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展剑谨小慎微地守候在东方宛华房门前，尽忠职守，没有半点怠慢，而东方宛华也做足了样子，没事抚琴吟诗，饮茶赏月，算是风平浪静地将时间打发过去。
次日，东方宛华终于按捺不住，他将房门打开，坐在闺房的桌前，双手抚弄着额前长发，满腹心事。听见展剑的脚步声便回头道：“展大哥，过来陪我喝几杯。”
声音通过内厅传到门外展剑的耳朵。
展剑沉声道：“属下不敢，属下只是来负责保护二少爷，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不管越距。”
东方宛华急匆匆地走出房门，对展剑说道：“喂喂喂，你想闷死我是不是？我知道你是来保护我的，能不能顺便陪我喝喝酒，聊聊天，解解闷？如果这点都做不到，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我现在就撞墙！”
说话间已经将展剑拉近内厅。展剑感到一股馥郁之想扑面而来，这种香味是少女闺房特有的暧昧气息，展剑大感不自在。
展剑紧张道：“二少爷！请恕在下无理！如果主公知道我陪二少爷喝酒，定会惩罚在下。”
东方宛华皱了一下眉头道：“这些清规戒律真是麻烦，谁规定护卫不能陪主人喝酒的！来来来，我们坐下嘛。”
展剑的肩膀被东方宛华狠狠一拍，他便顺势坐在椅子上。
展剑道：“是展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喝酒。况且二少爷应该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不能时时露出一些江湖习气。”
东方宛华一怒之下拍响木桌，道：“展剑，你是来保护我的，不是来教训我的！”
展剑不卑不亢道：“是，二少爷，展剑知错。”
少许东方宛华缓和语气道：“对不起展大哥，我刚刚一时失态，不应该用那种语气对你说话。我只是气不过你那样说我，江湖习气又如何？江湖习气是我的本性，我何必忸忸怩怩地伪装得一本正经。江湖人又如何？我爹是江湖中人，我大哥东方凌是江湖中人，展大哥你也是江湖中人，江湖人有他们的豪气和真性情，江湖人恩怨分明快意江湖，江湖人有他们的自由，江湖人有什么错。”
展剑依旧心平气和，未见情绪有所波动，似乎何时都能保持冷静沉着。他低沉道：“你只是看见江湖好的一面，却不知道，江湖中有尔虞我诈，江湖中也有血腥杀戮，江湖中还有身不由己……江湖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你仍然是阅历太少，心思太单纯。”
“既然展大哥心知的江湖是那么不堪，为什么你还身处江湖呢？你可以和我爹说你想退隐，我爹会答应你的。”
“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主公对我恩重如山，我不会在他有危难的时候置他不顾。”
东方宛华惊道：“我爹出了什么事情，你说的危难是指什么？”
展剑心中一惊，方知刚才口误，表面却仍然波澜不惊地道：“东方世家家大业大，当然有很多不良企图的人觊觎你们，江湖中的勾心斗角每天都在发生，主公当然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时时刻刻提防小人，这便是二少爷所说的江湖。所以主公让二少爷学习琴棋书画，不赞成你染指江湖之事，这皆是一片用心良苦。”
展剑娓娓道来之间已然转移了话题重心。东方宛华嘻笑道：“展大哥的说教也皆是一片用心良苦啊。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不再喝酒，我们就以茶代酒怎么样？”说罢回头对丫鬟道：“玉环，为我和展大哥沏一壶上好的龙井茶。”
“是，少爷。”玉环裣衽一笑，去忙他的事情。
不一会儿茶送上来，东方宛华抢先喝了一口，立即吐了出来，喝道：“这是什么茶？只有苦味没有一点茶的淡香，我看还是我自己来好了。”
玉环慌张道：“对不起少爷，我……”
东方宛华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下去休息吧。茶艺不精怪不得你，谁叫我大哥此刻不在这里呢，只有他才能泡出我最喜欢的茶。”
说罢东方宛华亲自上阵，将茶具端到远处的桌子上，将一个个茶杯罗列成一圈，摆起功夫茶的架势，将热水一圈一圈倒入茶杯中，然后将茶端回来。
东方宛华的每一个动作都被展剑看在眼里，生怕一时失神被东方宛华做了什么手脚。
东方宛华坐回椅子上道：“展大哥，茶已经沏好了，你现在尝尝我的手艺吧。”
展剑心思略微一动，道：“展剑本事粗俗之人，不谙这些娴雅之事，不懂得如何品茶，怕浪费了二少爷的一番心意。”
东方宛华机灵一笑道：“那么说，我喝着，你馋着？这样多不好意思。展大哥何必太抬举我呢，我先干为敬。”说罢，拿起茶杯挥袖一饮而尽。
展剑将茶放在鼻子边，轻轻嗅了嗅，然后一口气喝下去。
东方宛华笑道：“见展大哥喝酒的架势，还真有些江湖豪迈呢。”
东方宛华一边坏笑一边想：展剑啊展剑，现在就由着你这些文绉绉的说辞，一盏茶过后你还是要栽在我手里，你以为我会在茶里面做手脚？你以为你不喝茶我就那你没办法吗？你也太小看我东方凌了，要对付你这种谨小慎微的人，当然不能用这种低劣的手段了。
“呵呵呵……”东方宛华想着想着禁不住得意地笑出来。
展剑被他笑得身子发虚，立即问道：“不知道二少爷想到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东方宛华轻笑道：“我在想，如果整日这么悠闲度日，也是蛮不错的生活。”
说罢，突然起身来到展剑身边，倏忽朝向展剑胸前袭击一掌，展剑措手不及之间吐出了一口茶。
原来他喝下去的那口茶并未吞咽，含在了喉咙处，被东方宛华用力一拍便拍了出来。
东方宛华大声笑道：“呵呵……展大哥，你果然是心思细密之人，对我处处留心，可真是辜负了我的坦诚相待呢。我的茶都喝了下去，你还怕我害你不成？”
说罢，为了证明自己的所言不虚，原地一连做了十几个空翻，然后平地而落，自信地笑道：“展大哥现在还对我有戒心吗？”
沉着冷静的展剑再也无法不动容，他面露愧疚地道：“对不起，二少爷，我……”
东方宛华打断道：“没关系，你不必解释……你是对的，和我这种心机诡异的小人在一起，本该处处提防。”
说罢，东方宛华黯然伤神地做到椅子上，自斟自酌起来。
展剑忙不迭解释道：“二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展剑心中愧疚万分，不自觉间让东方宛华伤心，这是他所不愿的。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大口大口地吞下去。
东方宛华笑道：“展大哥，你这次真的喝下去了吗？莫不是为了安慰我又来做做样子吧。”
展剑二话不说将佩剑放到桌子上，起身做了十几个空翻方才停下。
“二少爷这次应该……”
话为说完，之间展剑手中的剑咣当落地，展剑感到头昏脑胀，一时间天旋地转辨不清东南西北。
他扶住墙壁，勉强站起了身子，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二少爷，你还是……还是暗算我？”
东方宛华诡异一笑道：“呵呵呵，展大哥，是你刚刚说江湖中尔虞我诈的，我东方宛华好歹也算是半个江湖人，你怎能那么快就把自己说过的话忘了呢。这件事就告诉你，虽然你时时刻刻提防我这种诡计多端小人，但是遇到像我这么冰雪聪明的人，你还是束手无策啊。”
展剑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他虚弱无力地问道：“你到底是怎么样做到的？”
东方宛华道：“回香烛之香，助你安然入眠，你刚刚施展轻功的过程便帮助回香烛更快地发挥药效。茶中并没有做什么手脚，但是自从你踏进内厅的一刻起，就注定这个结局了，因为回香烛混合在空气之中，和你品茗聊天只不过拖延时间而已。”
展剑后悔不已，发出轻叹道：“唉，我不该进来，为什么……你们没事？”
东方宛华笑道：“谁说我们没事，你看玉环不是呼呼大睡了？我没睡是因为我提前服用解药而已。我不能睡，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展剑紧张地问道：“你又要逃走吗？你要去做什么事情？”
东方宛华自负一笑道：“这就要问展大哥你了。”
说罢，将展剑拖入他的房间。
展剑微弱地喊道：“你要做什么？”
东方宛华道：“你说我堂堂一个男子会对你做什么呢？”
东方宛华将剑一挥，剑已出鞘，他指向展剑的颈前道：“告诉我，我爹到底派我大哥做什么事情？”
展剑道：“为了对主公信守承诺，我不能告诉二少爷。”
东方宛华道：“是吗？为了一句承诺，牺牲你的性命值得吗？”
展剑道：“二少爷执意杀我，这也是展剑的命。主公有恩于我，我就在二少爷身上还恩。”
“那我就成全你！”东方宛华长剑一挥，剑尖朝展剑胸前划去，哗啦一声，展剑的衣服被划破，瞬间露出里面的皮肉。
只是虚晃一剑而已。
只见展剑面不改色从容自如。
东方宛华将剑放下，连连拍掌道：“好个展剑，果然是男儿本色，我欣赏！可惜我不会因为欣赏你就不对你下手。你知道我下不了手杀你是不是，所以你不怕我。没关系，我有的是方法，硬的不行，我可以来软的。”
说罢忙不迭地将展剑上衣退去，不一会儿，展剑的上半身已经裸裎可见。
展剑这次失了以往的沉着，慌忙道：“啊，二少爷请自重，你要做什么？”
东方宛华轻慢地笑道：“哼！是谁不自重，是谁半夜三更闯进我的房间，看见玉环就猛扑上去？玉环虽然身为丫环，却也是尚未婚嫁的大闺女，这样一来，你还让人家怎么活下去？再来，是谁在我的龙井茶中放入迷药，是谁将我强行抱到床上，对我图谋不轨……我大喊一声，大家进来一看就明白了。”
展剑咬牙切齿，确又无力反驳。
东方凌话音刚落，便缓缓脱下皮棉。
展剑压抑心中满腔怒气，喝道：“够了！二少爷，你说的那些罪名，展剑实在承受不起！”
东方宛华道：“展大哥你终于觉悟了，你现在可以将你知道的原原本本地告诉我了？”
展剑没有说话，吃力地寻到自己的衣服，将行尊令拿出来，攒足了力气说道：“行尊令在此，东方宛华听令!”
东方宛华乍一听行尊令神色恍惚了一下，接下来是不知所措。他立即下跪，低声道：“东方宛华在此听令！”心中暗暗抱怨，爹对展剑的信任已经到这个地步，从小到大我就连看一眼行尊令的机会都没有，而如今却落入展剑手里。
展剑微弱地说道：“宛华，我要你立即解开我身上的毒，其次，不要离开你房间半步……”
话未说完，只见东方宛华猝不及防地抢上前去，将展剑手中的令牌硬生生地夺来。
展剑眼睁睁地看着东方宛华抢夺令牌，奈何全身无力，只有眼睛可以表达出他的愤恨，他眼睛瞪得滚圆，眼神中包含着哀叹和无奈。
“东方宛华你果真是无药可救！”
东方宛华神气地道：“呵呵，现在换来我威风了，令牌在手谁敢不从？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就不让你下跪了。展剑听令！你现在就告诉我我父亲到底交待我大哥去做什么事情。”
展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可知庄义钱庄的庄主前几日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
东方宛华倒抽了一口凉气，满面惊色道：“你说什么？李伯伯……死了，李伯伯死了？”
展剑道：“不错，你大哥就是奉命去庄义钱庄追查此事，主公之所以隐瞒你，是不愿意让你卷入江湖仇杀之中。”
东方宛华失魂落魄般坐到了椅子上，轻声道：“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我爹竟然指派我大哥去探察却隐瞒我，他太偏心了，你们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成东方家的一员？”
展剑道：“主公确实是对你太偏心，他不让你涉足是因为太过溺爱你，他不愿意让你受江湖的拖累。”
东方宛华铿锵有力地说道：“我东方宛华岂是弱不禁风的金丝雀，这件事情我管定了。展大哥你告诉我，李伯伯为何被杀？因为钱财纠纷还是仇家寻仇？”
展剑缓缓道来：“就在二十年前，主公与江南丝绸制造局的柳云亦，庄义钱庄的庄主李庄义，龙云镖局的镖头司马千山，联手剿灭了西门家族。”
东方宛华惊道：“爹为什么要灭人家满门？”
展剑继续道：“当时西门家族是江南有名的恶霸，人们对其闻风丧胆，于是四名少年侠士便替天行道，联手将西门家铲除。一时间四名少侠名声大噪，后来他们渐渐有了自己的家业，以为此事已经事过境迁，渐渐淡忘。就在三年前主公收到了一封血书，方知西门家当年仍有存活的后代，如今要来寻仇。前几日主公又收到一封信，心中威胁说，近日便要血洗江南四大世家。当时主公最担心的就是你的安危，你虽然聪明，武功却薄弱得很，遇到心狠手辣的寻仇者绝对不能应付。”
“所以爹才派我大哥看管我，不让我出门？”东方宛华忍不住问道。
展剑道：“不错，主公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危。”
东方宛华懊悔不已，他后悔曾经对父亲和大哥误解颇深。
东方宛华失神道：“那么下一个呢？下一个死的又会是谁？我不会是爹，我发誓，我一定会在凶手下手之气找到他！我不会让凶手伤害爹和大哥！”
东方宛华心中暗自发誓：爹，大哥，我平日里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现在应该使我为你们分担烦恼的时候了。
他将剑在手中飞旋一转，青绿色剑穗在空气中舞动，剑身随即入了剑鞘，东方宛华提剑迈出房门。
展剑喊道：“二少爷你不能乱走！”
东方宛华道：“对不起了展大哥，我要去我该去之处，今夜之事多有得罪，你就好好在我床上睡一觉，缓解近日来的疲劳，我的床榻让给你，当作是弟弟的赔罪。”说罢大步迈向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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