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大院大铁门的倒塌预示了大富之家朱家的完结，也预示了一轮残暴的烧杀劫掠的不可避免，叶北和老人抬头看着朱家大院那边冲天而起的火光，心里都是一阵难以控制的颤栗
他们此时要走已经晚了。
对面放冷枪处这时忽然也点燃了火把，其中一人从隐蔽处站起来，把火把高举着，当空不断地挥舞，另有几个人则平端着枪弓腰慢慢地向这里移了过来。
村后有马蹄踏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响声由远而近向这边疾速而来，那高举火把的人见到几匹高头大马带领下的一条火把的游龙，那手挥舞得越发起劲了。
叶北意识到那人是在指引接应后援的同伙，看他这样猖狂，叶北心下大怒，他用枪瞄准了那人，喊了一声：“打死你这个猪头！”就勾动了扳机。
枪是响了，但子弹却不知道射向了哪里，叶北万没有想到他手中的枪有那么强的后挫力，猝不及防之下枪头猛然抬起，人也从墙头上摔了下来，跌倒在满院的积水中。
叶北是枪械爱好者，他所在的城市有一个射击俱乐部，他是那里的常客，在那里，他的射击技术是数一数二的，在圈子里他是人所共知的神枪手。在那里，叶北所接触的训练武器都是那个时代比较先进的武器，与这个时代相比，它们的性能简直不可相提并论。叶北刚才在黑暗里把枪抓在手中的时候完全把那枪当作了全自动的连发步枪，以至于犯了这样大的错误，看来他还是没有完全进入他的角色。
叶北翻身跃起，借着外面火把的亮光，愣愣地把手中的枪反复地看了几眼，才明白他手中的枪不过是一枝老式的仿造德国毛瑟，这种枪在一战中被广泛应用，是一种后装的单发步枪，后挫力强大，发射时必须要依靠肩头的力量才能够使它保持平稳。
叶北看着它哑然失笑。
老人看到叶北翻身站起，方才放了心，他眼看着外面，关切地问道：“你没有事吧？”
叶北重新爬上墙头，回答说：“没事。”他看到外面的土匪正从地上爬起来，大概是因为他刚才的一枪全伏到了地上。那些土匪从地上爬起来，料到叶北刚才的狼狈，都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把叶北当成了一个拿枪的新手，一个冒失的愣头青。他们不再把叶北放在眼里，都把身子挺直了，开始大踏步地往前进
叶北恨恨地骂了声：“奶奶的！”以极快的速度重新压上子弹，端平了，又朝一个土匪打了一枪。
那一枪正中土匪的额头，那土匪连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就仰面倒了下去。
叶北并没有因为第一次杀人而感到任何恐惧，相反，这种实战的感觉带给他莫名的快感，他看了老人一眼，想起他刚才杀人的情景，心想，原来杀人的感觉可以这么爽。
人心里都有一个魔鬼，这个魔鬼带给人作恶的快感，但更重要的是叶北在这里杀这些人没有负罪的承受，也不必担心受到制裁。
叶北接连放出去三枪，那三枪从压弹到发射一气贯成，手法之迅速之老练令人眼花缭乱，这一次轮到老人瞠目结舌，忘了藏身。三枪三个土匪，三个土匪都是命中额头，一命呜呼。
叶北实在是一个使枪的天才，没有人能将一枝性能如此之差的步枪使到如此的地步，何况还是初使。
土匪们呆住了，高头大马率领下的土匪赶过来刚好碰见了这样一幕，每个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好久，土匪那边忽然有几个人高声喊了一句：“好神的枪法！”
土匪的特性使他们崇拜强者，崇拜英雄，那喝彩完全是发自内心，并不因对方是自己的敌人而有所贬抑。
这喝彩声倒叫叶北大感意外，他的枪不由得停了下来。叶北回头看见老人一枪未发，奇怪道：“你为什么不开枪？”
那老人道：“我哪里会用！”
叶北瞪大了眼睛道：“不会用你拿着它干嘛？”
老人道：“我看你拿枪，就跟着也拿了一枝回来；我猜你一定是能够用的。”
叶北“靠”了一声，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眼睛又向外面的土匪看了过去。
这时有那么多火把聚在一起，院墙外自然分外明亮，叶北看到外面大约有二三十个土匪参差不齐地站在那里，他们大多是一身对襟黑布的夹袄，夹袄上一排排列整齐的拴摸疙瘩，但不系，大敞着怀，衣服全靠腰间的一条黑布或者蓝布的腰带归束着，而他们的腿也一律打着绑腿，系得很紧。叶北看到这些，点了点头说：“嗯，有几分土匪的样子！”他的意思是说这些土匪跟电视上看到的有几分相像，可是那老人不知道他想的什么，恨恨地说：“什么叫有几分象，他们根本就是土匪！”
叶北再往下看去，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在其中看到了几个异类，实在是难以忍俊。这几个土匪一个在尚显炎热的初秋反穿了一件皮袄，一个身上穿了一件黑布的短褂，头上却戴了一顶礼帽，还有一个更绝，整个是一身女人的打扮，满脸上还抹了厚厚的一层白粉。那家伙除了一张脸，其他地方几乎如泥鳅一般黑亮，看上去黑白分明，直如小鬼一般。
叶北笑得几乎从墙上跌将下去，只听他连连呼道：“有个性，太他妈的有个性了！”
他不知道土匪的生活其实也是很苦的，他们往往抢到什么就穿什么，有时候他们身上的东西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当，因为不知道过了今天，明天还能不能活着，他们的私有财产一般都随身带着的，累赘不可怕，重要的是临死的时候东西还是自己的。
土匪也是人，是人就有爱美的倾向，只是那个爱美的土匪的审美观是大大不同于寻常土匪的。
叶北的笑使土匪们莫名其妙，他们个个一脸疑惑，面面相觑。
马背上一个大汉朝先来的几个土匪问道：“那个人是什么人？”
一个土匪犹疑着答道：“不知道，我们没听说那老头家里还有一个小子啊？”
土匪的问答让叶北止住了笑声，他扭头向马背上的大汉看去，只见那大汉穿的是一件蓝色的长袍，他腰间也拴了一条腰带，他的长袍的一角撩起来，正掖在腰带里面。这个土匪长得很粗豪，但是只有一只眼，现在他也正将他的一只独眼向叶北觑来，他的另一只眼被一块斜挂的圆布遮挡着。
叶北说：“好，有了独眼的土匪老大这帮土匪才更象土匪！”
他只是奇怪这些土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枪支，在他的印象里，这个时代的土匪，他们的武器，还应该是以刀剑棍棒为主的。他问老人道：“难道这个时代火器已经很普遍了吗？”
老人没有听出叶北的语病，回答说：“普遍倒不是很普遍，但是枪炮在这时也已不算得稀奇，早在十几年以前，聂士成的武毅军三十二个营，一万三千多人就全部配备了先进的新式武器，这些武器大多是大清自己造的，其实咱们大清朝的武器装备并不比任何国家的差。”
叶北本不希望老人能告诉他这么多，见他能知道这些，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心想：“这老家伙不简单啊！不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以后跟他说话可要小心些了。”叶北说：“这么厉害啊！那为什么我们老是打败仗，老受人家欺负？”
老人斜了叶北一眼，说：“你以为打仗全凭的是武器吗？人才是最重要的！”
叶北赞叹道：“了不起！有见识！”夸赞完了，他又点点头说：“哦，怪不得这些土匪装备这么好！”
老人说：“你以为所有的土匪都有这么多装备吗？这些武器都是用钱造出来的，大清朝并不富裕，正规军也不见得个个有枪的。这些土匪是东边蛤蟆山上的，他们以前受过招安，后来又反了水，这才有了这么多的枪支，听说，他们在去年还抢了洛阳的军械库。”
叶北恍然大悟，他说：“怪不得！那他们反大清朝，他们岂不是好土匪了？”
老人怒道：“反大清朝的就是好土匪了吗？你今晚难道没有看到他们都做了些什么？”
叶北哑然。
这时只听那独眼龙叫道：“罗老先生在吗？请显身！”
叶北听见这话，嘀咕道：“还罗老先生，文绉绉的，哪他妈象一个真土匪！”
罗天成老人探头出去高声应道：“是蛤蟆山闻二掌柜的吗？”
那闻二掌柜的答道：“正是在下！”
罗天成道：“我姓罗的只是一个穷苦的庄稼人，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蛤蟆山的众位大爷，还请闻二当家的明示！”
闻二掌柜“嘿嘿”笑了两声说：“罗大爷跟蛤蟆山的弟兄可是毫无瓜葛，只是素仰罗大爷的威名，斗胆想跟罗大爷攀个亲戚。”
罗天成道：“这是哪里话，我姓罗的田无半亩，房只半间，本身也无德无能，怎敢与大爷们攀什么亲戚！”
“哈哈哈，”闻二掌柜的仰天大笑，说：“你要田要房还不简单，只要咱们做成了亲戚，蛤蟆山有的就是你的，蛤蟆山没有的，我们大掌柜的一句话，没有不能给你办到的！”
罗天成怒道：“你有话明说，有屁快放，我罗某人没空在这里听你瞎扯！”
闻二掌柜的又是一阵大笑，说：“我的意思你难道不明白吗？我们大掌柜的看上你家小叶了，想娶她做个压寨夫人，你想我们以后不就是亲戚了吗？”
他的话引起土匪一阵轰然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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