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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再过六、七个时辰……”她喃喃低语着,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粒一粒地落在她本已湿透的衣裳上,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将要死去,这是一种多么深切的痛苦呀,纵然这人不爱自己,但这只是更加深自己的痛苦而已。
辛捷仰天一阵长叹,放弃了这对自己的生命所作的最后的努力,望着对面的正在为自己的悲伤的人儿,他情感的复杂,更远胜金梅龄多倍。
此地距离江面不远,长江流水呜咽之声,隐隐可闻,再加上金梅龄的啜泣之声,辛捷心乱如麻。
自责、自怜、自怨、自恨,这种种情感,在他心中交击着,在他极小的时候,就遭受到那么大的不幸,五华山梅谷里的奇遇,使得他变成一个不平凡的人,他正要去做一些他久已期望着去做的事。
但是,现在这一切都对他不再重要,他甚至忘记了方少璧,忘记了方少璧寂寞的情意,因为他自己非常清楚,他已活不久了。
随即,他抛开了脑海中一切紊乱的思潮。
他昂首向天,清啸了一声,朗声笑道:“自古英雄,难逃一死,辛捷呀!辛捷!你又何必太难受呢?”
他举起左手,指着惊愕而悲哀的金梅龄,笑道:“哈哈,你比我更痴,死,又有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次较长的睡眠罢了!来,来,笑一笑,能得美人一笑,死复何憾?”
辛捷的声音,有一种令金梅龄战栗的语调,她茫然止住了泪,望着她面前的人,这人撞开了她少女的心靡,然而,她对这人却又了解得这么少,直到现在,她才发现他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性格。
辛捷左掌朝上一按,身躯平平飞了起来,贴着地面,打了个转,坐到金梅龄的身侧,他虽然身受巨毒,但多年不断的修为,使得他在施展这种上乘的轻功时,仍不觉困难。
他忽又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我只有几个时辰的活命,为什么还不让我高兴高兴。”
金梅龄望着他,勉强将脸上的肌肉挤成一个笑的形状,但是在这种情形之下,她怎么笑得出来。
姻虽忍着泪珠,“无论如何,”她暗里下了决心,“在这几个时辰里,我要尽我的所能,让他快乐。”
“然后呢……”她停顿了她的思想,温柔地伸出手去,握着辛捷的手,将头倚在他的肩上,轻轻地说:“随便你怎么说,我都听你的。捷哥哥,我永远……永远是你的人。”
辛捷幸福地笑了,这少女纯真的情感,使他有更多的勇气面对着死亡。
同时,他也深深地为自己能占据这少女的心而骄傲着,他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虽然短促,但却是充实的。
当他知道他生命的期限,几乎己没有任何希望来延长的时候,就决定要好好享受这几个时辰,这就是他的性格,永远不作无益的悲伤,永远不作无法做到的事,这性格是与生俱来的。
虽然,他对金梅龄并没有深挚的情感,但是他却希望她对自己有强烈的爱,那么,在他死去的时候,他就不会感到寂寞了。
他粗犷地将金梅龄搂在自己怀里,喃喃地诉说着,温柔的言语像甜蜜的月光,使金梅龄浸浴在快乐里,她以为自己真的幸福了,因为至少,她已得到了一份她所冀求的爱。
仍然是清晨,阳光从东方照过来并不强烈,辛捷感到贴在他怀里的是一个火热的**。
他们的衣裳都极薄,湿透了,更是紧紧地贴在身上,第一次看到少女身体上的美妙的线条的辛捷,心房剧烈的跳动着,从肩头望下去,她的胸膛是一个奇妙的高弧,然后收束,再扩散,再收束于两条浑圆的腿,收束于那双奇妙浑圆的脚踝。
一切都是柔和的,但柔和中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跳的狂热,辛捷渴望着能接触到这柔和的曲线。
这渴望是那么地强烈,于是他抽出搂着腰上的手,当他炙热的手掌接到触到她时,他们两人的心跳都几乎停止了。
她闭着眼随着他的抚摸,这感觉对她说来,也是奇异而陌生的,她听到了他的呼吸愈来越粗重。
终于,她发觉他更进了一步,虽然她没有这种需要,但是她愿意顺从着他,愿意做一切事。
良久,四野又恢复了宁静。
乌云掩来,竟浙沥着飘起小雨来,她深深地依偎在他的胸膛里,她已将自己的一切,完全交给他了。
他们甚至连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但是他们也根本没有避雨的念头。
时间一刻刻地溜走,辛捷感觉到他离死亡更近了,方才,他虽然忘记了右臂的麻木与痛苦,但是现在他又感觉到了,再加上那种满足后的疲劳,他似乎已嗅到了“死”的气息。
望着倦伏在怀里的人,他深深地歉疚着,他暗骂自己为什么要在临死时候、占据一个少女的身心。
然而,同时他却又是骄傲、满足和愉快的。
这就是生命的矛盾,非但他无法解释,又有谁能解释呢?
雨停了,他突然感觉异常的寒冷,他身上的颤抖,使得金梅龄也感觉到了,抬起头来,问道:“你冷吗?”声音里有更多的温柔,辛捷点了点头,于是她站了起来,说:
“我替你生个火好
辛捷漫然摇了摇头,说:“不用了,反正我……”他不忍说完这句话,因为这对自己和她,都是太残酷了,但是金梅龄当然能了解他话中的含意。悲哀,又深深地占据了她的心。
这美丽的少女悄然回过头去,用手背拭去脸上的泪珠,她真恨不得放声大哭,但是她强自止着自己,不愿让自己的哭声更使临死的辛捷难受,她耍他死在安祥快乐里,因为他们两人已浴为一体了。
在这江岸边几乎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她记起她腰带上系着的小荷包里有两块火石,那是为她“爹爹”抽烟袋时用的,她伸手一摸,居然还在,拿出来一看,虽然湿了却还勉强可以用。
但是柴呢?她目光搜索着,江岸边都是泥沙和石块。
突然,她发现刚刚救过他们一次的床板,还放在江岸上,她暗忖道:“这一定可生火的”
于是她走过去,搬了过来。
辛捷感动地望着她步履艰难地为他做这些事,但是死亡的阴影,愈来愈重,他说:
“龄妹妹,不要生火了,我只要你靠着我,我……我已经没有多长的时候能和你在一起了,希望你以后好好地自己保重。”
金梅龄嘤咛一声,扑到他的怀里,双肩急避地耸动着,哭得如带雨梨花,辛捷也不觉真情流露,眼中掉下泪来。
不知多久,辛捷只觉浑身越来越冷,手臂也愈来愈肿,金梅龄硬咽着爬了起来,解开辛捷的上衣一看,那暗黑之色己经扩展到肩头了。
辛捷惨笑道:“还有多久?”金梅龄一咬牙,突地张口咬住辛捷的肩头,替他吮着血,一口一口地,但是暗黑之色一点也没有退。
辛捷更感动。上衣一除,他冷得更厉害,牙齿也打起颤来,他石室十年,本已不避寒暑,此刻毒性发作,才会这样觉得奇寒彻骨。
他打着抖说道:“龄妹妹,你生个火吧!我受不了。”
金梅龄点了点头,方才他吮毒血,一点效果也没有,知道辛捷的命最多只能再活一两个时辰了。
但是她此刻已下了决心,只要辛捷一死,她也绝不再活下去,刚才她感觉到的那种阻止她这样做的力量,此刻已没有了,因此她反觉泰然。
她走过去拿起那块床板,虽然没有刀斧,但她心思一动,立掌一劈,那床板就劈成两半,她已将其中一半劈成许多小块,用火百点起火来,将辛捷搁在火旁,两人依偎地坐着。
此刻,他们时刻的宝贵,远非其他任何事物所能比拟的,但是他们反而说不出话来,虽然距死已近,但只觉得柔情蜜意,充满心胸。
那床板乃檀木所制,烧得很快,片刻,便快烧光了,金梅龄站了起来,去劈另一半床板。
辛捷默默地计算着时间,此刻,那种麻痹的感觉,几己遍及全身,“快了,快了,”
他低语着。
另一半床板又一劈为二,金梅龄满心忧闷,右掌满蓄功力,“拍”地一掌,将床板拍得粉碎。
突地,床板的边缘上,滚出几个小瓶子来,金梅龄心中一动,跑过去拿起来一看,喜极高呼:“解药。”
辛捷已渐昏迷,听到这两字,精神一振,看到金梅龄高兴得又叫又跳,嘴角也泛起一阵笑意,迷迷糊糊地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金梅龄焦急地守候在他旁边,看到他睁开眼来,喜道:“捷哥哥,不要动,你己经没事了。”
原来这床板正是“毒君金一鹏”放置解药的所在,金梅龄亦知道解药的用法,辛捷又一次靠着这块床板,死里逃生。
金一鹏毒药虽极霸道,但解药也极奇妙,辛捷此刻虽觉身力俱倦,但已没有那种麻痹的感觉。
金梅龄一看他醒来,高兴得又哭又笑,她内功已有根基,忙以本身的功力,替辛捷推拿了一会,但她自己亦是又累又饿,从清晨到此刻,她一直守候在辛捷身旁,未饮未食,此刻精神一松懈,靠在辛捷旁边,不觉沉沉睡去了。辛捷也知道自己生命无碍,他对金梅龄的感激和爱,亦是刻骨铭心,呆呆地望着她,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帘上,自己也不觉又睡了。
这一觉,直又睡了一夜,金梅龄睁开眼睛,看到辛捷已醒了,正痴痴地望着自己,娇笑道:“你看,我睡得好沉呀。”
辛捷凑过头来,在她的额上亲了亲,笑道:“你睡得这么沉,有人把你拐走,你都不知道。”
金梅龄笑道:“你坏死了。”想到昨日的那一番情景,红生双颊,羞得满面像是朵桃花似的,辛捷情不自禁,又在她鼻子上亲了亲,她娇笑着爬了起来,道:“喂!你也该起来啦。”
忽地,她又弯下身去,看到辛捷臂上的黑色已全退尽了,娇笑道:”
“捷哥哥,你试试看站不站得起来,我们总不能再留在这鬼地方呀,而且,我肚子已饿得呱呱叫了。”
辛捷笑着点了点头,微一用力,便站了起来,竟已痊愈了。
他笑道:“你爹爹的解药真好。”
“毒药也不错。”他笑着又补了句。
金梅龄脸一红,嘟起了嘴,背过身子去,忽然看到远远像是有一本书,微一纵身,掠过去捡了回来,辛捷凑上去一看,那是本黄绞订成的册子,封面上是两个篆书“毒笈”
两字。
两人边走边看,简直忘记了肌饿,只因那上面记载着的都是天下毒物的性能,和各种毒药的配制方法,辛捷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只见上面有些毒药,简直毒到不可思议,不禁钦佩地朝金梅龄说道:“龄妹妹,说良心话,你爹爹真是位奇人,天下所有的毒物,他都弄得清清楚楚,不说别的,单是绝对无色无味的毒药,就有好几种,真不晓得他是怎么制成的。”
金梅龄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他老人家一辈子都在毒药里打滚,现在连他老人家自己都被毒药害了,有时人会变得疯疯颠颠的,有时却又好好的,现在他老人家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
辛捷忙劝慰道:“他老人家武功超凡人圣,还会有什么意外吗?”
金梅龄一只手挂着辛捷的胳膀,说道:“我们得赶快找个有人家的地方,现在我们倒底是在哪里都不知道,你看,我身上又脏又臭,那长江里面的水呀,我看什么东西都有。”
辛捷笑了笑,身形动处,施展开身法,速度立刻增加了好多倍,虽然他中毒初愈,体力稍弱,但挂他臂上的金梅龄,已在暗赞他轻身功夫的佳妙,问道:“你的功夫倒底哪里学的呀?”
辛捷笑道:“我慢慢再告诉你。”
突地,他俩听到一个女子的惊呼之声,两人脚步一顿,不约而同地朝那个方向扑去,这一下,辛捷脚下速度更快,转眼便看到有两个人形在滚动着,女子的惊呼声想必是其中一人发出。
他心中一动,说道:“我先去看看。”摆开金梅龄的手,一长身,身如飞燕,三两个纵身,已窜了上去,目光闪处,怒喝道:“是你!”
滚动着的两人,一听人声,停了下来,却正是天魔金欹与方少璧两人。
原来天魔金歌略知水性,船沉时紧紧抱着方少璧,顺着江水飘流了一阵,也抓到一块木板,飘到岸上。
那时他们二人,也自失去知觉,等方少璧苏醒的时候,发觉有一张嘴在自己脸上乱吻,吓得大叫了一声,睁眼一看,金欹丘爬在身上亲自己的面孔,又急又气,猛地将他一推。
天魔金欹全身武功,比她武功再强十倍的人,也推他不开。
但他此时正晕晕糊糊,全身没有力气,被方少璧一推,竟倒在地上。方少璧两手撑地,坐了起来,摸到地上一块尖石块,说道:“你要是再过来,我就拿这东西划破我的脸。”
天魔金欹爱极了她,闻言果然不敢过去,但方少璧看着四周空荡荡的,毫无人迹,吓得动也不敢动。
两人就这样,居然耗了一晚,到后来方少璧又疲又饿,实在支持不住了,稍为打了个盹。
那知天魔金欹却乘机扑了上去,先一把抱住她,抢去她手上的石块,一张嘴凑了上去,另一只手也在乱动。
方少璧吓得大叫,一面拼命的挣扎。
两人翻翻滚滚,天魔金欹想乘危索爱,造成事实,却不知刚好被辛捷听到叫声,走来撞上。
方少璧眼看到辛捷,喜极呼道:“捷哥哥。”
连爬带走,飞奔过来,一边高呼道:“捷哥哥,快来救我,他要……他要欺负我。”
天魔金欹,一见辛捷,眼里像是要喷出火来,忽然又看到金梅龄跟在他身后,喝道:
“师妹,快过来,和我把这小子宰了。”
金梅龄看到金欹和方少垄,也是惊奇万分,听到金欹要自己帮着宰辛捷,一言不发,走到辛捷身旁,紧紧地靠着他。
此时方少璧也奔跑了来,看到这情形微微一楞,但是仍然扑到辛捷身上来。
天魔金欹一声怒吼,跑了上来,一把抓住方少璧的后心,辛捷大怒,喝道:“放开!”脚步一错,斜劈一掌,掌风嗖然。
天魔看见辛捷掌风强劲,而且手掌的颜色无异,心中奇怪,忽地又看见金梅龄手上拿着的黄绫册子,冷笑一声,道:“好小子,你竟然把我的师妹勾引去了,”目光又盯住金梅龄道:“你怎么把师父的秘笈给偷出来了?”
金梅龄道:“你管不着。”
侧目看见方少塑仍挂在辛捷的脖子上,纵身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你倒下来呀。”
哪知道方少璧抱得更紧,也说道:“你管不着。”
辛捷暗暗叫苦,他势不能将方少璧丢下,但望着满面娇嗔的金梅龄,又不能任凭方少璧抱着自己,他左右为难,再加上还要应付强敌天魔金欹,一时愕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金梅龄也是又气又妒,她倒底面嫩,不好意思去拉方少璧,现在反倒希望金欹能将方少望抢去。
天魔金欹和辛捷在舱中早交过了手,知道自己的武功比起辛捷还略差一筹,他为人阴险,腹中暗暗盘算,该怎么样来应付。
四人关系复杂,各有心事,竟都愕住了。
忽地金梅龄腹中“咕”地一声响,原来她已饿极了,方少璧噗哧笑了出来,金梅龄喝道:“你笑什么,好不要脸,我从来也没有看过比你再不要脸的人,紧紧抱着人家做什么?”
方少璧反唇道:“你才不要脸呢,我喜欢抱捷哥哥,捷哥哥喜欢我抱,你凭什么资格管?噢!捷哥哥,你说是不是呢?”

辛捷更是叫苦,说不出话来,天魔金欹连声冷笑,金梅龄也气得满脸通红,突然说道:“我是捷哥哥的妻子,当然可以管。”
方少璧双手一松,拍手笑道:“呀,这个人好不要脸,硬说是人家的老婆,羞不羞,羞不羞。”
天魔金欹大为奇怪,他素知道这位师妹虽然艳如桃李,但却冷若冰霜,平常男子多看她一看都要倒霉,今日怎地改了常态,当着人面,说是人家的老婆,不禁喝道:“师妹,你怎么回事?”
金梅龄又羞又急又气,眼泪又一粒粒往下掉,辛捷见了,想起她对自己的一切,再想起她顺从地忍受着自己疯狂时的妩媚,不禁心中大为不忍,“嗖”地身形一掠,一把将金梅龄拉在身旁,高声说道:“她是我的太太。”
天魔金欹更奇,那边方少璧却哇地一声,坐倒在地上哭了起来,天魔金欹暗忖:
“这是我的机会来。”走了过去,拍着方少璧的肩头道:“不要哭,不要哭。”方少望看见辛捷居然承认另一女人是他太太,想起自己对他的情意,越想越觉得委屈,哭得凄惨已极。听得有人劝她,她也不管那人是谁,便倒到那人的怀时痛哭起来。
天魔金歌暗暗地得意,门中却骂道:“这种虚情假意的人,你理他干什么,走,我们到别处去。”
辛捷心中也很难过,他并非不爱方少塑,但又不能不如此做。
那知方少璧突地跳了起来,往江边跑去,原来此地亦离水面很近,辛捷大惊,忖道:
“莫非她要自杀。”来不及再想,身形一晃,赶了过去。
他武功高出方少璧不知多少倍,眼看追上,身后突然有一道劲风袭来,他反手想抄,突地想起所中之毒,身躯一扭,一块石子自身侧飞过,接着天魔金欹已怒喝着赶了过来。
辛捷双掌一错、十指全张、分点金欹“沉香”“玄珠”“定玉”“玄关”“将台”
“肩**”六处要**,出手狠辣,再不容情。
天魔金欹怒喝连连,施展开“阴掌七十二式”,掌影翻飞、劈、镇、撩、打、点,全是进攻。
两人身形俱快,晃眼便攻了十数招,忽听吓地一声,方少璧已跳进长江了。
两人顾不得再撕拼,齐都住了手,向江边奔去,但是只见江水悠悠,哪里还有方少璧的人影。
两人俱都不会水,金欹虽略识水性,但若要他下水救人,也万万作不到,两人愕在江边,谁都不敢往下跳,金梅龄也跑了过来,看见辛捷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生气,但想到方少璧为情丧命,又觉惋惜。
辛捷想到方少璧对自己亦是一往情深,如今却又不明不白的死去,满腔怒火,都发在天魔金欹身上。
那知天魔金欹对辛捷亦是恨入骨髓,一声:“都是你!”双掌齐出,“朱笔点册”,“冤魂缠腿”,上下两招,迅如奔雷。
辛捷左掌拍出,忽地化做三个掌圈,正是“虹枝剑法”里的“梅花三弄”,辛捷以掌作剑,连消带打,右掌下切,横截金欹左腕。
金欹心头一凛,撤招变式,两人又打做一处。此番两人俱都胸怀怨毒,下手更不容情,掌风虎虎,将金梅龄的的衣袂都震得飞舞了起来。
金梅龄见他二人又动上了手,芳心紊乱,不知该如何是好,这两人一个是她的师兄,一个却是她的“丈夫”,她势不能插手相助任何一方,以她功力,又不能化解,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连肚饿都忘了。
辛捷三次和天魔金欹动手,都不能取胜,心里暗暗着急,怎地出师以来,第一次和人交手,就苦战不下,还谈什么其他的大事。
他哪里知道这“天魔金歌”年纪虽轻,却已名震江湖,连“崆峒”三绝剑那等倨傲的角色,都要惧他个三分,若然此刻有个江湖豪士见到有人能和“天魔金欹”个平手,怕不要吓得跳起来。
何况天魔金欹对敌经验远胜辛捷,是以辛捷功力量略胜一筹,但却也只能打个平手。
但是两人动手时候一长,那天魔金欹却渐感不支,这一天多来,他不但未饮未食,而且休息都没有休息过一下。
金欹心中有数,知道再打下去,自己必定落败,看自己师妹的样子,非但不会帮自己的忙,不反过来打自己就算好的了。
他知道动手之处,三面都是旷野,另一方面却是长江,连逃都无法逃,暗叫一声“苦也”,招式更见凌厉,简直是拼命了。
辛捷更是半招也不敢松懈,须知他一次中毒之后,对“毒君”的毒,心中深怀畏惧,这天魔金欹既是金一鹏的大弟子,说不定还有什么毒物,是以他半点也不敢放松,怕金欹乘隙施毒。
他却不知,这天魔金欹囊中的毒药暗器如果都带在身旁,怕不早就施展了,还会等到已动上手的时候。
原来金欹出江湖,根本没有碰到过敌手,不免心高气傲,将暗器都置于他处不用,此刻他心里也后悔不已,埋怨自己没有将毒药暗器放在身上。
忽地江中飞快地驶来一艘小船,乘风破浪,在这江面上飞快的行走,速度快得惊人。
金梅龄眼观四路,看到这小船竟是向自己存身之处驶来,心中一惊,她随金一鹏邀游多处,一眼便看出这船来势惊人,以这样的小船,有这样的速度,想见船上的人也不是常人。
小船在岸边打了转,便停泊在岸边,船上跳下三个人来,辛捷和金欹动手之处正在岸边,这两人俱是高手,虽在全神对敌,却也发现岸上来了几个人,但两人却谁也不敢先住手,予对方可乘之机。
那船上下来的是两男一女,一个是枯瘦老者,另外一男一女却是年轻人,衣着俱皆华丽,像是豪门世家的公子小姐。
那三人下了船,就站在岸边,也不出声,但三人面上都带着惊异之色望着辛捷与金欹二人的比斗,那少女低声向老者嘀咕了几句,老者微摇了摇头,但他们语音极低,听不出究竟说了些什么。
那少年两眼却直勾勾地盯着金梅龄,上上下下地在她身上打转。
金梅龄见那少年容貌虽亦甚俊美,但眼角下垂,眼光不正,不像个好人,心中不禁有气,暗忖:“姑娘等会非教训教训你不可”
忽地她看到这三人身上都斜背着个鹿皮镖囊,心中一动,忖道:“莫非就是他们?”
心中疑念顿起,目光也不禁直朝那边望,那少年微微一笑缓缓走了过来,细声细气说道:
“金姑娘,你好。”
那少年一口道出她的姓,金梅龄吓了一跳。
她本想问:“你怎样知道我的姓”,但看这少年贼眉贼眼的,心里气更大,头一转,不去理他。
那少年嘻嘻笑了起来,道:“金姑娘好大的架子。”金梅龄气往上撞,忽又念头一转,忍下了气,说道:“阁下贵姓?”
那少年眼睛眯起一条线,刚想说话,忽地一声怒化,接着砰然一声大震,转头一看,比斗着的两人此刻已分胜负。
原来天魔金欹招式越发犀利,他自己却知道已是强弩之末,不出险招,今日势必难逃活命。
辛捷亦想早些了却,掌法中又杂以剑法,身形飘忽,围着金歌打转,他聪明绝顶,见到金欹的狠打,心中亦已有数,知道他真气已经不继。
这时金欹一掌引满,向他肩头打来,他索性不招架,将全身真气都灌注在肩上,拼着挨他一掌。
天魔金歌一掌怒化,一掌方自击中,那知胸中砰然也着了一拳,身躯直飞了出去,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来,气喘不已。
辛捷虽然得除强敌,但自己肩头中了一掌,虽是金歌真气已弱时击出,而且他亦早有准备,但他半身也是发麻,他暗暗叹了口气,雄心壮志,顿时冷却了一半,忖道:
“我连他都胜得如此艰苦,要胜那天下第一剑,岂非更难了。”
金梅龄见辛捷仿佛摇摇欲倒,惊呼着窜了过去,伸手扶着他,低声问道:“你伤得重不重?”
那华服少年见金梅龄与他如此亲热,嘴角泛起一丝狞笑,忖道:“索性连这小子也一齐送终。”伸手人囊,取出一只乌油油的手套,套在左手上,走过去朝金梅龄阴笑道:
“现在姑娘知道我是谁了吧?”手一扬,将那只套着手套的手放在金梅龄眼前。
辛捷剧斗己休,放眼一看这几人,心中正在奇怪着这几人的来历,此刻见那少年冷笑着走过来,忖道:“难道这些人和她父女有什么瓜葛?”
金梅龄一见这手套,早已面色大变,那少女与枯瘦老人也缓缓走了过来,却不理金梅龄,四只眼睛一齐打量着辛捷。
辛捷见这三人行迹诡异,而且双眼神充气足,都是内家好手,尤其是那枯瘦老者,两太阳**竟鼓起寸许,可想内功更是惊人,他自忖了一下自己的地位与将来的打算,不愿得罪江湖中人,尤其是这些好手,何况自己现在气力己衰,肩头也隐隐发痛,实不能再树强敌,遂向那老者微微一笑道:“老丈有何见教?”话刚说完,就发觉金梅龄在偷偷拉自己的衣袖。
那老者目光左顾右盼,看了辛捷一眼,又看金梅龄一眼,心中也在奇怪着:“这少年武功惊人,不知是何来路,近来武林中似还未听说过出了个如此人物,最怪的是他和金一鹏的女儿举止似甚亲密,却又和金一鹏的徒儿舍生忘死的狠斗,不知到底是友是敌。”
他心中揣测,颇有拉拢辛捷之意,也将手一拱,笑道:“在下四川唐斌,此来只因和金一鹏有些小过节,朋友端的好身手,不知高姓大名,尊师是那一位,看来像是和毒君也有些梁子,你我不妨交个朋友。”
唐斌老奸巨滑,先拿话套住,将辛捷拉到自己这边,辛捷一笑,肚里雪亮,暗道:
“这样最好,我也不想和你们结仇。”原来辛捷也曾听起四川唐门之名,尤其唐家的毒药暗器,江湖上多谈之色变,而且唐门中人气量最窄,睚毗必报,只要惹了他们,一生一世也没有个了局。
辛捷哦了一声,道:“原来老丈竟是名闻天下的唐老英雄,失敬了,失敬了。”他避开唐斌的两句问话,不提自己的姓氏,巧妙地接着说道:“在下和金一鹏无仇怨,亦无瓜葛,唐英雄要复仇,只管请便,只是那金一鹏此刻却不在这儿呢。”
天魔金欹一听是师父的仇人到了,自己此刻偏又受伤,无法应敌,这四川唐门中人,个个心狠手辣,唐斌更是有名的催命符,自己今日强仇环伺,看来是凶多吉少了,何不痛痛快快地充个好汉,一念至此,他本极骡悍,忍着胸前之疼,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喝道:“要找我师父的,只管冲着我金欹来好了,大爷虽受了伤,可也不含糊你们这批小辈。”
唐斌阴恻恻一声长笑,说道:“正是、五是,那金一鹏虽然不在,拿他的徒弟女儿来抵也是一样,灵儿、曼儿,你们平日总说暗器靶子不好,这两人岂非是你们最好的活靶子。”
那少女哈哈笑道:“还是二叔疼我们,喂!灵哥,你打男的,我打女的,看谁打中的多。”
那少年正是唐门掌门追魂唐雷的爱子毒郎君唐灵,闻言笑嘻嘻地说:“我不和你比,你招呼这位姑娘时,可千万别打坏了她这张娇滴滴的脸蛋,不然,我可要对你不客气呢。”
两人一吹一唱,将金欹等看成囊中之物,金欹素性阴鸷,人家越骂他,他越不生气,只是暗暗调息,准备出手一击,先废掉一个。
金梅龄却气得粉脸通红,刚要纵出去,却被辛捷一把拉住。
辛捷长笑道:“久闻唐老英雄是武林中的前辈,在下一向钦佩得很,那知今日一见,却不禁令在下失望。”
唐斌脸色一变,他实在看不出辛捷的来路,只觉这少年非但武功高强,而且言语锋利应变对答,像是多年的老江湖了,心里更奇怪。
“想与唐老英雄结下梁子的只是金一鹏本人而已,与他的后辈何关,何况此两人,一个是女流之辈,一个又受了伤,唐老英雄若然此时动手,日后传将出去,岂非落个以大欺小,乘人之危之名,在下想唐老英雄不至于如此吧!”辛捷话中带刺,却又说得不露痕迹。
唐斌面色一变,原来他方才上岸时,见到金欹与人撕拼,就存着鹤蚌相争,渔人得利的心理,是以只是在一旁观看,想等到金欹战败,至不济也等到金欹战得累了时,才出手,那时只剩了金梅龄一人,凭着自己三人之力,岂非太简单了。
他只当辛捷也是金一鹏之仇敌,那知他们其中关系很复杂呢?此刻辛捷话中带刺,却正刺中他的心病,但他可不愿在没有清楚辛捷来历之前,结下这个梁子,他不但心狠手辣,而且奸狡阴沉,闻言不动声色。毒郎君唐灵却阴笑道:“朋友可不是金一鹏的女婿,我劝阁下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辛捷哈哈大笑道:“若然是金一鹏的女婿呢?”
毒郎君脸一沉,探手人囊,接着手一扬,发出几粒极小的暗器,分取辛捷的喉头、两肩、前胸、小腹。
他探手人囊,取出暗器,接着发出,几乎是在同一刹那里完成,真是快到极处,加上这暗器发出时无声无色,端的霸道已极。
七妙神君生平不用暗器,却把天下各门暗器的来历破法,都弄得清清楚楚,他自也倾囊辛捷。
辛捷石室十年,暗中能辨秋毫,何况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他知道这准就是“唐门暗器‘毒砂、毒蒺黎’了,一声冷笑,宽大的衣袖一展,他左肩虽已微感不便,但右手仍然无碍,袍袖带起一阵劲风,将这六粒暗器都挥落在远远的地上,身影竟末移动半步。
他这一出手,非但唐门老少三人大吃一惊。天魔金欹也悍然色变,忖道:“这斯这一手功力之高,真是我生平仅见,但是他方才和我动手的时候,却像并没有这么深的功力呀。”
他怎会知道辛捷临敌的经验,简直可以说没有,普通初出江湖的后起之秀,虽然临敌经验不少,但在师门时,多少都有因师父或同门师兄弟过手喂招,而辛捷却根本连一点经验部没有,是以他和金欹动手时,十成功夫最多只使出六成。
但是他此刻接暗器时,却是气定神足,因为他根本将那些别人肉眼很难看得清楚的暗器看得清楚已极。
须知唐门暗器之所以能扬名天下,无声无色也是其中绝大的原因,因为暗器能无声无色,教人怎么去躲。
辛捷能将别人看得最困难之处看得清描淡写,是以他觉得唐门的暗器根本毫无可怕,甚至还有点怪“梅叔叔”将它们讲得过甚其词,他却不知道别人此刻对他的感觉。
唐斌一掠而到辛捷的面前,说道:“朋友的确要得,想来必是名师之徒,只是现在江湖够资格当阁下的师傅的人还不多,如果我唐斌老眼不花,尊师大概就是当今天下第一人物,剑神厉大侠了。”
辛捷心中暗暗好笑:“你的老眼花透了。”
唐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已默认,又道:“老朽和厉大侠本是素识,和阁下几位师兄弟也有数面之缘,就是不曾见过阁下,但讲起来也可算一家人,阁下何必来淌这趟浑水。”
他满以为这番话讲得已可算面面俱到,皆因他非但不愿惹崆峒派,也不愿此事多一高手**,所以希望辛捷最好撒手不管。
那知辛捷哈哈一笑,道:“唐老英雄说的话,在下一点也不懂,什么剑神厉大侠,在下更是连认都不认得,唐老英雄的事,在下更不敢管,想在下一个无名小卒,哪有什么名师,不过他笑容一敛,说道:“只是一宗事,在下却要向唐老英雄求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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