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友谊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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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麒麟他们这三个幸运儿第二天早上就要走了,那天下午县上派了一辆北京吉普前来天等农场,准备明天一早送他们到县城体检,这样的待遇在当时来说是最高的,这也表示当地政府的一种诚意,当然也是李麒麟和王红军爸爸的脸面大,有身份,如果换作是其他人,这种好事是没有的。那天下午天色暗淡阴沉,天空开始飘着些小雨,知青下午都有没有出工,在吃过早饭后便七手八脚操刀杀了一头知青自己养的猪,场部已早早的通知了各生产队的队长组长前来,晚上就在农场场部聚餐打牙祭来欢送李麒麟他们要走的几个。大家在一起大块的吃肉,大碗的喝酒,附近有些村民听说他们几个要走了,也不请自来,和他们拉拉话,告别一下。但最能表达当地村民送人的方式就是在一起划拳喝酒,这是西南边疆多年留传下来的待人接物的方式,不一会儿,一个个便喝得脸红筋胀,饭桌一片杯盘狼藉,酒酣耳热之后又在场部较大的一个屋子里点燃汽灯开欢送会,场面热闹异常,那一晚,子牛因为要到场部外面河边的山上看守还没有长大的橡胶树,所以他在开欢送会不久就自个悄悄的退了出来,看看天色不早了回到宿舍后穿了一件雨衣拿着一支手电筒扛着一杆半自动步枪就朝河边的山上看守橡胶树的竹棚走去。自从栽下这些树苗后,不时有村民的牛呀马啊跑到里面来捣乱,晚上也会有野猪从森林中跑进来咬断树苗,乱拱一气,撒野后又逃回森林里,看守山上的橡胶树就由农场的男知青轮流着来,那天晚上刚好是轮着他,上山后他拿着电筒扛着枪在雨中到处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情况便回到茅草棚里。
外面的雨渐渐的有些大了,子牛独自一人坐在茅草棚里守着煤油灯,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看着自己映在篱笆上的影子发呆,不觉就有了些倦意,正想吹灯上床睡觉,突听得有“啪啪”的敲门声,随后有电筒的光从门缝中射了进来。
“谁?”子牛警觉的问道。
“我,我……是李麒麟,快开门。”
“这么晚了,下着大雨,你来干什么?”子牛边说边站起身来去开门。
门一开,李麒麟穿着雨衣闪身进入,雨水也被风刮了进来,子牛赶紧把门关上,李麒麟随后脱下雨衣,顺手挂在门后,转过身来讪讪的对他说:
“我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怕见不到你,所以就冒雨上山看你来了。”
“我有什么好看的,”子牛埋怨他,“明天你就要走了,下着这么大的雨,不在场部好好的呆着,瞎跑什么嘛?”
“你我同学一场,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说,“明天就要分别,今后天各一方,不知以后何时才能相见,我们俩的情谊,难道说不值得我冒雨上山来看你吗?”
李麒麟真诚的心里话,勾起了子牛对往事的回忆,想起了他们俩在学校读书的那些日子,自从子牛的父亲被打成历史反革命分子后,他在学校受到了同学们的歧视和欺负,就连同桌也看不起他,不愿意跟他在一桌读书上课,正当他懵懂的心感受到世态炎凉,自己遭受到别人白眼,感到孤独,没有朋友,需要关爱和同学友谊的时候,李麒麟转学来到了他们班,跟他成了同桌,过后两人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特别是父母被抓走后,他辍学去做工,不小心从工地的楼梯上摔了下来,兄妹三人的生活举步维艰,生活一下子陷入困境时,是李麒麟出手相帮,让他们兄妹三人度过了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往事厉厉在目,让子牛刻骨铭心,如今李麒麟冒雨上山来看他,着实让他心里感动,不由得对李麒麟动情地说道:
“麒麟,我心里非常感激你过去对我所做的一切以及你在我们兄妹三人最需要帮助时对我们一家的帮助,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才算是我的同学,是好兄弟,你我同学一场,情同手足,如今就要分别了,想说的话自然很多,今晚你忙于应酬那些来欢送你的村民,我插不上话,便悄悄的退了出来,上山来了,本想打算明天一早下山去送送你,和你说说话,道别一声,没想到你自己摸黑冒着大雨跑上来找我,天又黑,雨又大,山路泥泞湿滑,你这又这又何苦呢?”
“来!来!什么都先别说,雨太大了,我上山时穿的雨衣破了几个大洞,衣服裤子都淋湿了,心里冷着呢,先把火烧起来,再说。”李麒麟打断他的话说道。
子牛赶快往火塘里放了几根干柴,用火柴把有油脂的松树枝点燃,竹棚一下子也亮堂了许多。
“今晚应酬太多,那些村民拉着不放,我们俩还没有碰碰杯喝酒,上山来之前我到厨房里倒了一壶酒,包了一些花生米就上山来啦,今晚我们两个就喝它个痛快,一醉方休。”李麒麟一边说一边把背来的酒壶放在火塘边,随后又拿出一包花生米放在酒壶的边上。
“还真有你的,”子牛笑着说,“好!明天你就去读大学了,今晚你冒着大雨背着酒上山来看我,我就借花献佛,算作是为你饯行,开怀畅饮,喝它个一醉方休。”子牛说完过后从竹棚里找来两个土碗,用水清洗了一下,随后把酒倒在两个土碗里,接着说,“来!麒麟,端起酒,为了我俩的友谊,喝!”
“对!为我们的友谊,为了这一年战天斗地的知青生活,干!”李麒麟跟着他端起酒来,随后两人的酒碗碰了一下,各自都喝了一大口。
两人用花生米下着酒,边聊边慢慢的喝着,竹棚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不时伴随着电闪雷鸣,风声更紧了,狂风从竹棚篱笆四周的缝隙中灌进来,把煤油灯的火苗吹得左右摇摆着,两人的身影也不时的在篱笆上晃动。
过些时候,两人喝得满脸通红,各自都有了七八分醉意,子牛从火塘边拿起一个土罐,放了一些山茶进去,倒进水随后放在火塘边。
“子牛,……你说我们两个算不算知已?”子牛重新坐下来后,李麒麟问了他一句。
“你说呢?”子牛不答,却反问了他一句。
李麒麟随后想了想,皱了一下眉头,说:
“知已嘛!……要心心相印,心有灵樨,要肝胆相照……嗯!我们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子牛接上他的话,道:
“麒麟,心心相印,心有灵樨,这两句话太女人味,有肉没骨,它们也是常常用来形容异性知己的,男人嘛,肝胆相照,同甘共苦就是知己,你在我心目中就是我的知己,除你之外,我好像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那就更谈不上有什么知己了。”
“真的?!”李麒麟通红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问了一句。
“那还有假吗?”子牛说,“你我同桌几年,我有几个朋友你还不了解吗?真的,你就是我的知己。”子牛肯定的说道。
“酒逢知己千杯少,来!喝酒!”李麒麟高兴的举起洒碗,邀请子牛,子牛也端起酒碗,两人把酒碗碰了一下,随后脖子一仰,各自喝了下去。
竹棚外风声、雨声、雷声陪伴着他俩,在这山野夜晚的茅草棚里,两人凭借着酒性,诉说着同学之间的情谊。
土罐里的茶水已经煮开了,滋滋的往上冒着白气,子牛用一个土碗倒出茶水来,递给了李麒麟。
“麒麟,我爸爸死后,我心里面非常难过,在同学们的面前自己也矮了三分,那时我最怕跟同学们讲话,怕看到他们的目光,我就像是一个偷了别人的东西被人当场抓住的贼那样的无地自容,抬不起头来,有些同学更是做得出来,把我家出的事,我爸爸的死添油加醋的传得满校园风风雨雨的,他们还时不时的在我的耳边说些非常难听的话,剌激我,打击我,把我当成是全班的笑料来谈论,我心头的火啊几次都冒了出来,真想抡起拳头把他们打翻在地再踢上几脚才解我心头之恨,你却跟他们不同,处处帮我解围,真正让我感受到同学之间的那份纯真的友谊,在我的心里你才算是我真正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兄弟,我的知己。”子牛说道。
“是啊,自从你爸爸死后,你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爱搭理别人,非常悲观,跟我这个同桌也很少讲话,我们一起来到这里插队当知青后,你也是喜欢独处,没事时就摆弄你的画夹,很难看到你脸上有笑容,好像也把我这个你的同桌忘了一样,下来一年啦,我们俩确实还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坐下来长谈一次,相互交交心,看来我今晚冒雨上山还是值得,听到了你的心里话,最让我高兴的是你把我当成了你的知己。”李麒麟说到这里,又举起酒碗对子牛说,“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对!”子牛端起酒碗也高兴地说,“为我们的友谊,干!”
两人坐在火塘边开怀畅饮,无所顾及。
子牛呷了一口碗里的茶,见李麒麟带来的酒已被他俩喝得所剩无己,对他说道:
“麒麟,明天你就要去读大学了,我心里是依依不舍啊,明天一别,天各一方,不知我们俩何日才能相见,今晚这顿酒确实难得,喝得我心里痛快,我现在就赠两句唐诗给你,以表达我现在的心情。”

“好嘛!说来听听,哪两句唐诗最能表达你送我的心情?”李麒麟对子牛笑了笑,问道。
“‘遥望兄弟登高处,遍插朱萸少一人’。”
“嘿嘿……”李麒麟笑了起来,高兴地说:“子牛,还真有你的……”听了子牛念出的这两句诗,他反应极快,接着说,“什么登高处?没有你这个知己陪伴,高处不胜寒呀!”
听了他的话,子牛接过话头,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咦,”李麒麟醉眼蒙胧的看着他,“还真有你的。”
“今晚开欢送会时,谢秀秀她们没有走掉的三个女知青围在你的身边,抓着你的手就是不放,似乎对你有好多的话要说,依依不舍的样子,其实她们个个都是非常漂亮的,配得上你这个‘白马王子’,我还以为你会在这里有一场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可下乡一年来,你却是坐怀不乱,无动于衷,难道说你春心还没有萌动吗?”子牛说到这里停了停,又说,“是不是心里已有别的女孩啦?”说完,眼睛死死的盯着他。
“啊……”李麒麟正在喝着茶水,听子牛问到自己的感情问题,心里不由得一阵慌乱,被茶水呛在嗓子眼,“咯咯”的咳嗽出声来。
子牛见了,说:“看你,喝水都噎着,这说明了你心里肯定有鬼!是不是背着我在谈恋爱啦!快说……她是谁?”子牛追问道。
子牛的话让李麒麟猛然间想到自己心爱的人──子牛的妹妹子惠。自从半年前在昆明过春节时,获得子惠的爱情后,他和子惠一下子便坠入爱河里,今年的5月份到昆明开会时他和子惠的感情又得到了升华,子惠这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子,却是一个敢爱敢恨美丽动人的少女,子惠对他的爱不顾一切,让他饱尝爱情的甜蜜,两人各自的初吻都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对方,想到子惠,李麒麟便马上想到了她的樱桃小嘴,它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甜蜜,摄魂入魄,让他幸福的有些晕了头,可他俩在一起相处的甜蜜幸福时光易逝,转眼之间他又要离城返回乡下,他和子惠在昆明难分难舍的分别后,这分别的时光真是让他倍受煎熬,两人是鸿雁传书频繁,两人心里都想着对方,各自都把对对方的思念码放在信签里,他们用书信相互诉说着离别后的衷肠,他和子惠相爱的事,他自己捂得严严实实,没有向谁说出,就连子牛也被他蒙在鼓里,想到子惠,李麒麟的脸上便流露出难于言表的幸福来,现在见子牛问起他的感情问题,他是一时难于回答,心想:说真实的情况吧!──他和子惠真心相爱,太唐突,深怕子牛听了一时难于接受,不说吗,子牛又追问的紧迫;此时,他心里也是左右为难,心里想想,觉得现在还是不说的好,等自己上大学后,那时再跟子惠一家走近些,这样,子牛见了,心里也自然明白,也会乐于接受他成为家中的一员。想到这里,他便对子牛说:
“爱情嘛,命中注定的事,谁都有份,但两人相爱,确实需要缘分,不能强求,我嘛!……心里已经有一个姑娘了。”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神秘之色,微笑着瞅了子牛一眼。
“你呀!谈恋爱啦,我都还不知道,被你蒙在鼓里,明天你就要走了,快说来听听她是谁?让我心里面也高兴一下。”子牛埋怨了他一句。
“嘿嘿……”李麒麟还是害羞的笑了两声,低下头来,“她呀!……你是晓得的,只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你。”
“麒麟,你卖什么关子,说得我心里痒痒的老想知道她是谁?快说嘛!”
“呃……”李麒麟吞吞吐吐,“这……她嘛……”
子牛的肠子都等痒了,见他不好说明,就不再为难他,自个打圆场,说:“算了,你不说也罢!爱情之花需要相互用心浇灌,添土松根,好好待她就是。”
“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待她,决不辜负你的期望。”
“无论你看上谁了,我都为你高兴,我相信你不会看错人,来!把酒干了,祝你爱情甜蜜,上大学后步步高升。”说完,子牛先端起了酒碗,李麒麟随后也端起酒碗跟他的碰了一下,两人脖子一仰,酒碗来了一个底朝天,一壶酒被他俩喝得一滴不剩。
外面山野狂风怒吼,电闪雷鸣,大雨滂沱,竹棚也有些吱呀作响,在狂风暴雨中呻吟。
“呃!今晚老天是怎么了?下个没完没了的。”子牛听着外面滂沱的雨声说道。
“管它呢,这两天我听收音机里说,台风蹬陆越南沿海,大风把积雨云吹到我们这边来了,它也是厚积簿发,老天也是有泪不轻弹的,由不得人,随它下吧!”李麒麟意犹未尽,说到这里,心里突然想到什么,又对子牛说道,“子牛,你下乡来到这里一年了,不见你对哪个女知青动过心,你心里是咋想的?”
“哈哈……”子牛对他笑了起来,说:“我嘛,在这里只有看的份了,想附之行动有这个可能吗?……再说,爱情就像刚才你说的,需要缘分,无缘对面也不成偶嘛,……我心中的那个‘她’好像还没有出现。”
“哎呀!你别这样说,女知青谢秀秀好像就对你有那个意思,只不过是你不理人家罢了。”
子牛听了他的话,笑着回答:
“她呀,跟我都是出身不好的‘黑五类’我俩同病相怜嘛,当然两人在一起的话就要多些嘛,只不过,我们心里都没有那种意思,你不要往别处想。”说到这里,子牛停了一下,语气慢了下来又接着说,“其实我心里知道她是一个非常好的女孩子,模样在女知青中是算漂亮的一个,她父亲被打成走资派至今还关在牛棚里,没有放出来,整日见她也是愁眉不展的,你今天这样一说,我心里想起她跟我一样的作孽,遭人白眼,……心里怪可怜她的。”
“是啊!一个瘦弱的女孩子,从城市一下子来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又有她父亲的那层原因,确实心里忧愁苦闷,今晚开欢送会时,她紧紧的拉着我的手,两眼泪汪汪的,好像有好多的话要对我说,只不过人太多,我们俩也没在一起多说上几句,我走以后,你多关心她一下,经常跟她在一起说说话,这样对她的身心都有好处。”
“哎呀,麒麟,我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心思关心他人……”
“子牛,这就是你的不对啦,”他打断子牛的话说道,“不为别的,也不为了爱情,就为了我们一起下乡来当知青战天斗地的这份情义。”说到这里他喝了一口茶又说,“场部革委会主任黄定帮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家伙,前些日子,他利用职权之便,晚上单独找谢秀秀去他宿舍谈心,谢秀秀很晚了才回到女知青宿舍,我心里也很纳闷,他怎么就这样的关心爱护谢秀秀呢?有一天下午,下着大雨,我们知青都没有出工,你在宿舍里面画画。其他知青在一边打扑克下象棋,女知青的屋子漏雨叫我去看看,随后我便打着雨伞来到黄定帮在场部的宿舍门前,见他的门紧关着,我便敲了几下,喊了几声,突听得里面有了一阵响动,过些时候他才来开门,见到门外站着的是我,他这才嘴里“啊!啊!”的冒出声对我说道,‘麒麟,是你呀,我正在屋子里给谢秀秀做做思想工作呢,有什么事吗?’‘女知青住的仓房漏雨了,你去看看。’我说完,瞅见谢秀秀坐在屋子里面的一条板凳上,头发有些散乱,衣服不整,脸红扑扑的坐在那里有些不自在,你说,这难道不能说明问题吗?”
“黄定帮,这个狗日的东西,禽兽不如,打起我们女知青的主意来了。”子牛听了李麒麟的话,牙齿咬得“咔嘣”直响。
“子牛,黄定帮是一个披着人皮的色狼,我走后,你不要太自卑,你要和其他男知青团结起来,不要给这匹色狼把我们的女知青给叼走啦!”李麒麟对他说道。
“好!我听你的,”子牛说,“下乡一年来,因为家庭的原因,我有些自私,心里面只想着保全自己,不关心他人,如今听你说了,谢秀秀已是羊入虎口,落入黄定帮的魔掌,你放心去读书,我和男知青一定想办法把她解救出来。”子牛对他说道。
“唉!这时间过的好快,已经是凌晨1点多了。”李麒麟看了一下手表,遂的又说,“这酒喝的畅快,我有些困了,我们睡吧!”
子牛听了,顿觉倦意阵阵袭来,心里想明天一早还要送他下山去坐车,两人已坐了大半夜,便说:
“那就睡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坐车出去,我们就说到这里。”
随后两人脱去衣服裤子做了一个枕头,给李麒麟靠着,吹了灯,呼呼大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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