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十多年来这个地方并没什么多大的变化，所以就算我们推着自行车在白茫茫黑夜中行走，也是轻车熟路，章磊的故事到此讲完了，我们也正好到好林场。
因为我们临走前早已说好，要在老李家过夜，所以老李师傅还撑着病体在等待着我们。进到屋内一看，居然还有不少老乡也在坐等我们，自然又有一番热闹。烧掉了几支香烟后，为考虑老李的身体，我提议——早点休息，余兴未尽的人们才不得不悻悻离去。我们的床铺就在这间新盖的屋子里。
为了让我们睡得舒服和避嫌起见，老李师傅把他的养子和女儿都“撵”了出去。尽管如此，这一夜我还是没睡好。主要的原因是没有蚊帐，还有就是我那闪了的腰躺在网兜似的小床上倒觉得格外的疼痛。老李的家境很贫困，没有任何理由抱怨他，只好背靠墙壁，用香烟取代蚊香，嘴里还叼着一根，一明一暗地吸着。还是小胡子，这么多的蚊子绕着打转转，他居然睡得跟肥猪一样，嘴里还不停地打着呼噜。
我不停地拍打着蚊子，终于累了，困了，可是刚合上眼睛便被蚊子咬了一口，接着不同的部位又是一下，两下……哎！大概上海人吃的味精多，血也带鲜味吧，要不然为什么老是毫不客气地冲着我来呢？我想起了一个人——钱龙，白天我见到过他，由于时间关系没和他聊，现在自己不甘心当蚊子的“饲料”，何不找他去作伴逛夜马路呢？反正今晚是睡不着了。
十一点钟的时候，我把钱龙从他的老婆身边喊了起来，在星星雨点中散起步来。白天我已经听同行说过，钱龙前年从我家回去后（他想到上海来打短工，没找到什么活，身上带的钱用完后便找到了我家，住了两星期），在凤台县郊外的马路上拾到了一个老婆。
白天我也看到了她，脸蛋长得还可以，但傻里傻气的，今年才十九岁，流出来挂在嘴边的鼻涕居然不知道擦掉，是个典型的低能儿。钱龙“艳福”不浅，五十多岁的人，把她的肚子竟搞大了。
我说：“那会儿给你的路费够不够？回来后又为什么不给我来封信？我还以为你死在火车轮子下呢？”
“瞧你小宋说的，我哪敢把你给忘了呢？一是我把地址给丢了，二是我在路上拾了个人。说良心话，那回要不是你帮忙，我这个老头子还真回不来了呢？”他说道。
“我还头一次听说，拾柴火，拾垃圾，这人还带有拾的吗？”
钱龙听后来了兴趣，睡意也没了，立马解释道：“好省几个钱，走着走着就碰上了她。她的裤裆里流了好多血，我知道是来潮了，想想我回去也是一个人过日子，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光棍一条，如果把她带回去，岂不找了个不花钱的女人吗？傻是傻，能管晚上睡觉就行了。我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她傻不愣劲儿地笑了笑，所以我就把她带回来了。”
接着他又说道：“哎！也不知她爹娘怎么养她的，不知道洗脸，洪水来了都不知道换，还是我给她买了卫生巾和草纸帮她换上的呢？”
“以后你就把她的搞大了喽？”我不想再听那些令人作呕的话，打断了他的近乎自暴自弃地话。
“是的，还是个黄花闺女，第一次跟她同房的时候，我还见到她的身子底下还淌了不少血呢！”
亲爱的朋友：摘录这位心甘情愿陪我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的矮老头的话，未免有点低级趣味，还是让我来讲一个我和他从前相处时所发生的一个故事吧！
1978年11月上旬，大部分的上海知青都已离开了林场。我在林场搞的水杉育苗工作也刚好结束，正在拆棚搬家。那时，钱龙和我住在同一宿舍。同宿舍的还有现今住在西藏南路的小左和我的另一位好友小张。
这天上午，我正在把已经拆下来的高梁杆编成的帘子往打谷场上搬运。这时，邮递员老王送来了小张的母亲寄给他的最后一次回上海的路费——三十元现金。
当我工作完毕，拍打掉身上的灰尘，向宿舍走去的时候，小张也正好从池塘边洗衣归来，几乎和我是前脚跟后脚地进了虚掩着的门。
小张没来得及放下盛衣的洗脸盆，就非常高兴地对我说：“小宋：我妈把路费寄来了，我准备今晚就走，请你送我到蚌埠吧！”
他放下洗脸盆，朝自己的铺位走去，边走边说：“我们今天中午好好地喝他一顿，我有点事要急着办理，请你到集上跑一趟，帮我买点酒菜来，最后一次，难得啊！”
突然，我发现他的脸一下子由兴奋转变为狐疑起来：“怎么回事，啊！我的钱呢？明明放在这件衣服的口袋里。”
他着急地在他那件呢制中山装口袋里翻捣起来：“啊！不好！我刚收到的三十元钱怎么没有了呢？”他真的急了。他把自己衣服的所有口袋翻了个遍，没有！
接着又翻遍了整个床铺，还是没有！直觉告诉他，钱被人偷了！二十六岁的年轻人总不至于到过事就忘，老眼昏花的地步呀！
“站住”小张突然对正要出门的钱龙大喝一声“我操你娘的！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钱？！老子哪得罪你了？”
“呸！老子才不拿你钱呢！”钱龙矢口否认，但神色匆匆。
“不是你偷的又是谁偷的？小左到刘集去了，小宋在外面干活，他和我是一起进来的，这屋子里就只有你了，我出去也只不过十分钟的洗衣时间，除了你还有谁？”
“不！反正我没拿你的钱，你别讹人！”钱龙理直气壮。
“大白天的，你为啥把门关得半开半闭的？”我也气上心头，插问了一句。
“我就是没拿，不信你们搜好了。”说罢，小张真的上去在他的身上搜了一遍，没有。又跑到他的床铺前抖落了一遍，还是没有。
三十元，相当于我们一个上海知青在农村辛苦一年的总收入，这下却在十来分钟的时间里不翼而飞，岂能使小张有不急之理？再说，加上小张的零花钱可是四十五元了呀！他可真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喽！
我忽然想起我们刚才进门时候钱龙在他的小木箱里捣鼓着什么，于是又插了一句：“既然你同意让小张搜的，那就请你自己把木箱子打开，让小张看一看吧？”
这句话击中了要害，钱龙慌了，哪里肯依，真是做贼心虚：“我……我……不！这是我的私人财产，你们没有权力过问！”
“把钥匙给我！”小张怒不可遏，恨不得上去揍他两耳巴子。钱龙哪里愿意，欲夺门走出。
“小张，你不能打他，摇头书记在场上，我去找他去。钱龙，你不要跑，遭打可不关我的事了。”我说。
我知道，要想解决此事，非领导出面不可了，不一会儿，陈书记来了，听完了小张陈述的事情经过后便对钱龙说道：“钱龙，你现在是队长而不是普通的社员了，要想澄清事实，只有由你把箱子打开，当着大家的面看一下，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懂吗？眼下还没分红，你的经济条件谁都清楚，如果箱子里有三十块以上的现金，那就是小张的，还给他就是了，这件事现在只有我们四人知道，小张小宋马上就要走的。我保证不把此事张扬出去。要是你的箱子里没有钱的话，那就不更能说明你没拿，是清白无辜的吗？要不然，小张去公社一报案，问题可就复杂了。”陈书记一面摇头，一面软硬兼施。
“我没拿，我啥也不知道！”钱龙掉下了几滴眼泪，一甩手上集去了。这天的中午，一顿美餐给钱龙搅和了。小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躺到床上闷头睡大觉去了。
傍晚，钱龙回来了，我看见他吃了点什么东西，又喝了几口白开水，随后上床抖开被子也跟小张一样蒙头大睡起来。此时，去刘集的小左也回来了。我用上海话告诉了这件事，并要他留意，不要让钱龙把钱给转移了。
我心中不平，非要把此事搞个水落石出。而且，听钱龙蛮不讲理的口气，无形中我也成了被怀疑的对象，要知道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是我最切齿痛恨的。
我所想不通的是：一个人缺钱花，为什么要从自己的伙伴身上去打主意，抓到以后又死皮赖脸的不认帐？难道人心就值这几个钱吗？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可也没见过如此不讲理的人啊！既然你不讲理，那么我又跟你讲什么道理呢？
中国人有句成语，叫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尔虞我诈也！我把我的想法用上海话悄悄地跟躺在床上萎靡不振的小张说了，最后补充道：“振作起来吧，小张，反正路费丢了，一两天内也回不了上海，现在最要紧的是吃饭。
我想我的计划是能够实现的，我就不信：一个捧书的人就斗不过目不识丁的乡巴佬！小张是被我说服了，天晓得，一件意外的事故发生了，倒使我成功地导演了一幕天衣无缝的好戏。
已是上灯时分，没见钱龙起来，又过了一会，只见钱龙翻了个身，口中模糊地说了一句：“水……水……好难受哎！”听声音似乎还带有哭腔。
我心灵不禁为之一动：钱龙在想什么？水？你自己起来喝不就行了？什么好难受？病了吗？起身走到他床前一看：糟！钱龙服毒了！案几上放着半包吃剩的“磷化锌”老鼠药。
“好啊！钱龙啊钱龙，你可真会玩把戏讹人的，想用半包老鼠药来蒙混过关？以此来洗刷自己，表明自己是清白的吗？既然如此，你又为什么不多吃上几包呢？有种的多吃上几包呀！”一股无名之火袭上我的心头，好！我就来个顺水推舟，演一出好戏让大家来瞧瞧！
我把剩下的半包老鼠药撒在了地上，把盛放药物的小口袋扔在了地上，随后大声地喊道：“小左，小张，不好！他服毒了！”
小左和小张正在下象棋，听到喊声忙问：“什么不好了？谁服毒了？”
“钱龙，钱龙吃了老鼠药了，整整一大包哪！快去喊人救命吧！”小张和小左听清了我的话后喊叫道，毛发根根倒竖，眼睛睁得大如田螺，扔下棋子跑过来看钱龙。
“快喊人啊，迟了可就来不及啦！”小张真的跑到门口扯着嗓子喊叫起来：“不好啦，快来人哪！钱龙要死啦！”
“小左，快去池塘里打半盆水来，我们先来抢救他。”这位比我大好几岁又会写一手漂亮钢笔字的年轻人毫不犹豫地拿着洗脸盆向池塘急忙跑去。
我从自己床底下的纸箱子里飞快地找出一条固本肥皂，在桌子上用小刀子切成片，投入小左打来的池水中叫他捏成浆糊状。还没切完，前来救命的就来了四五个，住在前排屋子没回城的上海知青和淮南市的男女知青也全来了，一下子把屋子塞满了。
胆子大的社员和几个淮南男知青准备拆卸门板要把钱龙往医院送。我摆出了当队长时的威严：“谁也不许动！你们疯啦！等你们把他送到医院，恐怕钱龙早就没命了。”
“那……那你说该咋……咋办？”一个姓丁的淮南知青结巴着问我。
“都听我的：你！丁广海，快到集上去叫陈书记来；刘成！你马上去集上喊‘赤脚’医生来，就说钱龙喝了老鼠药，还不知道到底吃了多少？快去快回！”两人遵命而去。
“李大个，小张，你俩一人按右大腿，一人按右胳膊。”说完，李大个和小张像扑碉堡似的跑上钱龙的床，一个按大腿，一个掀胳膊，像屠夫一样地把钱龙死死地压住。
“李家红！你按钱龙的左大腿，小左……”大概小左害怕，只见他不停地摇着手，肥皂泡沫溅到了瘦子玉儿的眼中及脸上。
“好，那就老四来，你负责把他的左手往墙上压，不许叫他动一动，小叶，请你帮我捏着他的鼻子，迫其张口，来吧！”我说道。
于是，一场抢救病人的实地演习开始了。钱龙当然听到了我指手划脚的喊话，只是不知道我究竟要把他怎样处置，当他睁眼看到大半盆粘糊糊且泛着泡沫的肥皂水的时候，心中全明白喽！他看到过兽医给林场的病马灌药。
“我……我不喝，我……不……喝……”哪里由得他，他的四肢早已被四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死死的按住，此时此刻，他真像一头屠宰场的牲口，任人宰割了。
“咕噜噜”一大碗纯粹的肥皂水由我灌进了钱龙的口中，那模样挺像一名忠于职守的护士在给病人喂牛奶。“咕噜噜”又是一大碗。“噗”肥皂水终于起到了作用，在钱龙的胃内翻转了几下，又从钱龙的口中喷出，溅得小叶满头满脸，连我的袖子上面也溅了许多钱龙胃内中午的食物。
“啊！我不喝了啊！我受不了啦！”钱龙被肥皂水呛得流下了一长串泪水。
“混蛋！活得不耐烦了，张嘴！再来一碗！”我大声的怒斥着，溅满污物的左手又紧紧地捏住了他的鼻子，又是一大碗肥皂水。
有了上回的经验，这次我刚一灌完就马上松手，同时，抓住他的头发，把他的头拎到床边。“哗！”钱龙连隔夜饭都吐出来了。
大概钱龙的四肢被压疼了，也许是他喝混了，又或许是他认为今晚这喝剩下的小半盆“牛奶”归他无疑了，所以他一边哭着，一边扯着被肥皂水呛疼了的嗓子说道：“你们不要按我……我自己喝吧……“三碗不过岗！”我想起了景阳岗上的武松。
“好吧，你们就放开他，让他自己喝！他要是不听话就再灌！”我一边说着，一边舀了小半碗肥皂水递给了钱龙。他还真听话，“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等他胃内的酸水都吐完了，又机械地递送给他大半碗。
“武松一口气喝了十八碗，你钱龙也不妨跟古人比试比试。”我心中暗想。那些按住钱龙的小伙子们因钱龙愿意自己喝，都退到一边擦汗去了。
人毕竟是要面子的，这么多男女看着他喝，哪能不顾忌呢？再说，碗中的东西毕竟不是香甜润口的牛奶啊？所以他瞪着死鱼般地眼睛看着我，仿佛在说：“小宋啊，小宋！你可真够损的”
到此为止，我也该适可而止了，谁知有许多人喊了起来：“慢着，钱龙，你得把剩下的喝完！”
“钱龙，你要是还想多活几天，那就把他全喝了！”大概，这些人热闹还没瞧够。此时，陈书记和赤脚医生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陈书记见到钱龙的那副可怜兮兮地模样急速地甩着头，手中的烟袋锅没火也在拉倒地吸。
漂亮英俊且又年轻的赤脚医生却不慌不忙地把药箱放在布满象棋子的桌子上，打开后取出听筒走到钱龙床前，用听筒听了听钱龙的心脏和肺部，再重新回到桌旁，配了一支针水给他打了一针，然后说道：“危险期已经过去，钱龙，为了清除掉你胃内的毒物，我看你还是把剩下的这些肥皂水喝了吧？”
“啊？还喝？不！我不喝了，多谢大家救我，我钱龙永世不忘您们的相救。”
“胡扯，你这是在玩命！你，你倒底喝是不喝？”陈书记终于发火了：“你们给我灌！”
一听说又要灌，可吃尽了刚才苦头的钱龙，看了看盆中的约有一大碗多一点的肥皂水，咬了咬牙说道：“好，我喝！”说罢，端起洗脸盆，闭着眼睛喝了个干净，扔掉洗脸盆大口大口地吐了起来。
由于钱龙用服毒来表示自己没拿小张的钱，陈书记也无奈了，他只好下令从公款中提出五十块钱给小张作路费。第二天小张拿到钱后准备立刻动身。但是，我这个送行的人却不同意他这样做。
其原因之一是我已了解到明天林场的拖拉机要装一批猪送往淮南市，我们可以搭车去淮南，然后再坐火车去蚌埠。其二是这次事件搞得太窝囊了，明明是想欺负我们上海人。这件事如不查出，我不还是背黑锅吗？所以，我坚持昨天商定的计划，那就是：用喝酒道歉的形式，并通过这个过程来取得证据。小张觉得有点道理，也就同意了。
这天晚上，我们杀了一只鸡，又买了点羊肉、牛肉之类的东西喝了一顿告别酒。三个上海人坚持着要请钱龙，而他又生性好酒。所以，他终于上了我布下的圈套。
席间，小张口吐莲花，把两人间的疑云推说得烟消云散。小左也是花言巧语，左一杯右一杯地劝酒。喝到高兴处，我和钱龙敲起了“老虎杠子”，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极其友好地推杯换盏，这位昨晚上喝了大半盆肥皂水的钱龙，终于烂醉如泥了。
等我把他扶到床上去的时候，他口袋里的钥匙早已躺在我的手心里，等我确信钱龙毫无反应的时候，便打开了他的箱子。在箱子的底层找到了四十多元小张的钱。
合我的本意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既然你偷了人家，那我就要把你的给偷回来。哪想到小张此时却大发慈悲：“算了吧，小宋，反正证据也被你抓到了，我也等于没丢钱，他为了得到这几个钱也吃了不少苦头，放回原处吧！”
小左也支持小张的观点，无奈之下我只好把钱原样放回。我心中仍是不平，所以锁好箱子后把钥匙放在钱龙的枕头边，好让他知道我们已经找到了证据。谁也没有想到时过境迁，十年后，走投无路的钱龙，要饭似的找上了我的家门。
字典里有个“情”字，劳动生活中自然也离不开一个“情”字。恋情、乡情、思念之情……在下面的这段真实的故事，却说得是一位花容月貌的姑娘对我所产生的单相思之情。请不要以为我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大盗，要不然，我可就是冤枉透顶了。但是，不知为什么，每到一处，总觉得有一双异性的眼睛在盯着我。不得不用我的座右铭来抵挡：己所不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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