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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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瑞凝神想了想,片刻后轻叹着道:“按说是断无生理的……二十多年前,我们得到可靠消息,得知射月教主苏追风会去黄山拜祭他的父母,于是我们四人便带领了几位武林高手提前守在了墓地旁,当年新婚不久的南宫弟妹她也参加了……对了寒潇贤侄,令堂她怎么没来?”他转问南宫寒潇。
南宫寒潇愣了愣,便把目光投向了谈怀虚,谈怀虚解释道:“姑妈不知诸位今日大驾光临,一早便去西山进香去了。”
姚瑞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感叹道:“那一战南宫弟妹可是九死一生啊!若非后来无极兄找到了医邪,她那么重的伤,估计早就……唉,不说这些了。言归正传,话说那年我们在坟墓附近埋伏等魔教教主,果然不久后魔教教主带着个女人来了。我们足足打了一夜,才总算把他们打下了悬崖……”
众人听了,都在心中寻思会不会魔教教主落下悬崖后没有死。姚瑞似是明白他们心中所思,继续道:“因为担心苏追风跌落悬崖未死,于是我们决定派人下去察看。只是当时许多人受了重伤,那悬崖极为陡峭,天又下着雨,下去实在不易。后来无极兄建议我们先回去疗伤歇息,他一个人下去察看。南宫弟妹伉俪情深,也要跟着去,众人拗不过她,只得应允了。唉!若早知道南宫弟妹会跌成重伤,真不该答应她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又接着道:“我们派了几个门徒在崖上等了好几日,无极兄总算上来了。听当时等在崖边的人说南宫弟妹是无极兄抱上来的,她浑身是血,惨不忍睹……”他痛心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续道:“听无极兄说他在崖底找到了苏追风的尸首,按说射月教主是断无生还之理的。”
谈怀虚点点头,“这么说那凶手多半是苏追风的后人,姚掌门可曾听说过苏追风他有子嗣?”
姚瑞摸着胡子摇头,“那倒不曾听说,不过苏追风生性风流,说不准哪里留下了种,这事倒不好查。”
谈怀虚又问了些当年的细节,之后道:“如今姚掌门您是最有危险的,定要日夜加强防范才是。怀虚现居住的晴晖院房间众多,若是姚掌门及众高徒还有秦庄主不嫌弃,不如与怀虚住在一处,这样也好有个照应。”
众人听了都连声说好,谈怀虚转向南宫寒潇道:“寒潇,不如你也过来,你虽不如姚掌门那么危险,也算是个目标。”
姚瑞等人一起看向南宫寒潇,却不开口劝他。他们一向看不惯南宫寒潇的败家子行为,又嫌弃他武功低微,想着万一有人来袭,还要抽人保护他,心里自是踌躇。南宫寒潇岂会不懂他们的意思,于是淡淡道:“我想好了要在含笑阁替二叔守灵,况且之前我也一个人呆了不少日子,并无事发生。我也就不过去叨扰了。”
谈怀虚因不好勉强他,只得道:“那等会子我去调拨几个武功高强的家丁来守在含笑阁外,万一来人……”
“不必了。”南宫寒潇出言打断他,“二叔生前喜欢清净,我不想他死后被吵到。此外我有云漫天陪着,想必不会有事。”
谈怀虚见他一意孤行,也不好再多说,只得应了。其余人心里则想着南宫寒潇果然是不识好歹,姚瑞心里更是替南宫无极惋惜,想着南宫无极英雄一世,可惜竟有这么个儿子。想如今南宫忘忧死了,南宫嘉炎又与南宫家断绝了关系,南宫世家可谓是后继无人了。
南宫寒潇稍坐了一阵,便告辞离开了众人,独自一人回了含笑阁。刚进了门,便看见两个少女跑了过来。
“观荷听雨!”南宫寒潇脱口而出,多日不展的愁眉终于有了几分喜色。他之前听秋达心说她们死了,竟当了真,此刻见她们还活着,自是喜出望外。
之后观荷向他大致说了那夜的情形,原来她们与水盗缠斗了大半夜,终于逃了出去。因为听雨受了重伤,两人只得在太湖边养了几日。待伤势好转些了,便急急回南宫世家察看南宫寒潇是否无恙。
南宫寒潇见一旁的听雨似乎欲言又止,便追问了几句。听雨与观荷对望了一眼,终于开口道:“我们似乎看见了老爷。”
“什么?”南宫寒潇面色一凛,伸手抓住听雨的肩,急声追问详情。听雨道:“就是太湖遇袭后那夜,大约五更天的时候我们从水里上了岸。正巧有个戴着斗笠的人从岸边经过,观荷便上前去问路。那人却不理我们,继续往前走。这时正好刮了阵大风,将那人头上的斗笠掀掉了,我们看见那人……那人正是我们家老爷!”
说到这里观荷与听雨面上均露出激动之色,她们两人十岁进南宫家,在服侍南宫寒潇之前南宫无极亲自教她们六年的武艺。两姐妹与南宫无极名为主仆,实为师徒,对南宫无极感情自是深厚。
听雨定了定神,又继续道:“我们心里欢喜,连忙喊他,谁知他却一闪不见了。当时我受了重伤,观荷不放心将我一人扔下,所以我们在附近找了一阵子,便放弃了。后来我们留在太湖细细查访了几日,却并无半点老爷的消息,最后只得回来了。”
观荷见她神情颓丧,便推了推她,安慰道:“这些年一直担心老爷的安危,而今既然见了老爷无恙,也暂且可以放心了,日后下些功夫,总是能找到他的。”又问南宫寒潇可要将此事报告给南宫夫人,南宫寒潇漠然道:“随你们。对了,云漫天可是在楼上?”
观荷道:“之前看见他出去了,应该不在楼上。”
南宫寒潇默然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去了。两人见他神情古怪,面面相觑了一阵,等南宫寒潇身影消失,听雨道:“公子并不显得十分高兴。”
观荷幽幽叹了口气,指了指楼上南宫忘忧的房间,道:“傻子,二爷才去了,你让他如何能高兴?”
云漫天顺着鹅卵石小路缓步走着。他最近终日绞尽脑汁研究“招蜂引蝶”的解法,几乎心力交瘁。无奈他连毒药的配方都没有,想要解毒谈何容易?想当年他师父医邪对着配方苦思了数年,都没有半点结果,又何况于他?
他十三岁才拜在医邪门下,比他大三岁的秋达心却是在道观长大的,当时虽然才十六岁,医术已相当高明。秋达心生性喜欢欺负人,常以折磨云漫天为乐。云漫天刚进道观那几年,常被秋达心用来试毒,每次都痛得死去活来,不少次差点没命。而医邪终日醉心于毒药的研究,不怎么关心两个徒弟的事。秋达心又最是擅长阴奉阳违,所以云漫天吃尽了他的苦头。后来医邪一死,秋达心便将云漫天赶出了清修观。
为了报复秋达心以及夺得医邪留下的那本册子,云漫天将自己钻研出的新毒下在了秋达心身上。本来已经万无一失,却被秋达心用医邪留下的“九转续命丸”解除,又反被他下了“朱血碧魂”以及“招蜂引蝶”的毒,不仅失去武功,并且只余下一月不到的生命。这些加在一起本已足够让他烦恼气愤,不想又突然发现他苦苦等候了八年的父亲竟成了一个男人的情人,并且为了那个男人与自己决裂,那一刹那他只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倒塌崩溃了。
可是即便他的世界倒塌,在一片废墟中他还是要苟延残喘下去。在他死之前,伤害过他的人连一个都不能放过。
见太阳西下,他顿住了脚步。扫了四周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锁春园的门外,于是漫步进了门去。院里依然寂寥,花儿自开自落。他心念一动,一路走到那几株白兰花树前,发现树上的花已落得差不多了。地上的残花已成褐黄色,无数虫蚁在其间爬来爬去,不由有些意兴阑珊。
这时忽听见远远传来孩子的吵闹声。他下意识躲到树后,循声望去,看见一对粉雕玉琢的孪生子打打闹闹跑了过来。孩子后面跟着一对青年男女,看起来颇象一对夫妇。然而云漫天却知道不是,因为其中的青年女子正是南宫寒潇的妻子加表姐谈思晴,而走在她身旁那个瘦高的青年却从未见过。

云漫天远远听见那男子叹道:“这里风景虽好,却是一派寂寥,难道在你眼里我们赏剑山庄风光竟比不上南宫世家么?”
谈思晴停下脚步,淡然道:“寂寥也好,热闹也好,只要我两个孩子还在这里,这里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地方。”
“为何不带他们离开?”那男子停住脚步,望着她的眼神急切真挚。
谈思晴俏脸一寒,作色道:“秦庄主说这话太欠考虑,我在这里好好的,为何要带他们离开?我累了,先走一步,秦庄主若是喜欢这里,不妨再多逛逛。”说完提着裙子长长的下摆追上那对孪生子,硬拉着他们去了。
那高瘦青年面色铁青地在那里站了一阵,良久后无奈地叹了口气,也跟着出去了。
树后的云漫天此刻他已猜到那青年的来历,想必便是今晨才到的赏剑山庄庄主秦均成。听秦均成的语气,似乎与谈思晴关系匪浅,说不定两人还有些私情,否则也不会胆敢句句都挑拨谈思晴离开南宫世家。他正在心里揣测着,又见两个女子沿着青石小路走了过来,因不想多事,便依旧藏在树后。
走在左边的是个三十许的蓝衣妇人,虽已有了年纪,却依旧清丽动人。云漫天曾在太湖藏花阁远远见过她一面,知道她是南宫寒潇的母亲南宫夫人。扶着南宫夫人的是个鹅黄衫子的姑娘,云漫天听见她朝南宫夫人道:“碧月听人说当年少奶奶嫁给二公子时,那秦少庄主曾与他父亲吵闹了一阵,发誓终生不娶。你看他这次前来会不会有什么意图?”
“你怎么也学会乱嚼舌根了?”南宫夫人瞪了她一眼。碧月吓得吐了吐舌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
南宫夫人看了她一眼,轻叹了一声,道:“当年我实在不该让她嫁给寒潇,说不定她嫁给秦均成还好些。”她缓步走到白兰树下,沉默下来。
金黄色的光从墙外静静射来,照在满地的残花上,象要耗尽那最后一点芬芳汁液。只是一转眼,那夕阳便要下了,这世界便只剩下干枯与死寂。
许久南宫夫人幽幽叹息了一声,低声吟哦道:“园中花,化为灰,夕阳一点已西坠。相思泪,心已碎,空听马蹄声,秋日残红萤火飞。”
碧月听了,走到她身后道:“夫人,常常听见您吟这首词,不知这首词是谁作的?听得来忧伤得紧。”见南宫夫人黯然不语,碧月便岔开话题,指着满地的残花道:“夫人你喜欢这花么?我们后院就有,开得正好!”
南宫夫人正要说话,忽听见树后有异响,她娇容微变,喝道:“谁藏在哪里?”
云漫天只得缓步走出,朝她施了礼,“贫道云漫天,见过南宫夫人。”
南宫夫人打量了他几眼,道:“原来是医邪前辈的高徒。听怀虚说道长今日忽然搬进了含笑阁,不知是何缘故?”
“贫道只是觉得含笑阁更安静罢了。”
南宫夫人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道:“这样就好。寒潇平日里总喜欢和一些不男不女的东西鬼混,我本来还担心是他死皮赖脸缠着道长搬过去,生恐他不知好歹冒犯了道长。”
她这句话明为关怀云漫天,实为讽刺云漫天也是“不男不女的东西”,云漫天听了心里冷笑,索性道:“我与寒潇两厢情愿,谈什么冒犯?”说罢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抬脚便走。
碧月见云漫天去得远了,侧身向南宫夫人道:“夫人,二公子一向喜欢那种妩媚妖艳的少年,看他模样不似是二公子喜欢的类型,想必其间必有古怪,可要碧月去查访查访?”
南宫夫人收回目光,摇头道:“不必了,关于他的来历,我已打探清楚,就让他去罢,我倒好奇他会做些什么。”想了想又道:“我听说观荷听雨两个丫头回来了,还说她们在太湖见过老爷,你去唤她们来见我。”
碧月领了命,转身去了,留下南宫夫人一人站在那里。夕阳在她身后拉了一条瘦长的影子,似是连悲欢离合也拉长了。
姚瑞等人在南宫家全神戒备过了几日,倒也平安无事。这夜南宫寒潇草草吃了晚膳,吩咐观荷听雨守在楼下,不许任何人上楼,之后便随云漫天上楼去了。
到了三更时分,听雨忍不住向观荷嘀咕道:“怎么这两人如今倒是对了眼了?整日里形影不离,该不会是有什么暧昧罢?”
观荷啐了一声,道:“你那脑袋瓜子里尽想些什么?你这话要是给云道长听到,又折磨得你哭爹喊娘的。”
听雨撇了撇嘴,道:“谁怕他了?你别告诉我你不觉得奇怪,公子几时和人这么粘乎了——当然除了那些狐媚子之外。我们服侍了他七八年了,他别说朋友,就连说得上话的人大概也只得二爷一个,这时候突然跟个臭道士如胶似漆,况且两人从前还是极反对的。”
观荷道:“你这就不知了,‘患难见真情’——这话你听说过么?公子与云道长也算是共过患难的。”
“患难之交也不用终日粘在一起罢?”她眼珠一转,忽有了主意,道:“你且守着,待我偷偷溜上去看看。”不等观荷同意便跃上了楼梯,拾级而上。
观荷急得直朝她挥手,她只是不理,观荷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拉她下来,忽听得听雨“啊哟”一声,随即看见她捂着脸跑了下来。观荷急忙上前察看,见她面部肿胀,上面密密麻麻长满了红点,看得观荷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听雨“呜呜”哭了起来,一边朝楼上喊骂道:“臭道士,你竟然下毒,你不得好死?”嘴里虽说得凶,却不敢再上楼。
观荷哭笑不得,低声劝道:“公子吩咐了不得上去,你偏不听,这下你能怪谁?云道长是有分寸之人,你且忍着,待他气消了,自然会帮你治好。”
听雨气得咬牙切齿坐在那里捶打了一阵,嘴里骂骂咧咧。观荷知道她发泄一阵便好,所以也不劝她,过了一些时候,南宫寒潇下到楼梯口喊道:“观荷,你去打盆热水来给我。”又朝听雨道:“你还在叽叽咕咕什么?叫你不要上来你偏要上来,他没有要了你的小命,算是你走运。”
听雨生气地反驳道:“我不过是上去看看,他凭什么要我的命?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怕我看见?哼!也不怕二爷的鬼魂回来看见……”
“住口!”南宫寒潇面色一沉,突然动了怒气,“你给我滚出含笑阁,以后再不许进来!”
由于观荷与听雨是南宫无极派来保护南宫寒潇的,素来南宫寒潇对她们还算客气。听雨从未见他对自己这般凶狠过,委屈之下忍不住落下泪来,捂着脸急急冲出了门。
观荷追出去在她身后喊了一阵,见她顷刻间便没了影子,站在院子里也怔怔落下泪来。这时听见云漫天在楼上喊道:“人都死光了不成?要盆水都没有。”
观荷听了擦了擦眼泪,哽咽道:“我这就去。”
南宫寒潇转身上楼进了屋子,见云漫天满头大汗地靠在床沿上喘气,他急忙冲上去扶着他道:“你怎么了?”
“还不是那个死丫头?忽然冲上来,让我几乎走火入魔。如今她走了也好,留着反而碍手碍脚,不如叫另外一个也走。”
南宫寒潇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出手轻一点么?人家一个女孩子,你好好在她脸上下什么毒啊……”
“你心疼了?”云漫天恨声道,说完又觉得这句话带着些酸意,便又道:“过一两天便自动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公子!云道长!”楼下突然传来观荷的哭叫声,“你们快下来救救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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