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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捷正在想这些时,平凡上人又道:“无恨生不过仗着一颗仙果而已,否则凭他那点功力,岂能名列世外三仙?”
要知平凡上人功力超出无恨生不下百年,是以此言丝毫不为过。但事实上无恨生曾食仙果,人又绝顶聪明,是以年龄虽远较其他二仙年轻,却能与其他二位旷世仙人并驾齐驱,辎珠并重!
辛捷每听平凡上人低贬无恨生,胸中就有说不出的快感,但寻即想到人家那身武功,立刻心又沉了下去,但他不明白何以平凡上人颇为注意他的本门功夫。
平凡上人像是长久不曾与人谈话,又似对辛捷特别投缘,兴致勃勃地又接着道:
“四十多年前,咱们世外三仙在无极岛上互相印证功夫,无恨生仗仙果之功,驻颜不老方面自然胜过老袖,但论到真实功力,那无恨生也自认钦服老衲的,却只有这小戢岛主慧大师,不肯认输口,想我老衲这大年纪了还会和她真正动手,那知老尼婆着实可恶,竟摆下这古怪阵法,将老衲足足困了十年,说来这阵也着实古怪,十年来老衲仍未悟得破法,明天子时就是咱们赌赛期满,说不定老衲只好拼了一甲子功力将这小岛给毁了。”
辛捷恍然大悟,原来这平凡上人是和慧大师在斗气,怪不得那铮声中满是愤怒,心想他虽说这大年纪不与人拼斗,其实却好胜得很,以他二百年修为尚如此,可见“嗔”
念是如何难以堪破了。想到他最后说拼着一甲子功力也要将此岛毁掉,心想这岛虽小,却是自海底伸出,岂能以人力毁去,不禁甚是不信,忽然又想到他说“这小戢岛”,难道这是小戢岛而非大戢岛,抬头一看,前面那百阵中心最高的石笋上赫然“小戢岛”三个大字,却不知慧大师何以不见。
平凡上人可不管辛捷在想什么,只像是憋了十年的话好不容易遇到可倾述的人,不断地谈自己的英雄往事,这时见辛捷始终静静地在听自己吹,不觉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夸道:“你老弟年纪轻轻,功力却如此之纯,实在难得,想不到中原还有如此人物能调教出你这样的人才。”
若是常人听了世外三仙之首如此赞赏,一定振兴万分,无奈辛捷已对自己功力信心尽失,脸上仍是木然。
平凡上人对辛捷似乎十分投缘,此刻竟索性称他“老弟”,若以辈份算来,平凡上人做他高祖也有余,此刻竟以“老弟”相称,岂不滑稽?
这时平凡上人见辛捷失魂落魄的样子,立刻道:“你或以为输给无恨生就自认功夫太差吗?其实你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辛捷抬头问道:“晚辈忘了什么?”
平凡上人道:“你可忘了‘功力’两字,无恨生曾服仙果,再加上近百年修练,岂是你廿几岁娃娃所能敌?”
辛捷本是冰雪聪明,只因输给无恨生输得太惨,才对本身武功信念尽失,这时被平凡上人一语道破,立刻明白自己确是忽略了“功力”两字。
但他想到比人家差上百年以上的功力,只怕今生难以及得上了,心中不禁又是一阵失望。
平凡上人又道:“你看这石头怎样?”说着指着前面块巨石。
辛捷看那石门乃是极硬的花岗岩,正奇怪何以平凡上人问这石头,那平凡上人忽地单掌微扬,呼的一声拍出,那巨石立刻震成粉碎。
辛捷看他用的乃是极普通的“五行掌法”,但平凡上人打出,威力至斯,这就给了辛捷对“功力”两字最好的答案。
平凡上人得意地说:“这你可信得过老衲的话了吧!老实说,你别把无恨生看得那么高,我老和尚不用传你一招半式,只要略为成全你,以你的本门招式,与他接个百来招,保管没有问题。”
辛捷虽然是个城府很深的人,但此时由衷地摇了摇头,表示不信,他心中暗思:
“虽说无恨生是藉仙果之力,但他掌上功夫已臻‘玄玉通真’的至高境界,平凡上人功力量高,要想片刻之内令我能与他对拆百招,而且不授我一招一式,这只怕万万不能。”
平凡上人见这年轻人居然摇头不信自己的话,不禁怒道:“你胆敢不信老衲所言?”
辛捷道:“老前辈虽然功力盖世,无奈晚辈功力与人家相差太远,自知绝不可能。”
平凡上人似乎极易发怒,当下满脸怒容地道:“此话当真?”
辛捷见这怒气勃勃的老者脸上,流露着一股蛮横的神色,口上答道:“晚辈确信如此。”心中却暗笑这平凡上人三甲子的修为,性情仍然如此,他年轻时的骄狂可想而知了。
平凡上人道:“好,咱们赌上一赌,你且过来。”辛捷见他一脸正经,依言过去,平凡上人忽然双掌一翻,扣住辛捷双手脉门。
他这一招疾似闪电,辛捷全力施为亦不易躲过,何况毫无防备的情形下,立刻被他牢牢抓住,全身登时软绵绵的,丝毫用不出力来。
但他立刻感到一股热流从双手脉门缓缓流人体内那热流专从**道中流过,全身虽然施不出力道,但四肢百骸舒爽无比,有说不出的受用。
渐渐那热流愈速,迫得他运起本门内功来引道那热流进入正道,他一运起内功,立即热流与本身内功融为一体,极其舒爽地周转全身。
偷眼一看那平凡上人,此时面上一片肃穆,嘴角微带一丝得意的笑容,刚才那股怒容一扫而空,而红光焕发的秃顶上阵阵白气冒出,辛捷何等慧话,立刻知道平凡上人哪是和自己生气,不过藉故成全自己罢了。
过了片刻,平凡大师双掌一松,笑道:“现你可再运功一周后,对这百笋发一掌试试。”
辛捷依言运功一周,猛一提气,单掌一记“二郎开弓”拍出,只听得轰然一声,一方坚硬无比的花岗岩巨石竟隔空击成粉碎。辛捷对自己功力精进如斯,惊得呆了。
平凡上人乃是以“糊提灌顶”的绝顶内功将自己二十年功力打人辛捷全身**道,以平凡上人的二十年功力,若让辛捷自行修练,至少也要一甲子的光阴,难怪辛捷自己也要惊得瞪口呆了。
辛捷连忙翻身拜倒,平凡上人双袖一拂,将辛捷抬起,呵呵大笑道:“娃娃你莫谢我,就是老衲也从你运功时得到不少内功妙绝,哈哈,你那师父果是一代奇人,要知虽是以我的功力打外你**道内,但如你本身没有一种精妙与老衲内功相当的内力引导,也是徒然,现在你总该相信你本门内功精妙不在无恨生之下了吧!”
辛捷抬头看着那红光满面的慈祥再目,胸中热血上涌,此的叫他立刻为平凡上人死去,他也情愿。
平凡上人又道:“由你的内功上猜想,你师门的拳剑功夫必亦精奇,你且施一两招给我老儿看看。”
辛捷暗道:“原来你也嗜武得很。”心中不禁一乐。又思自已施出师门绝技,若有缺点,平凡上人必会指正,这正是千载一逢的良机,他如何能放过,当下随手在地上一摸,拾起一枝枯竹,猛然提气,斜斜一剑劈出,轻脆枯竹尖上竟带丝丝风响,正是七妙神君所传剑术“梅花三弄”。
辛捷这招“梅花三弄”乃是七妙神君平生绝学“虹枝剑式”中的第三式,这时他又是全力施为,剑尖所生尖锐之声骤起,意然隔空将地上划开半寸深的石痕。
这一下辛捷又是大出意料,当时梅山民曾对他说,“虬枝剑式”虽然精妙,但若能练到将真力任意逼出剑尖,才能发挥最大威力,但要想练到如此地步,非有一甲子以上功力不成,任你天资绝顶,小小年纪绝不可能达此境界,这时辛捷见自己居然能够达此,当然惊喜不已。
只见他一招“梅花三弄”还未施足,手腕一翻,枯枝呼地一声化成一片枝影,远看过去,却可分辨出枝尖圈成一朵朵梅花,但突地一声轻嘶,一片枝影中竹尖竟己刺出。
这一招剑走偏锋,端的诡妙已极,对方若有故人,必然正忙于应付那一片剑影时,突觉剑尖已到了喉前,躲无可躲。这正是七妙神君的得意杰作“冷梅拂面”。
七妙神君酷爱梅花,有一天发现一枝隐藏在路旁山路旁山石后面的一棵梅花,那棵梅花似乎生怕自己生处隐蔽,不易为人发觉,所以特长出一枝斜伸出路面,路人一不注意就被树枝拂面。
梅山民当时灵机一动,立刻创出这样一招专走偏锋的绝妙招式,也只有梅山民这种偏激而聪明绝顶的人才能创出这一招。
平凡上人对这青年甚是欣赏,这时看他面带悦容,手上竹枝招招精奇,知他已恢复信心,不禁拈须微笑。
及见辛捷施出这一招“冷梅拂面”来连他也不禁吃了一惊,要知平凡上人武学己入化境,任何剑招只要一出手,立刻能预知它的招式及利弊,但这招“冷梅拂面”却大出他意料之外,岂能不惊。但他乃是一代宗师,何等眼光,立刻看出这招的妙处,当下大喝一声:“若我施一招‘吴刚伐桂’,你怎么办?”
辛捷正将这招“冷梅拂面”使满,忽闻平凡上人这一句话,登时枯竹垂地,呆呆怔住了。“吴刚伐桂”这招极平凡的招式,从脑海中如闪电般流过,这极普通的招式却刚好能将自己这招封住,只是这极普通的招式在此时用来,端的神妙无比,七妙神君当初创这招式时,曾把武林中一切上乘剑法都考虑过,专门对付那些名门剑招,那知竟被平凡上人以这一记普通招式正好封住,就是梅山民本人也必料不到的。
忽然辛捷单竹再挽,左足微跨,右手上竹枝却由下而上斜斜撩上,正是“虬枝剑式”
中的第六式“踏雪寻梅”。
平凡上人又是哈哈一笑道:“我用一招‘横飞渡江’。”
辛捷又是一怔,暗思那“横飞渡江”正好又能化去自己这一招,不禁好胜之心登起。
“横飞渡江”虽也十分精妙,但仍算不上最上乘的剑招,梅山民的剑法多是专为对付各大门派而创,招式虽然神妙无方,但却反而没有顾及一般普通的招式,平凡上人武学已上通下达,凭深厚功力,一眼就看出辛捷招式中的特点,是以尽用一些普通招式来化解。
辛捷好胜之心一起,刷刷刷一连数剑,具是“虬枝剑式”中精奥之招,平凡上人虽然笑口吟吟地一一化解,但心中己暗惊辛捷剑法的精奇了。
这样两人,一个用竹枝,一个用口舌,一招一式互拆起来,到了廿招后,辛捷施出的“虬枝剑式”不能以普通招式相拆,平凡上人双手也开始比划,用他毕生得意绝学“大衍神剑”和“虬枝剑式”对拆起来。
“大衍神剑”一共十式,但其中每式又暗藏五个变化,共是五十式,暗合大衍之数,是世外三仙之首毕生得意之作,自然神妙无方,任“虹枝剑式”奇招怪式层出不穷,但碰上平凡上人双手微微一比划,立刻威力顿失,辛捷一面尽力施为,一面暗中体味“大衍神剑”中的妙处,他本就聪明无比,更加剑术基础极佳,而那大衍神剑虽然变化精奥无比,招式却是极为简单易记,一时虽仍有许多妙处不能理解,但招式却一一硬记住。
这时“大衍十式”已使完一遍,平凡上人似乎有意依次一招招施出,让辛捷便于记忆。
平凡上人愈拆愈感辛捷之师父的才华盖世,心中已知其师父必为中原武林盛传的一代鬼才“七妙神君”。
“虬枝剑式”也己到了最后十式,这十式乃是梅山民真正毕生心血所在,第一招“寒梅吐蕊”就如千剑万影洒下,令人防不胜防。
平凡上人若要化解以求自守当然易如反掌,但要想守中带攻地回他一招同样佳妙的绝招,却一时不能,这一代宗师竟被一时怔住。
辛捷也停竹不动,凝视平凡上人出何妙招。大约两三分钟后,平凡上人左手一挥,右手一圈之间缓缓递出。
这招不知名的招式,却正好化去辛捷绝妙的“寒梅吐蕊”,而且反击辛捷肩上**,无论时间空间都配合得天衣无缝,确是妙绝人寰的一式。
辛捷正一面感叹,一面筹思化解之策,忽然一声极为怪异的笑声发自高处:“名和尚变相授徒,大概是怕一身功夫葬送此阵,想找衣钵传人是不是?”
辛捷抬头一看,依稀可见一个老尼端立在石笋顶处,对平凡上人冷笑道:“还剩一个时辰了。”
平凡上人正自得意自己这一招,一听老尼之言,脸上笑容顿敛,立刻化为一脸怒容,仰首道:“老尼婆休得猖狂,还有一个时辰呢!”
那老尼长笑一声,宛若老龙长吟,冷冷道:“贫尼略布小阵就令你十年无法破解,还有你说口的份么?”
平凡上人似乎被他激得怒火万丈,大喝一声,竟用的是上乘内家佛门狮子吼,震得辛捷心神俱动,端的动人心魄。只听他狠声道:“老尼婆且不要得意,惹得老神性起,就拼了一甲子功力也让你这小岛陆沉。”
那老尼闻言似乎一怔,但随即冷笑一声道:“告诉你也不妨,这阵乃是唤着‘归元四象阵’,你若把它当‘奇门五行阵’,那就大大错了!”又是一声冷笑,身形一晃,立失踪影。
平凡上人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原来他十年来始终把此百笋阵当作“奇门五行阵”来研究,自然无法破解,想到这里,不禁轻叹一声。
辛捷何等聪慧,当然知道那老尼正是这小戢岛主慧大师。他听慧大师第一句话,就知是慧大师与平凡上人赌斗此阵,以十年为期,现在只有一时辰即将期满,而平凡上人无法破阵,心中着实替平凡上人着急。
他初上此岛,乍人此阵时,也以为是“奇门五行阵”而着了道儿,及听慧大师说出此名为“归元四象阵”,心中猛然一动。
当年七妙神君对他解释棋理时,曾将天下各阵要诀一一告知他,但独有这“归元四象阵”,梅山民说乃是前秦传下的古阵,现已失传多年,梅山民但凭一些零碎资料,凭自己盖世奇才,竟将此阵参悟了七八分,自思与古法相去不会太远,是以他曾傲然道:
“天下除我之外,只怕再无别人识得此阵——尽管它是不全的。”
当时辛捷只大概研究了一下,因七妙神君本人也只省得七八分,是以此时辛捷对这阵法要决甚是模糊。
平凡上人思索着这个从未听过的阵名,茫然不知所云,也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辛捷—
—此时也正仰首沉思,聚精会神。
一时倒静了下来,只海风不时将不远处的浪涛声有节拍地传送过来。
时间是不停留地过去,平凡上人从沉思中觉醒时,仰首观天,陡然发觉只剩半个时辰了。
“名”之一字,乃是人类生而具有的**,浩翰人海中,有几人真能不为“名”所动——即使包括那些修练多年的出家人。
平凡上人虽有三甲子的修为,但他只知在武学上研究,对于佛门一些高深道理,却从来不曾思索过,他想到半个时辰后,在慧大师面前认输的情形,不禁陡然跃起,这时,他才想起那个“青年人”——
辛捷仍然呆呆沉思,手上却持着一枝小枯枝,在地上不停地划着,一会儿又用脚把它擦去,一会儿又仰首不语。
平凡上人忽然对他道:“喂,娃儿,你赶快设法离开这岛,半个时辰内,愈远愈好,咦?”
敢情他发现辛捷对他所言宛如不闻的情形,不禁大奇。等到他想起辛捷又如何能走入这阵的时候,不禁暗笑自己湖涂了。
但他还是缓缓走到辛捷身旁,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玩意。只见他正用树枝在地上划着一些不规则的线条,那些线条少说有数十条,是以杂乱不堪。

平凡上人茫然不知所云,但不禁好奇地弯腰下去看个仔细,长长的白臂,拂在辛捷的颈上,他居然毫无感觉。
忽然辛捷呵了一声,用脚把那些线条全部擦去,侧头似乎在努力记忆。
平凡上人也陷于极端的矛盾中——
本来他早已决定了的,这时却因这自己对他极有好感的青年而不断地考虑,他知道只要拼上一甲子的功力将石笋阵中央那根最高的石笋齐根毁去,这小岛就得立刻为之毁沉——这是他认为对慧大师不示弱的最好办法,至于后果,他是不计的。
但如果现在开始行动,辛捷势必要陪上一条命,平凡上人心中暗道:“虽然我是武林至尊的世外三仙之首,但我没有权利要他自送一条命啊!但是,但是我岂能示弱于老尼婆?”
如果别人,一定在考虑能否将这高耸人云的石笋齐根毁去,而他却考虑着应不应该动手。
如果平凡上人每做一件事以前能想两遍,那么不但他会觉得沉岛之举是无聊,而且也许他根本不会和慧大师作这十年赌斗了,说得更远些,也许他在佛门道行方面也会和他的武学同样的高深——以他有三甲子功力而言。
但这时他只能想到到底干与不干。
他的心里似乎停顿在那里不能决定,辛捷仰首追忆,似乎也停顿不前,但时光却迅速地飞驰。
平凡上人再看了看天,他猛然发觉剩下时间,正只够他毁去石笋的了,但那矛盾仍然无法决断,这时,忽然有如电光一闪,他心中的死结顿时被打开了——
“为什么我一定要拼上一甲子功力去击沉全岛?我如拼着同样的功力足够将所有石笋全部毁去,除了中间这特高的一根,这样老尼婆的阵法岂不毁去而岛并不致击决?然后——然后我老和尚可顾不了什么不好意思,非找她打一架不可。”
其实他一直就没有顾及到什么好不好意思。
一念及此,引吭长啸一声,红光满面的脸显出龙腾虎跃的神采,黄白长臂无风自动,显然他已将那超凡人圣的功力遍布全身。
只见他对准左面一根石笋缓缓一掌拍出,砰的一声,震声响澈云霄,百层纷飞中,庞然一根天生石笋竟被平凡上人一掌之力缓缓推倒,落在地面时,又是一声巨响。
他有点得意地回头看了看辛捷,但辛捷对这两声巨响仍若末闻,手上枯枝又自开始击动。
他忍不住又走近一看,只见地上己有不下百十余线条,显得更是杂乱,忽然辛捷自己似乎也看不清楚了,用那枯枝在正确的线条上重划一遍,石地竟被枯枝划下半分深的线条。
然后他挥袖一擦,一些不正确的线条立刻擦去,只剩下一些深入地面的线条。
平凡上人仍看不出所以然,转身对后面一根较大石柱又是一掌推出——
“老前辈且慢——”辛捷斗然一阵而起,他见平凡上人一掌正要拍出,忙高叫止。
平凡上人转身一看,只见辛捷面带喜色地叫住自己,当下停住,静待下文。
辛捷这才缓缓道:“晚辈总算将这‘归元四象阵’的要诀记了起来——”
平凡上人更是惊讶地瞪着辛捷,怎么样他也不信这二十岁的青年能在短短的半个时辰之内渗透自己十年仍摸不上门径的阵法。
这时月亮已正当长空,显然平凡上人与慧大师约定的时限立刻就至,辛捷用树枝在地上的线条上指着最外的几根道:“从干位进入,按左三右四之则,就能进人阵心,但出去时,却不大相同——”说着指着左面一些零乱的线条道:“从阵心向左转进,两次回绕后,应该有一人为的假笋——”
须知石笋阵虽然大多是借天生石峰所成,但仍有许多是人为添加上去的。
平凡上人听到这里忽然跃起大呼:“正是,正是!上次我从这条路绕去,正是有一人为的假石笋——看来你还真有一套,咱们这就走出去吧!”
敢情十年来,差不多每条路平凡上人都试着走过,虽不能走出此阵,但阵中大概情形却甚是清楚,这时听辛捷所说果然不错,自然甚是相信其言。
辛捷笑道:“只是晚辈对此古阵最多懂得十之六七,若是此阵布得完整,只怕仍是走不出去呢!”
平凡上人道:“不管它,咱们且试它一试。”
辛捷站起身来,辨了辨方向,从东面第三根石笋走了进去。
平凡上人紧跟在后面,一面随着辛捷走,一面心中暗思何以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识得这远古遗阵,而且恰巧在十年将满前带自己出阵,岂非天意安排?
辛捷每走在歧道的地方,不住嘱声点头,似乎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的样子,于是毫不犹疑的从正确的道路走入,平凡上人见他面有喜色,知道必然有希望。
这时两人己走出将近五里,说这岛也不过方圆十里,但在阵中却似有走不完的路,盘回重重,平凡上人以前屡次试着摸索,无不是走出不及一里,就又回到中心原处,这时居然走出了这许多路而未回至原处,心中不觉对辛捷更具信心。
辛捷从两个石笋中间穿出,对前面一座稍小的石笋看了一回,向平凡上人道:“请前辈将此笋毁去。”
平凡上人见这较小石笋分明不是天生者,想来必是慧大师布阵时添设的,心中虽不明何以辛捷要他毁掉它,但仍提上一口真气,双掌缓缓拍出。
一股纯和无比的掌风准出,力量却大得惊人,一根巨石竟应声而毁,百屑飞出数丈,有的钳入其他石笋中,声势惊人!
辛捷暗中赞道:只怕当今世上绝无第二人有此功力。
这时他见石笋已毁,细细在石笋根部观察一番,果然发现一条极隐蔽的小径,若不是将石笋毁去,实在无法发觉。
二人从小径继续走入,每逢人为的石笋,就由平凡上人发掌击毁,辛捷又继续带路。
平凡上人见愈走愈对劲,心中不禁大喜,但一看辛捷,只见他面色如同罩上了层凝霜,严重之极,不由大奇。
再绕过两座石笋,眼前忽然开朗,走了好一会,才碰到石笋,平凡上人心想必是接近阵边缘了,但再一看辛捷,脸色更是紧张。
绕过前面的百笋,天色似乎一亮,那月亮的光却像是比平常明亮百倍,四面远处白浪滔滔,显然已出了百笋阵。
但辛捷却咦了一声,向后仔细看了半天,脸上紧张之色顿消,吁了一口气道:“看来这慧大师对此阵功夫也没有学全,否则晚辈也无法走出了。”
平凡上人被困阵中十年,满腔怨愤之气,此时一旦走出石阵,不禁仰首长嘘。
天上皑月当空,明星萤萤,远处浪声瞅瞅,带着浓厚盐味的海风阵阵吹来,令人精神一爽。平凡上人在一霎时间,被困十年的怨愤之气竟然随着那一缕海风,化为乌有,顿觉心旷神怡,荣辱皆忘!
平凡上人虽然从不修练自己道行方面,但三甲子的修为,自然而然养成一种淡泊的性格。这时把一切看开了,笑对辛捷道:“对了,你既是七妙神君的弟子,自然懂得那什么奇门五行的鬼门道了。”
可笑他被困十年,束手无策于阵中,此时仍称奇门术数为鬼门道。
辛捷道:“晚辈这点末行,实在难入行家法眼。”
平凡上人长笑一声道:“娃儿休要假谦虚伪,倒是我老儿方才施给你看的那‘大衍十式’,你可曾仔细记住?”
辛捷点头道:“晚辈正要感谢前辈以不世绝学相授——”
辛捷这样说倒是由衷诚恳之言,这时他又接着道:“只是晚辈一时有些地方还不能完全领会。”
平凡上人见辛捷说得极为诚恳,笑了笑道:“老衲对这几招剑法自认还有几分满意,那最后三招你须好好研究,若是发挥得宜,普天之下能接得下的,只怕寥寥无几呢!”
说到最后,脸上扬溢着一片得意之色。
辛捷正自暗忖他这句话倒底是不是口出狂言,那“大衍神剑”实在神妙无比,自己得此奇学,正可和本门剑法择精融合,相得益彰。忽然一声长笑划破长空,那笑声好不惊人,初闻声时,尚在岛之中心,笑声甫落,一条人影已刷地落在眼前不及三丈处,这等轻功若是传到武林中,只怕无人能信,就是以辛捷如此功力,亦觉心折不已,一种直觉告诉他,必是世外三仙中的另一人慧大师到了。
藉着月光看去,来人是个老尼,一袭憎衣破旧不堪,但却一尘不染,安祥地对着平凡上人一笑,正是小戢岛主慧大师。
平凡上人见困住自己十年的人站在面前,却也哈哈一笑道:“老尼婆千方百计要占我老儿上风,可是老天有眼,偏偏总不如你意,哈哈!”脸上神色得意之极。
慧大师寿眉一扬道:“老尼活到现在才第一次听说打赌要靠小辈助拳的。”
慧大师以为这句话必能使好胜的平凡上人激怒。哪知平凡上人又是哈哈一笑道:
“咱们当年打赌时可没有规定不准别人自动进来带我老儿出去吧?”
慧大师哼然冷笑一声,转向辛捷道:“看不出你这小娃儿居然识得我这古阵,须知你未经许可,擅入本岛,已是犯了重规,复又擅大石笋阵,更是罪不可恕,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胆敢不把老尼放在眼内。”
辛捷本就倔强之极,更兼慧大师狂态逼人,当下将那原有一点敬畏之心放开,抗声道:“晚辈擅入贵岛,本为无心之过,若是前辈定要以此为由教训晚辈,晚辈不才,却知头可折志不可屈!”
辛捷一阵冲动之情将这对世外三仙的敬畏之心压过,这时侃侃而言,不卑不亢,两足挺立,气度竟然威猛之极。
慧大师似乎怔了一怔,又打量辛捷一眼,忽然振声长笑,那笑声初时其低,渐渐愈来愈响,似乎无数声音相合,震得地动山摇。
以辛捷如此功力,竟觉耳中有如针戮,又觉有如锤击,渐渐竟有支持不住之感。
忽地平凡上人猛喝一声,登时将慧大师笑声打断,只见他朗声笑道:“老尼婆这小岛也有许多臭规矩,今日若不是这娃儿即时赶到,你这小岛此刻怕已在万丈海底了。”
慧大师白了平凡上人一眼,又对辛捷道:“你既能经得住我‘诧阳玄音’,想来必有几分功力,你有胆接老尼三招么?”
辛捷虽觉这慧大师功力委实高不可测,但这时就是刀架在他颈子他也不能退缩,一时一腔热血上涌,当下抗声道:“晚辈不自量力,就接前辈高招。”
慧大师更不答话,也不见她双足用力,身形竟然平平飞起,单袖一拂之间,一双袖化为一片灰影罩下,辛捷虽则早就真气遍布全身,但对慧大师这极为其飘忽的一招竟感束手,这感觉正如同上次和无极岛主无恨生对招时一样,但辛捷此时功力大非昔比,急中生智,对敌势力不闻不问,左掌一立,右拳运式如风,呼地一声,反击慧大师左肩。
若是一日以前,辛捷这一拳掏出,慧大师大可旋身直迸,如无恨生那样轻而易举擒住辛捷脉门,但此时辛捷拳出风至,隐隐暗含风雷之声,慧大师咦了一声,不待招式递满,灰袖再拂,一双破布长袖竟如一双铁棍般横扫过来。
破布柔不着力,慧大师不用换式,仅借势一拂,就把柔轻的一片袖影收成铁棍般横扫出,比之“湿束成棍”的功力,不知又高出多少了。
辛捷见慧大师这一拂之势虽强不可当,但招式却似武当派的“横扫千军”,对这中原各大派的招式辛捷不知研习了几千遍,这时毫不犹豫地使出“暗香浮影”轻功中的绝招“香闻千里”,身形微微一晃,已自出了慧大师袖势以外。
这一招乃是七妙神君专门对付武当拳招的妙着,慧大师这等拳劲,也被轻易躲过,而且是很漂亮地。
平凡上人在旁呵呵大笑,连声称妙,慧大师不由惊上加怒,呼的声一把抓出,五指箕张带着五缕疾风,闪电般抓下,辛捷有了第一招经验,胆气一壮,右手以指为剑,施出本门绝学“虬枝剑法”的绝招“梅花三弄”,迎了上去。
慧大师这抓乃是平生绝技,其中暗藏三记杀手,这时见辛捷右掌似指似剑地斜斜划出,暗道你这是找死,五指一翻,快得无以复加地横抓去,那知呼的一声,辛捷右掌也是一翻,也是快得无以复加地指向慧大师脉门,慧大师何等功力,掌式一沉,暗藏的第三个绝招又已施出,只见五指如鹰,离辛捷肩头已自不及半寸——
但是几乎是同时,辛捷“梅花三弄”中“第一弄”也己施出,中食二指并立如戟,问上疾点,正中慧大师“曲池”——只听得砰的一声,慧大师一翻之间,两条胳膊碰在一起,慧大师稳立不动,辛捷却跄踉退后三步。
辛捷惊于慧大师的功力深厚,慧大师却惊于自己连环三招正好被对方连环三招所破。
平凡上人却不住大叫妙极。
慧大师冷哼了一声,两袖一扑,身形似乎藉着一扑之势,陡然飞起两丈,升到顶点,两袖一张,身形竟自一停,略一盘旋,才忽地疾比劲矢地扑势而下,身形美妙之极。
这一下可打出了慧大师的真火,这一扑下施出了她平生绝技“苍鹫七式”,双袖也用上了八成内劲——
连平凡上人都闭上笑口,紧张地看这“娃儿”怎生应付这最后一招。
辛捷只觉那掌力像是从四方八面袭来,甚至身后都有一股疾风袭到——这正是“苍鹫七式”神秘之处,他一刹那间实不知怎样招架。
一宴时间,所有学过的招式海浪般涌过辛捷头脑,竟似无一能适应此招,急切间,忽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他脑海中一晃只见他两臂平伸两侧,同时向中一合,合至正中时,忽地一翻而出,萎时满天掌影,迎击而上,正是平凡上人方才传授的“大衍十式”
中的“方生不息”
慧大师忽觉对方双掌一合一翻之间,布出一片掌影,密密层层,宛如日光普照,无一不及,毫无破绽,自己招式竟递不进去——只见她双臂忽然一振,竟不再击下,复又拔起寻丈,轻飘飘落在丈外,对平凡上人冷哼一声道:“老和尚,好一招‘方生不息’!”
平凡上人见辛捷将自己绝学运用得巧妙不已,不禁得意非凡,闻慧大师之言,裂口笑道:“是又怎样?”
慧大师转对辛捷道:“咱们有言在先,只对三招,你现在可以走了。”接着又对平凡上人道:“老尼不识相,还要领教你老和尚的‘大衍十式’。”
平凡上人笑道:“就是老儿我也觉手痒的紧,咱们走几招杀杀闷正好。”
慧大师更不打话,身形一晃,左右手齐出,双足一霎时间速换七种架式,却始终不离方寸之间,同时手上也一口气连攻了廿
这七招每招都精绝无比,辛捷见了无恨生及平凡上人的武艺,以为天下奇学尽于此矣,那知慧大师的神妙步法,竟又是大出他意料之外的奥妙,当下浑忘身之所在,凝神观看着这两个盖世奇人的拼斗。
平凡上人更是双足牢定不移,上身前后左右的晃动之中,将慧大师七招攻势一一化去,同时左手抽空还出五招。
辛捷仔细观察慧大师的身法,只觉她拳掌功夫虽妙,却似不及步履间的神奇。那一跨一跃之间,实在精奥无比,连辛捷以目前的功力目敏,也只能觉出十分神妙而已,仍不知其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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