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露初晞,小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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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结许久后,困顿。这样地起起落落折腾心情,换谁,都会倦的。
缠着层层锦绣,她呆坐着。金纺银织富丽的铺陈,一切只为了衬托朵尖刺扎手的,艳到极致,下一刻立时就要颓败的,蔷薇。
可知怎样的花朵才能美得摄人魂魄?
若是白,便是从内到外雪镶玉嵌,经历了数世的霜华,依旧脱然遗立,纤尘不染。
若是黄,便是淬火金銮镇出的杏子鹅黄,要那高阳日日照耀。
惟有红色,总须经历几经周折,仓惶反复,聚散起落,平缓人世间,熬出点点心血,滴落成就。
开在芙蓉面上的,便是眉心一朵血色蔷薇花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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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候,沈一棠静得很,不见说笑,偶尔逗弄,也不吭声,一直闷头。那沈邺和几位夫人还有其他小姐们——似乎他也是独子,倒都待薛镜热情得不行,夹菜的夹菜,扯家常的扯家常。上十口人的忙于应付,薛镜也没甚功夫琢磨。
“饱了,实在是饱了。一点都吃不下了。多谢招待。”肺腑。
“没什么珍禽佳肴,比不上薛府,寒碜了。”盛情。
“没有,没有。是真的很好。”这位大人真是客气。
……
“一棠,还不快送送薛小姐。”
“不用。”
“不要。”
两人同时,薛镜看那沈一棠俊脸上满是不屑。沈邺似意外地震惊,狠瞪了儿子一眼,沈一棠低头隐了脸,似是已默允。又转而赔笑:“一棠真是不懂事。”
“无妨。”几分奇怪,也只有顺着主人家的意思:“有劳沈公子。”
……
“方才为什么不愿?”
“没什么。”
口气不好,但薛镜一点不怕,反而踏实了:他就是这样的性子。这样的时候,才觉得是最真切的的面目。
“是我有哪里得罪了吗?”
静了会,才出声:“不关你的事。”
一路再无话。
薛府门口,
“多谢。不过,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今日犯冲?”
沈一棠错愕了下薛镜的直接,终是定了定,微笑:
“下次约在外面吧。平素我不喜待在家。”
他一笑就亮堂了好多,黑眼珠里什么微邪,絮叨的沉碎都不见了。薛镜喜欢。
“好。”
“风大,小心。”
又是这句话。
南阳的风,冬日料峭里的,这春日残存里的,怎能都将人吹得这般迷茫……薛镜呆立门口台阶,目送直至拐了折角不见。
抬头看这朱户大门,镶着狮头铜环,灯笼下依旧明堂堂,亮锃锃。即使在夜里也难掩气派富贵。沈府相较下小了些,但也总拉不了太多,郡守也是正四品的地方大员。只是这薛家的门牌金匾悬得太高,看得人快晕眩。她停了浮想,拾手拍了拍铜环。
“是小姐回来了。”里头人声顿起。
……
似又是头一次的晚归。
“今日少爷请我们大伙用膳呢。”花媛一派兴奋:“可惜小姐你不在。”
花清想止住,拦不及。
“那还真是可惜了。”
薛镜温笑,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样。
“今日在沈少那里,可好?”花清问。
“还好。”想了想,转而一笑:“就是有人一直催我快走。”
“南阳郡守家的公子竟也敢哄咱们薛家的小姐。”轮到了花妮打趣。
“可不是,结果还不是被他爹吃得死死。于是——”薛镜顽皮,学着薛崇下象棋时的调子,大喊:“将军!”
纱灯明烛,清安阁内一片嬉闹。
“花清,今儿就许我把那个拿出来吧。”花远抱着花清的胳膊嬉闹。
“不行。”面有难色:“小姐……”
“花清你就拿出来吧,难得今儿兴致高。”花妮软求。
“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薛镜好奇。
原来,花清和厨房帮忙的小颂相熟,讨了些甜酒来尝。平日里没啥机会,藏掖不好拿出。

“竟敢瞒我。”薛镜沉了脸,众人心里一惊,听得:“我也要试试!花清你快去拿来。”
“好好。”
幸好这里离老爷夫人远些,平日里也没什人来。不然若撞见……花清无奈,这几个人,怎么连小姐都跟着一起闹腾。
“花妮,平日里我总看你有些不爽。”几杯下肚,花媛有些飘飘。
“这我知道。看不爽的人多了去。”花妮低头又舔了下,香甜得很,一派娇艳,醺然:“但我全不在意,只那一人知道就已足够。”
“你们快别喝了。”
花清无奈地瞅着已全无姿态倒在一起的两人,持着杯子还嘟哝个不停。回头,薛镜最好,早已趴了桌上沉沉睡去。圆脸晕红得不行,她年纪最小,也是最先倒下的。
“不过才两盅,小姐读书在行,酒量可不行。”
“说人家,”花妮不平,“你也就多喝了几杯。看还能撑到几时。”说完已抱软垫睡了去。
“今日真是开心,花妮,花妮,起来嘛。留下花清给我,她又不好玩。”花媛晃了会花妮无动静,踉跄了下,终倒了微酣起来。
花清叹口气,早知道就不拿出来,又剩她一人收拾。杯子瓶子洗净放好,桌子椅子摆正,地毯布巾铺好,歪倒在卧榻上的两人,她抱不动,今晚就将就下,她取了房里的被褥子盖上。本来就有垫子,又加厚了被子,该不会冷了才是。接着扶起了薛镜,只矮了她小半个头,怪沉的,可总不能让小姐趴桌上一宿。上二楼时,她可是使了不少劲儿。安顿了后,想若是夜里醒了会不便,花清留了烛台。
过了子时,薛融还睡不安稳。自那次后,一直如此。
能瞒上多久就瞒吧,现在的他,还不行,像是被重重牵引缠绕一身而到处局促的木偶,能做的不多。若是他,该会更好吧。这样想着,便觉得肩上的担子沉甸起来。
他薛融,是薛家的薛融,也不过是薛家的薛融。
张望了对面,只有薛镜房里还亮了灯。昏惑烛光间,踌躇了好久。想起那张无论何时的脸上,总是双太深的眸子,他终决定收拾小心地去拜访。
清安阁到处静悄悄的,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甜香,让人有些醉意。扣了房门,总没声响,他推了进去。
水晶帘子静了,一动不动。薛融看了看琴台,又一一扫了书案,卧榻,窗边,直到红帷大床。小小的人儿正仰着面,胸口有规律地起伏,睡得香。
小人儿甜醇,瓷色的脸上飞了半抹晕。帷幔拂动得像水波,正好风还凉得舒服。
薛融内心里忽而有点燥。
他低了头,蛊惑了心神,凑了近,不知道要干什么。只望了那水当当,红润的唇,心里的簇苗子就越是挠人。
近了点,又近了点。薛融的心里更乱得厉害,脑袋里更晃得空白。
“清——”
小人儿动了动身,微启了唇瓣,含糊的,低低的,依恋的,软软的。然后又甜甜地继续梦乡。
可偏偏薛融凑得突兀,距她的脸面不过一虎口。这夜,这四周又太静。除开先吓了的一跳,听得倒是隔外清楚。
他知道她唤的是谁。
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又是阵凉风而来,先前莫名的感觉顿时消失了无影无踪,薛融的脖子僵在半空,惊觉马上收了回来。
邪门了。他暗道。
本来是想套套关于今日关于沈一棠的事的,现在看来是不能了。薛融欲阖门,又折了,回来放了床上的帐子。
红拂纱罗落下,隐绰了里面。
这样该睡得更好了吧。
他没想多,也不能想多,匆匆离了。
这样才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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