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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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
大清早,老孙就一反往常地爬起床,到卫生间撒泡尿,听着哗哗的尿响,他感到自己还很有精神。然后就对着镜子用梳子蘸着水,仔仔细细地,用心地梳着头上那稀稀疏疏地几缕白发。手捋着那软软地,有些湿乎乎地,还不怎么顺的白发,感叹道:“唉!不服不行呐,想当初,这头发简直像猪鬃,又黑又直又密。哪像现在这样恼人。”他边梳边龇牙扭嘴地看着镜中人的面目,那鼻子眼睛眉毛虽没什么大变,可也和年轻时有些不同。瞧!鼻子变化最小,有点皱。眼眶有点凹,眼皮有点耷,眼珠有点黄,眼球有点浊。眉毛呢,也变得和头发差不多,不但稀疏而且还有点花白。过去那浓黑的箭眉再也找不到了。他用手揉了揉脸,感觉肉有点松。才六十几岁的人,怎么能算老呢!呸呸——,老孙情不自禁地往地下唾了两口,心情仿佛好了些。走到衣柜拿衣服,穿哪件好呢?他摩索着挂在那儿的衣服想:每件都好几年没动了,自老伴去了后,这几年自己糊糊涂涂地过来了,儿女们开始还常来看望,往后就渐来渐稀,也难怪他们,都很忙呵。今天要去见采云,穿哪件衣裳呢?采云可是个讲究的人,不能让她不高兴。想起采云,老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甜苦辣。与采云相识相知几十年了,若说无缘,也是从小一块长大,工作以后,有二十多年分分合合在一个单位做事。若说有缘,这多年以来,有好几次机缘都错过了。始终没走到一起,最后一次分别至今已有十几年了。昨天下午,天都快黑了,老朋友邹老头打电话来说:采云现在孤身一人,从北边回来跟女儿女婿生活在一块了。心情有些低落,今天大伙去看了看她,最后邹老头还打趣地补了一句,如果有可能,想把他俩拉到一块做个老来伴,相互关照,总比不了解的人弄到一家好得多。这个电话使老孙一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竟像个毛头小伙子,激动不已。一会看看窗外,天亮了些没有,一会又看看锺几点了,就这么样折腾了一夜。
在衣柜边站了半天,也拿不准今天穿哪件好。猛地想起以前老伴说过:“老头子,你穿这件深灰色毛衣,外罩黑大衣,再配上我给你编织的那条宽宽大大的白围巾。人家都说你像刚下飞机的乔冠华,从美国回来的呐。”对,就这么穿吧,老孙自言自语地说着找出衣服穿上,围巾带好。照照镜子,捋捋头发,邹邹鼻子,咧了咧嘴。感觉还行。返身到卧室的箱子里取出存折,又打开桌子的抽屉数了几张零钱装在内衣口袋里走出了门。走到院子,一股冷风吹来,鼻子里就像钻进了两只小虫,忍不住接连打了两个喷嚏,嗳,这毕竟还是早春时节。老孙隐隐听到老伴的骂声:“死老头子,不想活啦,臭美甚么,那件羽绒背心不能套在毛衣外边?”老孙转回身到屋内穿背心时想着:这个老伴耶,活着时整天唠唠叨叨,骂声不断,惹人烦。死了还能让人听到她的唠叨和骂声,这是怎么回事耶。
平时,老孙一天三顿饭都是自己做着吃,今天,老孙想开了决定以后到外面吃。想吃甚么就吃甚么,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图啥哩?
巷子里有好几家小饭铺,门口热气腾腾。老孙来到巷口一个装修很洁静的小饭铺,饭铺的门口支着一口大铁锅,牛肉汤在里面顶着红红的麻辣油欢快地滚着,锅上面架着大快的牛肉冒着诱人的香气,锅台上搁着青青白白的粉丝,青菜,调料等物品。大铁锅旁边还有一排小炉子,上面炖着钢精锅,锅里是包子,茶蛋,粥等食物。这些丰盛的早饭,过惯简朴日子的老孙平时都没注意过。走进饭铺,老板热情的像分别许久的老友一样,亲亲热热的招呼老孙坐下问:“老爷子,吃甚么呐?”老孙看看门口冒热气的锅想着口袋里的钱说:“近日来胃口不好,吃甚么好呢?”老板笑着说:“那你就吃粥吧。”老孙捉摸着粥可能最便宜,就说:“好吧,就来碗粥。你这里有些甚么粥呀?”老板边檫桌子边回道:“我这有火腿粥,皮蛋粥,黑米粥,还有小米粥,老爷子,你要哪种?”老孙想了下说:“来碗小米粥再加四个菜包子吧。”老孙吃着可口的早餐,瞅了瞅邻桌的人,那是一对白发苍苍的老夫妻,男的喝着牛肉汤,热的头冒汗,女的喝着粥,面前放着几个茶蛋。男的边喝汤边把碗往女的面前挪:“这家牛肉汤够味,你尝尝。”女的蹙着眉低声细语地说:“我才不呢,那么辣。”说着剥了个茶蛋放在了男的碗里。老孙看着看着,不由地想起过世的老伴真可怜,跟了自己几十年,也没像这样吃过一顿饭。老孙吃不下了,顺手拿了张餐巾纸把剩下的菜包子裹好装在口袋里走出了门。

今天太阳很好。这一阵子时阴时雨,风还是冷嗖嗖的,老孙用围巾把鼻子嘴捂紧。站在巷口定了定神,决定先到银行取些钱,再到商场给采云选样见面礼。
时间还早,银行人也少,老孙很快就取了三千元钱,趴在柜台上慢慢地数着。不知什么原因,银行给的都是五十,十块的票子。老孙数完钱装在羽绒背心的口袋里,扣好纽扣,按了按。感觉万无一失了,才迈动脚步走出银行大门。刚出大门,迎面走来一个女子,满面愁容地对老孙说:“大爷,我和你商量个事,行吗?”看她那愁苦的样子,老孙说:“甚么事?你讲。”那女子拉着哭腔说:她的母亲有病住医院,她的父亲,哥哥都在外边打工,只有她一人在家,又要上班又要服侍母亲,时间太紧张。她口袋里装的都是整钱,用起来不方便,想换老孙的零钱。老孙听了就说:咳!这算甚么事。换就是了。他俩就在银行外的拐弯处一五一十地把钱换了。老孙装好换来的崭新的百元大钞,面带助人为乐的微笑,向商场走去。
走进商场,琳琅满目的物品可把老孙难住了。买甚么东西好呢?他在一楼,二楼,三楼~~~~~转来转去,走到卖首饰的柜组,光彩夺目的金银珠翠吸引了他,他又想起了过世的老伴,活着时常常唠叨着:这个人手上戴的甚么,那个人耳上挂的甚么。~~~~因为工资低,负担重,一直也没给她买过一样首饰。甚至连件过百的衣服也没让她穿过。如今她走了,再也不唠叨这些了。
“大爷,你想买甚么?”一个甜甜的声音响起。
“哦,我看看。”老孙俯下身子观察着那黄的,白的,长的,圆的,制作精美的女人心爱之物。
年轻俏丽的女营业员边介绍物品边摆放在玻璃柜台上让老孙挑选,老孙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最后在女营业员的帮助下挑了一枚24K的黄金戒指,售价726元。老孙拿着票据到收银台付款,有生以来第一次花大钱不但不心疼。还有些高兴的感觉。
老孙掏出带着体温的百元大钞数了八张递给收银员,幻想着老伴戴在手上的样子。
“大爷,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干这种事!”收银员气愤地把钱摔在柜面上。老孙很惊奇地问:“怎么啦,年纪大就不能买戒指了?”收银员气咻咻地说:“你看,你看,”指着验钞机一张张地验给老孙看,假钞,假钞,假钞~~~~~
老孙瞅一眼,脸色煞白,冷汗刷地流出,然后就不知道甚么了。
后来,老孙住了几个星期的医院,好了以后,儿子,媳妇就把他接去一块住了。老孙和采云到底是没缘分,始终没走到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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