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深宫(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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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九月,夜凉如水。
这一夜的绥安宫的侧殿里,传来一阵琴声,沉而不钝,轻而有质,如百鸟齐唱,又似薄雾晨钟,一曲毕,馀音袅袅,不绝于耳。
坐在琴前人儿,纤纤玉指缓缓抚过琴弦。突然尾指一挑‘噌’的一声,惊人心魄。
后面的丫头的端了茶碗放在架子边,轻轻的道“小主,打过二更了,早点歇息吧!”
“梦儿,我们忘了带琴了,这个一点也不顺手。”声音清亮,言语之中却透着失落。
这绥安宫中如今只住有一人,就是从前京城第一才女,如今的岚贵人—林宓儿。
梦妮比宓儿小了两岁,却是从小在身边伺候的,宓儿进宫也只带了她一人,她怎会不知宓儿心思呢,宽慰道“小姐又不是离家千里,老爷又是丞相,虽是深宫,也总有见面的时候。”扶着宓儿坐到梳妆台前,解了发髻,拿下珠翠一件一件放进妆盒里收好,“小主,咱们进宫也快十天了,怎么连皇上的面儿也没见着?”
宓儿也正奇怪“是啊,照理说不宣侍寝,也改见一见的,可是连祭天的时候也没有露面。”手拢着身前的秀发,转头问“听说召谁侍寝了没有?”
梦妮梳头的手一顿,想了下“没有,连端妃容妃那里也没有去。”
宓儿撑着头,眉头紧锁,皇上态度实在不易琢磨,殿选时不见,册封时不见,连祭天也是,现在又晾着这一宫的如花美眷,十天照说不短了,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梦妮见她这样,小声唤道“小主,不早了。”
宓儿回神,起身过了屏风,在床榻边站定,梦妮上前替她除了外衣,只留下绸制的贴身小衣,伺候宓儿躺下,放下花帐,从外间拿了一盏琉璃灯,搁在床边的案子上,正要退出去,床帐传来清脆声音“明儿一早,叫李禄来见我。”
梦妮应着“是,小主快睡吧,梦儿就在外间守着。”
三更的更鼓声,透过夜里的风传进流銮宫里,冰月还未就寝,坐在窗台边,定定的看着外头花草随风不住的摇摆,眸中闪动着光辉,她眼睛本就生得好,此时如水般流转,听得更鼓声,嘴角夹起淡淡的笑意应着满目神采,让人不敢直视。
“金蝉,东西备好了吗?”抬起头看着那原本该布满星斗的夜空,此时黑的怕人,只有弯月发着白白的光,却抵不过,漫天的黑,好似要被漆黑的夜空吞噬一般,冰月心中并不平静,成不成在此一举,只望姐姐在天之灵庇佑!
金蝉是应同后来调给冰月的随侍,原先是尚膳间的帮厨宫女,调进内宫后,升了九品奉仪,此女机变灵巧,对应同调她进内宫一直心怀感恩,伺候冰月也是越发的用心,听见冰月唤她,忙进来“是,按照小主吩咐,都备下了,也知会了姑姑,姑姑说照计划行事,过了三更,听鹧鸪叫声三响后,留香榭自有人接应。”
说完听着殿外想起‘咕•;•;•;•;•;•;•;咕•;•;•;•;•;•;咕•;•;•;•;•;•;•;•;•;•;’
冰月站起来,看着金蝉,眼中光芒尽显,照的整个人烨烨生辉,踩着坚定的步子,两人出了正殿。沿着东边侧廊,过了圆拱门,一路出了流銮宫。
到了西岭池南侧的留香榭,金蝉四处看了下,对冰月说“小主,人还未到,前面不远就是绥安宫,怕有人夜巡,还是进里面坐吧!”
冰月见她谨慎,不免欣喜,这深宫之中步步惊心,相互扶持怎么也好过一个人如履薄冰。一阵风过,冰月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回头对金蝉笑道“我们倒像民间的墨客,盛夏时夜间游湖,看着那含苞的莲花,黎明前带露而放,美不胜收,在谱上一曲咏莲,不知道羡煞多少人。”
金蝉不知想到什么,‘噗呲’笑出声来,见冰月回头看她,便低了头,抿着嘴笑说“小主想的风雅,奴婢却只想到,乡下田埂之间也有人夜游,不过不是为莲花,是为玉米地瓜。”

冰月虽不是世家闺秀,也是从小教养甚严,乍一听这样的话还未反应,一愣之后也是乐不可支,拿着帕子掩嘴不住的笑。
金蝉笑着扶着冰月进了香榭,又说笑几句,只见远处有个人影,正快步往这边行来,忙对冰月道“小主,来了。”
来人是个面生的内侍,见了冰月,打了个千儿道“小主久等,姑姑让告诉小主,无人知心事,月落花满枝。”
“无人知心事,月落花满枝------------”冰月缓缓重复。
太监见冰月锁眉,又道“姑姑吩咐,越少人知道越好,小主听了这两句就会明白的,奴才还得回去当值,先行告退了。”
冰月摆手让他去了,转头看向天上的一弯月色,风一吹,清冷清冷。
美目一转,就是这个意思了,心事无人知即指玄宗,月落则无月,此时九月多数花儿已谢,只有丹桂盛放,何处无月花满枝,只有鸾仪宫西配殿的软烟阁,那处楼高十丈,飞檐甚宽,也只有一处角窗,望地不望天,底下是满园的金色丹桂,以前住鸾仪宫时知道姐姐最爱在那里弹琴消磨时光。今天是姐姐生祭,玄宗会在那里悼念姐姐,一点也不会错的。
于是领着金蝉,快步出去香榭,去向----鸾仪宫。
宓儿睡下不到一刻钟,想着进宫后的玄宗态度不可捉摸,只觉得越来越清醒了,睡不着的最烦躁,于是掀起花帐唤了梦妮进来“拿件披风来,随我到院子里走走。”
梦妮见天色不早,外头又起风,“小主睡不着,不如弹弹琴吧,梦儿去点香。”
“不弹了,屋子里气闷,出去透透气。”拿过梦妮手上的披风披上,径自走了出去。梦妮无法,只好随着去了。
天上无星,月色也不够亮,院子里的花谢的差不多,只有芙蓉勉强迎风,也是摇摇欲坠了,宓儿见了上前折了下来,拿在手里把玩,一边往假山高处走去,一贯就是越高风越急,吹得披风都扬起来,青丝出来时未盘,此刻也是迎风飞扬,月色映照,宓儿恰似九天仙欲飞一般,看的后头的梦妮讶然不已,宓儿回头见梦妮双目圆睁,红唇微张,俏丽的小脸,一时变了味道,不由笑起来。
“小主,你刚一笑,梦儿只觉得满园的花儿都好似开了。”梦妮一番话带着最质朴的赞美。
宓儿横了她一眼,噙着笑意的眼眸风情万种。“乱说什么呢?我一笑花都开了,那还有没有秋冬天了。?”
“是实话嘛!”梦妮一副天上地下,她家小姐最好的模样。
宓儿忽的扬声道“梦儿,你来看,那儿是不是有人?”
梦妮忙跑上前来“是啊,好像真的有人,还是两个,都是女的,群角都吹起来了。”
宓儿抓着花儿的手,紧了紧“什么人这么好兴致,深夜游湖,我们去会会她。”
梦妮这会就赞成了,十五岁的小姑娘难免好奇的很。
宓儿走在前面,一路小跑,梦妮也是快步跟上,越走越快,就怕去慢了。人走了,可是又是长廊又是堂院,两个养在深闺的女子,能有多快,到了香榭时人影也没有了。
梦妮四周看了一圈,也什么都没瞧见,回到宓儿身边,怯怯的说“小主,会不会是脏东西啊,梦儿听小厨房的麽麽说,宫里阴气盛,最多冤魂,我们会不会是---------”姑娘胆子小进宫时间也不长,听什么是什么,宓儿也不怪他乱讲,自己走进了香榭查看,瞥见石凳上一方素怕,上前捡起来查看,上好的宫锦雪锻,不是寻常人会用的,不是主子就是哪里的女官,下角绣了一行字‘小园芳草茁,画楼独映月’
宓儿拿着帕子步出香榭来,对梦妮说“这个世上,只有亏心人才遇索命鬼,我们行得正,不怕这些,回吧!”
女子夜半游湖,是真的只是游湖吗?定要会会她。打定主意,宓儿嘴角上扬一个美丽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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