不错的建议。三天,仅仅三天,日本人就兑现了他用三十年也未必能攒到的私房钱。如果他愿意,日本人还可以给他权力,至少,那个叫东条英教的日本老先生是这么承诺的。
“东条先生,这几天我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下毒,再宽限些时日,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妥的。”朱忠不习惯跪在榻榻米上,那让他的膝盖和脚脖子非常难受。
“朱先生,不要误会,我了解你的办事能力,也非常相信你与大日本皇军的合作诚意。不过,你可能已经暴露了。”东条英教,背对着朱忠,正在修剪一棵盆栽,每一剪下去都如蜻蜓点水点到即止。
“啊?!不会吧,我……我……东条先生……”朱忠感觉事情有些不妙,头上的汗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凝结了细密的一层。他挣扎着像要站起来,但跪的时间久了,腿麻得不能动弹。
“贵国有一句古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东条英,放下手中的园艺剪,一边擦手,一边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而听闻此言的朱忠,已经面色泛白,嘴唇发抖。
“现在我们在苏州的事情刚刚起步,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朱先生您的帮忙,所以不会丢下您不管的。不过,您与皇军合作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怀疑。您在苏州城内,恐怕待不住了。犬子东条英机即将回国,我想让他带朱先生一同前往。不知……”
“去日本……”朱忠两眼无神的望着东条英教。
“是的。没有朱先生的帮助,朱开山老先生的事情不会解决的这么顺利,城东帮安插的那个姑娘也很可能会影响我们的计划。您为我们做了这么多,也真的应该好好谢谢你。这次去日本,还希望您能对那里有好的印象。以后有机会的话,以亲善大使的身份回到支那,也算衣锦还乡,届时还希望您能担负起中日亲善的重任。”说罢东条英教将一张船票推到朱忠的面前,“这是明天早上凌晨的船票,您也不必收拾什么了,请尽快动身去码头吧。犬子已经在那里等候,在下就不松朱先生了。”
“如此……如此多谢东条先生的美意了。”虽然朱忠没有做好离乡背井的准备,但可以远离是非之地,又无性命之虞,总让他如释重负。
看他接过船票,千恩万谢的退了出去,东条英教又拿起了园艺剪,咔嚓一下,将那棵修剪好的盆栽齐根剪断。
“很遗憾,朱先生……您只是走狗,不是良弓。您最后的用处恐怕就是让英机去娱乐一下而已。”
……
深夜的南门码头,一片漆黑。一班临时停靠的货轮缓驶入港湾,那沉闷的马达声,让四周的空气不安的躁动起来。
“是……是东条先生么?”在仓库前徘徊的朱忠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不远处一身日式军服打扮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并不响亮喊声,在廊柱之间反弹,四周的空间如同朱忠的内心一般空虚。

远处的人影点燃了一支香烟,而后缓缓朝朱忠走来。那血红的光亮照的朱忠心里发毛,说什么也不敢迎上前去。渐渐的,他听到了马靴踩在沙土上的声响,他看见了夹着香烟的白色手套,东条英机野兽一般的瞳孔将他的视野一下子吞没了。
一阵阵骨骼的爆裂,伴奏着轮船马达的轰鸣,在水浪声中渐渐扩散。东条英机抽剩下的半根香烟掉在朱忠德血泊中,滋的一声熄灭了。他提起箱子,踏上了货轮,耳旁响起了父亲的嘱托:“英机,你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留在一个中将的手下。为父这里已经没有你要学习的东西了。你是一头鹰,不应该有笼子去束缚你的翅膀。回日本吧,用你的翅膀,托起日出之国的梦想,用你的双眼看透东洋彼岸的结局,用你的利爪攫取你应得的荣光!”
……
一大清早,观前街三万昌茶馆里面和往常一样闹猛,喝茶的,唱曲的,溜鸟的,下棋的,人声鼎沸。
“嘿!听说了么?洪源盛的管家朱忠让人给做了!”
“啊?什么人做的?”
“还不清楚,据说今天早上码头的值班老李发现的,洪源盛已经去警备厅报了案。”
“报案?那顶个屁用!洪源胜有那么多门路,自己的管家被杀了还查不出谁干的,警备厅那帮家伙就更甭指望了。”
“其实,不用查也知道,现在城东帮和洪源盛势成水火。上个月,城东帮送了个丫头过去,结果被人宰了,丢这么大脸,当然要找回来了。”
“你是说,这事实魏老板干的?”
“我可没说,不过,也不离十,看,快看,那不是值班老李么?快过去问问。”
老李是码头的值班,刚从警备厅问完话出来,本想喝口茶压压惊,一进茶馆就被市井好事之徒围了个水泄不通。得,看来今天的茶钱不用他给了。
“小二,给我来一壶龙井,两屉烧麦。娘的,警备厅问话不管造反,都快饿出鸟来了。”老李一边叫唤,以便大大咧咧坐在店中央,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老李,说说呢,说说呢……”
“说什么?”
“当然是朱忠被杀的事情咯。”
“没什么好说的,不就是看见个死人么。像当年,老子在湖北打仗的时候,杀的人少么?那时候,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老子眼睛都没眨一下。有一次……”
“得得得,别想当年,问你今天早上的事情呢。”
“哦,今天早上,老子正起来撒尿,看见墙角有一对乌七八糟的东西,我还以为是拾荒的把破烂堆那了,想去一泡尿浇上面,让他回来拿时,惹个一身骚。可是走进一看,哈呀~!可了不得!那就是一个死人阿!”
“哦”众人随着老李的语气发出一阵惊呼。
“我的亲娘啊,那简直已经面目全非了。我还想剥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那简直就是一堆烂肉,扶都扶不起来,好像骨头架子都已经碎成沫了。再一看,这说上已经是一抹红得血阿。”说着老李将手往旁边几个茶客脸上抹去。众人一声惊呼散了开去,只有一个没有动,被老李摸了个正着。
“……魏老板……”老李抬眼看时,舌头都大了。被他一巴掌抹到的,不是别人,正是城东帮的帮主魏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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