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十二章 红乍笑,绿长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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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绛色绣摆去了累赘的金线拖曳,也去了缂丝凹凸,剩了荷叶翠裙裁成一片,衬得素如玉的纤手,十尖再上几点胭脂丹蔻,已是美不胜收。()。
只可惜了春生银甲边缘有几小块剥落,褪了颜色,那残存下来的斑驳,看来甚为不衬。
她柳眉微蹙,唤得小婢快备好。
“前日南越官队至了京都,上贡新得的指甲花。”下跪躬身之人说。
散沫香桂,色婆娑,蕊如碎珠,香飘七里不可拘。是名:七里香。
用来染指甲,早红过了指甲草---凤仙花。
“小姐,那为什么它名不响,用不广?”扎得小总角粉色丝带相系的小婢问。
她抿红唇一笑,殷殷伸过手来,由得婢子几人忙活,先将金盆玉捣,再教那银甲暂除,染上春纤,轻裹布帛,只待一晌深红透。
如今来于日光下翻一翻玉掌,比比。那七里香桂出的颜色胭如彩霞,绛点轻濡笼碧纱袖,釉色微上,魅得惑人,一时红雨春山逗。
“谁叫它不方便。”轻笑。
栽得不方便,养得不方便,用来点了颜色,也是不方便。世人总贪图这份方便,做着与自己最是相干的事。了管家一大家子人,话说得少,琉璃眸子留了意,在心里计算着。管则晏方方面面都招呼了下,除了对管时晟有些淡得过分外。其余倒都是恩泽布施得均匀。薛镜眯细眼睛,打量上下:齐人之福是件美事,但若摆不平。后院起火,可就不那么意思了。想至此。心里不自觉又冷嗤一声。
家宴的下半场就这么咸淡不经地过了去。
人散。
长久来养成的习惯让薛镜不自觉地提了步子预备悄然离开。人前花清低唤了声:“夫人”方把她唤回神来。
管则晏身侧空了个位置,正等着她。薛镜笑了一下,在一家上下的注目中提步与他相偕而行。
感受到身后几束异样的眼光,薛镜不敢回头去观看那些早她多年进门地“妾”的神色,她抬头望了望身旁成熟有气度的管则晏。演戏做了足套地偶尔交换两个自信满满地笑容,觉得又不切实:
难道说,这便是,夫妻?
长廊斗折蛇行,偌大的家院,人群散去了一些,随行地还有好些。路上管则晏正讲解着。
原来这管府以中长廊为限,前为厅堂待客,后为内府居人。自西向东先是西长阁。平素是待客的客房,隔了片花苑接着是四夫人的自红阁,三夫人的环碧馆。已故二夫人的琅佩居,还有便是闲置地绛英轩。和管则晏作书房料理事务的枕玉楼。“昨日成礼那间是元璧楼。有大堂,平素不居人。以后你的居处便是绛英轩。独门独院的挺清静,若是不喜欢就当换个名字。”
不喜欢换个名字,地方听来似乎是不能换的了,这管则晏总是话里带话。薛镜想了想,刚得了个主意,长廊一折,出现了身草色锦衣。待走近些才看清上面描的原来是直纹,加了腰带上那颗碧绿翡翠上下看起来可是相当地合衬。
今日这管家的长廊,还真是窄。
“薛少可用过午膳了?”管则晏先寒暄。
“已用过,府上的菜肴备得甚好。”薛融答着话,视线却投了相偕的红枫画帛上。
薛镜默着。
管则晏爽朗大笑起来:“既然合心意不如留了再用过晚膳可好?”怎么说现在薛融算是门亲戚。
再者,有些事,有些人,还需要试一试。
“不用。”
“不要!”
前一句说地是薛融,后一个则是薛镜。薛融的语气平常,倒是薛镜突然发声太突兀。之后两人又都不说话,场面一时存了几分尴尬。后头簇的众人皆是预备沿了长廊往后院去地二房三房四房众人,主人们侍人们,多少双眼睛正瞅着。
薛镜眼波琉璃光转,忽而勾起唇角,笑了笑:“大人啊,哥哥他今儿个若是晚膳也留了下,叫太君寻不着了还好,花妮嫂嫂可要怨了我和大人呢。”
今日的她,笑得比平常愈加魅力,许是已作人妇地风韵添得艳色明动。
同样声“大人”,一叫得娇滴滴,连含义都变得厉害。
语毕。薛融震了半晌才回神,敷衍着说:“哪有,妹妹可真玩笑。”瞧多了她好几眼,像要剔出虚应,将真正地辨剥出来。
薛镜也没辜负那瞧,像只腥味的猫儿轻轻地将身子往管则晏身上磨蹭着,顾不得后头“夫人们”那传来不知自谁地一股子呛鼻酸味儿。管则晏笑容满满,摸了摸她的头,嘴上怪着:“怎么这么快就没一点大小的样子,让大家看了笑话。”口气却是十足宠溺。
怎么说这戏,大家要演就做得足些不是?
之后的多说也无用,薛镜洋洋得意地看见了薛融从善如流的应答被微微泛白的面色泄了底:他正说着要告辞回去筹备些上折子的公务。薛融不见得会有多在乎,却是意外:痴傻如她,竟也会有舍了他的那一日。
欠身施礼而后,擦肩的瞬间,仿佛有一线铃铛被拉起,摇晃。
玲玲声传至远方,在不同的人心中,回音余响。
“你又叫我意外了一回。”管则晏小声。
薛镜笑问:“那大人是预备考虑下我的提议了?”“哈哈哈……”管则晏大笑完,又正色:“我可以给一个机会。”
“那学生谢过大人。”悄语毕,薛镜又是扬唇一笑,得意满满。接着承了前面中断了的题目:“绛英轩不如就改叫金钏坞。古有云妻约雕金钏,女垂贯珠缨。大人看呢如何?”

“于地势凹陷处的才作坞。”管则晏打趣:“我可是把临池子的水榭楼台赠了你,稍高俯瞰,位置都甚好。”
“那就金钏水榭。金钏榭。”她笑语:“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地笑声播了远。
任薛融再有条不紊地步子着,离长廊的下一个斗折还有些距离。那些声音那么容易就钻了他的耳朵。钻了他地心窝。一过转折,草色直纹的锦衣便钉立于地。
大概所有人地注意都附了前两人,管时晟却对薛融回头止不住看多了两眼:上面草青明明画如初雨新色,怎么身影行动间竟如此地晦涩?
到晚膳前的时刻,手脚停不下半个拍子。金钏榭里一片忙碌。
除开薛镜自己带来的花媛花清两个陪嫁丫头,管则晏又支了六人来。齐齐跪了地上待赐名,薛镜看着这年纪从四十来岁的沉稳妇人,到才十来岁小婢齐全阵容一时头大,挥挥手,让她们先去忙事。
金钏榭依水而建,小楼高二层。踏进时候里头摆设素雅齐整,窗明几净,一点儿也不像常年无人的样子。也不需要再多收拾。底楼后半边是一大片敞开地吊脚竹台,用来消夏避暑是顶好。可惜现在已入了秋,薛镜踏足站立其上。三面环水,只吹得她衣衫凌乱。笑意渗至面下。到了心中隐隐发苦。
她忽而柳眉一弯弯,转头伸手招了招花清:“替我把《百草集》取来。”一会书来。花清面有疑惑。薛镜不管,就站在竹台边儿上读起,边轻掰着手指数着:“茯苓,枫斗,连翘,茵陈,郁金,再加上一个茜草,六个有了。”
花清一旁听着惊讶,试探:“小姐,你该不会是要……”
薛镜自书中抬头,琉璃眸子笑得弯弯:“不错。一会结束吩咐大伙聚下,说这名儿我都想好了。”
那年纪最长的妇人,满是严肃,薛镜与了“茯苓”,事主微嗯了声。面相颇为沉稳的年轻妇人,“茵陈”也该是合。接着是年纪与花媛花清相近的双女,一位肤白貌美些,爱笑,“连翘”,另一位貌稍逊安静许多的则是“郁金”。剩下两个刚过十岁光景的小婢子,薛镜很喜欢其中一个宽额大眼扑闪,童趣得紧。一问刚满十一,让人心生怜惜,“茜草”也是讨人喜欢的名字。另一个一直抿唇,微蹙起眉眼,看人眼神总是直直的,年级较茜草稍大些,也就十二的光景。
这回就剩下一个“枫斗”。
薛镜总觉得最后那个名字咬字时候总有些不顺,还有那个名主儿,与对视时候脱不开种莫名。说不上来具体,加上这日事太多,她也就随了去。
晚膳时候,管则晏地近侍单晨来唤。薛镜这才忆起,以后日日餐餐都得一家齐聚了圆桌吃饭。虽不喜人杂,她也只得去,好在不甚相熟也就话些客套容易。
膳毕,薛镜匆匆折了水榭。待一切终于安定,已是天色晚。
她斜斜地挂了二楼自己房里的栏杆旁,倚看水色。
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
她心中的湖泊,却不能如这面镜平滑无澜。昨日至今地一幕幕,虚掷心声,掷得回音空荡荡,荡出一阵苦痛,任她暗暗咀嚼,慢慢消受。
偶有流萤飞度,更是幽恨难排未知处。
“幸好当年小姐翻不懂医书。”花媛吐了吐舌头,不然如今她怕是也得扣了个药味十足的名字。
花清下了眼帘,捧来新用地锦被:“大人今日筹备公事不过来。”
“也好。”薛镜轻拈手中一过秋分就快要被收起地白绡团扇,懒懒地说着:“你们俩的名儿可是我一早便定下来,定好地。”
定下一定要伴在她身边,不可离开,不可再留下她一人。
“小姐,这两日来忙着,”花媛从袖里抽出一折雪白信笺,递上:“沈公子的信函是昨日接至的,说是等大礼完后再看不迟。”
薛镜一抖开信纸,阅时双眼一直聚盯得紧紧,捏纸的指节渐渐紧窒,几乎把精良细作的宣纸拈破。一抬头,被双快要燃起的琉璃眸子迫到的花媛吓得懵了。
她问:“他真的说大礼完后也不迟?”
花媛太久没见着她家小姐这样,说话也乱了拍子:“他,他说不,不急。”
花清整理完床铺,也奔了来,端视一阵两人,小声:“怎么了?”
薛镜将信纸叠了起,复装好,伸手揭了床头的素白羊皮灯罩,将信点烧起一角,扔了青玉砖的地上,静静地注视直至完全化为灰烬,方开口:“你们最好不要知道。”
花媛急着张口想说什么,被花清按了下。
“我知道要问什么,”薛镜柳眉已蹙成直线,红唇紧抿了一下。
床头几上没了灯罩护风的烛火摇曳,恍得三人的三人的脸色也是忽明忽惑。
“他不会有事。”
小周同学的《七里香》,席才女的《七里香》说的都是这个。恩,的确可以用来染指甲的说,虽然没凤仙花有名气。唐-刘禹锡《相和歌辞-贾客词》
茯苓,枫斗,连翘,茵陈,郁金,茜草:都是常用中药。主要功效各不尽同,大约是清热解毒,润肺止咳,活血祛瘀,缓急止痛,安神养心等等。薛镜如此是心病重,愿得药可医。
刘禹锡《望洞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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