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凤绮高歌爱情颂,尤瑜决计惩色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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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尤班长,你一时笑挂眉梢,一时愁云满面。我真不知道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在皓月的清辉里,在斑驳的桂影下,汪凤绮步履轻盈,姗姗向他走来,笑着说。
原来尤瑜怕人们窥视到他的行踪,不露声色地躲在桂影中。他想得那么入神,李健人训话后,连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的人流,从他面前流过,他丝毫没有察觉。他对汪凤绮骤然袭来的发问,茫然不知所措。像阿Q突然见到假洋鬼子,只觉得哭丧棒顷刻就会降临到头上,只好双手抱着头一样,他本能地掩饰说:
“没什么,没什么。我,我在想,今晚的晚会,开得真不错。你,你能够给我这样的演出的机会,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你!”
“尤瑜啊尤瑜,你真不该欺骗我,你念的那本经,难道我还不知道?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把我当路人,真没劲!我告诉你,你在想,你把我与李健人关在一间房里的那档子事,让我知道了,今晚我会来个猛虎洗面,剐了你的皮。”汪凤绮走近他,在他肩上猛击一掌,偏着头诡谲地一笑说,“你错了,你做得很对。你想想,一个领导,作风不正,这件事,对李健人来说,那是掘了他的祖坟,抽去了他的脊梁骨,从此他就抬不起头。而对我来说,一个相当县一级的领导,昆阳师范的头头,钟情于我,我岂不身价倍增?至于我爱不爱他,我自然有我的不能逾越的雷池。至于这边界,在天边还是地上?那就让他挖空心思去猜,让他搭上百级梯子去等。告诉你,能与这种色狼玩老鼠戏猫的游戏,这是出类拔萃的女人的高超的演艺,不同凡响的睿智,它有力地惩治了那些贪婪无耻的淫徒,也使我获得了无穷无尽的乐趣。如果你把我的这种不同凡响的睿智,这种高超的演艺,传扬出去,让我享受了这天上人间稀有的乐趣,尤老弟,我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你?瑜弟,既然我把你当作亲弟弟,我会开门见山,把我的一切想法告诉你。一个人做错了事,就应该坦诚相见,把自己的错误思想裸露在朋友的面前。尤老弟,你切不可用种种遁辞来迷惑我!”
听到他的坦诚的话语,尤瑜先是目瞪口呆,惊愕异常,继而低头沉吟,愧疚万分。他只觉得脸上着了火,顷刻烧到了耳根。不用汪凤绮追问,尤瑜就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彻底道出了真情。
“好,你胸怀这么坦荡,心地如此光明,怎么还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今晚月色这般皎洁,那么,我们就到月光底下去接受皓月的洗礼吧!”
说着,汪凤绮拉着尤瑜的手向月下空阔的地方飞去。他们走在教室外面的林荫道上,左边是两幢长长的教学楼,右边是如墙的女贞树丛,女贞树丛中均匀地矗立着一行高大的梧桐。梧桐枝叶的匀称的阴影,洒落在这条好像铺了一层浓霜、望不到终极的甬道上,真像一匹连到天上的刺绣精工的锦缎。汪凤绮异常兴奋,像蜜蜂在花间一边轻盈地飞舞,一边唱起了甜蜜的歌:
“尤老弟,像鲁迅说的那样,你敢于解剖自己,你真是我的好弟弟!”汪凤绮一时停住,纤手轻轻抚着尤瑜发烫的面庞,极口称赞道,“一个人要活得痛快,就要敢于对传统的习俗,离经叛道。人家说我爱情不专,这山望见那山高,是辆人人可乘坐的公共汽车。我倒认为,这山望着那山高,最后一选择座最高的山峰攀登,那是世界级的登山运动员的最宝贵的品质,又有什么不好?难道只有效法老鼠钻地洞,才最高妙?如今虽然解放了,大家都身穿象征革命的列宁服,可许多人的头脑里还被长袍马褂统治着。他们戴着世俗的有色眼镜,从万花筒里看我,当然只能看到的光怪陆离的假象。他们以讹传讹,怎么可能登堂入室,看到我的真面目?尤老弟,我不知道你从前是不是也穿长袍马褂,带有色眼镜?如果是,现在该是卸下这沉重的包袱,像闹海的哪吒那样裸露着身子,另眼看世界了。也只有这样,你才能认识真正的我。”
“凤姐姐,从前我也信讹传讹,对你的惊世吓俗、卓尔不群的行状,频频讥诮。现在我才认识到这是雾里看花花变妖,完全错了。凤姐姐,我还要告诉你,许多人还说你有王熙凤那样狠,尤二姐那样荡,尤三姐那样野!今天我与你面对面交谈,才觉得你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很完美,王熙凤她们给你提鞋都不配。你聪慧刚烈,有勇有谋,多情多义胜过尤三姐!”尤瑜曾对汪凤绮做了亏心事,她不仅不责备,反而夸奖他,尤瑜喜出望外,就极口赞颂他。
“你又说错了。王熙凤媚上欺下,不是对所有的人狠;尤二姐被两个贼男人凌辱了,怎么能说她荡;尤三姐为一个不该爱的男人去殉情,充其量算倔,又怎么能算野?我谁都不像,我就是我,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别人说我是‘交际花’、‘公共汽车’、粘粘糊糊的糯米粑粑、撕不开扯不断的牛皮糖,语语中的,道破仙机,说出了我与众人的区别。世界上没有两粒相同的沙子,没有两片吻合的树叶。唯其如此,这世界才呈现出千姿百态。前清有人写的《咏黑牡丹》诗中有这样的句子:‘夺朱非正色,异种也称王。’满清大兴文字狱时,就因这两句诗杀了不少的人。只准朱红的牡丹称王、不许黑牡丹传世,这是何等的霸道世界。其实朱红牡丹,黑牡丹,都是万紫千红中的一种,它们都应该有平等的生存权利。人生也是如此。人们常说,人生百态,那么,百态的人生中的每一种,都应该平等的,谁也不应该宣判某一种为异种,而任意捕杀。也许有人认为我不是百态中的一种,或者干脆,认定我是百态之外、为世俗所不容的异种。不过,我也要千方百计争取这种变异品种的生存权利。”汪凤绮一边走,一边慷慨激昂地说。
“凤姐姐,你说得多好啊!”尤瑜忘情地拉着汪凤绮的手,向林荫道的那一端飞去,“过去,我也曾我行我素,走自己的路。可是我愚蒙颟顸,找不到走出险象环生的迷宫的出路。常被人耻笑、指责,因而屡屡泄气,自暴自弃,裹足不前。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如今,我也认识到,自己也是万类中的一类,百态中的一态,我应该努力争取平等生存的权力。”
“瑜弟,既然每个人的人生是万类中的一类,百态中的一态,那么,这类与那类、这态与那态,只要不危害别人,就是平等的。我知道,你常以自己的学业成绩不如人而忧心忡忡,其实这是认识的一个误区。十个指头有长短,十八般武艺,即使常胜将军也不一定样样精。关羽的大刀岳飞的枪,都只是十八般武艺中最厉害的一种。反过来,关羽使枪,岳飞舞大刀,那么常胜将军就可能成为阶下囚。你我的理科成绩差,可我们的音乐水平高、表演造诣精,是真正的状元,是关夫子的大刀岳王爷的枪。我们可以用它来娱乐人们的精神,鼓舞人民的斗志,能为祖国人民做出别人无法做出的贡献。今天你的演出的反映如此强烈,就是大家承认你是表演艺术的工程师,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要妄自菲薄,盲目自卑呢?”
“凤姐姐,你的议论极大地坚定了我的信心,鼓舞了我的勇气。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能造出大桥的工程师,写几个错字有什么要紧。清人曾说过,‘凡所谓兼众长者,皆一无所长也。’这科,学一点,那科,懂一些,科科都不精,有什么用?有的甚至钻牛角尖,去钻研一些比垃圾还无用的古董。像孔乙己那样,知道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这种半瓶子醋、半吊子功夫,做官做不成,种地苗不长,造桥桥垮塌,只会贻误人民的事业,让人摇头讪笑。而我们,认同大众的需要,我们用自己的特长,勤勉地为建设社会主义大厦的人鼓干劲,我们也是对人民有益的人。姐姐,今后我决不作贱自己,把自己当垃圾;我一定种好自己艺术的一亩三分地。虽然,目前这块土地上还杂草丛生,但我会矢志不移,不倦耕作,这样,这块有待开垦的处女地里,就一定能长出茁壮的艺术新苗,开出璀璨的艺术鲜花。凤姐姐,你的议论的光芒,照彻了我长期幽闭的暗室似的心。你是高耸云天的崇山,你是波涛汹涌的大海,你是万里碧空中的流云,而我,只是低矮的土包,山间的小溪。是你启迪我认识了人生的价值,你是最值得我尊敬和骄傲的老师。”汪凤绮的扣人心弦的议论,极大地感染了尤瑜,他热血沸腾,万分激动地说。他炯炯的目光,凝视着她,觉得她就是一尊巨型的维纳斯雕塑。
“瑜弟,你对我这样胡吹瞎捧,你不觉得肉麻,丧失了你游鱼子的本性了么?不说这些了。除此之外,我问你,你对我还有别的特殊感受么?”汪凤绮媚笑着凑近他,用手掂着他的下巴,怪怪地说。
尤瑜思索了一会,还捉摸不透她话里的含义,只好笨拙地摇了摇头,迷惘地说:
“凤姐,好像,好像没有了。”
“有!有!从你定定的眼神里,从你甜蜜的话语中,我窥探到了你隐匿得很深的感情,那就是你深深地爱上了我。”汪凤绮像传递一个极为机密的信息,将嘴咬住他的耳朵,神秘兮兮地说。
这轻如蚊蚋的声音,尤瑜听来有如雷鸣。他觉得她的话,像庖丁的那把犀利的解剖刀,顷刻之间,将他的漂亮的言辞的画皮,剥得精光,裸露出那龌龊丑陋的躯体,贪得无厌的贼心。他扪心自问,此时此刻,他由企羡而生爱慕,确实被她迷住了。他始而目瞪口呆,继而发烧脸红,最终不得不低头认账:
“好姐姐,你的话确实一针见血,扎透了我的心。自打见到你之后,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系牵着我的心,拨动着我的每一根神经。并由此而生出无穷的嫉妒,这也是我要将你与李健人锁进值班室的原因。不过……”
“不要说‘不过’,我早就知道你心里还有个池妹妹。你们虽然已经反目,但你对她仍然如醉如痴,魂牵梦绕。我以为,正因为你对她,无限钟情,是个多情的种子,沙砾堆里的黄金,才更值得我爱。那些朝秦暮楚的薄情郎、负心汉,还不如一双烂草鞋。不过,你在爱她的同时,又能爱我也不坏。平日,我们购置普通生活用品,往往也要货比三家,为什么对决定一个人终身幸福的爱情,却只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不去精挑细选?我以为男孩子、女孩子同时和几个人谈情说爱,挑精的,拣肥的,最后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终身伴侣,无可厚非。‘一见钟情’,根本不符合实际,它只是某些没有见过爱河波浪的人心造的幻影。当然‘鱼和熊掌,不可得兼’,爱情最终是排他的,但是,我们在取‘熊掌’或‘鱼’之前,应该仔细观察,反复思量,充分比较,然后做出自己的决定。这是每一个人都应该享有的权利,任何人也不应该去剥夺它。这就是说,情爱与别的事物一样,也有一个发展过程,它先只是泛爱:不即不离,诉语仰慕;爱在嘴上,心底无根;瞻顾秦楚,举棋不定。而后进入心爱:美目倾意,无语达情;意动心摇,如痴如醉;朝思暮想,演成梦寐;食不甘味,不辨西东。最终臻于神爱:你心换作我心,情人就是自己;闻彼佳音则欣喜万分,知其不幸则悲痛不已;愿用自己的死,换取所爱的生,视王侯如粪土,弃富贵如敝舄;同舟共济,生死相伴;无垠的宇宙,只是这种情爱的极其渺小的一隅。神爱是爱的颠峰,并不是人人所能企及。文君当炉,相如涤器;如姬泣歌,霸王抆别;刘兰芝举身赴清池,焦仲卿自挂东南枝;梁祝今生无缘,死后双双化蝶:凡此种种,都体现了这种崇高境界。瑜弟,你目前爱我,又对池妹妹心向往之,这仅仅是爱的萌芽,还处在泛爱阶段。你在决定选熊掌、还是选鱼之前,挑精拣肥,是你的正当的权利,我毫不介意。如果你最终挑上我,我很高兴;如果你最终选择了池妹妹,我也衷心为你祝福。我老实告诉你,我一见到你,我胸中就涌起爱的洪流,但不知你是否有同样的感受?瑜弟,我且问你,你今年究竟多大?”

“四月十七,足岁十八。”
“我四月十八,足岁二十。我们的生日十七、十八,白首相伴,生死相依。你大概读过《夜》吧,大概觉得像被国民党杀害、装进‘十七’‘十八’号棺材里的一对,太悲惨了。其实,情人生共枕,死同**,死生不渝,这是求之不得的最崇高的境界。能做到这样,我万分满意!何况如今解放了,今天青年的前程似锦,再也不会出现‘十七’‘十八’那样的悲惨景况。那么,我们就大胆地相爱吧。但愿我们情爱的辽阔的原野上不再长茫茫的野草,而能日新月异,时时开出燎原的灿烂的鲜花。瑜弟,你反躬自问,你情爱的原野上,究竟希望长草,还是遍地绽开鲜花?”
突兀的悬崖峭壁似的陡然发问,又让尤瑜发怔,不知如何回答。但他随即醒悟过来了,深情地说:
“凤姐,有你引爱河的水殷勤地浇灌,我广袤的情爱的原野,当然只会绽开鲜花,绝不会只滋长野草。”
“我再问你,你情爱的原野上,我播下了种子,你的池妹妹栽种了幼苗,你最终将让哪一家绽放鲜花?”走在前面的汪凤绮,突然停住脚步,反转身来,拉住尤瑜的手,目光炯炯,穷追不舍,咄咄逼问。
尤瑜一时目光迟钝,怔怔地望着她,嘴唇颤动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地说:
“这个,这个,我,我不知道。因为你们两个我都喜爱,但是,最终我钟爱谁,谁喜爱我,我真的不知道。”
“现在你不能肯定,这才是老实话。你不像那些油滑的男人,用花言巧语来敷衍搪塞,这才是你最可爱的地方。”汪凤绮耸了耸肩,爽朗一笑,轻松地说,“其实,我播下的种子,能不能在你那块土地上发芽、生长、开花,我也不知道。不过,常人说我情爱不专,是爱情花园里的杂草,甚至是垃圾。这是对我的一种误解,一种偏见。你想想,人家对‘投桃’示爱,礼尚往来,我当然应该‘报李’,以示友好,我怎么能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呢?对于每一个人,貌美同才干、财富、权力一样,是资本,是武器。领袖出现于大庭广众之中,外交使节出使异国,艺人于台上演出,无一不娴熟地使用这一武器,非常注重自己的形象,我们女孩为什么不能让这个武器发挥作用?现在一些人自称为标准的布尔什维克,理想、革命、斗争的标签,时刻贴在在脸上,挂在嘴上。他们给追求美的人,戴上资产阶级作风的高帽子。可就是这些所谓无产阶级,对貌美的女子心动神移,惊羡流涎,千方百计讨她的欢心,甚而至于非礼。李健人就是这么个典型的例子,他天天训斥那些貌美爱美的人,却不喜欢自家的真正的无产阶级出身的妻子,偏偏要勾引我这个爱美的‘资产阶级’。由此可见,貌美确实是一种锐利的武器。我一定要操起这把犀利的解剖刀,剥光那些所谓‘无产阶级’的画皮,让他资产阶级的丑态毕露。”
“照你的说法,貌美是财富,那么,你奇美,那你就是百万富翁。那么,我就做一个打家劫舍的强盗,把你的巨额财富据为己有。好姐姐,你可别怪我鲁莽粗暴呵!”尤瑜心摇意荡,拉过她的手,吻了一下,浪笑着说。
“你当强盗,我把我的财富全给你。我就名正言顺当你的压寨夫人。”汪凤绮见他有意逗乐,她心中也像燃烧着一团火,她抱住尤瑜就吻,然后用乞求的眼神望着他,风骚地说,“瑜弟,你不弃我,我岂负君?不过,我们既然成了亲昵的朋友,你就得为我办一个事。你应该知道李健人纠缠我的那件事。李健人,才不出众,貌不惊人,可他的心比蛇蝎还毒,是地地道道的恶魔。我软推硬磨,难以脱身。请你想个办法,让他望而却步。为我,也为你自己。”凤绮深知尤瑜有侠义心肠,路见不平,能拔刀相助。那么,他为朋友,特别是对爱恋他的人,更会两肋插刀,不遗余力。因此,就直截了当地提出了这件事。
尤瑜深知李健人与姚令闻是一窑烧的破烂货,窃玉偷香,贪得无厌;心狠手辣,性同蟊贼,他早就想教训他。听到汪凤绮的痛苦诉说,他更加义愤填膺。于是他拍着胸脯,慷慨激昂地说:
“凤姐姐,李健人偷鸡摸狗,真不是东西!我早就看不惯他,把他反锁在房里,就是要给他难看。既然你说这份上,那么,今天就着手干。不出三五天,我就给你摆平这件事。杀头不过头点地,充其量他不过是开除我的学籍。”说完,他甩手就走。
“瑜弟,瑜弟!你想干什么?”汪凤绮知道他见风就是雨的性格,马上拦住他。
“我不怕枪打,愿做出头鸟。我马上去写大字报,每个教室里贴一张;早餐时,我还去食堂作报告。我想,他的那些斑斑劣迹,明天,昆师的师生,就不可能有一个不知道。我还要把大字报贴到街上去,不出几天,昆阳城就会闹得满城风雨,我一定要闹得李健人无面见江东。我也不用李健人来开除,明天吃过早饭,我就挑着行李回家去。”尤瑜指手画脚,愤怒地说着,好像李健人就站在他面前。
“瑜弟瑜弟,我的好弟弟!就为这个事,开除学籍值得吗?另外,你把李健人搞臭了,固然很好,但别人对我会怎么想?扯出萝卜**泥,人家知道了他是狗屎臭,难免也怀疑我一身不干净,以后我在昆师还怎么能呆下去?”见尤瑜这般暴躁,汪凤绮也急得灵魂出窍,急忙扑过去抱住他,“瑜弟,急火煮不熟饭,你千万不能这么做!瑜弟,我倒有个办法,不如我们来个釜底抽薪,把这件事捅给他的老婆‘铁板洋船’,这就叫李健人时刻皮肉不轻松,精神不快活。你知道吗,李健人的老婆牛高马大,膂力过人,抓住李健人,就如老鹰抓小鸡。因此人们才叫他‘铁板洋船’。她对李健人,常常劈面揪耳,咒子骂孙,李健人向来惧她七分,让她三分。如果‘铁板洋船’知道了这件事,她会闹翻天。到那时,李健人哪里还敢偷鸡摸狗?李健人家后院起火,谁也无需负责。我解脱了,你也不会被开除。只是我自己去说,会遭到铁板洋船的无端凌辱,因而只好求你为我做说客。好弟弟,你千万不能莽撞。我不愿意离校,你无论如何也不能回家,因为元旦会演,我们还要演出《白毛女》,我扮喜儿,你演王大春。”
“妙计!妙计!诸葛妙计安天下。凤绮姐,你真棒!”尤瑜跳起来拍手赞扬道,“我一定等待时机,好好整治李健人。我要让他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得。”
“好弟弟,别高兴得太早了。时机,时机,时间天天有,良机却难得。良机稍纵即逝,你得时刻留意捕捉它。别像蹩脚猫,捉不到耗子,反被耗子咬伤了。”汪凤绮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脸,笑着揶揄他。
且说且走,他们已经走到了半荫蔽的林荫道的尽头。尤瑜知道,这条半掩的林荫道外面的女贞间梧桐的绿化带,在青年心目中,有着特殊的含义。据说,桐木是制琴的好材料,“桐”、“琴”,与之谐音的是“情”。“同、情”不是一个词,它们不是对弱者怜悯与关爱的意思,它们是两个词,意思是同样的或者共同的感情。“女贞”在情人眼里已不是树,而是女孩忠贞的爱情。如《红楼梦》里说的水做的女孩的高尚的品德。因此,在昆师,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莫不怀着虔诚的心态,月下凭风,在这里牵手同行,嬉嬉笑语,仿佛穿越幽邃惬意的秦人(情人)古洞(梧桐),去寻觅灿烂辉煌的情爱的桃花源。他们走过这段林荫道,又走过一段空旷地,一棵大树挡了道,这棵树,干如虬龙,枝叶扶苏,奇香馥郁。巨人般的桂树后面是垣墙,要前进,再也没有可走的路。汪凤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着说:
“瑜弟啊,走到‘穷途’了,你可不要仿效疯疯癫癫的阮籍,悲泪痛哭呀!其实,天下本来无路,只要大家不倦地走下去,路就会躺在你脚下;裹足不前,就没有路走,就只能悲哭,只能困死在死胡同里。你看,当年嫦娥走投无路时,飞向了月宫。今天,她与吴刚在月桂树下,自由自在地生活,不是很好吗?如今我们也同处在同一棵月桂树下,活动的空间远远比他们的大,我们就应该亲亲昵昵,活得比他们更滋润。可是阮步兵就不懂这道理,你千万不要步他的后尘。”
遵循汪凤绮的指引,尤瑜回过头看,皓月已踱向西天,变作了橙红,浑圆而且特大。月亮中的桂树的阴影依稀可辨,吴刚的身影也似乎若隐若现。只是没有见到嫦娥和月兔的影子,尤瑜心想,大概嫦娥感到太孤寂,搂着月兔在广寒宫里以泪洗面吧。想到这点,眼泪也禁不住扑簌簌流下来,他深有感慨地说:
“凤绮姐,嫦娥也太自私了。那时灾荒遍地,禽兽都被捕杀殆尽,可是后羿还是不惮奔走千里狩猎,保证她能吃上乌鸦杂酱面。在那个时代,她能吃上乌鸦杂酱面,生活应该算和和美美,可她仍然不满足,偷吃了长生不老药,独自奔向月宫,与只知砍树、毫无情调的吴刚作伴,真是太煞风景了。可那桂树被砍的伤口,偏偏即砍即长,吴刚自冬砍至夏,从春砍到秋,还是砍不倒它,吴刚哪里有时间与她周旋,因此,嫦娥就只好抱着月兔,在广寒宫里,凄凄惶惶地空流泪。凤姐姐,要是你是嫦娥,你一定把那长生不老药分作两爿,与后羿各吃一爿,同他一道比翼蓝天奔广寒,那么,如今岂不是其乐也融融,怎么会有今天这般冷冷清清的寡居苦?果真如此,即使顿顿只能吃乌鸦杂酱面,少活五百岁也值得。凤绮姐,他日你如果有了长生不老药,可千万别忘了给我留一点。让我也与你能天长地久,彼此共婵娟。”
“游鱼子,没想到你心地竟这么黑!居然担心我会独自吞灵药,像魔鬼那么坏!别忘了,我还是月宫里的月下老人的外甥女,我手里还拽着根红线,我将它的一端抛给谁,谁的生活就美满。现在我把红线的一端掷给你,你把它系在脚上,你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你怎么还不满足?我已向你承诺过,你是我的好弟弟,我绝不会亏待你!”汪凤绮瞟着他,歪着头笑着说。要是在白天,他一定还会看到桃花红飞到了她脸上。
“这根红线的一端掷给了我?那么,红线的另一端你准备掷给谁?”尤瑜十分关切地问。
“游鱼子呀,你真傻到了家,普天下人人都为己,那根红线的另一端当然留给我自己。要记住,你一定要紧紧拴住这根红线,现在,我就把红线的一端抛给你。”说完,她做了个抛物的姿势,反转身来,边走边唱,掷出了一曲悠扬的歌: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康定溜溜的城哟。
月儿弯弯,
康定溜溜的城哟。
尤家溜溜的大哥,
人才溜溜的好哟。
汪家溜溜的大姐,
看上溜溜的他哟。
月儿弯弯,
看上溜溜的他哟。
…………
她反复唱了一遍又一遍,是那么情意绵长,扣人心弦。这首《康定情歌》,是尤瑜百唱不厌的一首歌。开始,他怎么也想不到红线与这首歌有联系,他也跟着唱。唱了一遍后,他察觉了她改动了歌词,他即刻明白了她用红线拴住自己的意思,于是他也将歌词略加更改,无比激动地放声唱起来:
高大溜溜的桂树上
一朵溜溜的云哟。
端端溜溜的照在,
昆师溜溜的校园。
月儿弯弯,
昆师溜溜的校园。
汪家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哟。
尤家溜溜的小弟,
看上溜溜的她哟。
月儿弯弯,
看上溜溜的她哟。
…………
他越唱,热血越沸腾,热血越沸腾,他就越忘无所以放声歌唱。他想,她一定躲在梧桐树下,女贞丛中,在尽情欣赏他的歌喉。他唱累了,就轻声哼,他反反复复地哼着,哼着送走了月亮,哼着走进了寝室,哼着进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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