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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鸦片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观前街上有外国人走动早已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城东帮的总坛还是第一次有东洋人前来光顾。连袁世凯大总统都不敢招惹东洋人,魏腾这个小城市的帮会头头自然要低调一点。
“在下城东帮帮主魏腾,请问阁下如何称呼?”将东洋浪人请进大厅后,魏腾不禁暗自打量起这个矮个子东洋人,头发血红,左脸上一个清晰的十字疤痕……这模样应该是一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可是他的身躯一点也不健硕,肤色苍白,眼瞳清澈且忧郁,倒更像是流浪的行吟诗人。从商会请来的师爷嗑磕巴巴,好不容易将帮主的话翻译成了日文
“在下绯村剑心,是流浪到贵国的浪人”大家都没有想到,东洋武士居然会说中国话,“帮主阁下,不必担心,在下这几日就要回日本去,临行时受朋友所托,向帮主阁下打听一个人。”
“谁?”没有了语言上的障碍,魏腾说话自在多了。
“此人就是日前帮主安排在大成坊住下的少年公子。”此言一处,魏腾大吃一惊,自己安排朱庆善在大成坊定居,并没有大张旗鼓,为何这个东洋人对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着魏腾的神情,绯村缓缓道:“我也不认识此君,是一位朋友托在下交一件东西给他,还请魏帮主阁下,多多关照!”
魏腾沉思良久,心中满是疑窦,朱庆善自安顿下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头扎在书堆里。唯一一次出门,就在一心道人那里吃了次憋,自此更是闭门不出,连魏腾也不太愿意搭理。这东洋鬼子怎么会盯上朱大少爷?,眉头一皱,对一旁的师爷耳语一翻。师爷领命而去后,魏腾笑道:“此等小事,有劳绯村先生大驾了,在下略备薄酒,聊尽地主之宜,稍后,自当为先生引见我这位世侄。”
“不必了,在下不想在此久留,完成任务之后就还有要事回日本去办,鄙人对贵处道路并不熟悉,请魏帮主阁下尽快带在下前往。”浪人的口气颇为生硬,丝毫没有客套的意思。
对于东洋人,魏腾本没有什么好感,外间传言中,东洋人在中国和红毛鬼,西洋人一样,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此时言语之间一有磕碰,当下把面孔板了起来,冷冷道:“我这个贤侄,性情最是古怪,适才在下已经遣人前去告知,若他不愿见你,绯村先生恐怕只好空走一趟了。”
“既然如此……”绯村站了起来,木然地望着魏腾,“在下就在大成坊前恭候令侄大驾。”说罢,踮着木屐,背着包裹,竟然扬长而去。
……
……
不是冤家不聚头,才十八岁的朱庆善,并没有和谁结梁子,但一心道人确实是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
“公子艺高人胆大,看见贫道突然出现在眼前,居然一点都没有慌张。”一心轻捻着三缕青然,神色甚是得意。天未亮时,他已施展轻功,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朱庆善的卧房。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区区鸡鸣狗盗的伎俩,本少爷岂会放在眼里”朱庆善坐在床上,与一心傲然对视,“本来见你有胆量闯进城东帮腹地,我还高看你几分,可你居然连弱质女流都不放过……简直……”看着昏厥在地上的柳儿,朱庆善高傲的嘴唇有点发抖。
“公子莫要误会,贫道只是点了这姑娘的**道,三两个时辰自然会解开。倒是朱公子对在下似乎有一点误解”一心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小包裹,当着朱庆善的面缓缓打开。
“《仁学》?”朱庆善脱口而出,但脸上依然一脸傲气,“身藏不祥之物,你就不怕睡不踏实?”
一心并没有理会朱庆善的挖苦,他将两本手稿都翻到最后一页,将四句用血书写的诗句凑到了一起。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不祥之物?呵呵”一心苦笑一声,“当年这部《仁学》令我全村三百余口被官府杀的一干二净,这十几年来我怀揣着半本《仁学》手稿,白天东躲西藏,隐姓埋名,晚上夜不能眠,担惊受怕。朱少爷,你说对了,这‘不祥之物’没有令我睡我一天安稳觉”一心将《仁学》的来历娓娓道来,把个涉世不深的朱庆善听的心驰神往。
一心将其中一本手稿递到朱庆善手中,幽幽道:“朱少爷,贫道明白,你一定时出于什么机缘才会得到这本书。贫道和魏帮主一样,不希望你卷进江湖是非,还望你指点在下寻得王五传人,小老儿感激不尽!”

江湖任侠之事,朱庆善自幼就耳熟能详,与他爹朱开山交往甚密的绿林大盗,土匪响马又何止千百。虽然他并不认为任侠之士能成大事,但一提到他们义薄云天,慷慨赴死的事迹,他还是肃然起敬的。于是,他站起身,对一心长长鞠了一躬:“小子之前多有冒犯,还请道长见谅。这本书,小可是这样得来的……”
正在这时,谈话被院外一阵嘈杂打断了,“咦~哪里来的东洋鬼子!到大成坊来做什么?”
“你坐在这个地方叫我们怎么开市做生意啊!”
“你莫不是来捣乱的?告诉你这里是城东帮的地盘!小心你的狗腿!”
“你再不走莫怪我们不客气!”
樱花,裹胁着浪人的思念,缓缓飘落,馨香的气息让绯村感觉到一丝疲惫。一年来的海外漂泊让他感到格外孤单。浪人——流浪的人。原以为孤单是自己的职业,但离开了故土,离开了自己所爱的人,生命居然会变的如此百无聊赖。绯村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抚摸了一下怀中的骨灰坛默默道:“缘,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日本,和你姐姐合葬……”不知名的瘟疫正在侵蚀他的躯体,或许他一开始就不应该踏上这片陌生的土地……
“阁下找我有什么事情?”一个年轻的声音让绯村稍稍抬起了眼皮——朱庆善正站在他的面前。
魏腾早已吩咐城东帮的帮众将四周围观的人群拦在一丈开外,鱼市正中只留下朱庆善、一心道人,还有盘膝坐在地上的浪人。
“你就是朱君?”浪人站起身,掸了掸身上的尘土,“朱开山老先生就是令尊大人吧?”
“是的”朱庆善俯视着浪人,目光之中有几分厌恶,和大多数中国人一样,他对东洋人也没有什么好感,“找我什么事,我不记得我和你们东洋人有什么来往。”
“我对阁下并没有什么兴趣。”绯村不清楚,为什么这里的人对异国的流浪者都不友善,好在他已经决定离开这里,所以没有必要忍受任何人对他的不敬,“请出示一下你的那本《仁学》的手稿。”
《仁学》!又是《仁学》!这两天怎么那么多人死盯着这本书!朱庆善皱着眉,刚要掏出那本书,旁边的一心道人抢上前来,伸手在他胸口轻轻一拂,将书抢在手中。
“阁下想要的恐怕不止是书吧。”一心冷冷道,“这《仁学》就在我手中,朱家少爷对此事一无所知,有什么事情就找贫道盘桓吧。”
“阁下出手不凡,可这是在下和朱君的事情,请不要插手。”浪人淡淡地看着一心,手指不自觉地在刀柄上摩娑。
“好硬的口气,这闲事贫道是管定了,我倒要看看你这东洋鬼有多大道行!”一心凝神运气,两眼紧紧盯着浪人的手。
“道长,先不要着急,我很想知道这位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情”朱庆善的表现乎意料的冷静,“先生,请里面谈。”
绯村看了看周围,若无其事的跟着朱庆善走进了小院,浑然不顾身后一心道人那充满敌意的目光。
“朱君,这里有一柄刀”绯村将背上的刀囊取下,调转刀柄向朱庆善递了过去,“是昨日一位朋友弥留之际要在下转交给你。”
朱庆善接过大刀,手中竟是一沉,分量少说在七斤以上:“本人自由不涉足江湖中事,为何会有人送刀给我?”
“那位老先生曾在数日前,将那本《仁学》送与阁下,也许与那本书有所关联,其中的事,在下也不方便多问。现下,刀已送到,在下就要回日本了,就此告辞。”说罢,绯村就要起身离开。
“且慢!”一心身形一转,挡在了绯村面前,脸上的那条疤痕不住的颤抖“朱少爷,请你打开包囊,看看那柄大刀刀尖下七寸许是否有一处缺口!”说到此处,一心的声音也在不住颤抖。
朱庆善轻轻打开包囊,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再看掌中那柄大刀,长三尺,宽约五寸许,刀背厚达一指,环首阔刃,两边血槽蜿蜒而行,刀尖下七寸许果然有一处小小的缺口,似是与令一件上好兵器磕碰所致,“果然如道长所言。”
“托你送刀之人,现在何处?”一心开始亢奋,那一身陈旧的道袍随着他的呼吸开始不安的躁动。
“已经死在在下的逆刃刀下。”绯村知道,这样的回答后果是什么。蓦然间,夹杂着一心道人愤怒的暴喝,一柄长剑已经攻到绯村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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