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洪水猛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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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十分,天有些灰蒙蒙的亮了,可竹棚外面的大雨却没有停下的时候,山野顿时洪水泛滥,山洪顷刻间突然爆发。
由于昨晚那壶酒的作用,加之子牛和李麒麟睡的很晚,两人此时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之中,并没有意识到突如其来的山洪,霎时,他俩正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咔喳”一声巨响,整个茅草棚瞬间被突如其来的山洪冲得支离破碎,在睡梦中的两人这才一下子惊醒过来,但此时两人已身陷在洪水猛兽之中……
山洪像脱缰的野马,掺杂着泥石流把他俩袭卷在其中向山下冲去,子牛双手在泥石流中挥动着,试图想抓住身边可能抓住的东西,他的双脚也在用力的蹬着地面,想把身体站立起来,但他却忽略了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力量,小看了这突如其来的山洪,山洪和泥石流推着他俩向山下快速的运动着,此时,在洪水中挣扎的子牛已看不到李麒麟的身影,映入他眼前的是汹涌的泥浆洪水,他脸色吓得惨白,他拼命的使出全身的力量,跟山洪搏斗,但周围泥沙和石块的挤压,随时都会给他致命的一击,他在洪水中感受到身体各处向他大脑袭来的疼痛,这疼痛让他想到了死亡,他在洪水中随时都会背过气,随时会被这滚滚洪流湮没。洪水和泥石流势不可挡的向山下推动着他,在一步步的把他推向死亡的深渊,在泥石流淹过他头顶的那一刻,他一下子被山洪推进了山下的愁阳河中,顿时,他的身体轻松起来,但滔滔洪水泛着巨大的漩涡,又把他推向下游,这时,在洪水中拼命挣扎惊恐万分的子牛看到了李麒麟在洪水中的身影,李麒麟也被山洪冲进河中,正奋力的向他游了过来,子牛的体力已经在跟先前的山洪和泥石流搏斗中耗去了大半,而今虽然脱离山洪和泥石流的威胁,却又落入到洪水滔滔,泛着巨大漩涡的激流之中,子牛在洪水中拼命挣扎,奋力游向岸边,却是不能,几次险些卷入巨大的漩涡之中不能自拔,他的体力在无休止的透支,在洪水中的四肢也有些软弱无力,但求生的**却没有在他心里放下,李麒麟不知何时也奋力游到了他的身边,李麒麟也是耗尽了体力,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可他还是拼命的对子牛大声说道:
“快看!前面水中的那棵大树——游过去,抱住它!”
两人奋力挥动手臂,拼尽全力,向前面不远的那棵大树游了过去……
距水中的那棵大树还有几步之遥时,子牛却陷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他已是无力挣扎,身体在漩涡中打转,并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量把他拽入河底,让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再次威胁,前面的李麒麟已游到了树边,并抱住了那棵救命的大树,转过身来见他身陷漩涡,不能自拔,丝毫没有犹豫,又不顾个人安危,游过来救他,正当子牛感到生命即将终结,漩涡将把他拽入河底时,李麒麟已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竭尽全力把他拖出了漩涡,子牛得救了,又看到了生的希望,他拼命的挥动手臂,向那棵救命的大树游了过去,李麒麟跟在他的后面,有几步之隔,刚才他对身陷漩涡的子牛拼死的一拉,已耗尽了他体内仅有的一点气力,所以他现在划水的手臂已是缓慢无力,当子牛抱住水中那棵大树的时刻,李麒麟身边却涌起了一个巨浪,随之又泛起一个更大的漩涡,把他卷入其中,那漩涡蓄积了巨大无比的能量,顷刻间把他的身影湮没,这一切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子牛抱着大树看的真切,想游过来救他已是来不及了,眼睁睁的看着李麒麟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洪水之中……
“麒麟……”子牛抱着大树大声的呼喊着,可洪水中哪里还听得到李麒麟的回答,子牛傻呆片刻,猛地这才吓出声来,呜咽的大声哭道:
“苍天啊!……你为什么这样绝情,为什么只允许我们其中一个活在世上,你呀……”悲痛万分的子牛拼命把头往树上撞,不一会他的额头上便流出血来。
“苍天啊,你瞎了眼睛,为什么要他去死,死的应该是我呀,……他已经抱住了这棵大树,他今天就要去上大学的啊,他是不应该死的,死去的应该是我呀!”子牛抱着大树骂着苍天,见老天不应,又哭喊着说,“李麒麟!你这个大傻瓜,你已经抱着这棵树了,你为什么要放开它去救我……”洪水滔滔,发出骇人的巨大声响,把子牛无奈的悲痛哭喊淹没得无声无息。
这一夜之间的倾盆大雨,来势汹猛异常,把天等农场变成了一个泽国,女知青住的仓房屋顶在今天早上黎明时也蹋了半边,算好没有砸到谁,但也把四个女知青吓得半死,她们四个女孩子被轰然倒蹋下来的房梁和瓦片吓得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个个穿着胸衣小褂和裤衩,露出平时难得看到的雪白大腿和圆滑肩头一下子跑到对面的男知青宿舍,个个像只惊惶失措的兔子,没有了平时的风度和尊严,无意之中让男知青真正饱了一下眼福,但过后还是非常害羞和知耻,又一个个的大着胆量跑回宿舍,胡乱的找些衣服裤子穿上,正当大家还惊魂未定,在男知青宿舍乱哄哄叫嚷着的时候,只见子牛穿着一条短裤,全身上下带着石头划破的伤痕,额头上流着鲜血,踉踉跄跄,跌跌闯闯,泪流满面的走了进来,大家见他这副狼狈样,也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山上发生了什么事,王红军赶紧问道:
“子牛,你怎么啦,哭什么?发生了什么事?”王红军说完,这才想起昨晚冒雨上山看他的李麒麟,又慌忙问道,“李麒麟呢?咋不见他的影子,他昨晚上山去找你啦。”
大家听了王红军的话,这才发现李麒麟没有跟着他来,再看他这副模样,又泪流满面的哭着,大家心里便有了不祥之兆,一层阴云顿时把大家的心笼罩起来。
王红军是一个急性子,见子牛只是哭,却不答话,急得跳起,大声的对他说道:
“子牛,你快说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李麒麟呢?”
“李麒麟……他……他被洪水冲走了。”子牛说完,蹬下去捂着脸嚎啕大哭。
“啊……”大伙听了他的话,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个个站在原地,惊呆了。
大伙被他的话吓蒙了片刻,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七嘴八舌的围住子牛问个究竟。
“子牛,快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李麒麟为什么被洪水冲走了?”一个男知青惊慌的问道。
这时,王红军见他只穿着一条裤衩,赶紧找来他的衣服裤子递给他,子牛一边穿着裤子一边哭着说:
“昨晚李麒麟冒雨上山去看我,带了一壶酒,他的衣服裤子都被雨水淋湿了,随后我们坐在火塘边喝着酒,说着话到了半夜,那时雨非常大,电闪雷鸣……-今天早上我俩还在睡梦中,没有想到山洪突然爆发,一下子便把山上的竹棚冲垮了,等到我们醒来,已被卷入山洪和泥石流中……随后山洪又把我俩冲到河里,我们两人在洪水中拼命挣扎,随后看到洪水中有一棵大树,我们俩拼命的朝那棵树游了过去,当时李麒麟已游到了大树边,抱住了那棵大树,我却被卷进一个漩涡之中,眼看我就要被洪水吞没,这时,李麒麟却又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那棵大树返身回来救我,我随后被他拖出漩涡,可他随后却被洪水冲走了……”
知青们屏住呼吸,静静的听着,子牛讲完,过了许久大家都还没有回过神来。屋子里顿时静悄悄的。
“走!到河边看看。”王红军随后说道,大伙听了,各自赶快找出躲雨的工具来,跟着子牛走出了场部,抬眼望去,山野间洪水泛滥,沿河两岸已跟河水连成白茫茫一片,河边的农田已有齐腰的水深,李麒麟被巨浪漩涡卷走的地方,已是越南和中国的交界,大家小心的淌着农田里齐腰深的洪水向前慢慢的走着,过了些时候才来到了李麒麟出事的地方,看到了子牛说的那棵浸泡在水中的大树,这时下了一夜的暴风雨才小了一些,大家浸泡在齐腰深的水中,远远的看着那棵大树和它前面不时涌起的巨大漩涡,试想着子牛和李麒麟跟洪水搏斗的场面,但这里似乎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那棵浸在洪水中的大树,它才能证明天亮时在这里所发生的一切,李麒麟年青而又富有朝气的生命,瞬间便在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次天等农场发生的洪水和泥石流,来势凶猛,发生突然。听当地的老年人讲多少年都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洪水了,可说是百年一遇。它冲毁沿河两岸的许多农田,引发多处山体滑坡,这次突发的洪灾,可以说是天灾**,但它也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人类多年无限制的乱砍乱伐,农场近几年来盲目的破坏森林和环境。大面积栽种橡胶,植被破坏,不能固土固沙,导致了这场灾难的发生。
这场特大洪灾发生后,农场一面组织人力进行生产自救,一面向上面汇报了情况,但让他们无法面对的还是李麒麟被洪水冲走失踪的事。
“唉,这如何是好,李麒麟今天天就要坐车出去读大学了,现在一下了被洪水冲跑了,就连尸首都找不到,叫我们如何向上面交待?向李副主任交待?他只有李麒麟一个独苗,如果他变脸怪罪下来,我这顶乌纱帽是保不住的啦。”李麒麟被洪水冲走的当天晚上在农场场部一间屋子里,革委会主任黄定帮为麒麟被洪水冲走失踪的事在苦恼着,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团团转着,民兵大队长陆太锋一时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坐在屋子中的椅子上抽着闷烟。
昏暗的煤油灯下,屋子中的墙上投射着他俩鬼魅的影子。
“陆太峰,我的民兵大队长,”黄定帮走投无路的说,“你快帮我想想办法呀!看来……我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黄定帮和陆太锋两人就是穿一条裤子,同一个鼻孔出气的人,两人都是初中文化,从学校出来后回到村里,两人整日是游手好闲,调戏良家妇女,到了晚上就是偷鸡摸狗尽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66年文化大革命运动来临时,两人从空气嗅出些血腥的气味,随后两人便狼狈为奸,邀约一些不明真相的年轻人大打出手,把天等农场的大权夺了过来。凭着他俩出身好,又有一些文化,欺上瞒下在天等农场横行霸道了几年,李麒麟他们下乡来到这里后,上面就有电话打到场部要他特别关照李麒麟和王红军两人,黄定帮从中了解到李麒麟家的情况,知道他父亲是一个大人物,所以对李麒麟来到这里后他是关怀备至,小心呵护;知青点有什么好事都有李麒麟的一份,而今李奔益的独苗李麒麟在他的管辖范围被洪水冲走了,你说他还能坐得住吗?虽说是一场天灾**,出人的预料之外,但他心里清楚,在李奔益的面前他是无法交待的,所以李麒麟出事后他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坐立不安,徨徨不可终日。
坐在旁边的陆太锋此时心里也清楚这事的严重性,是啊,被洪水冲走的是李麒麟,换作是其它人,那还好说,随便就可以打发,但偏偏是他──昆明市革委会李副主任的儿子李麒麟。这如何是好?但他是一个阴险狡猾的家伙,这几年中国的整人运动他也总结出一些经验,他想了一下便阴险的对黄定帮说道:
“这件事不能看得这么简单,”他阴险的说,“不能听周子牛说李麒麟被洪水冲走了就听信他说的话,我们应该站在阶级斗争的立场上来看问题,**不是教导我们说,‘阶级斗争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吗?我们要提高警惕严防一小撮阶级敌人的破坏活动。这件事我们不能排出周子牛那晚杀害了李麒麟后又借这场洪水掩盖他杀人的这一可能性。”
“你说那晚周子牛杀害了李麒麟?”黄定帮听了他的话,吓了一跳,赶紧走到他跟前,瞪大眼睛望着他不解的又问了一句,“可能吗?”
“你声音咋这么大,小声点。”陆太峰向他招了招手,随后自己首先降低了声音,“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但不一定是真的。”
“快,快说来听听。”黄定帮马上讨好的递给他一支烟,“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是这样分析的,你看看对不对?”陆帮锋接过烟点燃后吸了一口接着说,“那天早上发那么大的洪水,他俩睡在一起,按理说洪水冲走人应该是他俩一起被冲走才对,而结果是李麒麟被冲走了,周子牛却还活着,这不合道理。”
“嗯,你这样来分析,我才发现真有些不对劲。快,说下去。”这时的黄定帮乐意顺着他竖起的这根竹杆往上爬,他现在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那一晚,没有发洪水前他俩单独在一起,到底在棚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谁说得清楚?周子牛手里有枪,棚子里面有柴刀,这些都可以杀人的嘛。”陆太峰阴险的分析说。
“是啊,这些东西就可以杀人。”黄定帮也说道,他皱着眉头,眼珠子快速的转动了几下,狠狠的抽了口烟后,又问,“那周子牛杀人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要杀李麒麟?”
“嘿嘿。”陆太峰阴险的狞笑,说道:“你这个农场革委会主任是怎么当的?这几年真是白混了一场,”他接着说,“周子牛杀害李麒麟的动机也是有的嘛,他父亲是历史反革命分子,后来又杀了人,被抓后死在监狱中,这件事你我都知道嘛!”
“嗯。”
“不过,这里面可能还有你我不知道的事……”
“嘿,”黄定帮眼睛睁得好大,看着他,“你这个民兵大队长,这几年玩得比我精啦。”
“现在各地的公、检、法三家都是由革委会统管,周子牛父亲的案子也许就是李麒麟的父亲亲自办的也不定,要是这样的话,周子牛杀害李麒麟的动机不是非常明确了吗?”
“那好,”黄定帮喘了一口粗气,“照你这么他是报复杀人.”
“周子牛下来当知青后表面上看着老老实实的,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其实他跟本没有跟死去的反革命父亲划清界线,一心仇视无产阶级专政,伺机进行报复,来到我们这里插队后,我就看着他不顺眼,时常提防着他,上次民兵大练兵,进行实弹射击,我就不想让他拿枪,深怕他一梭子扫过来,死了别人还不算,把你我填进去那我们不就是玩完了吗?”
“哎呀,”黄定帮惊叫起来,回想起上次民兵实弹打靶的事,不由得赞赏的说,“我的民兵大队长,你的警惕性真是太高了。”
“嘿嘿,”陆太锋自个冷笑。
“看这小子挺老实的,经你今天这样分析,他还真的是深藏不露,阴险着呢。”
“你我都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心里想什么谁清楚?这次知青填表没有他的份,他就闷在心里急,那天晚上李麒麟上山来找他,他见到李麒麟明天就要远走高飞啦心里愈想愈急,狗急跳墙一气之下就杀了李麒麟……”
“啊!”黄定帮听了他的分析,点点头,脸上顿时有了阴险的笑容,“你的分析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所以说,这件事看起来是天灾**,其实不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周子牛是真正撞到了枪口上——砍竹子遇节。看来他这下子是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啦——这口黑锅他是背定了。
“那我们现在下一步应该怎么做?”黄定帮随后又问了一句。
“我们现在就应该把周子牛抓起来,进行审问,让他老老实实的交待杀人的事,这一步我们要先做在前面,我们不能等到李麒麟的父亲变脸对我们发火了才做,如果是那样的话,后来我们再抓周子牛那他也不高兴,那以后我们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
“哎呀,我的民兵大队长,你真是我的左右臂,”黄定帮高兴的说,“你的阶级斗争觉悟真是太高了,这场洪水里都能闻得出杀人的气味,你真了不得,这一难我只要躲得过去,你对我的好处我不会忘记的,以后你就跟我吃香喝辣的好了。”
“只要你记得我这个兄弟的好处就是了。”
“高!实在是高。”黄定帮给陆太峰竖起了大指拇,并说出了电影《地道战》里的一句台词,他前后仔细想了一下,阴险的笑起来,“你这招实在是高,妙极了。”他心里一下子狂喜:对嘛,周子牛不背这口黑锅谁来背?
“哈哈……”屋子里随后传来他们阴险可怕的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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