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千里恩怨集结各路豪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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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十月初一是鬼节,崇元观里照例要做法事。
这一天夜里子时,随着一声恢宏的钟声,人们知道十月初一日已经到来了。天刚蒙蒙亮,从四面八方赶来参加第一场超度法事的香客们就已陆陆续续迈进了庙门。他们带着把香、钱(真钱要施给道士、纸钱要送给亡灵)、亡亲生前喜欢吃的水果、糕点等等涌进老律堂,坐在事先买下的座垫上,等待着道士们下坛唱经。
老律堂外,一片喧闹景象。做买做卖的小贩们是绝不会错过这个赚钱的好机会的。鬼节逛庙的风俗大约也是因为不论男女老少都需要娱乐的缘故。除了小贩们,圈上一块地打把式卖艺的、围住几块席棚扮上装化了脸儿唱戏的、支起架子放上个大木箱子唱拉洋片的、以及挂幡算命、针灸推拿的……三百六十行这里是应有尽有。
没有人发现香客中偶尔有几个是外乡人打扮,也没有人在乎他们外乡人的口音。长沙嘛,毕竟是个大城市嘛。这年头,流离失所的、走南闯北的人有的是。
人们当然也不会知道,在崇元观最后一道院子的倚角,一棵两个合手抱不过来的老银杏树旁边,有一道通往后园的角门。不断有人通过这道角门走入后园。
那是个极大的园子,大约占去了崇元观整体面积的二分之一,或者更多。那里有菜地、水井、池塘,有柳林、有山包、亭台……许多我们已经熟悉的人物,悄悄集聚在这里,使这饱含菜香荷香的清新空气弥漫起忐忑兴奋的神秘……
早已等在那里的是从关爷庙进发来的沈豪年、石乾三、周嫡尘、莲寂、米秀娥、竺清翰、胡龙、俗笔川、张俊标、孟兰德、孟兰义、余礼华、刘云桂、竺怡、戴六、李虎、李豹……
大家都不怎么说话。大家都激动地注视着小角门这一个方向。大家都在想:新来的人会是谁呢?
等了好久,终于小角门被摇动了,首先露面的是倪久芳!然后是倪久蓉、竺欣、乌力虎!
等待的人群乱了,第一声尖锐的呼叫是莲寂发出的:“是你们!侄女们?快
看看你们的姑妈在此!”
倪久蓉、倪久芳同时奔过去:“姑妈!三姑妈!……”三个人抱在一处。
与莲寂的喊声同时乍响的,是人群中的竺清瀚。竺欣一露面,竺清瀚一眼就认出了他,自己的儿子么,化做泥也能识别三分!此时他先高声哈哈了两下,竺欣一怔,紧接着就是一串大骂:“好你个小兔崽子!原来是你?!你翅膀硬啦?!懂得飞啦?知道怎么能把爹妈气死啦?!”
竺欣听出爹爹的声音,喜出望外,连忙奔向人群:“爹爹?!是爹爹来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谷笔川拉着竺清瀚走到前面:“侄儿!千里之外父子相见,喜事啊!──还有我也来啦!”
竺欣立即跪下:“拜见爹爹!”转而对谷笔川:“拜见谷伯伯!”
竺清瀚突然一阵心酸,一把揽过竺欣的头,老泪横流地说:“孩子!可见到你啦!──也不知你大哥二哥现在怎么样了?”
父子都流下泪来,谷笔川在旁边也是唏嘘不已。
此时,石乾三早已奔向乌力虎,他破锣般的嗓音散发着真正的快乐:“哈哈哈哈!你个赛秦琼!我还以为你藏在倪家寨守摊儿,不肯出来了呢!想不到你小子还能冒到这儿来!”
乌力虎大惊,申辩道:“石贤弟这是说的什么话!倪家寨被烧得片草不留,我藏个鸟!倒是你见了‘急叨令’按兵不动,让人失望!”
石乾三急了:“我什么时候见过急叨令来?我一直在生你们的气!不传令给我,让我摸不着仗打,还要生生地受你们的责备!”
余礼华、刘云桂插话道:“两位叔叔且慢动怒,这个误会原是怨我们。宝光寺大战,久芳妹子和竺家三郎只让我们传令十六盟兄参加,并没有邀请各位叔叔。不信你们亲自问问他们,他们不是来了?”
石乾三和乌力虎听了这话,放心地相视大笑。最初的激动过去,莲寂哽咽地对姑娘们说:“久芳、久蓉,你们可曾听到你爹爹的消息?我真怕你爹凶多吉少……”
倪久芳安慰莲寂道:“三姑妈,吉人自有天相,您别起急,多为我爹念念阿弥陀佛就是了。”
倪久蓉悄声问:“姑妈!看样子,琥珀银珠还没找到是吧?”
莲寂恨恨地说:“哎,让我怎么说呢!”
倪久蓉咬牙道:“等我见到灵云,非抽出她脑浆子来不可!”
莲寂双手合什道:“哎呀阿弥陀佛……”
这时,早在一旁观察她们多时的米秀娥走了过来,喜孜孜问道:“两位盟侄,你们一向可好?”
倪氏双花惊喜地欢叫:“盟叔是您?”“您怎么也在这里?!”
还未等米秀娥回答,周嫡尘款款走来,满面微笑地问:“两位姑娘好气色哟!还记得我是谁吗?”
倪久芳说:“怎么会不记得,您同我姑妈也不是认识一天半天的了,从你没当大官儿时起,我就知道有您这一号!”
倪久蓉冒失地说:“周大人肯随我姑妈千里奔波,我姑妈真是好福份啊!”
莲寂却一脸淡然,阻止道:“久蓉!说什么傻话!”
周嫡尘朗朗一笑,对两位姑娘说:“我送你们八个字,你们去悟吧!分久必合,各为其主。”
倪久芳、倪久蓉乃至米秀娥、莲寂听了这八个字,都不禁一怔。
正在这时,小角门又开了一次,这回进来的是崔钧山、乔五娘和侯钟侯公子。
人群里迸发出张俊标的呼喊:“黑鬼!崔钧山!是你们吗!”
崔钧山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反而站住,冲着声音困惑的反问:“张俊标──飞天鼠?!是你!你不是回老家了吗?怎又跑出来啦?”
张俊标不加解释地一笑,遂走到乔五娘身边说:“表妹!嘎儿呢?嘎儿在哪?”
乔五娘“哇──”地一声,扑在张俊标肩上,哭起来,哽咽地语不成句:“表哥啊,我……我好没用……”
张俊标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崔钧山一跺脚:“哎,你就甭哪壶不提哪壶啦……”
沈豪年微笑着走过来。
张俊标忙推了推乔五娘:“快,快看,他是谁?”
乔五娘从张俊标肩上抬起头来,抹了两把泪眼,一看,竟破涕而笑了:“是不是三师兄?──可找到你了!”说着,向沈豪年伸出双手。
沈豪年拉住乔五娘的手,将她拉向自己,亲切地搂着乔五娘的腰肢:“五妹!让你吃了那么多苦,都是我们当师哥的不好……”
乔五娘对沈豪年的耳朵,撒娇说:“三哥,我有一肚子话跟你说……”
沈豪年的回答不象是随便迎合:“好啊,我也有好些话想问你……”
自打崔钧山、乔五娘和侯钟公子走进角门,走过小山丘,亮身在众人面前时,米秀娥就注意到落落寡合的侯钟。当侯钟闪身藏到一棵老槐树背后时,米秀娥追来了:“喂!侯公子──”
侯钟抬眼见是本领特大的米秀娥,顿时显得有几分慌乱、几分尴尬。
他们二人莫名其妙地互相凝望着,也不想马上说什么话。
周嫡尘和莲寂结伴出现了。周嫡尘宽厚地笑着,向侯钟伸出双手:“这位小兄弟,还认得我们吗?”
侯钟将两手藏在背后,慌乱地点头。
莲寂海量地说:“认得就好,也算我们没有白白救你……”
米秀娥奇怪地问:“你们认识?”
莲寂呵呵笑道:“就算是我的五爪飞镖派上了用场吧,吓走了勾魂鬼。”
米秀娥瞅定侯钟:“到底怎么回事?”
周嫡尘淡淡地化解说:“也没什么关系,不过就是在关帝庙前的柏树林里,我俩遇到过一个断肠人……”
看周嫡尘说这话时的目光,是盯注在侯钟脸上,米秀娥甚觉不安地说:“义弟,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瞒着你愚姐?”
侯钟眼圈一红,低下头来,什么话都不再说,闪身走到一旁去了。留下那几位彼此相视不知怎么才好……
莲寂和周嫡尘去看侯钟时,崔钧山跑到倪氏双花面前。
倪久蓉见到崔钧山向自己跑来,惊喜得满面娇羞,竟用双手捂住了高兴得通红的秀脸。
崔钧山只管瞅着倪久蓉傻笑,忘了和倪久芳相见。把个倪久芳气得咬牙瞪眼。
倪久蓉终于抬起头来,想认真地看几眼日思夜想的心上人。这次是她自与崔钧山相识以来,离得最近、心态最平和也看得最仔细的一次。在崔钧山火热的久久的注视下,倪久蓉终于向他献上了明媚的灿烂的一笑。
倪久芳拿手帕往她姐姐脸上一抛,负气地责备说:“姐姐好忘性!你就忘了是谁向你逼讨银珠,逼得你好苦!”
倪久蓉叹息了一声,反而向崔钧山走近了一步,撩起自己额前的发海,对崔钧山怨艾地说:“是啊,都把我逼出了白发──你看……”
崔钧山向倪久蓉俯下头去,把倪久芳气得跺脚,背过身去。
乔五娘与沈豪年约好找时间再谈以后,寻找着来到老槐背后,去和周嫡尘、莲寂相见。
乔五娘先对莲寂万安:“大姐一向可好?”
莲寂连忙双手合什:“阿弥陀佛!都好、都好……”
乔五娘多情地瞟了周嫡尘一眼,低下头来行礼:“周大人一向可好?”
周嫡尘脸红了,连忙拱手答礼,语不择句地慌乱地说:“哎哎,别这样,还是改改称呼才好……”
乔五娘谦和地请教:“实在不知该怎样称呼你才合适……”
莲寂默默地退到一旁,同米秀娥窃窃私语去了。
周嫡尘大胆地握住乔五娘的手,动情地说:“可我知道称呼你五妹,你不会拒绝……”
乔五娘脸上洋溢着娇憨的笑意:“本来就是五妹嘛……”
周嫡尘得寸进尺地:“我的五妹?”
乔五娘挣出自己的手,羞怯地:“说什么呀!”
周嫡尘走近她,俯耳低语道:“我需要你还我一件东西,你肯吗?”
乔五娘憨憨地问:“我欠你什么吗?”
周嫡尘嘴里的热气直扑乔五娘的脸:“我知道你一定带在身上的……”
乔五娘下意识地捂住前胸:“不给──那是我的护身符啊……”
周嫡尘惊喜得意地:“你是说我的汗巾──”
乔五娘满脸通红,抬起双臂挡住脸,蹲了下去,久久站不起身来……
人群再一次喧嚷起来,这一回闪进角门走过山丘的是灵云、竺砚、詹平豹、海思丁、乌力霞。

竺欣眼尖,第一个叫起来:“那不是竺砚吗?嘿!竺砚!是不是你呀!啊?”
竺清瀚闻听竺欣的呼喊,睁开老眼,瞪圆了高喊:“是那个小奴才?叫他过来见我!”
竺欣忙说:“小竺砚!还不过来?!老爷在这儿呢!”
人群里,蒙面的竺怡悄悄闪退,隐没而去。
灵云是个眼尖心细的姑娘,她一露面,未等别人认出她,她先一眼看到了师父莲寂,忙胆战心惊躲到人后,寻思退路。但众目睽睽之下,哪里有退路?
这不,已经有人在喊她了:
“姑娘!你身体康复了?哈,一场大火把你吓坏了是不是?不告诉我们就跑了,信不过我们!”这是魁伟的孟兰德在向她走来。
灵云不敢抬头,只是嗫嗫道:“是……我害怕……”
米秀娥不满地说:“马大姑娘!你好不晓事理!咱们明明谈得很好,你何尝曾害怕过?今天我终于可以当面问问你了,后来大殿里发生了什么事?”
灵云无法回答,只是深深地垂着头。她最怕的不是回答米秀娥的问题,她最怕的是莲寂的追索。
这时候,另一场故人相见的风波迭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那是崔钧山与众不同的大笑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哈哈哈哈……豹子!你个豹子!还是我料事如神吧?咱这不又跑到一块来了?──哎?你那樊小姐呢?她没有看住你?”
侯钟跑出小树林,在人后偷眼相望,一眼看见果然是詹平豹,顿时泪眼模糊。只听詹平豹那动听的嗓音在说:“这可倒好,我不但没抓到你,反而与你同流合污了!真是不敢相信,在我身上会发生这种怪事!”
崔钧山对众人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享誉天山的名捕铁嘴八哥詹平豹,也是当今天下第一等的豪杰人物,名不虚传的……”
詹平豹如释重负地对崔钧山说:“同你在鸡鸣山寻路时,觉得暗无天日;与霍林中一起追你时,知道后面是步步深渊;今天不同了,英雄大聚义命该如此,心里反觉天高地阔亮堂起来啦!”
人们想不到方才还在躲躲闪闪的侯钟此时拨开众人,走到詹平豹面前,愤怒地说:“就是嘴好!想当初和樊菊小姐天山放马时,你不也觉得心里甜甜的吗?”
詹平豹大惊:“你是──?”
崔钧山赶忙介绍:“侯钟侯公子!”
詹平豹怀疑地:“不对吧?这人我十分面善。”
……
与詹平豹同时现身的还有海思丁和乌力霞。
米秀娥见到海思丁,兴奋极了。她飞跑过去,抱住海思丁的双臂,亲热地说:“海子!我一直惦记着你们,这下好了,解药挺作劲,你们都在这儿。等大事一完,我就给你们办喜事……”
海思丁忙阻止道:“盟叔你先别忙,那姑娘昨天才找回知觉。好不容易明白过来,身体还很虚弱,就别刺激她了吧!”
米秀娥不悦地:“你让我说了不算?”
海思丁请求道:“关帝庙那点儿事,就别再提了吧!”
米秀娥追问道:“你不愿意了?”
海思丁懊恼地挥手说:“哎!英雄好汉岂能夺人所爱?”
米秀娥恍然:“你说的英雄是谁?”
海思丁扳着米秀娥的身子,指着与崔钧山站在一起的詹平豹,低声说:“你看见他没有?”
米秀娥惊讶地:“他──?!”
还没等米秀娥惊讶平息,身后的乌力霞竟与一个大汉“哥哥!”“妹妹”地
呼叫起来。原来是乌力虎正与乌力霞兄妹相认,二人已经抱成一团、哭成一团。
詹平豹走过来,问:“兰霞……这位是──?”
乌力虎问:“妹妹,你改了名字?”
乌力霞胡乱地点头。
乌力虎又说:“妹妹,还不介绍一下?他?”
侯钟走过来,不客气地插话道:“是啊!他是谁?说呀!他到底是谁?你又是谁?你再看看我是谁?!”
言罢,他愤然甩掉帽子,脱去长衫,露出一身女装,愤懑地目瞪乌力霞,咬牙切齿。
詹平豹惊呼:“小姐──果然是你?!”
崔钧山拍手笑道:“果然是女子!而且想不到竟然是樊菊!”
乌力霞不敢正式樊菊,脸色刷白:“小姐……”
樊菊怒不可遏地:“我真不明白,如果今日的盛会是天下英雄好汉的聚义大会,那么你──怎好意思也到此来出头露面?你又欺骗了多少人才钻到这里来的?你以为你会永远地瞒天过海吗?你万没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你的克星吧!”
乌力虎忍不住了,挡在妹妹跟前,发怒道:
“这位姑娘!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值得你如此责骂?”
米秀娥插话说:“想不到贤弟竟是女子,原谅你姐曾经伤害过你,愚姐给你赔礼了!想必妹妹心里一定埋藏着许多委曲,妹妹还是说出来吧!”
樊菊的眼泪刷地流淌下来,指着乌力霞说:
“你们问她!是哪个奴才贪图吴道员的贿银在总督府搞离间之计?!是谁为了银子不惜用青春勾引山匪来陷害无辜?!还有谁背主弃义用色相插足人间鸳鸯、不齿于人类?!又是谁贪得无厌地敲吴道员的竹杠而引火烧身自取其祸?!你──”
詹平豹满脸愧疚地抚慰着樊菊:“小姐!她已经受了不少苦,昨天的事,就烟消云散了吧!”
樊菊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你竟然帮着他说话!──噢!我明白了,你们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我现在说什么都不管用啦!”
乌力虎怒冲冲说:“万事不能听信一面之辞,你们之间恩恩怨怨到底是怎么个是非,我妹妹始终还没说过一句话呢!你怎知她就没有委屈?”
几句话,使乌力霞的眼泪成串的落下:
“哥哥──”
乌力虎又质问詹平豹:“既然是我家的女婿,为什么听任旁人的羞辱?”
质问之下,詹平豹只能哀求樊菊:
“小姐,今天盟誓在即,时间紧促,不容许细刨儿女私怨;咱们明日再说,好吗?明天我还你一个公道,行不?”
米秀娥出头附合说:“对!这地方不便讲话,找个地方明天再说清楚不迟!”
褚云飞过来劝解道:“天下英雄大聚会,是眼下的头等大事,可不要将儿女情长弄来喧宾夺主啊!”
众人纷纷响应:“是啊是啊,先说大事要紧……”
樊菊在众口一辞面前,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她咬定银牙,长发一甩,转身就走。
褚云飞等人大惊,忙问:“侯公子哪里去?”
樊菊头也不回。
詹平豹急急追去:“樊菊!你上哪去?”
樊菊恨恨地说:“不要你管!这里没有我的公道!我也不要和一伙不讲是非的人为伍!”
詹平豹恳切地:“好不容易相见,你舍得抛弃我?”
樊菊轻蔑地:“你不是早已抛弃了我!”
詹平豹急切地:“要怎样你才能留下?”
樊菊:“我要你们辨明忠奸,有她没我!”
詹平豹已经无话可说。他想伸手抓住樊菊,怎奈樊菊越走越快,脚下象踩了风般疾飞。
詹平豹正在无计可施,只听身后一声喊:“豹子闪开──”
詹平豹本能地一闪身,只见一条最少有三丈长的绸带,正从空中飘投过来,那白色绸带象长出了手脚,稳稳地缠在了樊菊身上。
樊菊见自己二次被米秀娥擒住,而且是被缠得毫无道理,丧尽尊严,忍不住伏地大哭。
莲寂满怀慈悲地走上来,深表同情地将她扶起,低声劝慰道:“姑娘!你不想想明白:英雄聚义是多少人性命攸关的大事,你既已卷进来,就走不出去了,还是听敝尼一句话,先跟在我身边,干完大事之后,再做商议吧!”
樊菊第一次听到珍贵的同情,不免扑到莲寂怀里又一次哭得花容失色,草木伤悲。
这边的风波稍事平息,那边又发生了一声怒吼:“小奴才哪里去!”
原来是竺砚想趁乱逃离竺清翰,被竺清翰发现。
竺砚不得不停下,低头不语。
竺清瀚大步走来,终于问出了竺砚最怕听到的一句话:“你把你的二公子伺候到哪里去了?──你给我说!”
竺砚硬是不肯开口。
竺清瀚忍不住举手挥拳:“我打死你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谷笔川劝住老友:“老兄暂歇雷霆之怒吧!这里不是你教训家仆的地方,给孩子们留点脸面……”
竺清瀚沉痛地:“我断定我的老二失踪,是这坏小子攒掇的结果,不在这个场合拷问明白,还有别的公正之处吗?”
竺砚转过身来,含泪说:“老爷!二少爷失踪,委实与小奴无关,小奴也是因为伤心,才远走天涯的!老爷千万不要错怪小奴,不然,二少爷心里也是不好受的呀!”
竺清瀚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话是什么意思?!”
谷笔川也听出小竺砚话里有话:“他──他在哪里?!”
竺砚沉痛地吐出:“他……就在你们身边,不远……”
竺清瀚大惊:“你说什么?!”
竺砚回身在人群里寻找:“二公子!二少爷!您就别藏着啦!您出来吧!您……”
是胡龙和戴六双双挡在他面前。
胡龙责备竺砚道:“小哥们!二公子不愿和家人相见,这你知道……”
高大伟岸的戴六泪眼婆娑说:“他已另有去处,让他家人放心吧!”
竺砚困惑地说:“我看他刚才还在这里啊?”
戴六咽下一阵哽咽,沙哑地说:“他是想再看看大家,看看他的老父和兄弟……”
话未说完,一曲悠扬的“凤求凰”从远处传来,竺清瀚立即呆住了,禁不住老泪纵横。竺砚在这伤感的笛声中,哀哀地倾诉说:“老爷!二少爷在倪家寨赶上一场大火,保住了命,可毁了容,再没有原先那个白晰晰红润润的风流俊秀美公子啦!他也曾去过关帝庙,和您打过照面,要是连您老都认不出他了,那您就随了他的心愿,让他去吧……”
竺清瀚大放悲声:“我要见他!我要我的儿子啊……”
戴六搀住老人,也是泪如雨下:“您的二公子虽然面相已毁,心如死灰,但还活着,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啊!他今天入到崇元观,就知自己已找到归宿,您老就安心吧!”
竺清瀚推开戴六,疯狂地喊:“我要找倪松算帐!”
没想到立即有人应答:“谁要找我?──我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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