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036 无解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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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失去孩子,心理上的创痛甚至远远超过了身体。书书网 更新最快当迦罗终于从昏迷中醒来,睁开眼便是难以克制的恐慌和恸哭。
“我又看到了那个老太婆,在梦里……是她夺走孩子……她说我不听警告,所以要付出代价……她是谁?为什么她每次出现都是一场恶梦?”
这样的说辞让凯瑟王心房颤抖,看到?!听迦罗哽咽道出梦中所见,他有些明白了,是说如果不早些流掉孩子,到临产就必死无疑对么?!
陪护在身边,他试图用这副胸膛为她驱散恐惧,努力收拾心情,生怕被她察觉紊乱的心跳,他尽量轻松的回应说:“别乱想,只是做了噩梦,梦而已,不用当真的……”
是的,他不可以让她看出来,更不能让她知道背后无法面对的真相。用笑容包容她的眼泪,最艰难的时候,他知道脆弱的妻需要这份依靠,从现在开始,他,已经不再有流泪的权利。
“安心养病,记住一句话就够了: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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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丽娜,该吃药了。”
大姐纳岚端来药碗,神秘老太婆留下的猩红药丸,融化开来就如同一碗血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血腥恶臭。迦罗下意识皱眉掩鼻:“好难闻,这是什么?”
大姐努力表现得自然:“是利奥先生开的药,那天晚上多亏有他才抢回一条命呢。”
帕特里奥?迦罗没少吃他开的药,却从未见过这样不堪忍受的,简直就像一碗腥臭的血。仅是那飘散的味道已经让她难受得想逃。
“什么材料能配出这种药?至少说明白了,否则怎么吃得下去。”
大姐暗自叹息,她当然也不可能喜欢这种诡异的东西,但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个神秘的老太婆,或许已是最后仅剩的希望。
一夜惊魂,险象环生,还记得那日清晨,凯瑟王召集所有当时在场的人下达严令。所有人统一口径:流产险情,把人救回来的是帕特里奥!关于那个神秘老太婆,任何人不准提及、不准谈论,如果有一个字传进王后的耳朵,杀无赦!!那个时候,在上之王所展现出的冷酷几乎让人感到陌生。凯瑟王用锋利语气一再强调:记住,无论是谁!即便是重臣大将,心腹亲随,若敢在这件事上漏了嘴,就休怪他翻脸无情!
虽然不太明白是为什么,但迦罗对梦中所见老太婆的恐惧是显而易见的,大姐纳岚生怕被她看出异常,微笑劝慰说:“阿丽娜,别难为我了,什么材料配的……我又不是医生,治病的学问哪里懂呢,但利奥先生总是信得过的对不对?快喝吧,这是救命的药,不能不吃的。别担心,看,已经备好蜜汁,喝完压几口,一会儿就好了。”
迦罗叹了口气,她不想让人担心,只能勉为其难接过药碗。
“唔……”
一口灌下去,极度腥臭的味道险些让她当场吐出来,大姐连忙端过蜜汁,一口一口的灌压才算勉强缓过来。
仿佛一道辛辣的火流直入肺腑,吃进去的瞬间但觉一股热量从体内升腾,如同跌进地狱之火,燥热难当。而等燥热的劲头过去,日久病弱的身体竟感到一股久违的轻松,如同卸掉几十斤的重担,下地走路不成问题。
迦罗越来越惊疑,这是什么药?太奇怪了。一天一碗连吃三天,三天过后,她的疑惑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至少她是有这种医学常识的,产后大出血,即便放在数千年后的现代社会也是非常危险的状况,止血异常困难,很多时候为了救命只能用外科手术摘除**。这种最糟糕的状况,一个抢救不慎,几分钟内就可致人死亡。放在古老世代,帕特里奥居然能把她救回来?还有,即便勉强救回一命,她也可以想象自己应该有多么虚弱,可是看看现在,如血水一般的腥臭药丸,吃过三天居然体力充沛,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花园里转上一天也不觉得累。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连她自己都产生错觉,仿佛是已彻底康复,又变回当年精力旺盛的样子。这到底是什么药?帕特里奥是怎么办到的?
满心疑惑,问凯瑟王,分明听出他在搪塞:“怎么?治好了不开心?看看,已经多久脸色没有这样红润过了?医生给人治病,重要的是结果,药到病除才是根本,至于那些配药里的学问,就算帕特里奥肯详细解说,你我这样的外行人也未必能听的懂呀。”
凯瑟王甚至取笑起她的乱操心:“好了,才刚有点起色呢,别想那么多了行不行?思虑太多当心又要闹病的。”
他似乎对此真的不在意,可是……该怎么说呢,迦罗就是直觉的感到有些不对劲。任凭是谁,有多高智商,想要欺骗身边关系最亲密的人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太了解他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即便什么也不说,喜怒哀乐间微妙的变化也能感受得如此清晰。
一种隐隐的不安在心底扩散,迦罗因此请来帕特里奥,想当面问清楚。
显然,到来时帕特里奥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前去请人的大姐一再叮嘱:“记住,一定要把谎话编圆了,不能让她找到破绽。”
帕特里奥真不知道自己是招谁惹谁了,很给面子的配合一把,只能说他对那个老太婆也没法不在意。云蒸雾罩说起各种草药名,专挑产于埃及,格外冷僻的药物名称及疗法,再把巫术、幻术一些晦涩难懂的门道掺杂其中,总之是绕晕了算。
迦罗的确被绕晕了,他说的压根没有一句能听懂。只能挑重点问:“好吧,这些专业学问不讨论,我只想知道,发生大出血,在这样古老的世代,你是用什么方法止血的?这实在太厉害了知道吗,在几千年后都未必是一定能救回来的事。”
这个……帕特里奥一阵语塞,余光瞥见大姐等身边人都顷刻紧张起来,生怕一个应对不周露出马脚。帕特里奥鼻子一哼,用惯常冷飕飕的语气说:“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只能说,你的命的确够硬。用红蜘蛛的毒液刺激心脏,你自己缓过一口气来,结果血就不再流了。大概又是天意吧,总之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运气比你更好的人。”
运气?这样的解释说得通,但又总有什么地方让迦罗觉得似是而非。帕特里奥没兴趣在王宫里多呆,大姐等人也跟着插科打诨,勉强混过去,转移话题只求她不要继续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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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如迦罗的感触,王的婚姻或许从来就不属于自己,像神明一般至高无上的代价,就是不可能再有个人生活可言,发生在王身边的一切都是政治!
王后再次流产,甚至差点丢了性命。非常一夜发生在内庭的惊心险情,早已在朝野传遍,想不引起震动都难。这一次,凯瑟王显然已被逼入绝地。该怎么办?上次的言祸风波还未平息,被抓的、受审的牵连甚众,如果还想拿诅咒当借口,显然已经不成立。
无解的困局,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已经证明,是王后本身出了问题!这已经不是靠狡辩否认就可以遮掩的真相。一国之王至今无子,王位继承人的虚空成了一块诱惑力巨大的蛋糕,足够吊起所有人蠢蠢欲动的胃口**。就在迦罗找帕特里奥刨根问底的时候,元老院里,正在上演激烈的争辩。
“王后体弱,至今无力生子,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照此下去,王位继承人何日才能有着落?这是陛下不愿意讨论就可以回避的问题吗?”
典礼官塞纳图斯,如果说凯瑟王现在最恨的是谁,大概就非他莫属了。以忠言直谏自居的老家伙,就像一块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全然不顾在上之王作何感触,揪住继承人的问题步步紧逼。由他牵头,热议选妃提案终日不休,元老院里作为利益代表的近半议员,争相推荐各地分封领主家的女儿,无不希望抓住这个大好机会,在王权继承中争取到最大也是最根本的利益。

凯瑟王的愤懑难用笔墨形容,厉声喝问:“王后逢灾,你们不知祈福劝慰,反而这样落井下石。塞纳图斯,我倒要问问你,我的妻子!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究竟做了什么伤害帝国或者得罪你的事?从王子妃时便视其为毒草,一次又一次试图用选妃将她踢出我的生活?你自己说,一场席卷万民的动乱才过去多久?如果没有她,谁能有幸平安走到今天?!又哪还容你站在这里大谈什么继承人!”
面对王的怒火,塞纳图斯毫不退缩,大声说:“陛下,我承认!从前是我错了,没有看清阿丽娜对于帝国的意义,才会站在错误的立场。经历动乱浩劫,阿丽娜的作为有目共睹,老臣也是发自内心尊敬王后陛下的。如今再提选妃已经和从前不一样,这绝非针对阿丽娜,而纯粹是为了王室子嗣传承的大事!”
传承?凯瑟王怒极而笑:“接掌权杖才有几年?难道我已经是垂暮老人了?对继承人这样着急,莫非你的意思是说我明天就要死?”
塞纳图斯激动起来:“陛下,王子是需要时间长大的呀!陛下如今已年过三十还没有一个儿子出世,这让举朝元老怎能不急?再到权杖更迭时,若继承人虚空,或者即便有了继承者却尚未成年,还没能锻造出足够的能力接掌帝国,那才是最危险的隐患呀!”
塞纳图斯一脸义正言辞,朗声道:“老臣知道陛下与王后夫妻情深,但是关乎王权继承,子嗣远比个人情感来得重要!阿丽娜是老臣见过的最不一般的女人,面临大事决断的气魄可以说不亚于陛下,所以,老臣相信,即便是当面去垂询阿丽娜本人的意见,对于选妃,她应该也是可以谅解的。”
凯瑟王冰蓝色的瞳仁猛然收缩:“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塞纳图斯字句清晰的说:“阿丽娜身居王后正位,再多女人入宫,也不可能企及这份尊荣,更不可能威胁到阿丽娜的地位,所以……”
“够了!!”
打断他的是议长狄特马索,站起来厉声大喝:“塞纳图斯,你简直是混账!回家去问问你的妻子,天底下有没有一个女人会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还敢口口声声不是针对王后陛下,这不是针对是什么?来人!把这个混账给我哄出去!”
塞纳图斯瞪大眼睛:“议长大人,元老院本就是公开议事的地方,身为元老我有说话的权利?你凭什么赶我出去?”
狄特马索充耳不闻,只对卫兵大喝:“还愣着干什么?把他哄出去!”
又臭又硬的家伙被毫不留情赶出元老院,直到殿外再也听不到塞纳图斯的叫骂,狄特马索才暗自松了一口气。这个老混球!真是不知死活!狄特马索分明看出王于沉默中酝酿的杀机,青筋暴起的手臂已然摸上佩剑。他再不出言拦住,这家伙恐怕立刻就要命丧当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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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议会散席,凯瑟王的怒火一发不可收。精明如他,狄特马索的小伎俩又怎能瞒过王的眼睛?他因此将矛头直指不称职的议长。
“该说话时一言不发,该闭嘴时反而跳出来搅局,狄特马索你什么意思?我要你坐上议长的位子,难道就是为了和那些混账站成一队?!”
面对王的怒火,狄特马索一声长叹:“陛下,老臣并非是要和谁站成一队,只是警醒陛下不要因一时激动而犯错。”
他说:“老臣在私底下不止一次和塞纳图斯深聊过,经历这场动乱浩劫,他对阿丽娜的看法的确已经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极力进言选妃议题也的确没有任何成见在其中,纯粹是出于王室子嗣传承的考虑。若说他是为了私心私利,未免有失公平。”
狄特马索叹息道:“他之所以让陛下这般恼火,该怎么说呢?在我看来应该都是观念在作怪吧。塞纳图斯告诉我,他其实也很不理解陛下为何对选妃这么不可接受。阿丽娜身体不好,由其他女人为子嗣传承效力,岂非也正能为她缓解众望所归的压力?少承些负担才有时间安心养身,这不也是很简单的道理吗?而且,正因有阿丽娜的名分,有位列众神的尊荣,所以即便日后继位的王子不是阿丽娜所出,也根本不可能动摇这份威望和影响力,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凯瑟王不吭声了,他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何处。观念冲突,这话没错!古老世代,至少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一夫多妻是天经地义。只要供养得起,寻常百姓尚且是妻妾成群,更何况一国之王?自他继位以来,偌大**只有一个女主人,这在几百年的帝国传承里大概都是从未有过的奇事。传统观念根深蒂固的老家伙,不能理解应该也算情理之中吧。
狄特马索接着说:“就算塞纳图斯再惹人讨厌,厌恶得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但是陛下敢说他的立足点完全没有道理吗?王位继承人的虚空会带来很多致命问题,阿丽娜身体病弱,陛下至今无子,这是硬伤。如果不能尽快扭转局面,恐怕……真的很难办呀。”
在场亲随近臣全都陷入沉默,是啊,古老世代,女人一旦在生育的问题上出了状况,无疑就是最糟糕的致命伤,如果阿丽娜不能顺利生下小王子,眼前困局又如何能解?
最最了解宫廷的木法萨即着急又很困惑:“可是……就算阿丽娜一时身体欠佳,有必要逼得这样紧吗?现在陛下已经够心烦了,除非是瞎子傻子才会看不明白。在这种时候拼命想把女儿塞进宫,以为能得到什么好结果?急在一时,惹怒陛下,这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毕竟,想让自家女儿诞下王子,也总要陛下喜欢他们的女儿才行吧?可是就凭他们现在所做所行,陛下怎么可能会喜欢?他们的美梦又怎可能会如愿?”
狄特马索露出一抹苦笑:“不是他们想着急,而是家中待嫁的女儿等不起呀。自古以来,王室联姻,对于所有门阀大贵族来说,选送女儿入宫,都是最重要的上升通道之一。而自陛下继位以来,矛头直指分封领主,一系列举措已经搞得各地贵族惶恐不安,在这种时候,通过联姻以巩固地位也就变得更加迫在眉睫。选妃的机会可遇不可求,谁家能保证刚好就有适龄待嫁的女儿,并且才貌出众能被寄予厚望?就算有,又能有几个?青春韶华,转瞬即逝,如果真拖延上几年,谁家姑娘能拖得起呀?”
“呵,笑话!”
鲁邦尼发出一声冷笑,淡淡的说:“要我看,这些家伙就是没脑子。退一万步讲吧,若有朝一日为了子嗣传承,陛下真有可能点头纳妃,就凭他们现在的所作所为,真到那时也一定不会从他们的女儿中拣选。哼,有这会儿着急选妃的,还不如去寻访一下有没有好医生、好药方能让阿丽娜早日痊愈,想点聪明的手腕买好陛下,说不定还有可能达成所愿。”
狄特马索欣然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只不过有些话嘛,不便争论于朝堂,需要拿到私底下去说才更能达到效果。不知陛下是否认同老臣的看法?”
凯瑟王能说什么呢?注定无解的困局,背后真相又如何说给众人听?心乱如麻,他真是烦透了,拂袖而去时只有一句话:“今日朝议,一个字都不准传入内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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