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221 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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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王子的利箭直透后心,拉美西斯砍断箭杆,从后背才一点点拔出凶器——这赫然是一枚铁箭,由此印证自己人下手的推测。拉美西斯审视凶器,随即又发现一个更让他震惊的事实,铁制箭头反射荧光,闻闻上面的气味,分明淬有剧毒!
多年军旅生涯,拉美西斯可以百分百确定,箭头上的毒性之强,足以在顷刻间致人死命!可是,这家伙却没死!伤口放出来的鲜红血液,甚至都没有半点中毒迹象!拉美西斯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冷箭直穿心脏没死!剧毒之下没死!从那么高的悬崖摔下来也足够把人摔死,可他偏偏就是摔断几根肋骨这么简单。拜托,他从来就不相信王室是什么神明的化身,他们也不过都是普通人,可是……这该怎么解释?难道这家伙竟有不死之身?
看着油灯映照下那张苍白的面容,拉美西斯喃喃自语:“赶快醒过来,我有一肚子话等着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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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瑟王子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置身于绝对黑暗找不到出口,心口在作痛,越来越痛,痛得好像整个人都快炸开了。他匐倒在地,不知道该怎样制止这般揪心的剧痛。一片黑暗中,他隐约听到婴儿的啼哭,哭声越来越近,眼前忽然出现一双穿着破烂草鞋的脚,他抬起头,就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婆站在面前。肮脏的老太婆,整个人都隐藏在邋遢披风下看不真切,怀中却抱着一个与肮脏形容毫不相称的漂亮婴儿。真的,那孩子漂亮极了,纵然还没有睁开眼睛,可是看到那一刻,就让人不由自主联想到‘纯洁’、‘纯净’、‘白璧无瑕’之类的美好字眼,他看得有些痴了,而疼痛也在这一刻奇迹般的消失。
老太婆隐藏在披风阴影中开口说话,她在笑,用沙哑的嗓音笑问他:“喜欢吗?这是你的儿子!头生的长子!”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儿子?我哪来的儿子?!”
老太婆依然在笑:“你不知道?嘿,你当然不知道,你的长子!可惜已经没机会相见,因为他是因你而生,又代你凋零,是替你死去的……生命之子!”
随着声音,老太婆的身形渐行远去,王子吃了一惊:“等一下!”
他想去追,想伸手触摸那漂亮的孩子,然而一切都如同幻像,眨眼消失在无尽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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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儿子!哈!风流多少年还不是你自己不想要孩子,死到临头反倒想儿子想疯了?有这会儿喊的力气,早干什么去了?”
王子茫然睁开眼,入目就是拉美西斯一脸风凉的表情。埃及狼?他……还在做梦吗?拉美西斯鼻子冷哼:“等你一天一夜了,喂,我可没有更多时间陪你浪费!赶快接受事实,你被自己人放了冷箭,掉下山崖居然没死!没错,你还活着,就是这么回事!”
王子终于清醒过来,也因此倍感震惊。什么意思?他落到这头狼的手上了?!想起身,手脚却像有千斤重,心口还有肋间传来钻心剧痛。
拉美西斯语气风凉:“别挣扎了,你跑不掉的。”
王子打量四周,破败的茅草棚屋,四周也听不到半点人声,这是哪里?再低头看看胸前的伤口,正中心脏,这分明是致命伤,而自己居然还活着。
生命之子……想起梦中见到的孩子,他不由一阵喉头哽咽,难道说,真有一个孩子,在尚未出生时就已经代替他死去?
拉美西斯看着王子痛苦的表情,嘿,好像要哭了呢。他因此笑意盎然的问他:“怎样?被自己人暗算的滋味如何?”
王子转过头,眼神瞬即恢复冷冽:“自己人?你什么意思?”
拉美西斯冷然一笑:“别告诉我你不懂,敢在混战中向主帅身边放箭,如果没有授命,凭那条看门狗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只可惜……你安排那个裘德,显然是做了一件蠢事。”
王子笑了,眼神冷若冰霜:“你似乎非常喜欢挑拨离间呢。你以为我是傻瓜么?看那支箭的力道就知道发射距离不会超过百步,裘德根本不在这个范围内。”
拉美西斯鼻子一哼,冷声道:“但的确是你们自己人干的没错,看清楚,这是铁箭!而且淬有剧毒!”
说着他拿起凶器,可是拿到手里却愣住了,铁箭的箭头……居然不见了,此刻竟然只剩下一支光秃秃的箭杆!拉美西斯一愣,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这支箭从取出来就一直放在旁边,这……他拿起火把四处寻找,没有!居然哪里都没有?!
王子抱之冷笑:“怎么?圆谎的东西忘带来了?”
拉美西斯快气死了:“你爱信不信,反正那就是一支铁箭,就是你们自己人干的!”
“你等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
拉美西斯一声冷哼:“算了吧,凭你还没有这么大的面子,救你不过是因为有些话,必须找你问清楚!”
他一字一句质问王子:“马尔杜克神殿的风灾是怎么回事?哈图萨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有人见到她回去?她在哪?!”
王子又笑了,锋利的眼神似要把他撕开揉碎:“你以为自己是谁?有什么资格来过问这些?”
拉美西斯也笑了,用更加锋利的眼神回敬他:“我有什么资格?你要搞清楚!当初是我把她还给你的!不是你真有本事抢回去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还有可能活到今天?!说!她在哪?回去以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神对峙,似乎都在衡量彼此那颗心,王子终于开口说:“她走了,从水泉而来,从水泉而去,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为什么?”
拉美西斯愣住了,他一把揪住王子,怒火在顷刻间爆棚:“神庙的风灾是不是和她有关系?!说!在哈图萨斯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叫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
王子却不再吭声。
拉美西斯目光如铁:“让我猜猜,是你那个父王,那个老头子还是容不下她对不对?!”
王子还是不吭声,转过脸去显然不愿面对这个问题,这般姿态分明就是承认了。拉美西斯气得胸膛起伏,咬牙恨声:“我就知道,你没胆量得罪那个老头子!我不该还给你的!一千一万个不应该!如果留在埃及,王太后已经完蛋了,法老也已经默认了,没有人可以再威胁她!只要留下,所有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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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图萨斯,无风静夜,忽然一声轰天巨响惊醒所有梦中人。千疮百孔的马尔杜克神殿在今夜倒塌!废墟激起的尘烟覆盖大半个城市,王城骚动了,一种莫名的恐慌袭上每个人心头。神殿,为何在今夜忽然倒塌?这分明不是好兆头啊!国王急招元老院,劈头就问:“边境情况如何,可有军报送回来?”
议长费纳狄斯回答说:“上一封军报说,王子殿下亲率一万骑兵入境接应纳扎比,目前状况如何,最新报告要三天后才能送到。”
废话!说了等于没说!就是因为王子亲自入境才会令人不安呐!那么多武将派谁去不行?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去!国王立刻命人赴边境打探消息,结果上路第三天,就碰到向王城急行送信的骑兵小队。
卡迭什一战,一万骑兵全线溃败,王子中箭摔下悬崖,生死未知!
如同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几乎震乱整座王城!这不是真的!不可能是真的!国王当场吐血几欲昏厥,强撑一口气喝退御医,苏毗乌利一世国王于震怒中下令,调派所有能调派的军队赶赴叙利亚,不惜一切代价重夺卡迭什,无论如何都要把王子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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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无一人的废弃村庄,暗夜中忽然传来车轮马蹄声,副将库布卡走进棚屋,在拉美西斯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王子见状不由一声冷笑,淡然道:“别做梦了,我不会给你做俘虏的,想都别想!”
“俘虏?”
这个字眼竟让拉美西斯哈哈大笑,伸手一指说:“看看这里,如果我有半点想让你做俘虏的意思,也不会把你扔到这种地方。”
他收起笑容,一字一句的说:“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俘虏的,绝不给你这种好运!”
好运?这个字眼倒让王子有些意外。
拉美西斯冷冷的说:“你就算被俘也依旧是王子,到了底比斯也会因此倍受礼遇,不管出于哪方面的考虑,法老陛下都一定不会难为你,十有**,到最后讨价还价谈判扯皮,还要把你好好的送回去。哼,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这个机会?!”

他摇摇头,一字一句的说:“到了我手里就尽管死心吧!今生今世你休想再回赫梯,从现在开始,也不要指望再做王子!”
他笑笑说:“听到马车的声音了是吗,没错,他们是来接你的!是奴隶商人!你会以奴隶的身份被卖到埃及去!是卖倒的死契,至死不能赎身的那一种!嘿,最后再叫你一声王子殿下,今后余生,就尽管给埃及当牛作马吧!”
王子居然没有表现出愤怒,只是一脸困惑看着他:“卖到埃及……亏你想得出来!你是在和自己过不去吗?真到了埃及,只要我说出我是谁,就足够把你拖下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会死得更难看呢。可如果你是以俘虏的身份把我带回去,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我都能想出到了底比斯会是何等壮观的迎接场面,诱人战绩当前……你不想要?”
拉美西斯鼻子一哼:“你们自己人干的好事,这种虚假的荣耀我不稀罕。”
他一字一句冷笑着说:“我现在好奇的只有一件事,我想看看,一旦剥掉这些华丽衣饰,摘掉王子头衔,你,凯瑟·穆尔西利还有本事做什么?哼,我就是要让你看清事实,你的一切都是父王所赐,一旦没了那个老头子,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说着,他真就动手剥掉王子身上残留的金甲战靴,扔进棚屋角落让库布卡就地埋了,随后叫进奴隶商人。贩卖人口的商贩,随扈个个都是威猛大汉,一句话不说就把‘货物’抬上车,抡起大锤钉戴手脚镣铐,随后又过来一人,手里赫然拿着烧红的烙铁。
重伤之下,昔日神勇的王子沦落到任人摆布的境地,未等从撕扯伤口的剧痛中回缓过来,蓦然一阵皮肉烧焦的气息,奴隶烙印已烙上脊背。剧痛下王子发出一声闷哼,脊背在烧灼,他的心却已跌入冰冷深渊,这一记烙印无疑断送人生!从这一刻开始,无论还有多少不甘心,他,都已经回不去了!
满满一袋白银,非但不用掏钱买人,反而有这么一大笔丰厚馈赠,奴隶商人真是喜出望外。美滋滋收起银袋,随后又不由得有些担心。
“不问来历,这个规矩我懂,只是……这家伙伤得不轻啊,万一在路上死掉……”
拉美西斯笑了,用一种渗人心骨的语气对他说:“你怎么不问问那些银币是做什么用的?如果他死了,那就是你的买命钱啊!”
商人吃了一惊,拉美西斯则接着‘好心’提醒他:“千万不要心存侥幸,如果你敢把事情办砸,绝无可能再多活一天,你相信么?”
商人一迭声点头称是,拉美西斯冷冷道:“不准弄丢,不准弄死,我只要你把他卖进埃及,至于卖到什么地方卖多少钱,那些都尽管随你便。我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商人哪敢不明白,毕竟是吃这口饭的,像这种来历不明的货色,通常都是早点脱手早太平。因此他不敢再多问,连夜赶着马车就往埃及去了。
商人走后,拉美西斯也要返回要塞,一路上副将库布卡显得格外沉默,拉美西斯看看他:“怎么了?你该不会是在心疼那家伙吧。”
库布卡摇摇头,叹息道:“我是在替将军担心啊,凯瑟·穆尔西利,他……毕竟不是寻常人,我担心卖入埃及,说不定哪一天就会成为牵累将军的祸根。”
拉美西斯笑笑说:“无所谓,那家伙如果真有本事东山再起,哼,也算对得起我那一袋白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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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闻噩耗的亚比斯率领边境大军火速奔赴卡迭什,没有言语能形容那种悲愤震惊的心情!拉美西斯,那头埃及狼!王子殿下为何如此高看他,难道他真会有这般本事?!不!亚比斯坚决不相信!
赫梯大军全线开进的同时,叙利亚境内的埃及军也已向卡迭什集结完毕,抛开其他目标不管,只占据水陆要道保证补给线畅通,同时‘顺便’拿下卡赫美士,一方面保证战场后方安全,另一方面更能借助王城储备丰厚的国库,保证埃及军粮饷不愁!而拉美西斯也在这时收到法老传书,海伦布明确告诉他,当此现状,唯有打一场全胜大仗才能灭杀赫梯复仇的气焰,如果想让他们接受事实进行下一步停战和谈,这就是必须的筹码!
接获诏书,拉美西斯哈哈大笑,好啊好啊,他要的就是这句话。当赫梯四万援军开到时,他正是稳坐卡迭什严阵以待。
援军开到,残兵汇合,赫梯阵营里却因此上演一场‘意想不到’的争论,骤失主帅的时刻,军队最高指挥权一下子成了大问题。三猛将都是平级武官,裘德与费因斯洛首推亚比斯为大,本意是由三人协同指挥全军,谁知这个决定却遭到禁卫军统领米哈路什的强烈反对。
“殿下是身中冷箭才摔下悬崖,萨鲁门特·裘德嫌疑最大,本该就地收押,怎么可以由他指挥作战?!”
费因斯洛闻言大怒:“我亲眼为证冷箭不是出自裘德,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还要揪住这个问题不放是什么意思?”
米哈路什却说:“其他在场的人全都战死了,只有你一人为证要如何采信?是,你们是朋友,当然会为他说话!”
费因斯洛被彻底激怒了:“混账!你死咬裘德,莫非是想为你护驾失职脱罪?!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怎能为一己之私挑拨内乱?!”
米哈路什冷冷回敬:“让有可能是谋害殿下的凶手指挥作战,才真要坏了大事!”
“好了,不要再争了!”
亚比斯站出来,虽不曾亲眼所见但他当然更相信同僚。不会是裘德,不要说冷君子的性情为人断无可能做出这种事,就算说是误伤,凭裘德在弓箭上的造诣,也几乎不存在这种可能!亚比斯沉声道:“现在不是争论这些的时候,重夺卡迭什寻找殿下才是头等大事。”
他想了想说:“这样吧,米哈路什大人,你是国王陛下直属近臣,在这里职阶最高,暂行指挥权也无可厚非。那就由你负责全军,我等听候调遣协助配合就是。”
米哈路什却摇摇头,叹一口气沉声道:“此次出征大军,除了一万五千步兵是从沿线卫城调派,其余皆是殿下直属军团,只怕我是没有威信领军的,更何况护卫殿下失职,本就是我不可推卸的责任,说起来我又何尝不是戴罪之身。”
他说:“眼前的作战指挥,还请亚比斯队长全权统领,我的意思是,应该将目前现状尽速禀告国王陛下,派何人统领大军只能由陛下说了算。”
费因斯洛闻言吃了一惊,如果这家伙由此在国王面前告上裘德一状,以国王震怒的心情哪可能去细辨真伪,到时恐怕根本没机会辩驳裘德就真要死定了!
他再欲激言相抗,却被裘德拦住了。始终一言不发的冷君子缓缓开口:“先打赢眼前的战争,其他一概不重要,就按米哈路什说的办!”
说完他起身离开营帐,费因斯洛气急败坏追出去:“你在想什么,那家伙一口咬定是你,一旦这种话传到国王耳朵里你没可能活命的!”
裘德却说:“我没想再活命的,没能及时结果那头狼,本就是我对不起殿下。我现在只想打赢这一仗把殿下找回来,然后……自会以死谢罪。”
费因斯洛狠狠将他打翻在地,厉喝道:“你死了谁开心?你谢的又是哪一桩罪?!一旦你真那样做看在别人眼里就成了什么?那叫畏罪自杀你懂不懂?!明明不是你做的到时候也全要扣到你头上!你说,没做过的事你怎能承认?你死了,为殿下复仇又该指望谁?!”
费因斯洛气得胸膛起伏,一字一句质问他:“你告诉我,你有自信能在这一仗就杀掉拉美西斯吗?如果没有,如果埃及军即使败阵但那头狼还好好活着,就这么死了你会甘心吗?”
裘德愣住了,复仇?!杀掉拉美西斯?!没错!不杀掉那头狼他怎能甘心!他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看着挚友连视线都变得模糊。
“我知道了,尽管放心吧,只要拉美西斯有胆子露面,就是他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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