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迷信的袁世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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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北面不改色,依旧慢条斯理地说:“袁大人耳聪目明,这一点其实应该比我清楚,自古以来没有铁打的江山,大清朝历时三百年,气数已经尽了每一个朝代欲亡之前都有一些征兆,内忧外患这四个字便足以道明一切。论起内忧外患,历史上还能有比现时的大清更突出更严重更积重难返的吗?大清朝政治黑暗,官员,从上到下无非蝇营狗苟之徒,值此危难之秋他们全不知以国事为念,奋发图志,一个个但知逞一己之欲,闭目塞听,掩耳盗铃,自高自大,对外一味谄媚洋人,虽丧权辱国而不知耻,对内则一味横征暴敛,弄得民怨沸腾而不知惧,这样的国家还怎能有存活的理由,存活的希望呢?说大清朝已经千疮百孔,处于风雨飘摇之势,袁大人难道能够否认吗?如果朝廷能认识到这点,从此重视人才锐意改革,一点点做去,倒还罢了,可是连袁大人这样雄才伟略的英才都遭到疑忌打击遗弃,这天下的老百姓还怎能不感到灰心绝望!就是真有一二人舍生忘死想为大清粉身尽忠,又能有什么益处!无非是无望的挣扎而已。天下人倒是很清楚地认清了这一点,所以才有反清的风暴风起云涌,激荡不绝,但是只是缺少真正有威望有担当有雄才大略的领袖而已。天下人此时望袁大人已是双目欲穿,这也正是我要来追随袁大人的真正原因啊!我无意造大清的反,但大清又亡在眼前,当前紧要之计是要寻到一个真正有能为的人,来领导民众建造一种更合理的制度,更顺应时代的社会,袁大人难道认为不对吗?”
叶北虽从来是能言善辩之徒,但这样的长篇大论还是第一次发表,他记忆力很好,人也聪明,这些话大多都是从书本电影电视来的,绞尽脑汁一番拼凑下来,居然很是得体,却也累得他够呛。一番本该慷慨激昂的言辞被他说得如此慢条斯理,其实正是因为需要苦心经营所致,在袁世凯听来却是此人胸有丘壑举重若轻,全为他本人常识之论,袁世凯不禁暗暗吃惊:“这小子小小年纪居然如此了得!”
大清朝时日不多他是知道的,作为一个比较开明的人士,因为大清的,大清对他的不公,大清的一些人和事,他是痛恨大清的,但是大清真的要亡,他又很不甘心,与恨相比,他对大清朝还是深有感情的,他的发迹和他将来的寄托目前仍还在大清身上,他内心里实在不愿意看到大清灭亡的结局,同时作为统治阶级,他对于民众的革命运动是惧怕并且反感的,如果革命党真能成事的话,那时候的天下还真能有他的一席之地吗?况且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落地凤凰犹比鸡大,膏肓病人尚可残喘,被困的疲犬还能跳墙,此时此地,叶北的话真也好,假也好,正确也好,不正确也好,听得进去也好,听不进去也好,他都不能不做些姿态,因此袁世凯怒目走向叶北,大声说:“放肆!这样反叛的话你也敢说出口,你好大胆!我没有料错,你果然是为革命党做说客来的!”
叶北看头圆身胖的袁世凯向他走来,暗骂道:“靠!装什么装!你这孙子连皇帝都敢做,鬼才相信你会对大清朝有什么狗屁忠心!看你腿短脖子短粗腰都没有的样子,你还真他妈的一副蛤蟆像,我呸!人家都把自己附会成龙啊虎啊蟒啊什么的,你这家伙居然说自己是癞蛤蟆转世,癞蛤蟆很了不起吗?没见过你这样没水平的怪脾气的家伙!”
袁世凯忽然看见叶北发笑,停下来问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吗?”
叶北说:“我若是革命党我就决不会来你这里了,革命党里有野心的人有的是,他们怎么会希望你这样的人出山,那样还有他们的机会吗?我敢跟你说大清朝要亡,我所以不远万里来到你这里,求你准许我追随在你的左右,是因为大清朝之后的天下将在你的手中,革命党不过是为你做嫁衣!”
袁世凯大吃一惊,说:“此话怎讲?”
叶北说:“我夜观天象大清不日就亡,天空有新星灼耀,此星由河南项城升空,正应在你的身上!”
袁世凯更是吃惊,说:“你懂得天象变化?”
袁世凯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他从小到大一直被一些江湖术士包围着,人人都预言他将来的命运贵不可言,他从来也自命不凡,因此他很容易对叶北的话产生兴趣,不由得将信将疑
袁世凯的迷信不只是当时大环境的影响,更是由于家学渊源,一个人如果迷信,而他又不断地被人预言为福星高照,这些就很容易对他产生深厚的心理暗示,让他出生许许多多超出实际的期望,如果那些预言又经常能够应验,那么,这个人就必然对这些东西深信不疑,动辄就会靠这些东西指引方向,判断吉凶。

早年捻军骚乱时,家大业大的袁家为了自保,家中的长老就商量着要垒墙结寨,那时的人连出远门都要择取吉日,何况这动土建筑的大事,于是袁家人就恭恭敬敬地把当地一个出名的人叫“宽五”的风水先生请了来。这宽五可不是个平常人,他上知天文地理,下知人间祸福,所说之话从来无不应验,在世人眼里直如活神仙一般,这人因为有这个本事,因此经常鼻孔朝天看人,无论何人难得与他说上一二句话,寻常人家是根本请不动他的。那宽五手托罗盘,先在袁氏坟茔转了一圈,那一圈转下来之后,他的态度马上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先是满脸惊讶,后来就一脸恭谨,对袁家的人说话也变得低声下气起来。
为什么?因此袁家坟茔的风水贵不可言,到了宽五不敢泄露天机的地步。
此事过后不久,袁世凯便出生了,袁家人又把宽五请了来给袁世凯看相,那宽五看过以后,扭头便走,又像上次一样,满脸惊讶,只以“不敢说,不能说”搪塞。这样一来袁家人就认定将来光耀门楣的必是此子,因此给他取名世凯,意思是希望他事事能凯旋而归。
为了确证此事,袁家又专门从各处请来一些相士轮流会诊,结果是人人都同口一声,称这个孩子前程无量,不可臆测。袁家人还是不放心,怕这些人是出于奉承,于是又找来一个四处流浪的算命瞎子,请他看看。这个瞎子听说是很灵验的,而且据说,做这种事眼睛好的远比不上眼睛不好的。这个瞎子果然不一样。别人都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显得很没有排场,而他却是由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用一根竹竿牵了来的,别人以一斑而呈全豹,显然不是全才,过于片面,而他却从生辰八字,手相面相,全身骨骼一一看去,别人几乎是一看便知,显得不重视,不稳当,而他却用什么四柱法推算了将近半天,别人都是滔滔不绝,卖弄过甚,欠缺深沉,而他,一番忙活之后却只说了一句话:“诚是大富大贵之命,可又损于大富大贵!”
如此多的与众不同已使袁家人对瞎子崇拜得无以复加,他这话一出,袁家人固是欣喜若狂,丢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却又大吃一惊,捡起了另一块石头。袁保中便问:“何谓‘又损于大富大贵’?”
那瞎子却摇了摇头,再不肯多言。再问,那瞎子却说:“富贵至此,亿万人中以仅此一人,又何必强求?岂不闻‘人有朝夕祸福,月有阴晴圆缺’,人生何能一无缺憾?”袁家都是读书人自然明白他这话的意思,一想之下也觉得此乃人生至理,于是便一些些释然了。
人生有命,命既如此,人还何必去惧怕什么,担忧什么,苦求什么呢?袁世凯因此从小就不肯苦苦读书,终日间便只喜游山玩水,放马奔驰,生活自由而随性,影响到性格,那便是胆大妄为,开朗爽快,气宇阔大,影响到生活工作,那便是将一切寄予高人万等的命运,虽军政决策亦不免经常借助于术士术数。
其人天生才智,受富贵之命的暗示,足以应付之事自然信心十足,为难之时亦不至于张皇失措,情绪低落,所以在现在被逼回籍的时候,老袁也时时等待再起,再起,在他来说当然是必然之事。
其后,袁世凯虽小小地遭了些磨难,但终于得以步步高升,处处顺利,以粗浅的学位而得为清廷重用,掌领北洋军,位极人臣,在袁世凯看来,这当然完全得风水命运之助,从此更对这些深信不疑。袁世凯因此又在父亲叔父几位的坟地选择上很下了几番功夫,在龙凤的基础上又加了紫薇泰斗之星以便锦上添花,期望可以将那个“损”处化解。就连袁世凯不居住在项城老家,也绝不仅是因为排场益大老宅难以安排的原因,而是洹上的风水更加妙不可言。
洹上的风水至佳已经经另一个神仙许长义确证过(袁世凯此时一举一动已不能离开这样的人物),那许长义还用很深奥的语言暗示过袁世凯有帝王之尊,并亲为袁世凯在洹上的宅子从每一个细节上做了指导,以助其尽快困龙得水,逢凶化吉,早成夙愿。之那以后,许长义的一番话,就时时响在袁世凯的耳边,一时不可或忘。这些话与叶北说法不同,意思相近,却苦于不能为外人道,不得与人探讨,憋得他实在难受。现在,这样的话又经叶北说出,袁世凯是又惊又喜,将信将疑,又惊又喜者,此话如果是真,自己的将来无疑是板上钉钉,实上打实,将信将疑者,恐怕叶北是附会别人之说,信口胡诌,于是他问:“你从何人那里学到的这门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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