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深宫(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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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独自矗立在这软烟阁上,望着满园丹桂,心中不免感伤无数,什么叫至高无上,努力攀附到权利的顶峰,努力想做一个丰功伟绩的伟大君王,回头望望身边却空无一人,在最峻峭的峰顶已经没有人可以触碰的心底有一个无边的黑洞,曾经对着自己拈花而笑的女子不见了,再也看不见她堆笑的眼底倒影着的自己,身边即使有天下最美,最温柔的人,又怎么比得上过去的曾经沧海。
该死-----
玄宗的手捏紧手中的金色酒盏,狠狠的摔向墙边,坐拥四海的君王却留不住一个淡淡的泛着无限温柔的笑意。
酒盏碎了一地,清脆的声音拉回玄宗远走的思绪,凝视的一地的碎瓷,玄宗深深的叹气,试图平复脱缰的情绪,每次想起她总是无边的痛苦,怎么也无法抹平啊。
慢慢的他神色淡漠,目光深沉,周身散发着让人无法走近的光辉,他又是那个睿智的君主。
“春季到来绿满窗,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方。----夏季到来柳丝长,大姑娘漂泊到长江,江南江北风光好,怎及青纱起高粱。”
歌声绵长而悠扬,回荡在无声的黑夜中显得格外的动人心魄。玄宗听得灵魂出窍一般,愣愣的靠在窗沿上,目光搜寻着楼底下歌声传来的地方,透露着不可置信的喜悦。
“秋季到来荷花香,大姑娘夜夜梦家乡,醒来不见爹娘面,只见窗前明月光。---冬季到来雪茫茫,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
这是龙峡的小调,每一个龙峡的姑娘都会唱,她最喜欢坐在马上,扬着马鞭的轻轻的起唱,越唱越高,听得人心颤颤的。
玄宗夺门而出,冲下的角楼,惊了守在的底下的两个人,应同上前扶住玄宗惊呼“皇上!”
歌声停了
玄宗甩开应同的手,径自的往院中走去,应同于轻伶匆匆对视一眼,也忙跟上。
今夜的冰月穿着曳地的月色长裙,拢起发丝束成一个如云髻,只插着一支笼烟碧玉簪,腰下垂着珍珠琉璃缀成的鸳鸯锦带,一起风,清脆悦耳。
冰月踏上院中的最高一处,倚栏而立,任风随意吹起衣袍,接过金蝉递过来的三柱清香,缓缓的跪下:“姐姐,冰月身处深宫,又进不得祖庙,只好在此借清香一束告慰姐姐在天之灵,冰月无有长姐,姐姐一向视冰月亲身妹妹一般,幼时带着冰月玩耍歌唱,整个皓月山都回荡着你的歌声,长大了姐姐教导冰月读书习字,告诉冰月巾帼不让须眉,---------------------------------”
玄宗寻着声音找到树下,见到树下的女子,刚想出声唤到,轻伶赶上前,俯在在耳边说道“皇上,是月姑娘。”
玄宗回头看了轻伶,又转头看向那女子,见她走上平台,转身跪下,月色照上她清丽的脸庞,才发现真的不是她。虽然失望,但回头想想,死而复生从来只是戏文之中才有,怨自己太呆,明知道谁都会唱,还寻着声追出来,嘲弄的笑笑,回身提步就走。
轻伶见玄宗要走,只怕功亏一篑,出声道“皇上,月姑娘一定也是悼念皇后娘娘来的,您就不想知道她说什么?”
玄宗一听,精光扫向轻伶。
轻伶意识自己乱说话,忙低下头,不敢再言。
就在以为要结束时,玄宗却举步向高台下走去,应同责怪的看了轻伶一眼,也举步跟上。
说是演戏,但毕竟多年的姐妹之情不是演戏的,冰月已是满脸泪痕,想起自己一年的深宫生活,更是满腹委屈,泪花止不住的留。
“大选告终,听同姑姑说多是温婉贤良的女子,皇上有人照顾姐姐该放心了,只是皇上他---------,或许还是放不下姐姐吧。冰月会听姐姐的话,永远站在皇上身后让他孤寂的时候,累的时候有地方休息。”
“小主,夜里凉,快起来吧,皇后娘娘会知道小主苦心的,也会庇佑小主早得圣宠,不至于让那些下作的奴才轻贱了去。”金蝉是极聪明的,有些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比从小主口中出来要好的多。
冰月就着金蝉的手站起身来,想拿随身的帕子擦拭时,惊觉不见了,忙问“金蝉,出来时带了帕子吗?”
金蝉也是一惊,忙四处查看,皓月朝礼规森严,女子随身之物落于他人之手,又在这深宫,只怕落人话柄。于是出言宽慰“出来的急,也没看带没带,回去的时候,在一路找找,许就找着了。”
冰月点点头,由金蝉扶着下了高台,出了院子。
玄宗从暗处走出,看向冰月远走的背影,开口道“她进宫有一年多了。”
轻伶突然福至心灵,回道“是,只不过皇上不记挂,宫里的奴才最是势力,要不是伶儿和姑姑时常去看顾,只怕日子更过不去了。”
玄宗面色一暗“轻伶跪下。”
轻伶一震,也就直挺挺的跪在青石路上
“你打的什么主意?”
轻伶仰头看了应同一眼,对着玄宗深深的磕头“皇上,伶儿能打什么主意,皇上平日里没见流銮宫的凄凉,一个五品的贵人,却洗衣做饭,扫撒庭院,样样都要自己做,从前在龙峡,虽只是城门将军的小姐,也未必有这样委屈。今儿皇上好容易碰见月姑娘,伶儿只是想,让皇上知道还有这么一个人,就算皇上不喜欢,也看在皇后娘娘份上待姑娘好一些,免得月姑娘进宫误了终身,在因皇上忽视而受尽苦楚,那皇后娘娘泉下有知,只怕也不会好过的。”轻伶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玄宗定定的看着轻伶,然后道“你先起来吧!”说完迈步向外走去。
应同扶了轻伶站起来,互相对看,也终是不明白玄宗究竟何意,只好跟上前去,随玄宗走出鸾仪宫。
次日
梦妮伺候宓儿起身梳洗,乌黑的头发的梦妮手中,一络络挑起盘成发髻,用一十二颗细白的等圆珍珠扣扣上,在两边各插上一支云锣的金步摇,长长的坠珠颤颤的垂下,在两鬓之间摇曳,耳上挂着嫣红的玛瑙福生坠,宓儿正是花样年华,眉如新月,肤如凝脂,不施脂粉也是娇艳非常。

梳好发髻,梦妮唤了两个宫女进来帮宓儿更衣,一件撒花的烟罗衬衫,一袭藕色百花曳地群,细腰如柳丝妖娆,系上绣着**燕的宫缎制荷包,套上碧花云纹的春锦长袍,脚下是白色的织锦云头鞋,最后捧来黄色的烟罗纱,挽在臂间,镜前徘徊,好一个娇媚而不失端庄的妙人。
一切打点妥帖,梦妮又上上下下的检视一遍,才让宫女出去传膳。
宓儿见她如此,打趣她道“梦儿,要不是我知道自己在禁宫之中,否则一定以为今天我出嫁呢!”
梦妮再看一眼宓儿的发饰,用手扶正了步摇,最终满意了才说道“就是因为小主现在在禁宫才更要用心打扮,都说皇帝三宫六院,小主要是天天如殿选那天一般,哪天能得皇上垂青啊?难不成真要老死深宫。”
宓儿受不了的叹口气道“梦儿,你才十五好吗?怎么弄得像我娘一样,总有一天被你唠叨死。”
“呸-----呸---,小主真是,一大早没个忌讳,死啊死的。”
两人走出内间,去往花厅,也就是前厅,宓儿虽是绥安宫位分最高,但亦不是主位,所以并不是居于正殿。花厅原叫荷露厅,宓儿嫌弃名字俗气改了闲心堂,取意‘身闲心静平生足’。宓儿出身高贵,容貌也好,下面的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会在意她改个名字呢!
用完早膳,李禄到了,此人原是尚仪殿的教引,也是宫中的老人,宓儿等一众小主进驻绥安宫,内务府就调了他过来主事。
干干净净,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宓儿曾用金银试探,也是不卑不亢,因此宓儿特别看重他。“奴才李禄给贵人小主请安,小主万福安康!”进门,请安,一切照规矩办,丝毫不差。
宓儿见他低着头躬身请安,也不叫他起来,就自顾自的拿着茶碗盖子,轻轻的刮着,过了一会,看他神情不变,眼光看地,宓儿脸上泛起点点笑意。
“起来吧,公公不记得我说过,以后不用行这么大的礼。”
李禄直起身子,却依旧半低着头,“奴才不敢,从来奴才给主子请安,该如何就如何!不敢逾越。”
笑意加深,眼中流露赞赏,“一早叫你过来,你不想知道是为什么?”
“奴才只知道,主子有吩咐,办得到的奴才一定照办。”声音平静无波。
宓儿放下盖子,对着李禄说道“好,我问你,宫中现下哪位最受恩宠?”
李禄抬头看了宓儿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宫中二妃素来没有隆宠,小主们新近内宫,皇上还未召幸,奴才不知哪位最受恩宠。”
宓儿听他答的爽快,也是一惊,想了一想,对眼前这位内侍,更是暗赞不已,自己用最直的话问他,不想他竟不打太极,爽直的话就回了来,所说的话虽是人尽皆知,但也不是谁都敢这样说。此人如能为自己所用就好了。
宓儿从凳子上站起来,走到李禄身边,转了一圈,走向窗边站定“李公公,为什么皇上不召幸新近的宫嫔呢?”
李禄上前,轻声唤到“小主。”抬眼看了宓儿一眼,有看看屋子里的宫女太监。
宓儿理会,扬声到“不用你们伺候,都下去吧!”
众人应声走出,梦妮上前掩上门,宓儿又对李禄说道“梦儿是我家生丫头,公公不需避讳。”
李禄抬眼深看宓儿一眼,又低头说道“小主天资,远在同届秀女之上,家世也是一等一,他日就是入主中宫,恐怕也是指日可待。奴才能帮的只怕不多。”
宓儿轻启朱唇,缓缓说道“公公何必这样说话,没有比公公你更清楚这深宫举步维艰,不要说入主中宫,宓儿只想保全自身,安稳以度余生。”
李禄忽然跪倒,磕头“奴才愿竭尽所能,保小主周全。”
宓儿见他这般,有些不知所措,幸好梦妮机灵,扶起李禄,说道“公公何苦这般?”
李禄起身,看看梦妮再看看宓儿,这才说道“奴才原来有个兄弟在尚膳间当差,多年前蒙先皇恩赐,娶了帮厨的宫女为妻,为李家留了一脉香烟,孩子五岁那年,我兄弟就得病死了,那宫女在成亲之时已被放出宫,我兄弟一走,她一人养不活孩子,竟丧心病狂的将孩子卖入宫中,我得知消息赶去敬事房,才知道孩子被林都尉救下了,这才留住了李家唯一的后代啊,那时我就起誓要报答林都尉,得知小主进宫时,奴才就留心了,然后知道小主住进绥安宫,奴才就使了办法过来伺候。”
宓儿有个大哥是禁宫的禁军都尉,早年就在宫里当差。宓儿想来,原来是哥哥积德,倒让我白捡个便宜。“公公为什么不早些告知呢?”
李禄听宓儿这样问他,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低头,干干笑着“奴才原想,小主若一心争宠,奴才暗处尽力周全就是,那日看小主改了这里为‘闲心堂’,就仔细打听小主为人,后来小主几番试探奴才,今日又对奴才坦言相告,奴才便决心追随小主。”
“哥哥救下那孩子,送往何处寄养。”
“都尉将孩子送进了讲武堂教养。”
宓儿点点头说道“讲武堂是选禁军的地方,送进那里应该也有好出路。”
李禄点头称是,又说道“小主刚问为何皇上不召幸新近宫嫔,奴才有一猜测说与小主。九月是故贞敬皇后寿诞,也就是生祭。”
宓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皇上如此待故皇后,想必不是凉薄之人。”转头看往窗外零零落落的芙蓉花,眼光越发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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