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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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在前朝力排众议,册立刘为太子,且也为此大赦天下。
姜子墨身在沁水亭中,手中的暖炉已经渐渐失去了温度,捧在手里已然无法温暖逐渐凉下来的手,只是等的人尚未到来,也只好坐着继续等候了,然身边也没有留一个侍奉的人,只为了图这一刻的安静和自在。
天依旧是灰蒙蒙的,似乎这些天来,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天色,让人觉得心里憋屈得很,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又阴了几分,而等候的人也至今未见人影,姜子墨不由得摇了摇头,不禁瑟缩了一下,与其这般干坐着等待,倒不如四处走一走,既能消遣时光,也能够在消磨时光的时候等待来人。
冬日里的上林苑,除了怒放的梅花,也只有终年翠绿的松柏尚算堪堪入目,不然上林苑便真是单调至极,没什么可供观赏的了,一路向前而行,这时候的上林苑,并没有几个人,似乎都因为畏冷,而没有出现在这里,连素日里扫撒的宫人都很少看到。
姜子墨脚下的步子很小,走的也很慢,只是走着走着,也觉得有些累了,这里与沁水亭已然有不少脚程了,再返回去已然不太可能,便只能继续往前走,好在不远处便是避风台,倒是可以歇歇脚。
刚踏上避风台之时,不经意之间回头一看,便瞧见陌生婢子尾随身后。
姜子墨打量着那婢子,还未及开口,便听那婢子言道:“婢子惊扰了夫人,还请夫人见谅,只是陆良人请夫人小聚。”
长乐宫的长秋殿,倒是一个朴素而典雅的所在,虽素来与陆良人有所来往,却始终不知她为人如何,但见她的寝殿布置如此简约,也可从中猜到几分了。
殿中的布置并无特别之处,唯独那一架琴深深吸引了姜子墨的目光,一看之下,也知道那是一把极其不错的琴,只怕自己那一把视如珍宝的琴,也无法与之相比。
“姜夫人似乎心有疑虑的样子,是否是因为这把琴的缘故呢?”
姜子墨知晓这样的好琴世间罕有,道:“陆良人目光敏锐,妾身这样微末的心思,也没能躲过陆良人的眼睛,这样的一把好琴,是多少人心生向往的啊,今日有幸得见,也是切身的福分了,也难怪夫人将这琴藏得这样好了。”
陆良人目光微微一沉,虽面上依旧带着笑,却也透着一丝苦涩,道:“家父昔年以制琴为生,但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后来为了上山采药贴补家用,失足而亡,只留下这一把琴用以留念,对我而言,始终弥足珍贵。”
每一把琴的背后,都会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故事,这一把琴也不例外,只是没想到会是如此,轻轻拨弄着琴弦,琴音清冽如山涧泉,果真是不同凡响。
“往事如烟,陆良人心中如此念念不忘,必然十分烦闷。”
陆良人抬眸看向姜子墨,道:“姜夫人倒是有心人,事过境迁,我又怎会是如此沉溺往事之人。”忽然陆良人目光一冷,“说来前朝之事,本不该由我这等深宫妇人谈论,但身涉其中终究引人非议,太皇太后与陛下疼惜夫人,自是不会多言,可若是来日……”
姜子墨一愣,未曾料想到陆良人话锋一转,竟会言及朝政。
“陆良人之言,妾身有些不明所以,只是朝政繁琐,又怎会是后廷女子可窥视一二的。”
陆良人神色淡然地看着姜子墨,略点了点头,道:“姜夫人是聪慧之人,自是知晓我话中之意,若能及早抽身自是最好,如若不然,只怕自身难保不说,还会祸及家人。”
此时姜子墨只觉得心中苦闷,行礼之后,快步走出了长乐宫,可奈何出来之时却见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也不知道在长乐宫的空台之上站了多久,只觉得雪似乎小了一些,姜子墨便缓步走着,一直都觉得在雪中漫步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情,只是自小母亲的教诲,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而今玩心一起,倒也不再顾及是否手中有伞了。
姜子墨走在庭院之中,任由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落在自己的发上肩上,玩得兴起之时,也忍不住转着圈,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只图心中的那一份最简单的快乐,也不管是否会因此而感染风寒,只是玩儿得太过兴起,也没有留意脚下,竟然脚下一空,不由得心惊。
姜子墨本以为就会这样摔倒在地,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抬眼一看,不曾想却是一名略有些面熟的陌生男子正一手揽着自己的腰身,素来后宫之中除却陛下,根本不会有男子出入,此人又怎会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呢,而静下心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所处之地,已然是极其靠近未央宫的青龙阙了。

跟在那人身后的内监,一见到姜子墨之时,一脸的惊恐之色,而姜子墨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失态,正色而立,仿佛方才之事并没有发生过一般,寺人们纷纷行礼问安,倒真是一点都不含糊,而方才那人也一并行了大礼。
姜子墨瞧了一眼那人,只觉得有些面善,却说不上来是为什么,道:“你是何人,怎会在这里出现,依你的服制也并非朝中官员,区区平民却出入宫闱,真是好大的脸面。”
言语之间似有剑拔弩张之感,一个为首的内监一脸的惶恐之色,道:“回,回姜夫人的话,这位冯子都冯公子,是霍大将军府的总管事,奉了大将军的意思,进宫秉事的。”
未曾想到竟会是霍府的家奴,也难怪这般狂妄,出入宫闱也这般轻易了,而姜子墨也知自己一时不察,竟到了青龙阙,也着实于礼不合,此番与陌生男子有所接触本就违了宫规,始终不好过于张扬,只是瞥看了他一眼,从一小内监手中拿过一柄伞,而后转身离去。
姜子墨往永巷的方向而去,却也不忘回头看一眼冯子都,想当初他亦出入过齐国公府,还是陛下熟识之人,今日一见才觉得当初不过匆匆一瞥并未细看,如今才知着实是与众不同。
大雪在夜晚终于停了下来,只是夜空中依旧没有星星,不过一地的白雪映照着周围很是亮堂,姜子墨忽然想起陆良人所说的话,仍旧觉得意指立太子一事。
殿外,天是灰蒙蒙的,就犹如姜子墨此时的心情一般,阴霾覆盖,不透光亮,不过好在此时并没有下雪,地上的积雪早早的就被清扫干净了,只余下那些徒步难行的地方尚未被清扫,远远看去倒也是别致的风景。
姜子墨慢慢行走在沁园之中,周遭并没有什么人,仿佛一个人行走在天地之间,那样潇洒而脱俗,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树枝上飘落的细碎雪末发出轻微的声响,沁水亭孤寂地矗立在那里,这临水的亭子,自入秋之后,便甚少有人会来这里小坐,如今便是如此孤清的存在。
不多时,只见有人匆匆而来,姜子墨定睛一看,知是令玉。
“夫人,悦心已然好了许多,神智也已清楚了,姐姐让婢子来寻夫人,只是不知可要回去问询……”
姜子墨二话不说便往漪兰殿而去。
此时的悦心脸色依旧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仿佛一阵风便能将她吹倒,见着姜子墨时,眸中蓄泪,挣扎着下地给姜子墨行礼。
“若非夫人善心搭救,只怕婢子已无今日。”
姜子墨轻声一叹,着人前去宣室殿请陛下来此,而后道:“是否救下了你往后再说不迟,自是你所言每一个字,却事关王夫人的生死。”
悦心啜泣着,眸子中也是散不去的惶恐和担忧,将冲撞了陈岫颜那一日的事细细道来。
姜子墨攥紧了拳头,半晌才松开了手,但细嫩的手心已经有好几处红痕。
待悦心诉说完之后,姜子墨只是令人好生照顾着,才步出悦心的寝室,便见着陛下战在外头,脸色并不好看。
只是陛下握着姜子墨的手紧了紧,彼此的沉默,有些压抑,忽然,一声叹息打破了这份沉默,其中似有无限的无奈和愁思,那浓的化不开的郁郁,不禁让人为此揪心不已。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后,陛下似乎很是颓然的样子,一手搂着姜子墨的腰身,似梦非醒的模样,像足了多日奔波没有休息的疲态,这一刻,猛然心生愧疚,却依旧是心中泰然。
与陛下四目相对,这一瞬间,姜子墨有了一丝难得的羞恼神色,这个时候,陛下微凉的手落在了姜子墨的脸颊上,轻轻地摩挲着,这一刻与以往不同,他此刻的眼神纯净的让人意外,就像一个孩子一般,干净而可爱。
“你有心了,只是王氏到底是御下无方,虽说是有人刻意为之,到底是朕失了一个孩子,悦心受罚虽重却也是应当,至于王氏朕自会禀明了太皇太后,且朕已与皇后议过,儿会往椒房殿,你……”
姜子墨半低着头:“陛下所言,妾身已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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