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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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礼
龙店人全震惊了!老好人死了,而且还是喝农药死的。
老好人的葬礼很隆重,全龙店二百多户人家老老少少都来了,四面八方的亲朋好友也来了。大家满脸悲凄,唏嘘不已。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老好人今年七十三岁,老伴比他大两岁,七十五岁。是离龙店有十多里的张圩人,张家也是个大户,龙张老太老姊妹九个,晚辈侄,甥更多。可与老好人一辈只生育了两女一男,两个大的是闺女嫁出去了,儿子书没念出来,在家务农,心,有些不踏实,也没办法。为了儿子,老好人两口子是嘴里省、肚里挪、牙齿上刮,攒下钱给儿子盖了两层小楼,一个大院。还栽了不少柿子树,儿子结婚后,时间不长,老两口说图清静,搬到村外边盖了两间低矮的小草房住。
平时,老两口身子骨都很硬朗,家里、地里活都能干。不但不要儿子贴补,还能帮儿子不少。两家齐乐融融,乡里乡邻都夸老好人两口本人慈爱,儿孙孝顺。
老好人在龙店村活了七十多岁,从未和人红过脸,吃亏占巧的事也从不放在心上。别人找他帮忙,他是打个招乎就到,人缘特好。如今年老了,心更慈善了。每天清早起来拾粪,上午下地做农活,下午背石头修路。前些年.已把村口到公路的路修整好,孩子们,大人们赶集,下雨都不怕走泥路了,可是,从各家到村口路还不行。去年起,老好人又开始修各家到村口的路。这是件好事,但如果不是老好人干,别人还真难干,因为路要经过别人家的房前屋后,涉及人事关系问题。如今老好人路已从村口修到村西头,还有几十家就可完工,却喝农药死了。昨天傍晚还好好的,一点要死的迹象也没有,怎么说死就死了?人们除了悲哀还有些纳闷。
老好人的儿子乳名叫龙蛋,年近五十了,人们背后还叫他乳名。现在龙蛋头顶白布,腰扎麻绳,脚穿白鞋,木着个脸忙前忙后,人来了或磕个头,或举个躬,或到记帐的跟前嘀咕几声。老好人的闺女、媳妇等人则跪坐在灵前哭泣,人少时小声啼哭,人多时大声嚎哭。媳妇的嚎哭不但响亮,还很有韵律地诉说着:“伯伯呀——呜呜,你怎么那么很心呀——呜呜,丢下我们呀——呜呜;伯伯呀——呜呜,你怎么舍得的呀——呜呜,我们想你呀——呜呜,呜——”龙张老太太坐在里屋的床沿上,一句话不说,一颗眼泪不掉,两眼茫然地直视着。好象个木雕泥塑的人。
葬礼开始了。人们都夸龙蛋两口不错,瞧!龙蛋不仅花钱顾了一班吹鼓手吹着哀乐,还花钱到镇上纸冥店给老好人扎了金山、银山、高楼大厦不算,还扎了现代的冰箱、彩电、洗衣机、空调,连小轿车也扎了两辆。人们感慨地议论着:“唉!老好人一辈子没享过大福,到了那个世界就享福喽。”又有人担心地问:“老好人一辈子连汽车也没坐过几回,到那世界会开车吗?”一个小青年笑着说:“没看见啊,那不还扎了两个‘三陪女’留到那世做小妾,让她俩轮流开!”话音刚落,送葬的亲人哭声震天地的出来了。只见老好人的儿子、媳妇、闺女们拼死拼活地拽着棺木不松手,儿子哭的惊天动地,媳妇哭的地动山摇,闺女哭的昏天黑地,人们在这惨云愁雾里极尽全力地劝解着。没想到龙张老太太冲了出来,一声不响地来到纸扎的冰箱、彩电、洗衣机跟前又撕有拽,撕完了“三陪女”也累的站不起来了。等龙张老太太的娘家人把她连抬带背的放回屋里床上,一些送葬的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葬礼结束了。龙张老太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也不睁眼。任凭人们如何劝说,也没丝毫改变。
一天天过去,眼看一个星期了,龙张老太太身子已极其虚弱,神志倒还清醒。仍然不吃、不喝、不说、也不睁眼,脑海里还在盘旋着老伴死前的情景:那天鸡都上笼了,天已黑了,龙蛋气乎乎地来了,进门就指着老好人的鼻子说:“谁叫你给西头楞子家修路的,你不知道,我跟他家是对头!”老好人刚要讲话,龙蛋又说:“明天,你把路给我坼了,要不然我把你腿扭断!”儿子说完扬长而去。老好人越想越恼,直讲活够了,要找农药喝,龙张老太太怎么也劝不好,就去找儿子,希望儿子给个台阶下,谁知儿子绝情地说:“死去,死了亲戚朋友都送钱给我花,老了早就该死了。”说完再也不理老太太了。媳妇听了表现很好地说:“我去劝劝。”一溜烟似的跑走了。龙张老太太很感激地跟回来,远远地听儿媳说:“伯伯,你那么大了,还要象小孩样骗人,你要喝就喝吧,我也不敢拦你。”那老好人被激的大声嚷嚷着“哪个骗你哪个就不是人!”说着就瓶底朝天一口就把一瓶农药象喝汽水一样咕噜噜地全喝下了,等龙张老太太跌跌撞撞跑到跟前,瓶里所剩无几。就这样,老好人在老伴、儿媳面前死了。龙张老太太的心也碎了,
九天过去了,龙张老太太的哥哥问:“妹子,有甚么话跟哥讲吧。能办的哥一定办。”龙张老太太眼也不睁地吐出一句很微弱的话语:“不要——葬礼。”
这天半夜,只听她“噢两声,眼角滚出了两滴混浊的泪,面带微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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