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师爷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到门口，打开门往外面张了一张，回来对叶北说：“你可知道我是怎么上山的？”
叶北自然不知道
陈师爷说：“老子本是光绪三十年的秀才，是被罗海山这王八蛋抓上山来的。老子刚中秀才没几天就被他抓上山来了。那时候老子还正兴奋着呢，熬了多少年才中了个秀才，满心希望接下来还能中个举人进士什么的，光宗耀祖一下，这王八蛋一下子就将老子的梦灭了。土匪们本来是下山绑票的，绑那陈财主，那陈财主是我的本家，以前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这家伙见我中了秀才，有了点功名，居然请我吃饭，他妈的我就捎带着被抓上山来了。你说老子的命是不是很背？我家里穷的徒有四壁，自然没有钱赎我出去，这里的土匪就一定要请我做个师爷，他们说还从来没有那股土匪请个秀才做师爷的呢，蛤蟆山这会可真是大大地露了脸了。我不从，他们就不放我，却也不打我，就弄了几个人整天整夜地不让我睡觉，这是他们对付‘叶子’防备‘叶子’有精力逃跑惯用的办法，他们叫这种方法叫‘熬鹰’，那滋味，”陈师爷说到这摇了摇头，“真叫他妈的难受！就这样我还是不肯答应，我是个秀才啊，我要是做了土匪的师爷，那岂不是斯文扫地，被天下士林笑掉大牙吗？可是土匪还有更毒的办法，他们四处放风说陈一鸣已经做了他们的师爷了，还把那次攻打县府说成是我策划的，就这样我就被朝廷革除了功名，被当作了土匪头子到处张贴捉拿，到了这种时候，我的确是没有退路了，连我的家人也宣称与我断绝了关系，于是我心一横，就答应了土匪。那天我是哭了整整的一夜啊！”陈师爷说到这，满脸悲伧，把话打住了
叶北起先听这斯文的师爷一口一个“老子”觉得很好笑，到后来就渐渐有点同情他了，他知道这个时代的很多读书人把声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他做土匪还不如杀了他，陈一鸣下这个决心的时候，心中一定矛盾斗争得无以复加，他的心情一定异常恶劣。
陈师爷停了一会，继续说：“我有过自杀的念头，但实在没有这个勇气，我想我虽然没有自杀的胆量，但我自暴自弃的能力却还有吧？这比死起来的确是容易多了，而且只要你自己愿意，没有人会拦着你。从那时起我迷恋上了喝酒，从此不能自拔。没有人能比我更知道酒的味道，酒的妙处，那简直是说不尽的。借酒消愁，酒壮胆色，酒能乱性，那都是酒的表面功夫，人只有烂在酒里，才能真正地明了其中的真味。人只有自己变成了酒，与酒真正地合二为一，你才能真正地透析其中的妙不可言。那人一旦变成了酒，那人就完全不是人了，那人就不是自己了，那人就跟酒一个脾性了。没有了思想，没有了灵魂，甚至没有了，在什么地方什么作用，到什么人的嘴里什么味道，于是我就成了一个真正的土匪。一个自暴自弃的人是没有善恶是非的，为了加速我的堕落，为了从今以后不把自己当人，我发誓我要比任何土匪更象个土匪。用我自己的方式。我不久就发现我其实非常适合做一个土匪，我根本就是一个绝好的土匪材料，我骨子里所有卑劣残忍狡猾的人性都被我自己毫无保留地发掘了出来，到了最后，我竟然喜欢上了土匪这个行当。我虽然只是个秀才，但我一向涉猎很广，我懂得的掌握的远比任何一个秀才多得多，因此作为一个师爷，没有人能比我做得更出色，因此在蛤蟆山方圆几百里没有一个师爷能比我更出名，你知道在土匪的行当里，人们都叫我什么吗？‘大师爷’！哈哈，‘大师爷’，我是师爷中的师爷，师爷中的老大，哈哈哈哈。。。。。。”
陈师爷大笑着，脸上脸老泪纵横。
叶北目瞪口呆，心想：“这陈师爷做土匪做到这个份上，真是比窦娥还冤，冤死了！可是我呢？我稀里糊涂就被那个写书的混蛋发配到这里，一来就遭了这么多罪，还命悬一刻，我他妈的不冤吗？我找谁去？”他说道：“你他妈的哭嚎什么？你既然觉得做土匪难受遭罪，你他妈的难道不会跑？这后来你不是自由了吗？”
陈师爷道：“土匪们那么一造谣，我他妈就名誉扫地，成了斯文败类，我离开这里还能去哪？到最后我都成了万人恨了，我出去不是个死？你以为我自由了吗？屁！那罗海山生性多疑，他对谁都不放心，他从来就没有真正地相信过我！我表面上挺风光，挺有权利，其实我他妈的从来都是在他的控制之下，无论在山上还是在外面，我身后都有人在瞄着我，那些人专瞄着我，你想我跑得了吗？越到外面看得越紧，看我的人软硬不吃，都是他的铁杆，这山上又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下山的路也只有一条，我怎么能跑得了，我敢跑吗？就我这身子骨我就是跑能跑了多远？”
“哈哈！”叶北笑了，说：“我说你这么好心呢，原来你是想我帮你一起跑走啊！”
那陈一鸣说：“不错，我就是想你帮我！我现在就有你这一个希望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希望！我在这山上真是熬到尽头了，我不想就这样终老在土匪窝里，你一定要帮我，我好歹救了你的命！”
叶北说：“我他妈自己都自身难保我怎么帮你？你下山有地方去了吗？你不怕被人杀了吗？你怎么就那么放心我？”
那陈一鸣说：“你小子满脸邪气，但骨子里却正气充盈，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你的枪法出奇，脑子灵活，义气深重，有我助你我们一定逃得出去，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不会半路上丢下我不管。”
叶北说：“老子这么多优点吗？我怎么不知道？带着你这个老累赘要逃跑却难了，难保我到时候不扔了你自己逃命！这么艰难的山道，你不是打算跑不动了让我背着你吧？老子不干！”
陈一鸣说：“你不用背着我，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你是一个福大命大的人，有你在我就决没有事，你安全我自然就安全。”
这句话的玄机太深，叶北有点听不明白，他问：“你什么意思啊？”
陈一鸣说：“我的相术很精深，所以知道你不是一个平常人，你的骨格很奇，虽帝王将相也没有你这样的骨格，你这样的骨格不应属于这个人世，你或者来自于遥远的古代，或者来自于不可期的未来，你既实实在在，又虚无缥缈无法形容你是个什么东西，但你的造化一定是无穷的！”
叶北骂道：“你才是个东西！”他心下吃惊道：“靠！我不属于这个人世这家伙也能看出来吗？是不是真的啊？难道这世上真有所谓的神奇相术？如此说来，这家伙的相术可真是太了不得了！妈的，这老小子为了骗我帮他，居然想出这么一招，他简直比老子还能胡说八道！可他还真能蒙到点子上！”叶北接着又问：“那又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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