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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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自黄泉国边境的关防发现,帝国派出了六器中的赤璋与白琥两位将军,驻防在帝国边郡后:这让平静了一阵子的黄泉国,再次全国上下紧绷成一片。为此,马秋堂赶在因战事而起的耳语,开始在宫里宫外四处流传前,先行派出六旗旗主赶往关防以安定民心。
这阵子下来,无论是帝国与黄泉国,两者只是这般对峙着,皆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也没有半点兴战的预兆,据潜伏在中土的探干说,帝国的西域将军孔雀在得知赤璋与白琥私自进入他的西域后,直接找上了皇帝兴师,并要求皇帝下令!若黄泉国无半分威胁西域的举动,赤璋与白琥两位将军亦不得前往侵犯,不然,孔雀将不顾帝国内部的和谐,亲自率兵将两位六器将军给赶回京都。
马秋堂不知是该因此而感激孔雀,还是该为仍在等着他神功大成的孔雀而暗生心火。
孔雀会这么做,是否等于在明白地告诉他,他根本就还不成气候,依旧还是没能让孔雀看进眼里?
在马秋堂还未理清孔雀究竟对他存着什么心态时,察觉到战事可能在不久后将发生的族中长老与朝臣们,为心烦意乱的他,再添了道他不能拒绝的难题。
长老与朝臣们纷纷在朝中进谏,王上应当在三道兴兵前完成大婚,并为黄泉国留下子嗣,以免在战中若有个万一,黄泉国将后继无人。
对于这些再合理不过的谏言,马秋堂没有任何可拒绝的理由,但这消息听在花咏的耳里,却有着无限的失落。
站在殿后聆听着朝臣们一声声、一句句进谏王上尽早完成大婚的言语,本站在殿后等着马秋堂下朝后,就陪他去练斧的她,忽地失了所有练斧的兴致,近来一幕幕她与马秋堂独处的情景,一直飘绕在她的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温柔的声音,总是在人后单独为她提供的拥抱,日后,或许再也不会只属于她了,在这一日,她从没那么清楚地察觉到他俩身分的分野,他是黄泉国的国王,而她,不过只是个百年前女娲的婢女,若不是冥斧,他们原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的。
只是在她胸臆里,那份怅然若失的感觉又是什么?她并不想去承认,在乍听这个消息时,她的心,为此而隐隐感到刺痛。
几道不平静的气息出现在她的前方,原本沉陷在自己心事里的花咏猛然抬首,戒备地微眯着眼,在火炬下紧盯着来者,当来者们小心翼翼地走近她时,她有些不快地敛紧两眉。
 “你们还敢来此?”
 “先祖……”三名仍有伤在身,却硬是闯进宫的旗主,有些惧怕地看着一脸防备的她。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们动王上一根寒毛的。”以为他们又想再反一回,花咏眼中顿时冒出杀意。
 “您误会了!”黄旗旗主忙不迭地挥着手解释,可说到后来,声音却愈缩愈小,“我们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
 白旗旗主一脸视死如归的模样,“今日我们会来此,是想求得王上的饶恕,王上若愿开恩,我们希望王上能痛快的赐我们一死'''''”
自他们闯入宫中扬言要反后,这阵子来,马秋堂只是将他们圈禁在自家家中,派重兵看守着他们,既没告诉他们何时将会执行死刑,亦没让他们造反的消息传至其他九位旗王的耳里,这反而让他们等待得无比煎熬,既担心马秋堂可能会在下一个明日砍了他们的人头,或是会派人在夜里默不作声地杀掉他们。
与其这般提心吊胆,心神紧张得快崩溃地过日,他们情愿闯出圈禁的自家,冒死再来宫中一回,以求得…个痛快。
一只大掌栏在花咏的面前,阻止了花咏再对他们多说些什么,她侧首看着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旁的马秋堂。
“你不是在忙?”
“忙完了。”已经下朝的马秋堂将她推至身后,两眼直视着跟前这些闯进宫中见他一面的旗王。
“王上……”见他出现在他们面前,三人忙不迭地伏跪在地。
“相信你们应当也很清楚,造反,即是死路一条。”马秋堂先把话说在前头。
殿廊上安静无声,早巳知道这下场,仍是冒死前来的三位旗主,没人敢出声求情,相反的,他们反倒情愿亲耳听马秋堂赐他扪一死。
“谁是主使者?”马秋堂并不急着处置他们,心底所挂记的是那个幕后的主使者,因他知道这三位旗主,不过是马背上的英雄,是些不懂得耍心机或玩手段的武人,他们之所以会做出这种事,定是有人在耳根软的他们耳边教唆了些什么。
“是海道的人。”黑旗旗主首先供出。
那个自称来自海道,长相也似海道的人,在积极地煽动他们拉马秋堂下台时,不断地告诉他们,与真把黄泉国交给一个接替先王的幼王,他们这些劳苦功高,并替黄泉国打下天下的旧臣,还不如就把那个只是凭血脉就当上国王的马秋堂拉下,改由他们联手治国,并共同分享这个富裕的黄泉国。
“海道?”马秋堂皱紧了眉心,“哪一岛的人?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我们只知,他的主子想一统三道,再开创另一个神子的国度。”黑旗旗主愈想愈觉得一时利欲薰心的自己,现在想来实在是很愚蠢,那么简单就被个陌生人给利用。
得了这个令人诧异的消息,马秋堂一手抚着下颔深思着,素来安分反只待在东域里,不与其他两道往来的海道,竟会做出这等事,而他更加没想到,现下的三道里,某个野心分子,恐怕不只是想挑起黄泉国的内乱,还可能早已在三道众国里种下不安的种子,日后将继续挑起更多各国的动乱。
“王上?”他们既怕又紧张地看着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庞,全都等着他在下一刻宣判他们的死刑。
他忽然把话题一转,“帝国屯兵在关防外的事,你们知情了吗?”
“知道。”
“我不杀你们,我愿再相信你们一回。”在他们皆有一死的心理准备时,马秋堂却给了他们一个意外的答案。
三位旗主不解地抬首,一旁的花咏也讶异地看着他,不知他在想什么。
“先王在世时,曾对我说过,十二旗旗主,皆是我黄泉国铁铮铮的好汉,也皆是我黄泉国不可或缺的支柱。”他徐缓地说出他的心情,“我情愿教自己相信,你们只是一时受了迷惑,才会辜负了先王的期待,因我还记得,当年你们助我复国时,你们为了黄泉国是那么的奋不顾身,并置生死于度外,你们不但助我复国,更助我稳稳地站立在黄泉国上,因此,即便我马秋堂再不懂得何时该适时的法外开恩,我也懂得做人当知思图报。”
“王上……”因他的话,三位旗主纷纷红了眼眶。
马秋堂沉稳地说着:“当年我欠你们的,现下,我还给你们。”
他们皆为此深恸不已,“罪臣罪该万死……”
“别把生死看得那么轻贱。”他不同意地摇首,“与其因一时的迷惑而死,你们还不如给自己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正缺人手的马秋堂,将希望放在他们的身上,“若你们真有悔心,那就立即前往边关助其他六旗旗王守住黄泉国。”
“王上……仍信得过我等?”黄旗主颤颢地问。
“我正等着去相信。”他反而将答案留给他们,‘你们会让我相信呢?”
“臣等万死不辞,定不辜负王上的期待!”泪水盈眶的旗主们,整齐地向他啊首,并大声向他回答。
马秋堂朝旁一望,“药王。”
“都跟我来吧。”一直站在殿旁看着的药王,不情愿地址了扯嘴角,将那票冒死进宫的旗主都给领走,准备先治治他们身上未愈的伤再说。
当他们走后,廊上还有个解决完了家事的马秋堂,以及一直站在一旁没有插手干预的花咏。
“没事了。”马秋堂走至她的身边,一手轻推着她的肩,“走吧,咱们去练斧。”
“还是先别练了吧。”花咏扯住脚步,并将他的手自她的肩上移开。
“为何?”都已经练得只剩两套斧法而已了,她却要在这时半途而废,她不是一直很希望他能早点练完吗?
“你有选亲的事得忙。”她小声提醒他。
“我已将它搁着了。”方才他在退朝之前,就已向长老与朝臣们说过改日再议了。
“搁着?”花咏不解地重复。
他很清楚事情的轻重缓急,“我得先处理完帝国驻军的事,至于选亲的事,日后我再叫长老们作主就是。”
她气息猛然一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要让他们替你安排?”他的人生大事,他要与之白首一辈子的人,他要由他人来替他决定?
“是他们要我成亲不是吗?”马秋堂理所当然地应着,仿佛这只不过是一种常态。
“他们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为了他的习以为常,为了他那一副丝毫不在乎的模样,她不禁扬高了音量。
他愣了愣,“花咏?”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看不下去的她气急败坏地问:“这是说,就连成亲这等人生大事,你也把它看成是一种责任而已?要是他们随意替你挑来个陌生女人,你也会照他们的话把她娶进门吗?”太过分了,难怪药王会在酒后为他感到那么的伤心。 
从没见过她生气的模样,马秋堂怔站在原地,看她忍抑得双肩都在颤抖。
“为黄泉国留下子嗣,只不过是你身为王上的责任?”花咏将话一句句掷至他的面上,“你到底把自己置于何地?你究竟还想再怎么漠视你的人生?”在他十岁那年,他已经为了他人而改变了自己,而现下,他又想再做一回?他怎么可以这么不理自己的心,从不去告诉他人一句拒词,就顺着他的心去做一回他想做的事?
“就如你所说过的,你有你的职责,我亦有。”马秋堂冷声应着。
“但你的职责里并不包括这个!”她忍不住上前一把揪紧他的衣襟,就盼他能够清醒又自私一点。“这是你一辈子的事啊!他凭什么替你安排或选择?长老也好,朝臣也罢,他们都没有那资格,因为他们又不是你马秋堂!”
马秋堂紧抿着唇,并不答话,他只是牢牢地将她此时的模样深植在眼底,眼前这个美丽笑颜不再的花咏,为了他,眼底写满了心痛,这般地为他激动难平.
得不到他半句回答,花咏放开了他,边摇首边不住地往后退,半响,她止住了脚步,难过地侧首凝睇着他.
“我可以不把你当成女娲来看待,那你呢?你可以不要继续把自己当成先王的替身吗?”
他扰紧了剑眉,“你听谁的?”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怎么对你自己的?”在今日之后,她总算明白,对他,药王为何会感到那么无力,因为现在的她心情就与药王一模一样。
不愿去承认的马秋堂,硬生生地强迫自己别开脸,不去看她眼眸中那个早在多年前就已被他遗忘的自己。
“在我来到这个世界后,我自你身上明白了一点。”花咏一脸凄然,“没有谁可以当谁的替身,更没有人有权利要求去代替谁,你不就是这么告诉我的吗?”
“花咏......”他迎向她,想向她说些什么,可这时,她却向呛摇首。
“我以为你明白的。”
焰影下,转身离去的花咏,行走在风中的发丝飞扬如焰,一步步地走进殿廊上的黑暗处,站在原地的马秋堂,看着那抹总是跟在他身旁的小火焰,头一回,主动背过身子离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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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
捧着茶碗的干竺,呆坐在花咏的房中,看着花咏又摆出了那副初来时的模样,一言不发地坐在角落里,而她每每一坐,就是一整日.
他实在很纳闷,近来突然变得寡言少语的她究竟是怎了,她既不再每日高高兴兴地去陪马秋堂练斧,也变得不太搭理他们这些特意来这杨陪她聊聊,哄她开心的人,而那个可能就是害她反常的主因马秋堂,这些日子也反常的没来此找过她一回.
接连着好些天没看见他俩在一起,宫中人人都为此感到古怪不已,可每个人都不敢问,因他们只要在她面前提到马秋堂这三字,就会换来她一副落寞又失望的模样。
“外头什么事这么吵?”一早就觉得外头很吵的花咏,在外头吵杂的音量愈来愈大时,忍不住出声问向那个一早就跑来她这的干竺。
“喔。”特意跑来她这躲的干竺瞄了窗外一眼,对这种情况很是习以为常,“因为天宫的人来了。”
“天宫?”她起身走至窗边,一头雾水地看着下面两票人正轰轰烈烈地吵成一团,“他们在吵些什么?”
他干干地笑,“也没吵什么,只是……有些过节而已。”
“很大的过节这是很小的过节?”她偏着头,看他那副写满不自在的诡异模样。
“这不是大小的问题,而是无不无聊的问题……”他一手掩着脸,每回提到这个,他总觉得既尴尬又丢脸。
“有多无聊?”闷了好些天的她,总算又找到了件让她感兴趣的事。
他叹了口气,“我问你,百年前,天宫与地藏处得好吗?”
她大大地摇了个头,“彻头彻尾的不和。”别说是天宫与地藏,就连海道也如此,当年的两界之战,可说是三道史无前例的合作,在那之外,三道皆因一些细故而互不往来。
“百年前百年后都一个样……”备感无力的干竺,除了叹息外还是只能叹息。
她皱眉地看着下方那两票加起来都快上千岁的长老们。
“我以为这情况在三道被逐出中土后会有改善。”都被赶到外头来了,原本是一家人的神子们还这么不团结。
“哪有什么改善啊?”干竺朝天翻了个白眼。“天宫依旧瞧不起地藏,地藏也这是唾弃天宫,天宫嫌地藏是奸商,从地底挖出的所有东西都贵贵贵,地藏嫌天宫住得高,眼睛也长在头顶上,处处瞧不起人,所以这百年来,两族的神子平常不往来就算了,要是见丁面,就是像下头的情况。”
“今日天宫是特意来找架吵的?”看着那些老得差不多的长老,个个面红耳赤,吵起架来活力无比的模样,她又好气又好笑。
“不,他们是为了帝国而来的。”他头疼地向她摇首,“天宫与地藏的长老们,本来是打算往下过往的成见,大伙坐下来一块商议人子因谕鸟出现而欲来三道的事,他们原本是打算让天宫与地藏两道结盟的,可因天宫两城的城主都因故不到声,所以地藏一火,干脆不要与他们商议,结果天宫也回过头反咬着段重楼不也没诚意的没出现在这里......"
她顺势接完他的话,"接着就在下头吵了."
“都因这事,害得王上的亲事被拖延到了现在......”负责张罗马秋堂选亲之事的他,不知该怎么办地皱紧眉心,"每回一扯上天宫,族内的长老们就啥事都忘了,只记得不可以输给天宫而拼命生气."
那日马秋堂不语的模样,浅浅地浮印在她的眼前,笑意不自觉地在花咏的面上散去,她撇过脸,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又有种反而跌得更深的心情。
马秋堂说过,她有她的人生,他不能左右她的。同样的,要不要依长老们的话,任他们安排他的婚事,那也是他的人生,她不能左右他的,那她何须去干预或是为此闷生心火?这明明就与她无关。
她只是不想再见他那么不在意自己而已。
她只是不想再为她感到心疼而已。
她只是.....不想见日后在他的怀抱里,拥着一个不被他所爱的女子,可他却愿为他人这么做,而非是为了自己。
“大人?”干竺在她又发起呆时,讶异地看着喘着气跑来的药王,“你怎么也来了?”他不是负责招呼那些贵客吗?
“受不了......”同样也是逃难逃到这来的药王,大剌剌地一**在他们面前坐下,“亏得王上有耐性去应付那两票固执的长老们。”
“也借我躲躲”无法招架楼下那阵仗的幽泉也紧接着报到。“你躲什么?”药王在他想坐下时一脚踹开他,“还不快去办事?”
“办什么事?”花咏好奇的问。
“王上要我去查清海道的事......”幽泉苦着一张脸,“王上说,最好是在三道各国相继跟着内乱之前,先揪出祸首好把三道稳定下来。”
 “你要亲自去海道查?”干竺满同情他的,海道那么远,就算亲自跑到那儿,也还不知能不能找到那个什么祸首。
他倒情愿跑一趟海道,“不,那些旗主说,指使他们的人并不在海道,而是在迷陀域里。”迷陀域有多大呀?王上根本就是想让他一年半载不能回家嘛。
一直都待在黄泉国地都里的花咏,对于这些以往曾经熟悉,可现今却已截然不同的地域,始终没有机会离开这里去亲眼一见,她不知道百年后的三道是何种情况,亦不知他们口中的迷陀域究竟是在哪,她只是一直跟在马秋堂的身后,从没机会去看看那个对她来说是个全新的世界,也从没机会离开过他。
“我和你一道去。”没有多加细想,她便冲动地开口。
“你?”包括幽泉在内,一屋子的男人全都被她吓得不轻,纷纷对她张大了嘴。
她两手环着胸,“你们觉得我不够格?”
回想起她那时在大殿上一口气摆平众人的事,三个自认都打不过她的另人便无言以对。

“那还有什么问题?”
干竺头一个高唱反对票,“当然有问题,你是我国的国宝,你要出了一点点小岔子,我们就完了。”下场很简单,不是被长老们烦死,就是得去面对把她当恩人看的马秋堂。
她这是很坚持,“我想找点事做。”
“可王上和长老们要是知道这事……”幽泉开始觉得自己躲错地方了,要不然也不会在一个麻烦之后又跟来另一个麻烦。
“就说是我要求的。”
“但你不是要教王上练斧?”幽泉赶紧朝她伸出一指提醒。
她再将他微弱的反对踢掉,“他已经学得差不多了。”
“好,你去!”三人中,唯一没出声的药王,在他俩都挂着一张苦瓜脸时,大声地拍掌同意。
“大人?”他俩瞪大了眼,不知他是哪根筋反常了。
药王笑眯眯地抚着下颔,“也该是时候让你去看看这世界变成什么样了。”
干竺猛拉着他的衣袖,“大人,咱们会被长老和王上宰了…”

“到时再赖到她头上就好了嘛。”药王耸耸肩,不但没有半点危机感,反而很期待她离开这后会发生什么意料外的状况。
“可是……”
花咏与药王建成一气,“就赖在我身上吧,你们的长老们不敢怪我的。”那些把她当国宝般供着的长老哪敢拿她如何?
 幽泉瞥她一眼,“那王上呢?”长老们是一回事,但马秋堂,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顿了顿,动作飞快地别过脸,“到时候再说。”
三个大概知道他俩发生何事的男人,心底有数地互看彼此一眼。
“咱们何时出发?”急着想离开这里的花咏,边问边准备去收拾行李。
幽泉无言地看了出馊主意的药王一眼,胸有成竹的药王只是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胆去做,反正后果会有别人来承担,总觉得自己倒楣定的幽泉,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认命地垂下颈子。
 “今晚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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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逮到了。
天涯晾高了一眉,万万没想到,离家远游数月,全雁荡山没半个人能找着他,他家表妹所派出的各路人马,也从没人能顺利地将他给绑回家过,偏偏今日在迷陀域的这片林子里,他却被只身形类似肥得可以煮上桌的母鸡、还飞得不怎么高的笨鸟给逮个正着。
他满心不痛快地两手环着胸,看着那只嘴里叼着信筒杵站在路中间,无论他再怎么想绕过它,它就是不肯让路的自家笨鸟。
“拿来。”他没好气地伸出一指朝它勾了勾。
身形笨重的鸟儿,慢吞吞地一摇一摆走至他的面前,将口中的信倚朝他脚边一放后,拍了拍双翅,还半侧过身对他翘高了鸟尾。
他边捡边瞪着眼前这只童飞所养的爱鸟。
“下回我定会叫童飞把你煮上桌当年菜!”都说过别把鸟养得那么肥了,瞧瞧它,哪像只鸟啊?根本就是只过胖的母鸡好不好?
负责传信的鸟儿瞥了他一眼,眼神似有些不屑,而后它转过身,拍拍两翅起飞准备回去向主人覆命,只是拍了老半天,两只鸟爪好不容易才离地数寸,以偏低的高度向前飞行了一会,它就迎面撞上前方的大树。
天涯一手掩着脸,“家丑……”这种视茫茫的笨鸟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
聆听着自家鸟儿在林中一树撞过一树的糗音,天涯遗摇首边打开手中的信筒取出急信,在看完上头童飞所写的一长串抱怨,兼霓裳要童飞所转达的讯息后,他无奈复无奈地朝天大大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乖嫁了就算了?”臭霓裳,又想捅楼子,上回他命人介绍的骏伯侯到底是哪里不合她的意?她究竟还想换几个未婚夫才甘心?
想起那个行事作风他皆捉不住准头的表妹,天涯就一个头两个大。
唉,说起那个由他一手扶养到大的自家表妹,不是他天涯自夸,他家表妹不但长得国色天香,在他的亲自指导下,她的金鞭功夫可说是打遍天墨城无敌手,而身为副城主的她,治理城务更是稳当得没话说,按理说,像他家表妹这么完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的女人,应当是很容易就能嫁得出去的呀,只是自她到了适婚年纪起,他就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其实,她会嫁不出去,也只是因她有个小毛病而已,而那个小毛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只是……性格有点不太好而已。
就像这封信里写的,她说他要是没法替长老们去与地藏谈成结盟一事,待他回天垒城后,她不但会把他吊起来抽他一顿鞭子,她还会把那个他替她找来当未婚夫,都已经把聘礼扛到天垒城的骏伯侯,给伺候得连聘礼都不要,连夜就逃回天马郡去。 
“还威胁我再找不到天孙就跟我没完没了?”他边弹着信纸边抱怨,“臭小妮子,你以为天孙这么好找吗?这么好找你不会自个儿来找啊?”打从那个谕鸟来谕之后,他就一直在外头找那天宫急着想供回去的天孙,可任凭他找遍了中土,也找遍了三道,就是找不到那劳什子天孙,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来这还未找过的迷陀域里继续再找。
风儿滑过叶片的低语声,在林中徐徐漫开,天涯蓦地止住满嘴的抱怨,留神细听了一会后,将信往袖里一塞,立即朝上方的枝头一跃,循着风音中所透露的讯息赶往他处。
在林间的另一头,花咏一掌击退一名蒙面男子,在另一名手中拿着绳索,摆明了就是要绑她的男子凑上前时,她再蓄劲探出一掌,不意这回却扑了个空,在男子身后的树干上留下了个掌印。
悉悉卒卒的草音中,数名同样也蒙着脸的男子陆续冒出藏身之地,意图与前两名男子相同,这令她有些不解。就在方才,与她一同来此的幽泉,要她在这等等,他得先去找线人探一下消息,而幽泉才走后没多久,这些来意不善的人即包围了她,她不明白这些她才刚进迷陀域,就等着逮她的人,究竟捉她这个百年前的人有何用,而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她会离开黄泉国来到迷陀域?
她的双眼在林间搜索着幽泉的身影,在还是没找着他时,她意外地在一棵树旁,瞧见一名远站在那瞧着这一切的男子,她微眯着眼将他打量过一回,发觉这人可能就是指挥这些人的头头,而后她将两限定在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上,半晌,识人不多的她,心头缓缓浮上了一个人名。
她直盯着他,“别以为蒙着脸我就不知你是谁,我认得你的眼。”

因她的话,对方的身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朝众人弹弹指后,飞快地再躲身至树后,收到他命令的众人,很快地朝她一拥而上。
若是往常,要对付这些人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但不过一会,花咏一手掩着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发现孔雀那一记破空斩为她带来的内伤,远比她所想像的还来得重了些,今无法施展残像步法的她,只能近身一个个击退靠向她的人。
颗颗汗珠在不知不觉间布满了她的额际,愈是运气一分,花咏愈觉得在体内四窜的气纷乱得很,令她有些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像是看出了她的窘境似的,自树梢上纷射下的飞箭,一箭箭意不在杀人而是伤人退敌的飞箭,正中她身畔的黑衣人们的手与足,花咏立即扬首寻找发箭者,只见一名不知何时蹲在树上的男子,在解决了她四周的男人们后,再一鼓作气挽起三箭,三箭同时射向近处的主使者。 
正中树干的三箭,令藏身在后头的男子忙不迭地离开此处避开箭,而下头那些受了伤的男人,在见头头一跑后,也跟着撤离。
眼看戏都散了,躲在树上多管闲事的天涯,觉得有些无趣地撇撇嘴,跃下树梢走至花咏的面前,盯着她雪白的脸蛋瞧了一会后,歪着脑袋问。
“你受了内伤?”她那一掌烙在树干上的手印可真教他讶异,若是她身上无伤的话,恐怕他连出场的必要都没有。 
 花咏感激地向他颔首,“多谢相救。”
“甭谢了,一群大男人欺负个女人本就不该,我只是看不惯而已。”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再瞧瞧她一眼,“你是黄泉国的人?”
近看她一身的衣着,就知道她是对头冤家那的,只是,那个男人国哪时起有出产这么美的女人了?他们不是一向与鬼伯国的女人联姻吗?而鬼伯国的女人嘛,则是长得……水准没这么高。
她想了想,“目前算是。”
“目前?”天涯皱着眉,“那以前呢?”
花咏沉着声,在思考着该不该告诉这个救命恩人她的来历时,脑筋转得快的天涯突然对她瞪大眼,还伸出一指颤颤地指着她。
“慢着……你该不会就是黄泉国的那个国宝吧?”现下她这个黄泉国的国宝可在全地藏和迷陀域出名了,而他不会好运到就在这撞上了吧?
花咏没否认,“他们是这么叫的。”
天涯听了难以置信地张大嘴,“马秋堂那家伙是在想什么啊?居然让自家的国宝出来四处乱逛?”那家伙是嫌她不够珍贵,不会被人抢走吗?把她放出门,就等于是在告诉四方她正等着被人抢嘛!
她愣了愣,“你认识他?”这么巧?
“岂只认识?”他无力地一手抚着额,“自小到大,在我耳边听过最多的名字就属马秋堂这三字。”
“你是谁?”当下花咏所有的好奇心都被他给挑起了,她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摆摆手,一点架子也没有,“天垒城城主,天涯。”
“你是天宫的人?”她更是讶异,“你怎会和马秋堂有交情?”这两道不是不和到见了面都可以吵到快打起来吗?
“你别搞错好不好?谁同他有交情?”他老兄马上板起俊脸撇得干干净净,“有空!你不妨回去问问他,他自小到大最常被拿来比较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比较?”
“吱。”天涯一手拍着额,“我没事同个陌生人说这做啥?” “说给我听好吗?我很想知道你与他的过往。”花咏张亮了一双眼,忙不迭地凑至他面前,也不管她才刚认识这个人没多久。
“此事一言难尽啦。”他皱着一张脸,实在是很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惨惨的年少。
“我很有兴趣也很有耐性。”她在他摆出不耐的模样时,双手合十地向他拜托,“若你不介意的话,请你告诉我好吗?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可以,我想知道任何有关于他的事。”她所知道的马秋堂,仅限于她所见,以及药王他们所说的而已,可在这人身上,她似乎发现了另一个她不知道的马秋堂。
他撇撤嘴,“真要听?”
“好想听。”她朝他大大地点了个头。
天涯怪异地瞅了她一眼,这辈子还没见过哪个比她对马秋堂更感兴趣的女人,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眼一会后,他转身走至树旁坐下,再朝她招招手。
“坐坐坐……”
在花咏跟着他坐下后,他清了清嗓子,首先来个开场。
“我这辈子的苦难,姓马的那家伙要负一半责任。”
“苦难?”坐在他身旁竖着两膝的花咏,两手撑着下巴问。
“还不就是责任那两字?”他愈想愈觉得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年我当上城主时,还是那票长老七催八请,在发现我软硬都不吃,并在继任大典的前晚连夜逃走后,火速派人把我找着,并五花大绑的绑回国,硬是把我给架上去当的。”
“这么惨?”盯着他事隔这么多年,却还是不甘不愿到了极点的脸庞,她开始有些同情这个跟马秋堂完全相反的男人。
“还有人比我更惨呢。”天涯苦哈哈地晾着笑,“不就那个十岁就当国王,十五岁就复国的那家伙?”他是十六岁才被架去当城主的,他还比马秋堂足足逍遥了六年之久。
她不解地抬起一掌,“他与你,还有责任,这三者间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说的全是他自己的事,而她想听的重点就是迟迟没听到。
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吐苦水的对象,为此已郁闷很多年的天涯,已经把重点给忘得差不多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比较的对象?”他一迳地向她抱怨,“我与那家伙不但同年,还都是继承人,打他十岁起,他就害我害得一塌胡涂,他没事干啥扮无所不能啊?要不是他,我家那票长老哪会成日在我耳边说,你看看人家马秋堂做了什么,你绝不可以输给他等等等……”
她总算是有点进入状况,“他们……拿你们两个来比?”
“就从我们十岁一直比到现在。”他恨恨地瞪着她,非要她了解他的痛苦不可。“都怪那家伙,他没事干嘛那么爱逞强,老是负什么责任?搞得我从小就被族内的长老训诫,绝对不可以输给跟我同龄的马秋堂外,还得比他更上层楼,而天晓得,我家爹娘在生我时,独独忘了生给我一颗负责任的心。”
“他有苦衷的,他也是不得已……”虽然很明白他的痛苦,但花咏还是站在马秋堂那一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替马秋堂解释一下。
他最恨的就是这一点,“我就是知道他有苦衷,所以才没去宰了他呀!”
“冷静、冷静……”在他气呼呼时,她忙不迭地转移他的话题,“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很了解马秋堂?”
天涯一脸的无奈,“你说我能不了解他吗?”要嘛,他也去了解一个女人嘛,他没事那么懂个男人干嘛?害他说有多呕就有多呕。
“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家伙呀……”他一脸鄙视的模样,“除了武功比人晚学了点外,可说是样样都行,不过脑子就是呆了点。”
“他哪能会呆?”她想也不想地立即反驳,声音之大,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天涯白她一跟,“所谓的责任,就是能推就该尽量推,推上提下、推左提右,推给任何人都可以,可那小子却不,硬是啥人都不推,全都留给自己消受,再把自己给累得半死,这不叫呆叫什么?”
他与马秋堂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他完全不认为自己该去负他人硬是压给他的责任,因此,打他掌管天垒城起,他就是责任能提就尽量措,若是推不掉,他就干脆三不五时来个远行闯荡天藤去,把城务扔给他那个虽然聪明,但完全不可靠的表妹,倘若马秋堂也像他这样,或许马秋堂就会轻松些吧?
只是最近他那个专门替他消受责任的表妹,似乎又到拒婚反抗期了,他把责任推给她,她竟把责任再推给别人……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要替他分忧:
在花咏沉默地思考着他的歪理时,他以肘撞撞她,“哪,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或许……”她还觉得满有道理的。“你该亲自去见见他,并劝一劝他,这样的话,他或许就不会那么累了。”
“现下就算我再怎么不想去见他也不行了。”他一脸的不情愿,“再过几日,我会亲自去黄泉国一趟,夫与他商谈天宫与地藏结盟的事。”
她一手抚着胸口,庆幸地深吁了口气。
“太好了……”她还真怕马秋堂会继续逆来顺受下去,若是这个天涯能与他谈谈的话,也许还会有点希望。
已经观察她很久的天涯,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你很在意马秋堂?或者你对他很有意思?”
“有吗?”她顿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问。
“一个刚来到百年后世界的人,不好奇这个新世界!也不担心自己该何去何从,从头到尾话里都绕着马秋堂转,还想叫我这个被比较的对象去劝劝他那颗万年不通的死脑袋……”天涯扳着手指一条条说给她听,未了,还以似要看穿她的双眼睨她一眼,“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
像个毫无准备就被逮到的现行犯似的,明明白白呆怔在原地的花咏,那个自与马秋堂翻脸后,就一直藏在她心中的心结,一下子突然遭人解开,她反而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困扰她已久的答案。
“瞧,我说对了吧?”他以指弹弹她的额际,口你这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怔怔地捂着额,整个脑袋被他所砸下的大石,给压得无法思考反应。
“不能在这看你发呆了,我还有事得办。”天涯起身拍拍衣裳,顺道拉起她向她叮咛,“多活了百岁的老姑娘,你可别继续在迷陀域瞎逛,这儿不是个安全的地域,早些回去黄泉国吧,不然那姓马的小于肯定会着急的。”
她垂下脸庞,“你怎知他会着急?”他已经有好阵子没来看她,也没同她说过话了。
天涯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因为我很了解那个从未谋面的死对头呀!”
道别完的天涯,在发现远处有人来后,纵身朝上头一跃,动作俐落地攀上枝头,转眼间,身影就消失在绿荫里。
过了半响,回来此地与她碰头的幽泉,在来到她面前时,不解地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花咏,你怎了?”
“没什么。”她深吸口气,摆出无事的笑脸,“你打听到消息了
吗?”
“嗯。”花了点金子,总算是打探到点头绪了。
“那咱们走吧。”她轻声催促着他,试着把紊乱的心事都留在此处。
可走不过,一会,当地抬首看着走在前头的幽泉,那与马秋堂截然不同的背影时,她却发现,那些她不想纠缠或弄得太明白的心事,却紧跟在她的身后,如影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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