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拾荒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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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胥从人才交流大厅出来后已经是下午五点了,夕阳渐渐的落幕在这座城市洒下一片红金色的光芒,虽然淮河两岸的城市天黑的晚,再加上合肥市快节奏的生活和工作,所以此时傍晚的步行街依旧有着大批忙忙碌碌的人在为生活而奔波。华胥自嘲的将衬衫口袋内别着的眼镜随意的丢在地上,虚伪的面具越是沉厚越是让人感觉压抑,繁华终究要落幕,而剩下的便是无止尽的空虚和寂寥,戴着面具的人都会有不堪重负的一天,抛下包袱气喘吁吁的奢侈的呼吸那一方属于自己本性的洁净空气。
华胥独自一人寻摸着马路伢子慢慢的顺着这条淮河边的步行街百无聊赖的行走,人这一生被人赶着走,无目的的走,被动的走,主动的走,永远都不会停留在原地,如同逝去的时光永远的不能追回,而路则要走,停滞不前何尝不是一条没有走完的路呢。
华灯初上,喧嚣的城市随着夜色的降临半遮掩的朦胧披上华丽的外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花花绿绿的夜生活,这座城市永远不会像一个处子安静哪怕一丝。华胥沿着温臭的淮河踱着步子像一个被爱情背叛了的青年垂头丧气,黯然神伤的望着离自己几步之遥黑色的淮河污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遥望着淮河水畔停泊的一艘破烂的渔船,华胥怅然若失的吟唱道,晚唐时的诗圣杜甫晚年穷困潦倒,睡破席子住茅草房还在为天下人的疾苦而忧心,可是在当时昏庸**的官场中因为不能同流合污,最后如同汪洋大海中的一叶浮萍郁郁而终,理想大而能力微薄,可悲还是可叹。
华胥坐在淮河边的一块大石头,出神的望着远处昼夜笙歌的合肥市——即使是夜晚都不曾停歇的城市,他远离它,默默的观察它前行的每一步轨迹,有错也有对。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一个穿着邋遢的流浪汉拎着一瓶二锅头醉醺醺的朝华胥跌跌撞撞的走来,他猛的灌了一瓶白酒露出一口发黑的牙齿,伸出黑色肮脏的左手使劲的揉了揉蓬乱尽是污垢的头发一**坐到华胥的对面疯癫的大笑,丝毫没有范仲淹忧怀天下的的忧愁意境。
“你醉了。”华胥淡淡的笑着望着眼前这个兴许是这座城市唯一的拾荒者的中年男人,十几年来他依旧是这副打扮和模样,十年前的这个时间他曾经在这个地方见过他一面,他的衣饰和容貌还有气质都没有变,十年的蹉跎岁月没有磨灭他的性格,脾气反而更加的猖狂,若说某些东西变了,也只是他手中的碎裂几个口子的酒瓶,十年前是醇香的绍兴女儿汾酒而如今手中拽着的则是三块钱一瓶的大曲白。
“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十年前吧。”华胥善意的问道。
“我不认识你。”邋遢的中年男人捋起阻挡在眼前的头发,哼哼的用嘴里的大曲白呼哧的淑嘴,意犹未尽的吞进了肚子里,脸色红晕的他随意的躺在鹅卵石地面喃喃道。
“是啊,我们本来就不该认识。”华胥学着中年男人的口气,慢慢的躺在河畔意味深长的回忆。
“这次你准备如何处置。”中年男人仰望着漆黑的星空,手指敲打着酒瓶,兴许拾荒者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国家的蛀虫,没有本事一事无成捡垃圾,邋遢肮脏,接着便是打心眼里的嫌弃恶心。他拾了十年的垃圾,也被某些人指着鼻子鄙视怒骂了十年,有老人有小孩有男人有女人有坏人有好人。

看淡人生这句话他拿了二十年小半生的时间来印证。
“十年前安徽的那场风波还记得吗。”华胥从怀里掏出一根渡江丢给男人,顺手从他的手里夺过大曲白咕咚咕咚的猛灌,大笑道:“好辣。”
“这种酒百分之七十都是酒精,当然辣人。”中年男人摸索着口袋,最后站起身来朝自己那袋子蛇皮口袋扒去,有易拉罐瓶子,有矿泉水瓶子,更多的是废弃的纸张,他翻开怀里从垃圾堆里捡的女士破包倒腾一阵子后,翻出一打一毛的硬币和一盒火柴,抬头问道:“你想历史重演。”
“我没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时间。”华胥随意的笑道,拿出打火机为中年男人点火,望着这双夹着香烟,生平第一次颤抖的肮脏大手,他紧了紧男人的大手道:“还能杀人不。”
“能杀。”中年男人咧开嘴巴磕磕绊绊的大笑,神情激动的狠狠抽了一口烟,接着补道:“比十年前还能杀。”一个十年内每天都喝一斤纯酒精的男人,落魄到拣垃圾也掩盖不了骨子里的血性,有故事的人一般都如此,而他便是这么一个人。
“能杀就好,能杀就好。”华胥重复着这句话,望着漆黑的淮河水慢慢的点燃香烟,大气磅礴的水压激起一阵阵浪花,声音轰鸣,再肮脏的水也能拍打出一米高的水浪,因为它叫淮河,中华三大河之一。
“以你的头脑,应该明白十年前把你分配到安徽,而不把你调回总府的原因。”华胥满怀深意的掉过头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过去封建社会天子继位都迷信一朝天子一朝臣这句古话,而上代华胥则在临终之前将他的旧部全部诛杀,将华胥的亲信势力扶正位置,而这个男人则是上代华胥旧部中的其中一人。
“避免下属功高震主,避免旁系专权。”中年男人黯淡的回道。戎马一生,鞠躬尽瘁,到头来落得被人猜忌,以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发配安徽,权利被架空。不冤屈?他扛着这个芝麻绿豆无中生有的罪名已经十年了,即使再淡然的人也不免有些牢骚。
“哎,你恨不恨我,当初上代华胥不念及旧情把你毫不留情的从那个位置上打下来,这冤屈可是承受了十多年。”华胥目不转睛淡淡的望着中年男人。
“本来会恨的,嘴里不说心里也恨,只是刚才突然之间就看透彻了,恨也就消失了,风轻云淡的生活,我也已经满足了。历史上还没有‘华胥’给属下点过烟的吧,即使当年我从再大的位置上退下来受到的再大的屈辱都在这根烟中消失了。”这代华胥给自己上烟点烟,即使是眼前的青年不以‘华胥’的身份仅仅以私人的身份,这**作都让他惶恐万分,接着便是感激涕零。
“我确实是以‘华胥’的身份给你点烟,但太轻了还是太轻了,上代华胥做的错事我代他受过,给那些死去和被冤屈的前辈鞠躬。”华胥黯淡的低下头,不觉得一个小小的点烟动作就能够弥补眼前的男人和那些不明不白死去的所有前辈十几年的冤屈,他弯下腰深深的鞠了一躬。
扑腾!
中年男人泪流满面的跪在鹅卵石河畔,他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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