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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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开那个滑稽的头型不提,艾克多长得并不难看,慈眉善目,白须飘飘,很有长者风范。此刻,在怒到及至反而平静下来以后,艾克多的凝视带给了李理无与伦比的压力。
他的眼神很澄净,但并非那种清澈见底的澄净,就像一块杂质过多的水晶,能把纯粹的光折射得柔和,同样也能把柔和的光滤得纯粹。
时而宽厚,时而严厉,复杂博大威严,这样的眼神,正是牧师的独有特征。
李理对此早有了解,他曾经试图分析魔法力量和神术力量的本质区别,并且自认为略有所得,但真正接触以后,才明白自己还是太低估了神术力量。
以力量本身来说,魔法力量是天地间本身存在的规则,和力的作用定律、物质的消退、能量的守恒是一回事。火要燃烧,冰能降温,这是不可逆转的自然现象,无论产生这种现象的手段是魔法或是自然——从这点上来说,魔法其实就是自然的一部分。
而神术力量,在已知范畴内来源于神,神术所能造成的所有效果,几乎全部都是非自然地存在着的。神术可以让一片树叶瞬间完成全部的发育过程,最终枯萎,而魔法只能使它燃烧成灰烬、抽干它的水分或者掐断它的生机——树叶可以在自然的环境里燃烧、死去,却不会在一瞬间走完一个夏季。
以力量的获取渠道来说,两者同样产生于信仰,却有根本上的不同。
法师信仰的是魔法力量,但这东西只是一个规则,确实存在,不可量化也不可质化,不为个人意志或者集体意志转移,像构成这个世界的一切其它规则一样,冷硬无情地存在下去,直到永远。
所以,法师们的信仰,更确切点表述,是自身。他们锻炼自己的精神,沟通外界元素,以形成可供自由掌握的力量。
牧师信仰神,无论神是否真正存在,它或者它所代表的意义,都只是一种更加高级的生命模式,而非是规则。牧师通过无数人对神的共同信仰,使用信仰之力——或者也可以叫愿望之力——无论叫什么,力量的本质不会改变,即:牧师只是力量的使用者,而非拥有者。
得出这个结论并没有花费李理太多时间,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他通过不断的学习、融会与抛弃,给自己塑造了一个崭新的逻辑系统,包括思维模式、学习方法、知识结构、以及程序控制。
他深深地懂得,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并不是前世的那些记忆和知识,而是他那截然不同的逻辑思维与科学的系统学习研究能力,有了这两样东西,在不需要冒险暴露自己与众不同的同时,他仍旧有能力在旧有的力量体系里走出一条崭新的、辉煌的道路。
所以他固执地骄傲着、忍受着,不肯改变身边任何事物的旧有轨迹,同时又在旧有轨迹的范畴内张扬得肆无忌惮。
拒绝吃土豆?!
算了吧,总要吃主食的,十几年如一日的吃土豆和十几年如一日的吃面包,有区别么?!
小心翼翼像得了被害妄想症一样?
自作孽,不可活。明知道有破绽不去弥补,反而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愚蠢上,这种态度称得上是为自己负责么?十年隐忍,为的是有朝一日剑出鞘,风云动,龙虎从。
在女人身上花费心思?
这很好,所有的贵族都这样,少年得志的人,有资格也更应该变本加厉,也许还会被人当成弱点来利用呢——所以说,控制得住就好。

参与无聊的政治倾轧?
不,这一点不无聊,刺激有趣,并且是一种必要的人生经历。也许法师只需要追求个人强大,但在个人力量强大到一定程度以前,终究还是脱离不了社会——更何况,个人力量永远不会是最强大的。人与人,国与国,很多东西都是一样的,如果真能达到至高境界的独立,那么法师会根本就不应该存在,魔法师公约也根本不需要作为人类神圣公约而存在。
正因为有着这样清晰深刻的理解,李理才显得如此沉静洒脱,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融入这个社会,他不会踏出家门一步。
也正因为对两种力量的理解,在此以前,像所有的其它法师一样,李理一直都是瞧不起牧师的。
他觉得,牧师通通都是傀儡,享受着力量带来的风光,却又时刻害怕着力量的失去,把心灵寄托给神,有信仰,没自我。
并且,乞求来的力量如何能够与自身的强大相比?法师的精神和意志能够改变许多东西,也许远远达不到神能逆转生死的程度,但是离了神,牧师还有什么?!
但是和艾克多对视了片刻以后,他突然发现,以自己那无限逼近7级的庞大精神力,居然很难抵得住艾克多目光里的威压。他并不气馁,也不恐惧颓丧,但差距不会因此改变,不长时间以后,支持着他毫不退缩的,已经只剩下了纯粹的勇气和意志。
李理完全不清楚,他的这番表现已经震撼了多少人。
和他不一样,能够出现在这个贵宾厅里的每一个人,对于力量的了解都要比他渊博得多,所有人都清楚,动了真怒的艾克多,如今施展的并不是纯粹的气势性威压,而是由神术力量带来的、相当于4级精神魔法“心灵震撼”效果的“辉煌光环”,这种领域似的气场,作用在正面能够提升信心勇气,用在负面则正好相反,能够起到摧毁敌人意志的作用。
一个9级红袍牧师所附带的辉煌光环被激发以后,针对着一个目标施加伤害性质的压力,会产生多么巨大的伤害?!
除了牧师,恐怕没人清楚。
但在场的绝大部分贵族都明白,自己在那种情况下,很可能坚持不了1秒钟。有了这样的认识,所有看向李理的眼神都已经不同——即使他的后背已经开始微微洇湿,显得如此狼狈。
法拉先是被李理逗得莞尔一笑,但当两人的目光对到一起以后,脸色立变。她站在李理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犹豫着,缠绕着发梢的手指乱了频率,昭示着内心的挣扎,这一步,就像天涯般遥远,远得难以跨越。
片刻以后,她轻轻放下右手,动作舒缓,但坚定得一如她的为人,面沉如水地挽上了李理的手臂。
在这最艰难的时刻,得到这样的支持,李理那颗冷硬如铁的心,终于也为之一暖。
法拉究竟如何做出的决定,又为何作出这样的决定,都已不在重要。李理只知道,法拉既然把筹码押在了自己身上,即使不谈游戏规则,仅仅为了这份逆流而上的信任,自己在面对着她的难题时,已经有了某种程度上的责无旁贷。
(终于在奔赴考场前弄完了。考完这最后一科,就只剩体育和论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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