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终身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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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霞和我相识了,她经常和我的来往引起了姐妹们茶余饭后谈话的话题,充满着自私倾轧和嫉妒的女生宿舍里,不时地响起“攻击”小霞的“甜言蜜语”有时相互间窃窃私语、说三道四,并且还真的伸出几根手指在小霞的背后指手划脚;有时就索性当着她的面“狂轰烂炸”:“嗬!真好福气啊,和上海人交上朋友!”“怎么样?穿戴齐整了,大概又是去会那个小白脸了吧!”
虽说小霞的嘴挺厉害,但要对付七八个文化程度略高于她的女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有时候被立得还羞答答的无地自容;有时候也以高傲的口气反唇相讽,待到言词空空,逼急了后便破口大骂,直骂得气血填胸、唾沫四溅,等她骂停了骂累了,姑娘们又半真不假的说闹起来,于是又是一番激烈地唇枪舌战,甚至更有她的同乡(另外几名颍上知青)居然这样不着边际的说道:“霞妹子真好福气,真好眼力,找到这么一位如意郎君,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喝喜酒的话别忘了我们呀?”自然在不着边际的言词中,也充满着友谊,充满着良好的祝愿之词。
自从我和小霞相识以后,基本上改变了我一向孤寡少言的习性。和其他的女青年如上海的及本区县的等等,说话的时候比以前胆子大了许多,不那么惊慌失措和怕难为情了。
对于小霞来我处玩儿,我所给她的只是唾沫和短时间的沉默。每逢白天下雨不干活了,中午饭一过她便来到我的住处,坐在老李师傅的床边,听我讲那说不出是哪个朝代,哪个年月的战争或情杀故事。有时晚上也来,当然待老李去了马庄后,而且要带上一两位和她要好的女知青,以免真的授人以柄。凭着自然界所有动物的本能,我隐约感到小霞喜欢上我了,至少我这个白面小子在她的心目中已经有了一定的地位。
当然我和她相处的整个时间里,彼此谁也没有提到过一个“爱”字。正像许多青年男女初恋时一样,都有这么一段似乎是必不可少的过程和关系。许多小说家把这层关系比喻为——如一层薄薄的,一触即破的纸。人们似乎又极其珍惜这层关系,小心翼翼地护着它,唯恐触破。整个林场都已知晓我和小霞的这层关系。不管怎么说,透过这层薄纸,我感到有位颍上姑娘在爱我。似乎还爱得很深还很痴。
又过了一年,此年中我和她与所有林场的人一样,平常地生活过来了。假如非提不可的话,那么我也只有一句话:每逢她上县城娘家或是到公社开会,几天不归的话,我的心头自然地会产生一种莫名的孤寂和惆怅,又有一种不可名状地失落之感。一天到晚头脑中向四面八方发射着人生特有的电波,不停地搜索娇小的倩影,说话声欢笑声。
一年一度的霉雨季节跟往常一样,来到了淮北大地,来到了林场。除非有小雨和大雨之分外,连绵不断的雨凄凄地下着。下得大地承受不住而讨饶,也下得人们无所事事而生非。
一天清晨,天还蒙蒙亮,小雨飞飞扬扬,扬出一层薄纱似的雾。按照惯例,我起身打开伙房的门,引燃炉子准备洗脸刷牙,一块五颜六色的布转了进来,花布后面,出现了刚洗过脸的小霞。“小宋!请您帮帮忙。”她放下雨伞笑呵呵又恳求似的说道。”
“什么忙?大清早的跑来。”
“小宋,我很喜欢吃萝卜干子,尤其是喜欢吃我妈做的萝卜干子。但上回带来的到前天吃已吃光了。本想我自己去拿的,可起床一看又下雨了。这么远的路又烂得很,叫我咋样走嘛?所以我想请你去帮我拿来。”
“什么?这么远的路又烂得很,叫我帮你去拿?三十里路程啊,小妹妹!也真亏你想得出来!”我断然拒绝了她近似无理的要求。
小霞的脸红了,象是一口气喝下了半斤烧酒。“难道要我叫别的人去拿吗?”
“我的姑奶奶,就为你这张小嘴爱吃萝卜干子,便叫我深一脚浅一脚地来跑上六十里路去帮你拿吗?”小霞脸上的红晕消失了,眼睛瞪得很大:“你到底是去还是不去?!”
我注意到了她的蓝宝石的双眼发出来的特殊的光茫。我从案桌的里边搬出一只很大很沉和面盆,看了一下昨晚就掺好酵头的发酵程度,又从案板下的两个面粉笆斗里分别瓦了约为十斤的麦面和红薯面。兑上水和了起来。盆和面粉的重量加上我使劲地翻动,使案几上放着的油盐罐不停摇晃,发出听惯了的碗筷的撞击声,“霞子,你今天提这个要求未免有点不那么合适吧?就算我是你的亲哥哥,这样的要求也在我看来是有些过分了吧!这样吧,等天下下雨了,路稍微有点干了后,我一定帮你去拿。”
“其实我没有兄弟姐妹,父母只养育了我一个,象你这样的人做我的哥哥又有什么不好?论年龄你也完全可以做我的哥哥。”顿时听后我的脸唰得一下子跟上了一层红色的油彩,脖根都染得通红,在这清晨的雨天中,我觉得我的额头在冒汗,穿着两用衫(军装)的后背,也渗出了层层汗珠。
“俺宋哥!”
啊!第一次听到用淮北话道出的三个字,如出水的芙蓉,清脆欲滴!我的双手沾满着面粉,无暇顾及冒出的汗,只是把头压得低低的,尽量不让她看到我红脸、脖子,不知所措的样子,听到这娇滴滴的三个字,我又象吞了颗舒心果,内心有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和惬意!
我用双手互相**着手上的面粉,我沉默了片刻后,回答她:“好!我的妹子,我就认下你这个妹妹了。不过你听我说完,今天你提出这个要求为哥实难从命,一:要去的话你昨晚就应该告诉我,也好让我有所准备;二:老李到现在还没回来,这顿早饭我必须一个人做完并卖掉;三:如果老李今天不来,我必须还得做中午饭、晚饭、明天的早饭”
多么好的借口,啊!这也是唯一的借口。我还能说什么呢?这位我心目中的美丽的小天使基本上已经把话说绝,我还有什么借口可以推托的呢?
“老李,老李,你还有什么借口尽管说出来,我告诉你今天不管寻找什么样的借口,你还是得去颍上县,我们林场少了你和老李照样可以吃饭,无论如何你今天是非去不可!”完了!话到此为止可以说是说绝了。看来我也要变成一小羊,随她去放牧了,她将拿手中的皮鞭就这样一挥,叫要我在烂泥地中来回跑上六十里路!
早饭后,她给了我五块钱算作路费,又借给我一把两折花布伞。告诉我她家的地址的路线去法,又说如果来不及回来就在她家住上一夜,第二天中午坐轮船到刘集转道回来。我猜想小霞她妈可能要叫我连坛子也一起扛来。“我家虽然不那么富有,但房子挺大的,属我们私人所有。”我撑着花布伞,走在泥水路上,不时地回想着刚才小霞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泥水中整整行走了三个半小时,我终于来到了雨中的颍上城,经过了一番询问的打听,终于到了小霞的家。
当我泥人似的出现在两位老人面前的时候,我已是疲惫不堪,力不能支了。两位老人一见到我,从我手中的花布伞及我的年纪已经猜出我是谁了。看他们脸上的表情既惊讶又高兴,似巨石落地的感叹。
“请问,这是不是小霞的家?”尽管我走得很累,但我还是很有礼貌地问了一声。
“是的,是的,你是找?”从她酷似小霞的脸上我认定这是小霞的母亲,从她和颜悦色的询问口气中,我又觉得这是在明知故问。
“啊!张婶,您们好!总算找到您们家了,是这样的,小霞叫我来给她带点辣的萝卜干子,请您们准备一下,我马上带走。”
以前我听小霞说过,她爸是位干部,所以从四个口袋的人民装上看,这位将近五十岁的人一定是小霞的父亲。我先称呼张叔。但是,我说的话有气无力,连脸上的笑容,看上去也是勉强装出来的。说心里话,我的确是走得很累很累了。
“先别忙,大老远的让你跑这么多的路,你先坐坐,来,洗把脸。”张婶打来一盆自来水,拉了一块看上去从未用过的新毛巾丢入盆中。几条立体形的火红色的大鲤鱼在盆中跳跃,绿白相间的毛巾渐渐地沉了下去。我站着没动,只是很有礼貌地接受了张叔递过来的香烟,常规式的推让几下,和张叔一起点着吸了起来。

张叔看出张婶很显为难的样子,扔掉了火柴杆热情地说道:“是的,你就听婶的洗洗吧,忙啥?来,我们一道洗。”
亲爱的朋友,您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洗手擦脸吗?难道是怕泥浆搞脏了毛巾?不!绝对不是!淮北人有个讲究:贵客临门,第一件事情是端板凳,第二件事情就是打洗脸水,客人如果按部就班,那么作为主人,就赶快准备酒菜去了。所以我真可以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我不能洗手和擦脸。我在想第一次来小霞家就要吃饭,实在讲不过去。而且小霞本人不在家里,怪不好意思的!而张叔的举动又使我意识到盛情难却,可以理解为“委曲求全”。这就是说长辈在邀请你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呢?无奈,只得和张叔真诚地“您先洗,您行洗”地推让了一番,粗略的擦了一下,站起身来。
张婶刚才说过,她和小霞除了服饰和脸上的皱纹有所区别外,几乎是小霞的原版。她看见我将手伸进了崭新的洗脸盆中,一时尴尬的表情立即烟消云散。像是在欣赏一只可爱的小猫一样,把我打量了好久,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一股甜甜蜜蜜的味道。洗手过后便是上桌喝酒,再也不需要推三阻四,不然会显得虚情假意。
张婶帮我们倒掉了洗脸水,然后抹了下桌子,从厨房间的碗厨搬出了几样小菜,张叔拿来两只酒盅,将一瓶“黄酒”打开后,将酒倒入了两只瓷花酒盅。张婶在慌乱中补了两双筷子,喜笑颜开地说道:“难得小宋上俺家来,她爸你就陪小宋好好喝两盅!”没等张叔答话,我抢先说道,这是淮北人的又一个讲究:凡客人来只要是男性的就得由男人陪,是女性的那就得另一桌,女人因出于礼貌,是不会上桌同桌共饮的。这种做法也算是一种普遍性的家规,一个再厉害再泼辣的女人,就算她的火再大,也不敢坐上去。也是一种旧社会遗留下来的一种“男尊女卑”的封建思想。“不了!您们喝吧,我还有几个菜去烧一下。”
“来,小宋,她忙她的,俺喝俺的。”张叔端起酒盅,朝我举了一下。“张叔,您们对我也实在是太客气了!好吧,张叔您也喝!”“喝,我们坐在八仙桌旁,一边叙着家常,一边互相对饮起来。
突然,我猛然间想起俩字——认亲,顿时我举杯的手停立半空,整个身形竟呆若木鸡。“啊!我卷入了一场认亲的旋涡之中。”加上古井的力量,我的头脑立刻晕乎乎、昏沉沉起来,一颗不安的剧烈地心跳动起来。只是一刹那的时间,我的举动被张叔看到了,他下意识的从桌上拿起一盒高档的“团结”烟来,从中抽出两支,又分给我一支:“咋了?小宋,喝呀,今儿个是星期天,正好是我们休息,您婶子说得很对,俺爷俩一起喝他个痛快!来,别愣着了!”
“张叔,这酒???”
“好酒!六十二度,安徽最高级的酒,在从前是进贡皇室里的贵族的,所以又叫贡酒。”革委会主任履历不浅,说出话来也是滴水不漏。
“不!我不能喝!”我意识到直截了当的明说是不行的,那样既不礼貌又足够的根据。所以我想后半句话必说成“这酒我从来都没喝过,太厉害了!”
“不要急,慢慢喝。”张叔顺水推舟着答我话。
这时一场由小霞直接执导,张叔和张婶心甘情愿地担当配角的认亲戏,用心良苦啊!四碟冷盘:卤牛肉,盐水鸡,油炸颍河大虾,油炸花生米。整半个多时辰,我和张叔用周旋于这四个碟子中间。可惜的是小霞编排的主角根本不是演戏的料,只能是直来直去,而最大的无能就是不会喝酒。三两装的盅子,还同喝到三分之一就已经脸红脖子粗了。清蒸桂鱼,高级!砂锅炖鸡,肥嫩油亮,令人垂涎三尺!红烧羊肉,老远喷香,油闷茄子,上海人想吃都吃不到的土产品,新鲜的茄子比小小孩头颅还要大,还有一大碗绿豆粉丝肉圆汤!这么些东西折合成二角钱一斤的辣萝卜干子,岂不真要装上一麻袋?
“古井”酒固然厉害。但是等到张婶烧好最后一道菜端上桌来的时候,我敢说,张婶慈详和蔼的目光却要比“古井”厉害十倍!言语和举止也更加小心翼翼起来。
“吃呀!小宋,请不要做假啊!”
“我没做假,张婶!”
“那你为啥不吃呢?我说她爸你咋不给小宋捣菜呀,我做的菜难道不好吃?是放在桌子看的吗?吃吧!也没啥准备,怪不象样的,真不好意思了。”
“对!对!小宋,不要光顾说话,吃菜!”他将一条桂鱼斩头去尾,挑中间的一段夹入我的菜碗中(跟我们上海的习惯差不多,红烧的鱼是放在桌上听人们说话当裁判的),“来吧!小宋,这鱼没什么刺,肉质肥嫩也算是我们这个地方的土特产,倒不知你张婶……噢!小霞妈做的合不合口味?”
“是啊,是啊,我听人说上海人不爱吃太咸。所以没放太多的盐,不知中不中口?”老夫妻俩失言了,可我无暇去探讨这些话的真正含义,因为碗中的鱼既大且多,已经放入了菜碗中那就得想办法去“消灭”它!噢,我也说错了,是味道鲜美的桂鱼诱使我不肯放下手中的筷。这叫做“爱不释手!”
朋友:你吃过桂鱼吗?我敢说,许多人连桂鱼是什么样都尚未可知(不包括在如今的社会里)。张婶是这样做这道菜的:取一斤半重的桂鱼一条(那时候水产品很便宜,这么大一条鱼还没一块钱一斤,现在恐怕出十倍的价钱也难买来),除鳞除肠洗净,沥干水后放入腌盆中,用食盐里外**(盐不能放太多),再放入姜末、料酒和少许胡椒粉,再次**半分钟,将整条鱼放入盘中,淋上猪油放入锅中用旺火蒸二十分钟起锅,撒上葱花,即可上桌享用。其味道清鲜入口,管保你恨不能吞下鱼骨。上海话叫做“打耳光不肯放!”鲜鱼的美味,“古井”的伟力,我的神志几乎不能自制,真有点忘乎所以了。
“小宋,好吃就多吃点,到三点钟还有一场电影《卖花姑娘》,待会儿我们一起去看。”
“不!不!俺张婶,我不能去看了,再说这场电影我在上海看过了,我待会儿就得走,我跟小霞说定的,今天无论如何得赶回去!”
“小霞?”张婶急问。
“对,小霞可能会等我的。今天早上,她把我唤作‘哥哥’,我称她为‘霞妹’。”
“那好啊!俺家还正缺少个小子呢,欢迎!欢迎啊!”张叔听后高兴地站了起来,抓住我的手摇晃着说道。
“那感情好!好啊!”张婶乐不可支一叠连声地说道。
我知道自己已说漏了嘴,早已红了脸不仅又添一层粉色,急汗在慢慢从后背渗出。幸好张叔又递来一支香烟,才将我狂跳害臊的心渐渐稳住。心中抱怨:“这小丫头,看我回去怎样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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