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两处相映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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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了早朝,汪福寿伺候玄宗一路回颐安殿,刚入小暖阁里坐定,应同就领着轻伶和几个小宫女鱼贯而入,将手中的盘子碟都放在玄宗坐塌上的茶几上,里头贡着几样精致的点心,并着一碗苡仁的小米粥,就是玄宗的早膳了。
布置齐全,汪福寿取了小宫女托盘上的小银勺,每样都划片吃了,才俯首对玄宗道“皇上,早膳。”
玄宗轻点了头,轻伶立即奉上九龙的象牙碗筷。应同低声吩咐旁边的小宫女,让她出去冲茶。
玄宗无言,所有人的便是大气也不出,直到玄宗放下碗筷,宫女捧上第一盅茶,宫里的规矩,主子们用膳后第一杯茶是漱口用的,所以另一个宫女随后就端着漱盂进前。之后宫女太监们收拾了一桌子的东西退了出去。
轻伶取过准备好的茶,搁在清理干净的茶几上,玄宗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汪福寿,内务府的管事是谁啊?”
“回皇上,是从三品首领太监季安。”
玄宗听了并未说话,沉吟一会道“撤了他,你再挑一个稳妥的人去当这份差事。”
汪福寿讶然道“皇上,这是----------”
玄宗看他一眼,有瞟了瞟站在一旁两人说“想知道为什么?问她们两去。”
应同听到这话,虽有些惊讶,但脸上并未表露,还是静静的立在一旁,轻伶不安的看看应同又转头的看看玄宗,复而慢慢的低下头来。
汪福寿诺诺的领了旨出去,玄宗自己端着茶碗慢慢的喝着,轻伶恐玄宗要追究昨晚事儿,应同一贯沉稳不多话,一时暖阁的静的连针掉地下也能听见。
好一会,玄宗说道“伶儿,你就没有话说?”
轻伶一愣,不敢抬头只是抬眼瞄了玄宗神色,又转头看看身旁的应同,见她不看自己,求助无门只好跪下请罪“皇上,伶儿知错了。”
玄宗直看着跪在地上的轻伶,忽然伸手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她的头,笑道“没心没肺的,也知道什么是错。”
轻伶吃惊的捂着被打的地方,心下忐忑“皇上,您不怪伶儿了?”
玄宗无奈的笑着,横了一眼那个傻傻的丫头“恩,起来吧!”又对应同道“传朕旨意,晋流銮宫宜贵人为良媛,移居锦华殿,你再挑一些得力的人去伺候。”
应同双眼发亮,直跪下“同儿替小主叩谢皇上恩典!”贵人从五品,良媛为正五品,但都不够居正殿,掌主位,玄宗这般就是天大恩宠了,又同时办了内务府管事,只怕往后再没有敢小觑了流銮宫的宜贵人,不,是宜良媛。
御前的人办事向来是最有效率的,两道旨意一齐传下来,一撤一升,很难让人不联想在一起。
当李禄将消息告知宓儿时,宓儿正在绥安宫外的留香榭斜靠栏杆上喂鱼,听了李禄回话,从身上掏出昨晚在香榭里捡到的手绢,仔细看了一遍,轻轻的念叨“小园芳草茁,画楼独映月,下两句是什么呢?”
想着想着脸上的笑意越加浓厚了,对李禄说道“你先下去吧,有消息再来回我。”接着对梦妮说“梦儿,我们进宫许久也未去看过烟柳,今儿得空,去转转。”
梦妮挽着宓儿的手走进华安宫东配殿的大院,门口两旁的太监早跑进去回报。
烟柳与宓儿相识于闺阁之中,只不过林丞相同文成王素来政见不和,慢慢的也就少了来往,如今一同进宫,也算再续姐妹情了。
烟柳一早起来,打理妥当,传过早膳,就在后殿的廊下看书,她一贯是懒懒的,家里不用自己操心,进了宫什么事也是由身边的人去打点,看书倦了,就靠在太妃椅上小憩,忽然丫头珑儿跑过来道“小主,宓儿小姐过来看你了。”
撑起眼皮,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波光流转看向珑儿,随意的问道“什么时辰了?宓姐姐怎么过来了呢,不是从不来府里吗?”
珑儿见她家这个宝贝小姐云里雾里的以为还在王府里呢,不由笑道“小主,我们进了宫了,不在王府,宓儿小姐如今是岚贵人了。”
“岚贵人?哦,扶我起来。”烟柳方醒悟过来,把书放下,伸手让珑儿扶她。
走到正堂,见宓儿正笑盈盈的走进来,烟柳上前迎她,嘴里嗔怪道“姐姐真好,这许多天也不来看我。”
珑儿看她真正清醒了,笑着给宓儿请安说道“岚小主不知道,刚我们小主就在后廊睡了一觉呢,我去通报,还以为在府里,睡眼惺忪的就问我,恩,什么时辰了,宓姐姐怎么来了府里呢?”珑儿自小伺候烟柳,把她懒散的样子学了个通透,看的宓儿捂着肚子直笑。
烟柳含羞带臊瞪向珑儿,“还不去冲茶,看我打你。”烟柳因刚才的话面色微红,本身气度柔似春水,这一瞪眼倒显得风情万种。珑儿笑着带宫女太监们都退下去。
宓儿走上前,学着登徒子的样子,伸一根青白的食指,轻轻挑起烟柳的尖下巴,斜着眼睛看她,压着嗓音说道“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啊,过来陪大爷喝一杯怎么样?”

烟柳的脸越加红了,水莹莹的眸子一瞪,扭过身子道“姐姐就知道欺负我。”
宓儿已经笑得不行,靠在梦妮肩上喘气,好一会才缓过来,走过去对着她双手抱拳,弯下腰作揖道“宓儿知错了,烟儿妹妹多多见谅啊。”
烟柳红着脸,也不答话,重重的哼了一声,又调转身子不去看她。
这时,珑儿端着朱红色雕花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两只茶杯和几样茶点,梦妮上前替她打了帘笼,两人将东西在桌子上放妥,珑儿上前说道“岚小主来了,才见我们小主一点生气,平日我们要见脸色都不太容易呢!”
梦妮也是附和“都一样,我家小主自进宫也从未这样开心笑过。”
烟柳回转头看向宓儿,宓儿正满脸堆笑的看她,便说道“一点正经样子也没有,封了贵人,还这样胡闹,让人家看去了,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子呢!”
宓儿挽了她的手,到桌前坐下,方才道“进了宫我们都是皇家的人,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若还是事事拘着,日子还过不过了,再说我也只和你这样闹,显得我们亲厚。”
烟柳微微叹口气道“我从小不如你聪明也学不会你那样豁达,又怕心烦,所以也就事事都不上心,都说后宫是吃人的老虎,你我都要各自珍重,相互扶持才好。”
宓儿用力的点头。
两人絮絮叨叨说着进宫后的各种事宜,不觉已到午时,梦妮和珑儿撤了茶水点心,让小厨房传膳。
禁宫各处皆设有小厨房,各宫平时饭食都是小厨房的厨娘所做,尚膳间是给皇上预备吃食的地方,当然也负责宫中各项庆典的膳食。
宓儿吃着菜还一边说道“过来看你,虽没得你热情款待,但至少替我那儿省下一顿饭啊!”
烟柳口中啐她道“就你便宜话多。”
一顿饭,吃吃笑笑的就过去了。两人携手回道原先烟柳看书的后廊,靠在一起看绣花样子,廊外是一片小花园,种了几株春海棠,此近秋时节只剩下一树绿叶了,阳光透过树叶射进廊下,斑斑驳驳的印在二人身上。
宓儿边看边夸赞珑儿手巧,做出这样好看的花样,梦妮也是直嚷着要珑儿去给画她一些,烟柳拿着绣花绷子摇头道“打小我娘请了师傅教我,可是我愣是学的个乱七八糟,倒是让珑儿学个十成十。”
珑儿拿着花样捂着胸口“小主还说呢,夫人要抽查,小主总是拿了珑儿的去交差,每次都能吓个半死。”
烟柳又嗔她,四个人说说笑笑,烟柳忽然道“说到巧手,珑儿就怎么也比不上谨容华了。”
宓儿蹙眉道“吏部尚书家的?”烟柳点头。
宓儿又问“你见过?”烟柳笑道“她可比你早来看我,论学识可能她比不上你,但若论针线女红,恐怕整个宫里也找不出第二个。”
宓儿奇道“这话怎么说?”
烟柳笑而不答,珑儿过来说“是这样的,那日谨小主过来小坐,小主陪着到院子里逛游,不小心让枝桠钩坏了袍子,那是小主极喜欢的一件,谨小主见小主难过,于是就问珑儿要了针线,将破处补起来还绣了一束海棠,栩栩如生的。”
宓儿本不觉得惊奇,随后珑儿取了那件袍子过来,查看一番才发现,原来破处在后背,一般衣服若是破在后背极难缝补,就是弄好也会落了痕迹,可是她用绣花针法缝合在绣上花样,倒使得袍子增了几分颜色,再看那束海棠,真是‘几经夜雨香犹在,染尽胭脂画不成’这样的绣功就是几十年功力的绣娘也未可及啊,看的宓儿啧啧称奇。
从华安宫出来,宓儿还是一路想着那副睡海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有这样的手艺,还好和烟柳说好,下次她再过来,就着人知会一声,也好见见这位可比织女的人儿。
行到绥安宫门外,宓儿见天色尚早,就拐个弯要到留香榭去坐坐,走近才发现地方已经被人占了,远看是一个青色长袍,发束玉冠的男子,宓儿本性好奇,不然也不会半夜出来看出现的香榭的女子了,何况现在是白天,所以就更是一往直前了,梦妮见劝也劝不住,只好跟上。
玄宗午后觉得烦闷,就让应同找一处透气又有景儿看的地方,应同想了一圈,只想到留香榭,四面通风一定透气,临湖而立一定有景儿。
玄宗吩咐应同留下不许跟,自己换了寻常衣饰,只留下腰间九龙玉带以显身份,就带了轻伶来到留香榭,歇息一会,吹吹凉风,顿时浑身舒爽,让轻伶取来棋盘,又嫌她棋艺不精,所以自己和自己下起棋来。
轻伶见玄宗不亦乐乎,唯恐一时半会儿的不会走,就对玄宗道“皇上,伶儿去些茶点来,一会儿可以吃。”见玄宗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未说话,于是走出香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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