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情深意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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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不到两个月,在播种麦子的十一月份,金鑫不负其望,两次远涉来到马庄,来看望这位期盼已久的姑娘。不过,这次的来访他已用不着小李带路,而是拉着小李去作客了。
六位女知青一位嫁给了颍河对岸的退伍军人操持家务去了,一个跟了民兵排长混饭吃去了,还有三位结伙儿回了上海,眼下只有章磊一人独守闺房对灯愁眠。两位男子的出现,既解脱了章磊内心的空虚与无聊,同时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又给他们提供了谈情说爱的有利条件。
金鑫除了晚上睡觉在小李处外,几乎天天泡在马庄,而且一泡就是十来天。小李没那么大的能耐整天地陪着金鑫,生产队也需要他这个劳力,久而久之小李也发现自己已成了一个多余的人,所以他似乎心安理得地认为:我这个牵线人已经光荣地完成了使命,非常知趣地回到了生产队,和乡民们一直翻泥巴去了。
这样一来,这间普通的泥土屋里,就只剩下了章磊和她的相好金鑫,宛如一对小夫妻,章磊下地干活,金鑫就挎着篮子上集买菜,又洗衣又做饭,收工回来的章磊便坐享其成。到了晚上,竟不忌男女有别之说,亲亲热热地挨挤在一张单人床上,叙述那讲不完的故事,做着那甜美的梦。
自然,在还没有领到结婚证书的情况下,这时情人就这样睡在一起,的确是有点过分了。他们的所作所为也同时引起了人们的纷纷议论及猜测,好心的人们夸小章找了个好丈夫,也劝她慎重行事,也有一些人却冷嘲热讽,更有一些人骂他们是男盗女娼、伤风败俗!不久这件事便传到了大队部和公社知青办公室。
当时的历史背景还处在火红的年代——文化大革命时期,岂能由他们为所欲为?上面来了压力,指令大队党支书要将金鑫驱逐出境,要坚决杜绝他们的恋爱关系。作为一名党支部书记的老赵,他岂能不顾上级的指令对金鑫的所作所为充耳不闻?于是想方设法地动员他回去,领导出面不能强行违拗,金鑫和章磊这对热恋着的情人不得不又一次依依惜别。临行前他们由衷地发誓各自绝不负人,海枯石烂永不变心!
本来在那一年我是不准备回上海的,因我的义兄在沪养伤,而他的生父这年要与他相认,所以我的义兄来信并汇款叫我买点淮北的土特产带到他家去。又因为我义兄在来信中关照我,说是临走前务必到章磊处去一下,顺便把她母亲所要的东西带到金山去。所以在一个下着毛毛细雨的中午时分,我来到了章磊的住处。
一见面,我就发现她的神情模样显得很呆滞,甚至很憔悴,仿佛已有几天几夜没合过眼似的。她没有立即把东西交给我,而是执意要我留下来吃饭,并陪她聊聊。见到姑娘便怕羞的我在盛情之下不得不擦着鼻汗吃了顿饭,并非常勉强的和她说了会儿话。她告诉我目前的处境很尴尬,自从认识了金鑫以后,无形之中得罪了我的义兄,同是金山人,上学时就在一个班上读书,现在又一起来到了淮北,她知道我的义兄是对她很有意思的,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很是过意不去。她希望我不要把她现在的情况告诉我的义兄,最好是只字不提,并坚决要求我不要到她家去,以免在她母亲面前说漏了嘴,把东西交给我义兄让他带到她家去就行了。我自然满口应承。
由于时间关系和我脑子里的“男女有别”观念影响,我不敢久留。临别时章磊扶着门框目送我上路“小宋!再会!”我驻足回望,突然发现她的目光异样的呆滞,一种不可名状的不祥之感立即涌上我心头。但又不知道也猜不出到底是为什么?最后我还是挥了挥说:“再见!小章,回去吧!”顺口而出的话,谁能想到竟是与她最终的话别。
一个月以后,在我返回桃园村的路上遥遥看见一座堆满花圈的新坟,一位正好同路的老乡遥指说道:“瞧!知道那是谁吗?章磊就躺在那儿!”
就在那年我回沪后的第三天下午,金鑫匆匆赶到了马庄,是章磊在我临走之前写信叫他来的。可惜只留下信封,信纸被金鑫一把火烧了,没有“罪证”。
有人说:金鑫天天和小章睡在一起,也许是她怀了孕,导致她迫不急待地催小金来商量堕胎的办法。但谁也没有去证实,章磊的母亲也坚决不同意要来个开棺验尸。从我临走时她送我的神情看,现在回想起来,她怀孕的可能性是很大的。当然小金两次在马庄出现,他的牵线人——小李几乎充当了杀手,还算他走运,没带上手铐去坐牢。尽管如此,一连串的问题也使他有口难辩。因为在此之前,支部书记直接对他下了指令:一发现金鑫就来本大队立即报告!小李居然不折不扣地执行了,他把他的朋友给“出卖”了。诚然他根本不可能料及后果,早知如此,还不如回上海去了!他是这样曾经说过的。
在当时还不到半年之前,在蚌埠附近的怀远县出了一桩人命案——因一个男知青向一位女知青求爱不成而恼羞成怒,纠集了七八个男青年在一个风狂雨骤的夜晚闯入她家,对她施行了残暴的轮番**,造成大出血死亡,所以省知青办公室想了个办法——把分散居住的知识青年全部集中起来,并三令五申:男知青未二十八岁,女知青未满二十五岁的都不准谈恋爱(结婚)。如此一来,专管这项工作的人对此都卡得很紧。小李的报告无疑是他们如临大敌,立刻布下了一张置人于死地的天罗地网。
党支部书记老赵接到小李的报告后,扔下饭碗在他的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准备战斗——抓住他“的念头。顺手牵羊,命令小李子去通知马庄的民兵排长,火速赶到现场,秘密监视绝不能让金鑫跑掉!通知完毕后即刻赶往公社,去找公社知青办主任老羊,请示抓住金鑫后如何发落。这步棋他总算没有下死,假如他自作主张的话,在三个月后的公判大会上,他可听到的将不是七年的有期徒刑,而是连声音都听不到的枪弹了。
可怜的民兵排长,我们刚分手的柳爱的丈夫一接到指令便马上熄掉炉内的柴火,心惊肉跳地钻进了茅厕,放开裤带弯下腰,两眼透过出气孔,注视着对面的女知青宿舍,唯恐金鑫跑掉而没法交差。本着安家落户的精神,二十三岁的上海姑娘柳爱,和他同睡在一张床上倒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金鑫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已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他还是跟往常一样,在恋人面前嘻笑承欢,唯恐稍有不慎得罪了自己的心上人而铸成永世大错。
如果说:假如金鑫自知将有一场血光之灾临头,那么就算章磊在信中直呼他为亲爹,他也绝不可能来马庄的。可惜他来了,尤如一枚重磅炸弹投入江河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一直愁眉苦脸的章磊,一看见自己的意中人兴致勃勃地出现在门口,宛如见到了远涉重洋又阔别已久的丈夫突然归来,使她欢天喜而“春意盎然”。愁眉不展的脸瞬息间变得笑逐颜开,像是一只饥饿已久的家雀,见母亲衔食归来,便激动异常地扑了上去,展开双臂把个金鑫紧紧地抱住,生怕再次飞走似的。
小金看见自己心爱的人热情地向自己飞来更是喜不自禁,仿佛自己又来到了母亲的怀抱。他迎了上去,把这只漂亮的小天鹅高高地抱起,一个劲地打转转。小小的茅屋里顿时充满了雀鸣般地欢笑声。这一切,都被躲在茅厕里拉屎的民兵排长看得一清二楚。见到令人惊喜的一幕,心里也直痒痒,想到自己和柳爱的结合,那男欢女爱之情领略不尽,又觉得自己目前的举动近乎唐突和毫无必要,只是重命在身,不得不为。好在夜幕渐已降临,才总算离开了那座令人作呕的坑厕,在小章住屋边上的磨坊房里蹲了下来监控他俩。

天,渐渐地黑了。下起了毛毛细雨,人们习惯性地关上家门燃起了煤油灯。小章和小金自然也插上门闩,摆上饭菜,开始乐惠起来。
寒风阵阵袭来,饥肠辘辘的民兵排长像贼一样地躲在磨坊里窃听着使他连一句也搞不明白的上海话。他开始抱怨自己为什么要去当民兵排长?又为什么偏偏领到这份倒霉的差事?自己不也有一位漂亮的上海姑娘在等着他共进晚餐吗?红薯干子也是很得甜的。
好一会,他看到了不远处的小桥上晃起了手电筒的光柱——大队部来人了。他来不及跑过去,三言两语地交了差,溜回家和柳爱一起共享天伦了。似乎是一项军事秘密,自己的老婆也不能告诉,所以她老婆也被蒙在鼓里。
当章磊和金鑫酒足饭饱,哼着《芦笙恋曲》,正欲宽衣解带上床睡觉的时候,七八条胡子拉茬的黑影正在向他们的住房靠近。当金鑫和章磊吹灭油灯,蒙上被窝,一边抚摸着异性的**,一边正要尽情享乐,**之交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急剧的敲门声。金鑫只来得及穿上短裤,门就被大汉们无情地撞开了。几支雪亮的手电筒光柱射向金鑫**的前胸。捉奸捉双且人赃俱获!漂亮!
一刻钟后,金鑫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立即被人用绳索五花大绑起来。刚才还处在柔情蜜意、百般恩爱之中的章磊,见到如此突如其来的变化,真可把她给吓傻了。吓得她忘了哭啦,忘了喊啦,躲在被窝里筛糠似地哆嗦,其惊吓的程度远远胜过当年她父亲被造反派捆上绳子,挂上牌子,带上高帽子游街示众的程度。
现在,眼见得自己最亲爱的人被人捆上要带走,像是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扼杀,像是苦心积攒的金银首饰欲被人抢。她,章磊,终于忍不住了。由胆却化为悲怆的愠怒,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喊叫道:“不!你们不能把他带走!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啊!”继之,便放声大哭起来。要不是内衣护住了她的前胸,她的上身几近**,在强烈的手电光照射下,人们看到了她雪白而丰腴的肌肤。
“阿鑫啊,你不能走!你一走我可怎么办啊?”可怜的章磊急速地穿好衣裤,踩上拖鞋抢奔到门前挡住了门户,双手死死地抓住金鑫的紧身棉袄,死也不肯放手。能说会道的金鑫,虽说可称得上见多识广之人,但毕竟年龄不够成熟,且又被人从温柔之乡拉起,五花大绑地成了阶下囚,他着实吃惊不小,未及申辩又见自己的心上人疯子一样地抢奔过来,他也吓懵了。
好一会儿,他终于滴下了两行刚强的泪珠,词真意切地说道:“磊,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把事情搞清楚的。请相信我,我不是流氓,更不是坏人,我心里只有你一人,我发誓,我这辈子非你不娶!等着吧,我一定会回来的!”
说完,他转过身子,从容不迫地走了。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长串撕心裂肺的痛哭声。章磊高频率的哭声震惊了整个马庄。她的屋子里挤满了闻讯赶来的人们。七嘴八舌地好言劝慰,苦口婆心地热情安抚,许多人酒下了同情的泪水,更有许多人愤愤不平。十二点钟后,人们方才依依不舍地散去。
一位与小章有着深交的乡村大嫂主动留下来陪伴章磊睡觉,以解除她现时的惊恐和失去情人的痛苦:“睡觉吧,小章,我和你一起睡!”大嫂解开了破棉袄的钮扣。
此时此刻的她在想些什么呢?这位风华正茂的女子居然想到了死!刚才发生的一切对这位娴静的姑娘来说是丢尽了脸面,她觉得从此无脸见人,也无颜再苟且偷生,她心如刀绞,要碎了。“我不睏,请你陪陪我吧,我想写封信。”她说道。
大嫂信以为真,便重新扣好衣扣,事实上,这位好心的大嫂根本没有睡意,赁女人的直觉,她已经看出小章的脸上闪现着一种不详的阴影,一种可怕的又难以估摸的阴影。她决定自己不能离开她,唯恐不测:“好吧!那我就陪你一会。”
哪里晓得,这位好心的大嫂居然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又天晓得此时此刻章磊所写的竟是一封极不寻常的家信——遗书!(因为本人当时在上海逗留,没有亲眼见到那份出自章磊的手迹,考虑其真实性,不想胡编)更不会想到眼前的这位煤油灯光下的漂亮姑娘即刻想到了死!章磊还真听话,要不了十分钟,“家信”写就,大嫂居然没看到小章滴下一滴眼泪。信是写给她的妈妈和姐姐的,这封最终起到法律将就的不到两百字的“家信”,居然把金鑫在马庄的“罪孽”推卸得一干二净。
我们这个故事中的女主人翁毕竟涉世太浅,且从小又在娇生惯养中长大,哪里受过什么这么大的挫折和心灵的冲击,她像一棵嫩草,又像一朵娇花,被刚才的那场人为的暴风雨无情地打入烂泥之中。她根本没有去细想如何树立起战胜几千年前留下的封建礼仪而勇敢坚强的活下去。她却只想到了死。或许她用贴在墙上的诗句:“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作为她的座右铭,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崇尚的爱情,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金鑫走时那句语重心长的话:“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等着我。”在她看来,金鑫此去是永不回返了,也许她所听到的只是手铐的“铿锵铿锵”声和牢门学生的撞击声。
“大嫂:我有点口渴,能不能帮我烧点开水?”小章平淡地说道。
“行,我这就烧去。”大嫂信以为真。
就在大嫂添柴加水的一会功夫,一瓶“磺胺嘧啶”已由箱子的底层转到了间磊的手心里,又小心翼翼地放到自己枕头底下。好心地大嫂将水烧好后端来,小章已躺下了。
“大嫂,就把水放在这儿吧,我要凉一会儿再喝,请你把灯吹灭了,回家睡觉去吧!”大嫂顺从地把开水放在小章的床头边,见到眼前梳妆整齐,和衣而卧的章磊,她的心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又几乎要从喉咙口跳出来:“小章想死!”这四个字几乎要从她剧烈跳动的心房中脱口而出,她开始加倍地警惕起来。她脱去了外裤和棉袄,掀开被子躺在了小章的脚跟边,她真的把油灯给吹灭了。
“别难过了,小章睡吧!”大嫂心有余悸地说道。她的耳朵却在静听每一个微小的动静,两眼睁得大大的。
“磺胺嘧啶”当时在农村可起作用了,可消除一种由蚊子传播的病毒——打老瘴,南方人又称为打摆子,国家免费发下来这批药,服三十片足可置人于死地,所以这种药需要专人保管,以防意外。可惜,马庄的队长居然找错了保管对象,死心已定的章磊,她的小手正在朝枕头底下的装有一千片药粒的“磺胺嘧啶”小瓶子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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