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虎落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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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轮联赛开始前一小时,吴震乔在通道里碰上了正在对两个助理教练下达指令的老乔。那位朝他勾了勾手指。
吴震乔走近,老乔将手中的笔记本举到他面前,“看见这是什么了吗?”
吴震乔向后仰了仰头,点头道:“首发阵容。”
“看见你的名字了吗?”
“看见了。”
“很好!”
老乔依旧举着笔记本,拿一支红笔在吴震乔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巨大的叉叉。
吴震乔吃惊地瞪着他。
“不明白是吧?”老乔一副幸灾乐祸,“待会儿可以在板凳上好好思考,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的。”
三个狼狈为奸的家伙“嘿嘿”笑着走了。吴震乔意识到多日的担忧此刻变成了现实,国家队队医确实不是来旅游观光的!
他发狂地冲进更衣室,发狂地找出手机,发狂地给足协打电话。
“什么?”足协的一个工作人员在电话里很清晰地表明了他的吃惊,“你找队医的电话号码?哪个队医?”
“就是个头中等、头发半长、戴着黑框眼镜的那位!”吴震乔火急火燎地描述。
“国家队队医中个头中等、头发半长、戴着黑框眼镜的有三位,你指的是哪位?”对方慢条斯理地问。
吴震乔没想到还这么繁琐,为了顺利拿到想要的电话号码,也只好耐着性子,“是那位鼻子向左边歪、嘴巴向右边歪的!”
“鼻子向左边歪、嘴巴向右边歪的有两位,不知您指的是哪位?”
吴震乔几欲抓狂,他空着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衣柜门框,用力之大,五指似乎要嵌进木板中去。但毫无他法,只有继续忍耐,“是那位眉头有颗美人痣的!”
“那是胡医生!所有人里只有他一人有那颗痣!”
吴震乔想吐血,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电话号码!
“请您给我他的电话号码!”他急急地请求。
“你要他的电话号码?你为什么要他的电话号码?”
吴震乔几乎要哭出声来,对方似乎也意识到气氛紧张,接着就道:“你等一下,我给你找找。”
吴震乔不知自己等了多久,就在他靠着衣柜快要睡着之前,那头的电话话筒才再次被拾起。
“胡医生没有电话。”对方道。
“什么!”费了这半天劲,就得来这么一句“没有电话”!他刚想说“我不活了”,电话那头又道:“这儿有个国际长途。”
“国际长途?”别说“国际长途”,就是“星际长途”,也要牢牢记下那串号码。
对方告知了号码,吴震乔出于激动双手发颤地拨了出去。
“喂——”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
吴震乔记得他姓“胡”,“胡医生,我是吴震乔!”
“吴……”电话似是掉落到了地板上,撞击声震得吴震乔耳膜发疼。
“胡医生?”
“是是……是我!”电话看来是又被捡了回来,“你……你找我有什么事?”
“你把关于我眼睛的事情告诉了乔教练?”
“当然没有!”
语气如此肯定,吴震乔不禁想到恐怕是自己错怪了对方,但随即又听得手机里道:“我只告诉了莫经理……”
“什么!”吴震乔跳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这是为你好……”
“你把我送回了板凳上,是为了我好?”
“他们不让你上场了?我跟他们说过别这样……”
吴震乔气得挂断了电话。
他又成了“板凳之子”,整场比赛都只能用眼睛踢球。球队以4:3拿下了当场比赛,全队只有他和屡被对手打穿大门的宋路郁郁难欢。

“那个姑娘又逼你结婚了?”一走进家门,诺里斯就瞧见了吴震乔的灰头土脸。
“不是!”那位摇摇头,满是沮丧,“你没看到老乔把我放在板凳上吗?”
“看见了!中场休息我还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你自己不愿意上场。”
“他这是撒谎!天呐,明明知道你就住在我这里,还对你撒谎!”
“他在回答我之前,问我是不是还和你住在一起,我说‘没有’。”
吴震乔对那半斤八两的两位不得不表示“敬佩”。
诺里斯点着头,“这么说是他故意的?他不怕老莫找他麻烦?”
“应该是老莫的主意!”
“怎么可能?他不是一向都支持你吗?”
“现在他不支持了。”
“为什么?”
吴震乔没有立即回答,去厨房泡了两杯菊花茶出来,才道:“因为我的眼睛!”
诺里斯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你干嘛?”吴震乔挡开他的手问。
“没有瞎啊!”
吴震乔干咽了一口口水,“我的问题是老花眼!”
“开玩笑!”
“还在恶化中。”
诺里斯意识到这不是他这位室友跟教练斗得丧失了理智,也不是被一位“痴情”女子纠缠得只会胡言乱语。他立即感受到了紧张气氛。
“那怎么办?怎么会出现这种事?”
吴震乔摇头——谁又能明白呢?他才21岁啊!
“去医院!他们会帮你的!”诺里斯大声提议。
“他们什么也没查出来!”
“那……那……”诺里斯急得直抓头,“难道只能坐以待毙?”
“诺里斯,你的成语水平越来越高了。”吴震乔苦涩地称赞。
“总有一个办法吧?”
“没有!”
“他们会不会踢你出球队?”
“有可能。”
“啊,太惨了!”诺里斯痛苦地叫了一声。
“也许我会在一个小球队里找到一个位置。”吴震乔脑海中显出了自己落魄得衣衫褴褛地在一个丙级队踢球的画面。
“会有小球队要你吗?”诺里斯担心地问。
“也许会。”
“那样还是太糟了!”
吴震乔眼中泛着泪光,“是的!”
“我在豪门,你在小球队,我们在一起,对我的身份实在是一个大贬低!”

“诺里斯!”吴震乔气不打一处来。
“老花眼事件”现在看起来,其严重性要大大超过预期。其实在吴震乔的内心,他从未正儿八经“预期”过,因为他从未想到这个秘密会被泄露给俱乐部。但现在,他后悔没有“防患于未然”,落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境地。
“我想也许该找老莫谈谈!”吴震乔一次对诺里斯道。
“谈什么?”
“告诉他我的眼睛没有影响到我踢球,我在场上还是可以正常发挥。”
“他能信吗?”
“我说的是实话!”
“希望你谈完话,回家后别乱发火!”

吴震乔在经理办公室里已经和老莫面对面坐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对视的两个人没有说一句话,但在眼神的来回中却早已或申辩或辩驳了好些个回合。
“啊!”老莫终于疲惫不堪地开了口,“我说了我得尊重主教练的意愿。”
“我的眼睛完全不成问题!”吴震乔恨不得掏心掏肺,以表一颗赤胆忠心。
“比赛怎么安排,那是主教练的权力。”
“我可以保证发挥得和以前一样!”
“经理干涉主教练,那像什么话。”
“眼睛不会对我发挥水准有丝毫影响的!”
两个人突然都不言语了,因为发现各在自说自话。相视五秒,同叹了一声。
“小乔,”老莫一副苦口婆心样,“这件事你得找老乔谈,从他那儿找你坐板凳的原因,你跑我这儿来,完全不知所谓嘛。”
“经理,”吴震乔眼中瞒含恳切,“求求你给我个机会,不要再对我说无所谓,如果参赛是完美,就让我们用真话去面对,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老莫冒了一头的雾水,完全不明白当下年轻人的心声。
吴震乔顾不了其它,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半跪在了老莫的皮椅旁,“经理,没有比赛我就不能继续活下去,这会要了我的命!”
老莫看着他,若有所思地道:“以前,你好像也像这样跪在我面前……”他突然双眼发亮,“那次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吴震乔想起来那次是因为方光亮和他那神出鬼没的妻子的事情,他不免有些心虚慌张,“没……没有!”
“双重否定是肯定!”
“经理,您的语文学得真好。”吴震乔抓住一切机会奉承谄媚。
“那是!”老莫也抓住一切机会小得意一把。“你瞒了我什么?”
“什么也没瞒!”数秒之内已下定决心:打死也不承认!
“你不是说‘没没有’吗?”
“我结巴,小时落的毛病。”
“真的没有瞒我?”
“没有,绝对没有!天打雷劈,出门被撞,下楼被摔,吃饭被噎,喝水……”
“嗯嗯,不错不错!”老莫很满意。
吴震乔见老莫双眉舒展,满怀希望地问道:“那我的主力位置……”
“找教练谈,找教练谈。”

虽然智商没到二百,但吴震乔也还没有笨到真去找老乔的地步。而在老莫前面,以撒谎的代价换来的还是拒绝,第一次,他将自己的车开得像喝了两瓶二锅头。
吴震乔一路都郁闷之极,回到家时,依旧怒气未消。扔下钥匙,忍耐着去饮水机上倒水,准备坐到沙发上,好好地冷静一下。
但不知饮水机出了什么故障,摁不出半滴水来。吴震乔用力摇了摇。立在饮水机旁的一把雨伞被撞到在地,刮倒了旁边的一只雨靴,雨靴倾倒,顺势带倒了一只棒球棒,棒球棒拍在一只跳跳球上,跳跳球高高跃起,蹦进了小鱼缸中,正在里面休息的一只红色金鱼被惊得跳了出来,摔在旁边的仙人掌上,当下一命呜呼。
吴震乔还在死命地摇着饮水机,试图摇出些水来。
终于从龙头处涌出了水,他接了一杯,端着杯子刚转身,忽听得身后“咔嚓哗啦”一阵乱响,饮水机在瞬间化为了一摊废料。
吴震乔忙回身,又震惊又生气地望着地上的一堆“杂物”,还有漫流开来的饮水——他还从没见过这么不不禁碰的饮水机!也许怪不得其它,只怪他现今走霉运,任什么都可以耍耍性子欺负他。
刚想在一地汪洋中蹲下来嚎啕,门上“咔嗒”一声,诺里斯推门走了进来。
那位的招呼声还没完全说出口,就被眼前的景观震住了,“下水堵了?”
“是饮水机坏了。”吴震乔哭丧着脸道,回身去拿工具准备清理。
突然诺里斯大叫了一声。
“怎么了?”备受惊吓的吴震乔心惊肉跳地问。
“你杀了它!”
“杀了谁?”吴震乔叫道。由于嗓子突然走调,变成了一声卡在嗓子眼里的尖叫。
诺里斯悲愤地指着躺在仙人掌上已经“慷慨就义”的那尾金鱼。
“我不知道!”吴震乔惊愕地瞪着眼前的“惨剧”。
“别告诉我不是你干的!”诺里斯鼻子里向外喷着热气。
“我什么也没干!”
“小乔,我知道你今天心情肯定好不了,可是……”诺里斯的喉头有丝哽咽,“可是你这么残忍地对待一个无辜的生命,你就忍心吗?”
“我真的什么也没干!”吴震乔急道。
诺里斯毫不理会他的申辩,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蹲下去为那位“死难者”处理后事。他小心翼翼地做着清理,不时怨愤地向吴震乔瞄上一眼。
有冤无处申的吴震乔急得直捶厨房的门框,但猛然看见门框上开始出现龟裂的迹象,吓得忙收了手。“看来现在我全身都是晦气,”他心凉地想道,“不能碰任何东西!”他走到诺里斯身旁,以悼念的肃穆姿态站着。
“请迫害者回避!”诺里斯表情严肃地道。
吴震乔灰头土脸地缩进了沙发,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地听着诺里斯边忙活边哼着歌曲《你好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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