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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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市作为旅游城市,搞好宣传自是必要。
比如每两年会举办一次历时三日的旅游节大型文艺演出,时间选在五一长假期间。第一天“花车巡游”的路线是围绕市中心胜利广场,因此,一环以内几乎见不着计程车、公交车,只能头顶着白花花的太阳开11号。
从新华书店出来,我两手不闲地走了三条街,一路上连个计程车影儿也没瞧见,全是黑压压的人头。双腿跟灌铅似的沉重,臭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湿透了裤腰,黏乎乎勒皮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正要开口骂娘,手机不合适宜地叫嚣起来。
“喂!”
汗珠子沾睫毛上,迷蒙得叫人心烦。我将手中的书和纸袋搁地上,扯起T衫衣摆抹了把脸,看都懒得看显示屏,开口不自觉有点冲。
“小航,你在哪?”
咦,是路行风?!
我条件反射地嚷嚷一句:“老大,我现在是在放假,别来烦我!”
对方楞了几秒,随即笑道:“呵呵,知道你放假,还知道你在K市……”
呃,果真不愧是路半仙!
我挫败,这会儿也顾不了啥子形象,当街一**坐书上,“说吧,什么事?”
“你上次托小跃帮你订制的长命锁已经快递到了,寻个空儿来我家拿吧。”
“啊?”我一怔,继而眉开眼笑:“哦,谢了谢了。”
说起来,前阵子无意中瞥见路行风脖子上的郁金香链子,徒然灵光一现,找苏跃帮忙订了条银锁——眼看夏屿的闺女要办百日,我这个名义上的干爹思来想去,拿得出手的东西实在想不出来。
现下苏跃他小子正在北京接受专家治疗,有彬彬陪着,听说病情控制得很好,间或还在网络上搞些原创音乐;路行风偶尔得空,飞飞长途搞搞鹊桥会。
站起身,我半开玩笑道:“你要是有空,不如过来接接我,一会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现在?满大街堵车……”他犹豫一下,“报清楚地名,最好是在二环以外。”
坐花坛沿上等了近一个钟头,人快被蒸成木乃伊了,才眼冒金星地瞧见路行风家的“马”——凌志经此一劫,彻底报销,他腿脚一利索,就跑去换了辆银色宝马。
“夏屿呢?”
车内开着冷气,路行风从车后镜里笑眯眯地看我奄菜一根的瘫后座上,随手塞来盒纸巾。
“忙活在,”我拉出一叠纸巾擦脖子,“说是要搞新品促销,跑几家大超市门口搭台子去了。”
“恩,”他点头,单手开车,另一只手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前些日子在海鲜楼见过面,发觉他变化挺大的,举止谈吐成熟了不少。”
听路行风称赞夏屿,我不由地心情大好,“你别看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样子,做起事来还挺有板有眼的,发狠的话说不定就是块当老板的料。”
“呵呵,他这已经是老板了啊,”他笑得有点怪,“而且干劲十足。”
耳根“嗖”地发烫,我干咳一声,拧开瓶盖,仰头灌水。
“听杨轲说,你今年要考注册?”他识趣地调开话题。
“恩,已经报名了,九月份考试,”我拍了拍身旁厚厚一摞参考书,“应该没问题。”
“怎么会突然想起考注册?”他透过镜子瞥了我一眼,“我上次的建议,你好象根本没接受。”
“这个,”挠脑门,我假笑:“呆电站里忒无聊,就寻思着找点事给自己做。”
“哦?”他又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笑:“计划得不错。”
这男人,未免也太洞察秋毫了吧……
仿佛被剥光衣服似的,我老脸一红,顿时哑口无言。
其实,决定考注册,原因还是为了夏屿。
学历或许只是一个摆设,可摆设自有摆设的价值。将来,如果真要帮夏屿打理财务,管理他家几个厂子、销售子公司,除却真材实料的能力外,“摆设”也是用来服众的必需。

说实话,见识过路行风与苏跃的相处模式,苏跃依赖性太强,路行风即使甘之如饴,难免也会有疲惫不堪之时。
我不想做第二个苏跃。野心一点,我希望自己能成为路行风,能成为夏屿放心依恃的人。
“那天突然提出去电站做监管,是有原因的吧?”路行风蓦地开口,见我没打算回应,又低低轻笑道:“小航,你变了……”
“变成大好人了吧?”我打诨,“甘愿替老板去当老黄牛。”
他但笑不语。
我知道自己变了,嘿嘿,朝我所希望的方向改变。
除夕夜,咱有生以来第一次慎重考虑自己此后该走的每一步……
初一中午,当夏屿出现在富耘机场时,咱更加确定自己要做的……
第一步就是去电站做监管。
电站在建,投入资本金相当大,一直以来没有聘过专人管理,现下的代理出纳名叫杨轲,是另一名大股东、开矿山的杨总推荐的,他亲侄子。
杨轲曾经营过一家装饰公司,懂得土建、装修方面的运作和管理,被委派到电站作监管有几个月了。路行风年底翻查帐目时,发现汇款单上的日期与银行流水帐有出入,有资金挪用迹象,当下没有打草惊蛇,准备开年召齐几名股东再公布这事,顺带商量是不是该确定个临时财务监管,怎料横生枝节出了车祸。
这件事情他原本只想跟方泓商量,方泓却拉上了我。方泓不赞成将这件事摆上股东会,原因很简单:几个合伙人原本就是为了发财凑一块的,相互间谈不上什么知深信任。眼下这工程才刚刚动头,就宣布财务出了纰漏,先不说那些人精可能会因为猜忌吵着拆资退伙,就单说后继资金的筹措,恐怕也因此大受影响……资金挪用固然是大事,但杨轲明显花过心思,挪用时间控制在旬内(不超过十日),对于整个工程进度没造成影响,不如先跟杨总私下打声招呼,看他怎么处理再说。
路行风略一沉吟,承认自己没认真权衡利弊,赞同方泓的解决方法,随即给杨总打了电话,将挪用资金的事情委婉告诉他。杨总自然万分感激路行风没将事情宣扬出去,但同时担心杨轲一个人管理帐款,哪天财迷心窍出问题,建议再提一名财务监管,帐款分管,大家图个安心。
就这样,路行风人情卖了,事情也顺利解决——别人替他开口,主动要了人手。
然后,我毛遂自荐,揽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
夏屿一开始不理解,以为我在赌气闹别扭。呃,原来咱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小气巴拉的醋罐子!
等解释清楚我的想法后,他好象过于兴奋,硬是黏了我一整天。
——其实,我不过是想把握这次机会,当作磨练自己能力的试金石。
将来,在夏屿身边的我需要独当一面……
另外,我不敢保证自己天天和夏屿一起,能静下心来好好备考。
吃过午饭,路行风顺路送我到夏屿的住处。
夏屿不出意料的没回来,我把手里的东西丢地板上,进卧室拿了换洗衣服,舒舒服服冲个澡,趴大床上挺尸。
抬眼看到对面墙壁上挂着的“双人照”——去年平安夜的那张双人素描,两傻小子一个喜形于色,一个隐忍不羁,画面却意外完美和谐。(自我感觉吧?)我哑然失笑,翻身将脸深深埋入柔软的羽绒枕头里,鼻息间夏屿的味道沁脾沁肺……
这里布置的只有我和他两个人的物品,充斥的只有我们的气息……
这里是我们的家,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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