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自打席兆平大闹了月漪庵、最后闹出了“是灵云小尼盗走了琥珀银珠”的结论之后，莲寂捺不下愤恨的怒火，立时果断地追踪而去。当时周嫡尘不忍眼睁睁看着他的秀枝妹孤独奋往，便也果断地陪伴她一路同行。以后，他们辗转来到了豫北的关帝庙，在古庙熊熊燃烧的时刻，邂逅了沈豪年、米秀娥、孟兰德、张俊标、竺怡、戴六等众英雄，形势使然，他们终于亮明旗帜，一路赶赴长沙不提。
单说席兆平见莲寂认定了是灵云小尼盗走了琥珀银珠，便知银珠已有了清晰的踪迹，心下稍安。想想自己自打冒名兄弟席兆安之名脱去道服跃入红尘之后，出得京城追索银珠也着实费了不少力气，直至现在总算有了点眉目了，那么，他又何必紧随莲寂身后急急切切地奔命呢？──喘口气儿再说！
因为煮粥，小庵上空青烟缭绕，庵内弥漫着诱人的粥香。半仙之体的席兆平毕竟还不是神仙，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也会经不住诱惑而倍感饥肠辘辘。因为确实饿了，席兆平信步走向斋堂。
不期然斋堂门口，席兆平与杜九宫撞个满怀。
“又出了啥事儿？”席兆平问，他看到杜胖子的脸色格外阴沉。
“他们跑了！都跑了！是从后门跑的！”杜九宫并不瞅席兆平一眼，只顾粗声大气地喊。
“谁们？”席兆平冲着杜九宫的背影高声发问。
“谁们──”回声在小庵上空呼应着，没人回答。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席兆平背后传来：“是道家哥哥么？──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也是迫不得已领命而来？”
席兆平忙回头看是何人？跟他说话的恰是妙手回春神医常羽田。
常羽田的发问的确让席兆平难以回答。席兆平正在踟蹰不定莫衷一是时，那瘦骨嶙峋硕长清矍的常羽田又说话了：“那两口子鬼机灵，见大家都盯在莲寂身上看她何去何从时，就以斋堂喝粥为名，悄悄跑掉了！──可怜那俩孩子，熟粥没有喝上一口……”
席兆平反感地问：“哪两口子？”
常羽田笑了笑，摇着头说：“我也不情愿他们是两口子。可是你看，孩子们分别叫爹叫娘的。他们自己虽表白为师兄妹，但那崔钧山的神情却不象仅是个
简单的师兄；而那乔五娘却又不改处子的满头装扮──唉……”
席兆平往斋堂里走去：“斋里还有粥没有？我的肚子实在需要几粒米啦……”
常羽田随其后，又一次笑道：“你的避谷功呢？你们仙人不是可以吞服花草树谷之气为食物么？你看这小庵四面满是殷殷翠绿，难道还不够填补你损失的真气嘛？”
席兆平哈哈大笑，回身挽住常羽田的手臂说：“折腾了好一阵子，我的体内已是锅冷灶凉了。巧媳妇难做无米之炊是不是？巧媳妇有了米谷没有柴炊也一样是无计可施啊！我确实是需要用几粒米来做我腹内的灶火了！──来，咱们来找碗粥喝……”
常羽田和席兆平谈话的声音很大，早有乖巧的小尼将还温乎稀粥端到了他们面前。他俩赶紧坐下，向小尼道了谢，低头喝下长长的一口。
席兆平品砸着米粥的滋味儿，微合双目回到了方才的话题上：“贤弟，你说他们是俩口子？我不信。难道你没看见那姓崔的黑瘦的家伙，象是一头饿极了的色狼？──那不是夫妻的眼神，分明是没有吃到嘴里馋鬼的眼神嘛！”
席兆平的话，差点没让常羽田把喝到嘴里的第二口粥笑喷出来。常羽田点指着席兆平的鼻子说：“你呀你，假老道，是不是？没有饱经风月的经验，哪会有你如此尖刻的眼力？”
席兆平正色道：“话不能这么说。都是男人，对不？凡夫俗子和神仙圣人都是男人，对不？‘
常羽田也严肃起来，领悟地点头：“是啊，所以你必须喝粥，让五内重新工作起来……”
席兆平高兴地点头：“是嘛，我说医家和仙家原本是一家嘛……”
常羽田继续领会着说：“也只有让体内重新工作起来，你才能有力量把欲火引化为清气……”
席兆平笑了：“并且吸纳百川，强大自己。贤弟，我们素昧平生，相见恨晚，如果你愿意，那今后我们一路同行，怎样？”
常羽田听说“一路同行”几个字，不免心中一动。席兆平要行到哪里去？毫无疑问他将继续追索他的银珠；而自己呢？不是也不能再返回到过去宁静的岁月中去？自己知道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一般的游走郎中，自己不是也正需要肩负使命向南挺进？那就不如顺水推舟，交交席兆平这个朋友。想到这里，常羽田释然笑道：
“正要同哥哥一路同行呢！但不知现在咱们怎么个走法？”
席兆平抄起青铜古剑，说：“我们一路追索莲寂，也就是了。”
常羽田欣然同意：“好的。”
且说他们追索莲寂非止一日。这一天，他们走在奔往长沙的山路上，一前一后，仍旧是谈笑风生。
突然，走在后面的席兆平正说着话，脚下被什么一绊，打了个踉跄，竟跌倒了。席兆平心里一悸，连忙就地而盘膝，闭目调息，打起坐来。
走在前面的常羽田听后面没了声音，很是奇怪，回头一看，见那席兆平正盘坐在山路当中闭目盘坐，就越发觉得奇怪了，没办法，只好等他一等。于是常羽田轻轻叹息了一声，解下背上的小包袱和长剑，撂在路边的山石旁，自己坐在石面上，也静下心来休息。
大约只有不足半袋烟的功夫，席兆平大大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睁，站起身来。
常羽田笑问：“你怎么啦？竟然半山道上打坐？”
席兆平拍打着翠绿华袍上的泥土，满面愁容地说：“哎！我的兄弟没了……”
常羽田惊问：“你怎么知道？”
席兆平叹息说：“兄弟连心嘛！──方才我脚下被绊了一下，是无常鬼使的绊。我刚才随无常鬼去看了，一切我都看到了，我那可怜的弟弟被他们吊死在狱里了……”
常羽田：“是无常鬼吊的？”
席兆平摇头道：“那哪能？还不是借助了凡夫歹徒的手？”
常羽田追问：“凡夫歹徒？既然你已经什么都看到了，那么那是些什么样的凡夫歹徒？”
席兆平没有说话，径直往前走去。
常羽田追上他：“……我知道‘好有好报、恶有恶报’，凡歹徒都没有好下场！……哎，哥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还去长沙索求银珠嘛？”
席兆平满眼是泪，却不回头。他愤愤地高声自语：“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庆亲王会这么快就背弃前约，让我兄弟死得这么惨！现在，即使我有本事捉住崔钧山，又有什么用？又有什么用！”
常羽田更觉困惑，他追上席兆平，扳住他的肩膀问：“等等！你说什么？我怎么记得你大闹月漪庵时说过，你只要琥珀银珠以珠换命，不问其它！现在怎
么又扯进了崔钧山？变成了以命换命？”
席兆平拂开常羽田的手，懊恼地说：“这两个说法都没有错。在月漪庵时，捉拿崔钧山不在话下，我自然以直接索要琥珀银珠为最佳选择，那样可以达到我的目的而不伤害一个生命！如果我只拿到了崔钧山而找不回琥珀银珠，庆亲王没有最后如愿，自然也不会答应，我兄弟照样保不住性命。所以那时我只能索要银珠，而决定在以后合适的时候再拿住崔钧山。而现在我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无所谓了……”
常羽田皱眉说：“我怎么听不明白？”
席兆平以拳捶额说：“就连我也是刚刚明白！我好悔呀！哎……”
常羽田仍旧说：“我怎么听不明白？”
席兆平苦笑道：“你当然听不明白。这里的故事太多、奥妙太多、曲折太多，彼此的弯肠曲道孰胜孰负，全在于谁比谁更多一个心眼儿，更多一份算计！而我怎就那么粗心，自以为吃透了庆亲王的算盘？──其实，那庆亲王根本就没打算履行前约啊！我怎就那么傻、那么蠢！”
常羽田抓住了关键：“什么‘履行前约’？”
席兆平脸色越发阴暗下来：“一言难尽啊！──那天我在雷雨交加中以为看清了一切，其实不然。三元观里树影下躺卧着的就是我兄弟，可我没有看清他！如果当时我看清是他，我不就可以先救下兄弟，然后放走崔钧山吗？这样我不是仍旧可以策划寻找兄弟的理由，去追索崔钧山，出离京师吗？”
常羽田听了这番话，拧着眉毛想了半晌，终于想明白了席兆平的懊恼之处在于，席兆安被捉之后，才明白自己的一个不该有的小差池整个地使自己被动起来，才不得不以追索银珠换取兄弟性命的办法出离京师。但是，一切将计就计、因势利导的办法都是为了“出离京师”，这就不能不令人猜侧其中的名堂了！──看来，席兆平决非一般的道人，更不是绝世的高人，他肯定是有什么背景肩负着什么使命的不俗之人。想到这里，常羽田笑了一下，单刀直入地问：“说来说去，恕我冒昧，你们的使命到底是什么呢？”
席兆平一怔，随即哈哈大笑：“不便奉告！”
常羽田便站住脚，朝席兆平一拱手：“道长既然没了兄弟，自然就还要回你的三元观念经去，我们又岂能继续同行？不如就此揖别。”
席兆平拉住常羽田道：“贤弟不必拿话将我。你这郎中也不是个没来头的郎中，假如我问你为谁效命，你能坦言无忌地奉告嘛？”
这次轮到常羽田一怔了。
席兆平宽容地笑道：“君子择木而栖，各为其主嘛，现在用得着这句老生常谈了，是吧？再说，庆亲王杀弟之仇我焉能不报？”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没有进一步坦言的必要。二人对视片刻，终于迸发出会意的朗声大笑。
2/
长沙这座老城，历史上一直是座名城。也许它的城楼已经破败，它的城墙也已经老化崩塌，但人们永远会记得有多少英雄豪杰曾高高踞足在这个地方，让它蜚声天下。最令人感动的就是那个三国时代的老将黄忠和刀圣关羽的历史故事：
当年关羽为着大哥的事业去收复长沙时，曾与长沙的守将黄忠鏖战了上百个回合不分胜负。两个人暗自赞赏对方却不露声色。忽然，黄忠的战马一个马失前蹄，将老黄忠掀于马下。这时，只要关云长手起刀落，老黄忠定会身首两段，那关云长也就大功告成。但那关羽大刀落下，只是轻轻撂在黄忠颈上，喝道：“去换马来！”
那老黄忠收兵回城，韩太守紧关城门，命他箭杀关羽。原来那黄忠老将有一手过硬的射箭功夫，真个是百步穿杨，要射左眼绝射不到右眼上。当下黄忠领命，搭弓射箭，朝着关羽，只听“嗖──”的一声，利箭并没有穿透关云长的咽喉，却只射掉了他盔上的红缨。韩太守大怒，责备老黄忠私情相报，差一点儿要了老将军的命！这个故事，对什么是“英雄惜英雄”做了生动的说明，对何为“仁义”做出了小小诠释。
这几天，把守长沙大门的清兵格外地增多起来，而且个个脸上象抹了一层胶，死板板森严得可怕。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延伸到城内、城外很远的地方，真的是严阵以待、如临大敌。
老百姓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到气氛肃杀，一个个只好缩头缄口，默默地排起长队，等待着搜身后进城。
负责搜身的卫兵小头目可谓经验丰富，尽职尽责。他一眼就看出今天排队进城的人比往日要多。他一边儿监督着手下挨个儿检查盘问，一边儿缕着队头往后边瞧，这一瞧，就把目光定在了一组十分奇特的组合上──只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青年手牵一匹十分壮硕的高头大马，马上跨着一位面目朗阔的壮年绅士，怀里抱着一个被捆绑了双手的女尼。那小女尼不但双手被捆绑着，脸也被半蒙着，似乎嘴里被塞了东西，发不出声音，只能抗议地不住地扭动着。那壮年绅士有力的双手压制在她身上……
不用说，这当然是马福益、灵云和竺砚。
卫兵小头目盯着他们走过来，喝问：“是干什么的？”
马福益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官爷！恕在下不便下马──我这是好不容易把逃婚的小女找回家来！这您也看见了，我这不肖之女多大的胆子，硬是敢不听父母之命，抗婚出逃，躲在尼姑庵里装扮成一个女尼……”
小头目打断他的话：“她真是你闺女？”
马福益自信地：“那还有错！”
小头目追问道：“怎么证明呢？”
马福益假装吃惊：“证明？自己的闺女还需要什么证明？官爷要是不信，那就只好请您去保甲那里查看人丁户籍了……”
小头目讥讽道：“你养的好闺女！”
马福益愧色地：“谁说不是呢？惭愧得很。”低眉狠狠地对灵云斥骂道：“你个小贱人！看老子回去不打折你的腿！”
竺砚忍不住叫道：“别介老泰山！出去当了几天尼姑也没什么，总比跟人私奔了强！千万别打折她的腿……”
小头目立即问：“他是谁？”
马福益陪笑道：“他是我女婿……”
小头目怀疑地：“貌似潘安哪！你女婿好材料，她会不愿嫁？”
竺砚立即从怀里摸出碎银子，塞到小头目手里，陪笑着连声感谢：“您老夸奖……小的多谢了……”
小头目不情愿地点点头：“嗯。走吧！”
竺砚牵着马，三个人走了过去。
他们刚与小头目擦身而过，那卫兵小头目朝他们身后的几个人猛喝一声：“站住──把他们拿下！”
卫兵们呼啦啦拥上来一大片。
竺砚吓了一跳，连忙回身跑进卫兵的包围圈儿，对小头目连声解释道：“哎哟官爷！这是小人的不是了。他们两个都是小人的邻居，自小一起长大的两位哥哥。是我央他们帮帮忙，把小人的婆娘找回来的，没有大家帮忙，光我一个人瞎找，甭说找不着，就是找到了，我一个人也绑不住她呀……”
小头目满脸怫然不悦的神情，歪着头绕着那俩兄弟转圈儿，分明是想找碴：“这两小子，一瞧就不是好人！你俩给我说实话──是不是在会的绿党？”
那俩兄弟一时张口结舌。
竺砚赶忙又掏出一两银子塞到小头目手里：
“哎哟差官爷爷，可不敢沾惹您这‘绿党’二字呀！小人还没娶媳妇，要脑袋！我也不能让我这两位哥哥为我掉了脑袋！您老心明眼亮，开开恩吧！”
小头目低头见是块整银子，脸色温和下来，假意皱紧眉头说：“滚吧！”
长沙的北门尽管戒备森严，马福益还是闯了进来。
与此同时，一顶极其秀丽的小轿正冉冉朝长沙西门而来，抬轿的是阎达江和郝雷。
轿子被拦住了。
卫卒厉声问：“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郝雷忙央求道：“官爷！我们是从北京来的，刚下了湘江……瞧我们风尘仆仆不容易，您就让我们进城去吧！”
话音没落，卫卒一个大嘴巴扇过去：“混蛋！我知道你们抬得谁呀，就放你们进去？！”
郝雷被扇得跳脚！后面的阎达江粗声粗气说话了：“官爷你别动横的嘿！你惹恼了长沙商会，你吃不了兜着走！”
卫卒也不示弱：“我这是一视同仁，别拿商会说事，谁也得接受检查！”
轿子里有人说话了，是一句洋味十足的女人的声音：“小二哥！遇到什么麻烦了？”
郝雷连忙掩饰说：“没没没没……没有……”
轿子里的女人又说：“要不要我下来？”
郝雷急得满脸通红，制止道：“别别别，别介。您是法兰西的公主，而我们这儿，今天很乱……你千万好好坐着，别出来抛头露面……”
可那轿帘却在此时被一把扯掉了，姣美的西方美人儿露易莎端坐在轿内。
卫卒长到三十多岁，从未见到过西方人。以前见到过个别的传教士，也不是纯粹的西方人。更不要说见到过西方女人了。今天乍见到轿子里怒冲冲不言不语的露易莎，就如同一下子撞见了怪物，只顾目不转睛，瞬间忘了自己的使命。
郝雷拾起露易莎扔到地上的轿帘，惊怪地说：“你你你怎么──这样？快快快……挂上！”
露易莎却眨动着长长的眼睫毛，晃着满头金发，张开手臂对守城的卫卒说：“来吧！检查吧！如果说检查是一种规矩，那我怎么能破坏它呢？来检查呀！”
守城的卫兵们全拥了上来，一个个在露易莎面前目瞪口呆！
郝雷不容分说将露易莎推进轿内：“哎哟我的法兰西大公主，我的姑奶奶！您就别再兴风作浪的啦！”
已经没有了遮掩的帘子，郝雷一时难以将轿帘挂上，心里又急又恐，生怕此时冒出几个傻大胆儿的混小子，侮辱了露易莎，而使自己对不起革命党的朋友。当下，他趁着那伙呆若木鸡的兵卒们还没复稣，忙弯下腰去，一把抓住轿杆，对后面的阎达江喊：“达江！咱们起！──一、二、三！”
轿子担上了肩。二人也不管兵卒们怎么样，一溜小跑着冲进了城里……
北门进来的马福益一干五人，西门进来的一干三人，进得城后，都急匆匆选择路径奔往占地宽阔的崇元观，等待其它的朋友。
还是这一天，上午巳时左右，海思丁背着倪松，詹平豹扶着乌力霞，排在南门接受检查的队伍里。
门卫拿一根鞭子，点着海思丁，问：“你们干什么的？”
海思丁半转过身子，给门卫看了看背上的倪松：“给我爹看大夫去。”
门卫警觉地问：“不是本地人吧？”
海思丁点头：“是啊，我是李员外新雇的车把式。我爹给李员外值更敲梆子。”
门卫撇嘴冷笑：“车把式？车呢？！──给我捆起来！”
一群兵卒拥上来，把老倪松摔到地上。老倪松大叫：“海子！我儿──”便昏厥过去了。
海思丁跟兵卒挣扎着，朝倪松喊道：“爹！你怎么了？！”见倪松伏在那里一动不动，海思丁急了，一争崩撂倒好几个兵卒，大叫：“今天老子跟你们拼了！”
詹平豹适时地冲过来，拦住海思丁：“表弟，你疯了！”
遂转过头来对门卫笑脸赔礼道：“他是我表弟，我们一块从江北过来给李员外打工。昨晚我们全家不知吃了什么不对口的东西，五个人里撂倒了三个，其中还有我的婆娘。您看，那不是？”詹平豹指着瘫坐在地上的乌力霞说：“──半死不活是不是？兄弟我也在公门里呆过，这点儿事大家心里全明白，您全家老小都指着这个呢不是……一点儿小意思……哥几个打两酒喝。”
詹平豹话说完，银子也已经塞完。
门卫始终一脸怒气，塞起银子，却对海思丁扬起鞭子：“滚蛋！──”
鞭子抽在空中啪啪山响。詹平豹对海思丁努眼儿：“还不快走！”
海思丁来不及向詹平豹道谢，只顾得上背起老倪松就跑。詹平豹也背起乌
力霞紧追。这一跑一追四个人就了城。
他们的身影还没完全消失，这长沙南门口来了一位仗剑游走的侠客。
门卫紧张地拿鞭杆指着这位侠客，呼唤左右：“快！快给我拿下！乱党在此！”
满脸络腮胡子的侠客不免哈哈大笑：“真乃草木皆兵！草木皆兵啊！哈哈……”
兵卒已将其团团围住。
门卫催逼：“给我上！动手！”
侠客拉下脸来，抽出宝剑：“我是乱党？你爷我是紫禁城一等待卫裴骏宗！你爷伺候过皇上！”
门卫下令：“上！”
裴骏宗立时相抗：“谁敢动！大内一等待卫解甲归田图的是天涯自在，谁敢说本爷是乱党！”
门卫一个鞭子抽来：“我敢！好一个待卫爷的不打自招！你天涯自在？普天之下，皆为皇土，哪有你自在的天涯？──分明是想对抗朝庭！小的们！乱刃齐上！”
兵卒们一拥齐上，悲骏宗挥动宝剑相迎，好一场混战。
趁着这一场意外的混战，老百姓们蜂拥而入，奔跑的人群里，似乎有常羽田的身影。
再说东门。
东门外跑来一辆西式马车。从车窗上可以看见，车内坐着陈天华和平江川子。
把守东门的士卒伸出长枪，将马车拦住。
马车夫“唷──”一声，将马勒住，车子停下。
陈天华戴着礼帽，扎着领花，一身笔挺西装。他从车窗里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递给门卫一张名片：“我们是从大日本帝国来的，看看这个吧……”
门卫接过名片，不识字，颠来倒地仿佛名片烫手。倒是一位等待检查的壮年汉子，多事地凑上来从门卫的肩头上看过去，嘀嘀咕咕念道：“大和帝国驻中国公使平江太一郎之女……”
陈天华一把将名片夺走：“拿来吧你们！”
机灵的马车夫立即催马：“驾──”，马车便无声地轻快地跑起来。门卫朝马车追了几步，那又怎能追得上？只好悻悻地垂头丧气地走回来。见那位多事的识字的中年汉子还戳在那里，不由怒从心起，扬起鞭子朝那人狠狠抽去，咬牙骂道：“你个找死的东西！敢到老虎头上抓痒，我看你有几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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