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来到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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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四海在那一年的夏天学院放署假的时候,撇下爱妻和三个幼儿,,乘车从昆明过沾益、宣威、昭通、下大关、来到了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盆地,经宜宾、一路长途趴涉来到了四川成都,找到了成都美院,经多方打听,这才打听到了李本一的父亲李飞鹏教授的下落。
在成都美院一栋红砖砌成的小木楼里,周四海终于见到了李本一的父亲──李飞鹏教授。
李飞鹏教授已两鬓斑白,戴着一架近视眼镜,清瘦偏高的身材。给人一种有修养有正气的知识分子形象。周四海来到四川成都的时候,李飞鹏教授正因风湿关节炎复发,在成都美院的家中闭门谢客安心养病。
“李教授,你身体可好?”见面后,周四海跟他打了声招呼。
“你是谁呀?从哪里来?”李教授把他迎进门后,看了看他,觉得好像没有见过,不认识,便问道。
“我从云南昆明过来,是专程来看望您的。”周四海脸上堆着微笑,对他说道。
在屋子中坐下后,李教授又问道:“你到底是谁?干吗从昆明来看我?”李教授有着知识分子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的本性。
“我叫周四海,是您的儿子李本一在联大的同学。”说这话时他细心的观察着李教授的一举一动,想看看李本一的父亲有何反应。
“李本一……我的儿子……”周四海的话勾起了老人对往事的回忆,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许多,从沙发的一边伸出手来拉着周四海的手,嘴有些抖动的说,“啊……啊……十多年了,一直没有他的音信,他好吗?怎么不来看我?他现在在哪里?”
看着李本一父亲脸上的那种表,听着他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周四海的心一下子又冷到了极点,他的希望又再一次的破灭了,李本一的父亲这样说看来也不是装出来的,李本一确实没有到四川来找过他父亲,他父亲根本不知道自己儿子的下落。
两人坐在屋子中的沙发上怔怔的看着对方,一时没有说话,屋子里一下子静极了.
稍许,李教授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你快说啊,我儿子到底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不来看我啊!”
“李教授,您先别激动,让我慢慢的说给您听。”周四海想稳定了一下老人的情绪,掏出一包从云南带来的云烟,问:“李教授,您抽烟吗?”
“嗯,抽的。”李教授点头。
周四海从烟盒里抽出两支香烟,一只递给了李教授,另一支他衔在嘴里,随后用火柴把两人嘴里的香烟点燃,两人坐在沙发上抽着香烟。
李教授抽着香烟,心情却没有平静下来,稍后,用激动的语气说:“十多年啦,他到北平读书后开始还有书信往来报个平安,后来他在联大读书时也有信寄回家来,可不知怎么的随后就音信全无了,教我怎么不想他?他怎么不来看我啊?”
“北方沦陷后,我们南下来到昆明,在西南联大读书,毕业后我和他参军了。”周四海慢慢解释着.
“你们俩参军了?”李教授紧接着问,“是**领导的队伍吗?”
“我们参加了国民党的抗日部队,”周四海回答,“参军入伍后,我们在中缅边境上抗击日本鬼子的侵略。”
“哦,是这样,那后来呢?快说。”李教授追问。
“后来我们作为远征军的先头部队率先进入缅甸……随后在那丘边上的丛林中遭遇日军的偷袭,混战中我和一个日军撕扯扭打着滚下悬崖,当场晕死过去,这才捡回了一条命……”周四海慢慢的讲述着。
“那我儿子呢?他怎么样?”
“那次日军的偷袭是有备而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连队七十多号人,除了我和李本一外,全部战死。”
“哦!……那他还活着,他现在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我?”李教授的追问紧迫,非常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儿子的情况。
周四海坐在沙发上,看了李教授一眼后,低下头来,少顷,才慢慢的说:“他……他在缅甸失踪了。”
“啊!”李教授的眼睛一下子迷惘起来,眼神变得暗淡无光,讷讷的说:“……他失踪了?”
“是的!李教授,”周四海停了一下,又接着说,“他在缅甸的丛林失踪了。”
“我的儿子失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确实是失踪了,李教授,我没有骗你,”周四海抬起头,看着李教授,“大部队到来后,我们掩埋了将士们的遗体,仔细辨认,一一核对,就是找不到他,见不到他的尸体,他的确是失踪了。”周四海没有进一步说明当时的情况,对李本一的父亲,他只能这样说了。
长时间的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
“四海,我是长辈,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你怕我难过,不想说他在战场上死了,对吧?”李教授望着他的眼睛,停了一下,又说,“我儿子李本一是死了,战场上找不到他的尸体,也许他也和你一样滚下了山崖,但他却没有你这样的运气,他死了!永远都回不来啦。”说到这里,老人强忍多时的泪水已夺眶而出,老泪纵横痛哭起来。
“李教授,你别难过。战场上找不到他的尸体,战场附近我们也派人去仔细搜寻了,还是不见他的踪影,他只能算是失踪,他可能还活着,也许生活在某一个地方,他现在不能来看您,肯定有他的难处,只要您保重好身体,将来您和他肯定会有相见的一天……”周四海安慰他说道。
周四海后面所说的话并没有使李教授的哭声停止下来,是啊,多年来李教授对儿子日日夜夜的苦苦思念换来的却是周四海带来的他儿子在异国他乡失踪的消息,这难道说不让他悲伤吗?

“啊……本一,我的儿呀,怪爸爸不好,非要把你带回中国来,如果不是这样,你怎么会在缅甸失踪呢?怪我啊……”李教授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哭泣,让周四海心里也不是滋味,难过起来。
李教授坐在沙发上痛哭了一阵,接着又是沉默不语,过了些时候,竟坐不住了,站起身走进里屋翻出一张发黄的相片来随后又坐在沙发上发呆的看着,就好象是屋子里没有周四海这个人一样。
周四海扭过头望去,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便不由自主静静的注视了一下,这张照片上有四个人,李教授西装革履的坐着,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他身边坐着的是一个穿着日本和服漂亮迷人的日本女人,身后站着他们的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儿子,谁是李本一周四海单从相片上来分辨他是搞不清楚的,他专注静静的看了一会,才把目光移开。
周四海环顾屋子四周,见屋子中摆放的东西零乱不堪,没有秩序,屋中门窗紧闭,通风不畅,空气污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随后的两天,周四海帮李教授整理了一下屋子中摆放的东西,把他的被子换下来,翻出他屋子中的脏衣服,到水龙头边上大洗了一番,过后又把屋子里外打扫了一遍,在爬上窗台用抹布把窗子上的玻璃细心的擦了一遍,顿时屋中清洁亮堂了许多。让人看着顺眼起来。
“哎呀!四海,难为你了,我一个教书匠,不会整理家务,让你见笑了。”李教授见他忙里忙外,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对他说道。
“哪里的话,您别这么说,本一不在你身边,这些家务活我是可以做的嘛。”周四海笑着对他说道。
经过几天的相处,李教授对周四海已不见外,话也多了,他忆起李本一俩兄弟小时候的一些事来,时不时的给周四海讲着,这让周四海对李本一在日本的过去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本一也真是的,参军了也不写封信来告诉我一声,”李教授埋怨着儿子李本一,停了一下,望着周四海突然问了一句,“你们俩当时为什么不参加**的抗日队伍?”
对他的这一问话,周四海是一时难于回答,当时的那种情况他俩是没有选择的,都是打击日寇的队伍,为何要分得这么清清楚楚呢?
“这个……嗯,这个……”他一时还真的不好回答了。他看了一眼李教授,片刻过后,低下头来说:“当时情况特殊,鬼子已经从缅甸打过云南边境,占领了云南的腾冲县城,并且在松山沿线修筑牢固的工事,我们当时只能这样了,参加了国民党的抗日队伍,在云南边境跟日本鬼子作战.”
“也倒是的,那时候你们就在云南,不过……”他停下不说了,只是用一种揣测审视的目光看着周四海,他后面想说的周四海是猜测到了,虽然没有点破,但两人心里是明白的.建国后,参加过国民党部队的人都没有好日子过的.
“四海,抗日战争结束后,你又到了哪里?”李教授过后小声的说:“后来你没有参加内战吗?建国后**怎么没有把你给……”他说完用右手比了个枪毙的动作.
“哈哈,”周四海看着他比划出来的动作,笑了起来,他接着回答说:“您现在不是看见我活得好好的吗?**并没有把我怎么样嘛,解放后我在云南大学教书,结了婚,有三个孩子啦.”
“哦,那就好,那就好.”李教授连声的说道.嘴里虽然这样说,但他心里始终不相信这是真的.
为了消除他的怀疑,周四海接着说:“我虽然参加了国民党的部队,但我们是在云南边境和日本鬼子作战,随后又作为中国远征军到了缅甸抗击敌人,在缅甸跟日本鬼子打得很艰苦,远征军死了好多人,把日本鬼子赶出缅甸后,我没有跟着大部队回到中国,就在缅甸的那丘生活下来,目的就是寻找本一,他就在那里附近的丛林失踪的,可在那里寻找了几年,就是得不到他的消息,后来我才回到中国,在昆明生活下来,结婚后不久到陈纳德的公司做翻译,后来,解放军兵临昆明城下,昆明最后是和平解放.”
“哦,原来是这样,”李教授点头说,“算好你在缅甸寻找本一,没有回到中国来打内战,要不是这样啊,后来的事就说不清楚了.”
“我也庆幸自己当时没有回到中国来,要是回来啦,就像您说的,怕是今天都见不到您啦!”
两人就这样拉拉杂杂的说着话,也不时的抽上一支香烟.
稍顷,李教授轻轻的摇动着右手臂说道:“唉!我这手臂风湿关节炎复发,疼的厉害,有时画笔拿在手里都抖不行.”
“李教授,四川天阴多雨,雾大空气潮湿,您这风湿病在这里很难治疗,”周四海停了一下又说,“哦!对了,现在学院正在放假,你也没事,跟我到昆明玩几天,怎么样?”
“昆明是一个好地方,春城嘛!名声在外,可我还没去过呢。”李教授接着说。
“哎呀!您是搞美术的,昆明没有到过,就不应该啦,那么美丽的地方,你应该去看看才对嘛!”周四海微笑着说道,遂的又说,“走吧!李教授,到昆明去,那里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对您老的风湿病治疗有好处,本一不在,我就像是你的儿子一般,我们住在一起,大家有个照应才是,就像是一家人,李教授您说这多好啊!”
在周四海的耐心劝说下,李本一的父亲执拗不过,加之又是暑假,他因病缠身,已推掉了许多应酬,最后还是答应了周四海的请求,到昆明去小住一段时间,随后两人便收捡了下要带走的东西,第二天两人便乘坐班车,几天后回到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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