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两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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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水崖。
天涯海阁的那两间孤立房子外,有个人正一脸焦急,在门前左右踱来踱去,因为他正在为一件对他来说极为棘手的事而为难。一个是高高在上的秋水宫主,一个是杀人不眨眼的段星辰。一个让他尽速传诏段星辰前去大殿议事,而另一个,是万万不能被吵醒,却仍然在睡梦中没有醒来。他还清楚的记得,当初有个人在段星辰睡觉的时候惊扰了他,结果落得身首异处,死状惨不忍睹。所以,他宁愿得罪那个心地善良的宫主,也不敢惊醒这个对生命这个词语没有任何概念的阁主——对自己的生命也是一样。
可他哪里又晓得,当初段星辰之所以会怒斩吵醒自己的那个人,只是为了那个人无知的唐突,打断了他魂牵已久的一个梦。难得的一次梦,却被一个冒失鬼打碎。
房门此时吱呀推开,“你在这儿乱逛什么,把我都吵醒了。”段星辰走出来,头发有些凌乱,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此时,屋里一只雪白的小猫也喵了一声,慵懒的伸了腰,段星辰回看一眼,又补充道:“还有我的雪儿。”
那人听到这话,登时脸皮煞白,双腿不支,扑嗵一声跪倒在地:“段,段,段段,段阁主,属,属属……”他的心就悬在嗓子眼,再也说不出下一个字来了。心中暗骂自己,走路的声音太大了。那蓝衣少年身后的子芒剑泛着诡异的幽蓝,怕是下一刻就要穿进自己的身体了。
“没事的话就走开……”但段星辰竟然回撤一步,似有回房之意。“别打扰我休息。”说完话便转过身去,对面前的这人提不起一点兴趣。
就,就这样吗?
那个人抬起头来,只是看到一个毫无杀机的背影,他呆在那里,反倒不知所措,直到听到那门吱呀做响,才又想起自己的来意,只好硬起头皮喊道:“段阁主,先请留步,宫主,宫主她请你去大殿。”
段星辰停住动作,道:“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属下遵命。”那个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转身急慌慌的去了,可惜了这天涯海阁诗一般的风景,他却是丝毫没有看到心里。
大殿之上,其他五阁首座有三人齐集,分别是临渊阁萧泽,静水阁秦声,皓天阁水涵空,而殿上正中央,秋水宫主一身黑衣,像昙空中一朵静开的黑莲,黑纱之后遮着一副倾城倾国的容颜。
“段阁主。”萧泽依旧还是那一脸讪笑道:“你好大的架子啊,连宫主也要在此等候你。”萧泽之所以总是针对段星辰,其原因只是为了他手中的那柄幽蓝,他曾多少次梦想那剑持在自己手中的情景,但那剑,而今却属于那个在他看来乳臭未干的小子。
“萧阁主夸奖了。”段星辰一笔带过,目不斜视的穿过他的身边。这一回答令萧泽为之气结,这,这难道是夸奖吗?
“参见宫主。”段星辰跪道。
“平身吧!”上面传来的那声音冷淡如水,甚至还带着丝丝寒气。
段星辰默然起身,眼中略过一丝怅然,这三年来,他已经习惯了。那高高在上的秋水宫主,像是一个躯体中的两个灵魂,有一个能在他平静的心湖中荡起涟漪,有波纹为那一星一点的悸动展开。而另一个,则可以让他的心湖封冻上,正如刚才话中的那种寒意。或许坐在那个位置上,身不由己才这样吧。
“此番让各位前来,是有一事相商。”秋水宫主道,声音肃穆而神圣不可侵犯。“诸位可知,那百年前的魔王孑骜从极北之地回返中原了。”
皓天阁的首座水涵空前移一步,道:“属下也有所耳闻,这厮在那荒凉之地早就按捺不住了,如今北冥玉堂一死,他当然一刻也不肯留在北国。”他说话时脸上始终带着笑意,看不出来是真笑还是假笑。
“看来孑骜此番来势汹汹,是想报百年前的战败之辱啊。伏羲山少了领袖,怕是这块肥肉要落到他的嘴里了。”说话者正是秦声,他也是这殿中唯一一个见识过百年前那场大战的人,所以对孑骜也知道的最清楚了,那可是个实力不容小觑的人。
“孑骜能灭得了北冥,他有多大能耐,能打倒屹立两千年不倒的北冥山庄。秦阁主,你未免太抬举那个战败的家伙吧。”萧泽对秦声说道,言中带着揶揄之意,脸上那笑此时在秦声的眼中可憎极了。秦声苦笑一声,刚要笑萧泽的无知,却在这时殿上秋水宫主发话了。
“孑骜他或许不能。”她淡淡的道,话中也带着一股不屑。“但我秋水宫可以!不瞒各位,孑骜方才差人给我送来信函,信中言道想与我秋水宫一起共谋大业,合力攻下北冥山庄。”
秦声眉头一锁,沉吟道:“宫主,你怎样看待这事?”
“哦?秦阁主有什么想法么?”她又把问题抛给秦声。
“依属下看,孑骜初回中原,根基未稳,分明是想借我秋水宫之力替他攻打北冥,我们最好还是按兵不动,北冥虽受重挫,但精锐犹在,让他们两方自相残杀,我们且坐壁上观,才是上上之策。”秦声言罢,也觉得自己分析的不错,扬目上观。
段星辰听他们讲话,已经有点心不在焉,刚才好像还没睡够一样,双眼又眯到一起去了。无所谓,自己反正只是他人手中的兵器而已,只是等待有那么一天,这兵器会破碎,会灰飞烟灭到一点痕迹也没有。
“秦阁主所言甚是周详,”她言道,但显然后面有余音未了,接着道:“但秦阁主有没有想到过,正因为孑骜初回中原,百年前的鬼**早己人去物非,他还有什么安身之处。而伏羲山正是他最佳的选择,如此一来此役他是事在必行,定要拿下北冥的。孑骜避开积雷山,而先与我秋水宫示好,显然在他心中我秋水宫的实力要高于积雷山。如若此次我们此次推了孑骜,他势必要与积雷山联手,一但攻陷北冥,他们两教又会将我秋水宫置于何地?”

听到这番分析,不仅秦声,其他两人也是恍然大悟一般,殿上那小小年纪的宫主,城府竟然如此之深,看事这般通透。
“哎呀!”秦声大叹一声:“若不是宫主点拨,差点误了我秋水宫的百年大业。属下真是糊涂了,请宫主恕罪啊。”
“宫主英明!”萧泽也附和道。
“既然如此。”秋水宫主如点水蜻蜓一般站起,将左手背向身后,立于大殿之上,道:“段星辰,水涵空。本宫就命你二人前去伏羲山下与仙宫会合,共诛北冥。”
北冥吗?段星辰心中轻轻震颤,自己还能再次向北冥举起剑吗,下一个死在自己剑的又会是哪个曾经的兄弟。或许……
不再多想,他随水涵空一同附和道:“属下遵命。”又瞥眼看了下殿上那背手而立的女子,隔着珠帘所看到的那副闪着凄寒的眸子,正如当年那个收他入秋水宫的邪月,那个傲气冲天的邪月——那个曾经的秋水宫主。
萧泽听到安排,心中很是不悦,站出身来道:“宫主,为何不派属下前往,难道属下在宫主的心中没有这个能力吗?”
“还有属下。”秦声亦异议道:“虽然方才属下说了些糊涂话,但若说为我秋水宫冲锋陷阵,属下可是从来不会含糊的。”
“两位误会了,本宫并非不相信二位,所以不让二位去北冥,乃是另有重任。”她轻轻言道。见那两个人一脸不知,接着道:“清风阁报予我,那北冥山庄的少庄主北冥栋要去北方寻找千年冰魄,怕只是为了那北冥玉堂。我虽然不知这其中的玄机,但北冥玉堂一日不灰飞湮灭,我等便一日如梗在喉,如果秦阁主与萧阁主可以截杀北冥栋……”话到此处,从她的鼻息中发出一丝笑意。
清风阁是专门为秋水宫探听天下消息的,犹如恶魔上的一只巨眼,洞悉着这天宇之间的任何消息。
秦声与萧泽对视一下,双双跪倒在地,口呼:“我等定不负宫主重负,誓杀北冥栋!”
“如此,你等先行散去吧,明日破晓之时出发。”言罢,转过身去。
“属下告退。”四人同声道,尽皆退去。
那四个人刚刚走出殿外,逝水倏然半跪倒在地,右手紧紧的捂在胸口,脸色煞白。心撕裂一般的痛,用撕裂一词再适当不过了,那的确是有人在撕裂她的心。
贝齿紧咬,她伸手震颤的左手,抓在权椅的扶手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转动扶手。一声沉闷的响声,椅子后面的地面骤然左右分开,依晰看见有台阶向下延伸而去,而下面则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她踉跄着身躯,晃晃悠悠的顺着那台阶走了下去。
她刚刚走下身形,那地面又原封不动的合回本来面貌,而就在地面闭上的那一刻,下面却忽然灯火通明起来。
这一开一合,惊动了下面的一个人,看样子六、七十岁,霜须白发。他正盘腿坐在石头上闭目养息,逝水的闯进马上惊动了他。
“宫主?”他看到逝水的样子,惊恐的从石上下来,急忙扶上逝水。道:“宫主,你这是怎么了?”
逝水嘴唇抖动了一下,疼痛让她说不出来话,由那老者把她搀到一边坐下。这时那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葫芦,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丹了,给她服下了。
“宫主,你太勉强自己了。”他道,话中有些责备之意。
服下那粒药丹,逝水稍有好转,冲他凄然一笑,煞白的脸上竟有异世的倾城之美,轻声道:“大护法,有劳你了。”言罢,眼睛空洞无神,像凝视着一样东西,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进眼里,慢声道:“梦儿长大了,我好像越来越不能驾驭这身体了。”
那老者将葫芦放回怀中,道:“宫主多虑了,你不会有事的,你努力的那一天还没有来到,在到那一天之前,你不会有问题的。”
“那一天还会有多远啊。”她茫然叹道。
“子芒剑已经出现了裂痕,就预言着天宇已经出现了裂痕,您的宿愿就快达成了。”他道。你的宿愿便是我的宿愿,他心中暗道。只是为了那点眷恋,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心中没有善恶之分的人。
逝水站起来,刚才的痛感似乎已经轻了不少。“但愿如此,我可怜的梦儿,在那一刻没有来到之时不知还要受多少的折磨。我对不住她啊!”她轻叹。
那老者眉头稍皱,道:“照理说小宫主不应该会这样啊?她是从哪儿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竟能如此排挤你。”
“我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来的这股,这股力量。”她也满心疑惑。
这时,旁边的祭坛上,放着一个水晶制成的圆柱杯,通明而透澈,里面似有一股清气游来飘去。却在此时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又连续大晃,好像那股清气要破盖而出似的。
那老者看到这般情景,不由的苦笑道:“三年来,他的力量也越来越强大了,我能镇守得了这三年,不知还能守得了多久?”
片刻后,那股清气又渐渐消停下来,像是没有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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