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云州纪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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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那人的话,钱老板略略一怔,忽然展颜欢喜道:“啊呀是了!定是如此!快!快禀报知府大人!请他再派人前来核实!哦,何先生,云姑娘的病还麻烦你瞧一下。”
那中年男人应道:“东家吩咐,何某定当尽力!”
钱老板对我解释道:“这是帐房何先生,略通医理,我让他瞧一瞧姑娘的病。”
我只好表示感谢,偶感风寒而已,估计过几日就好了,也没有必要瞧了。我幼年时体弱,经常的发烧,反正也习惯了。
那何先生自称何风。是个眉目疏朗清秀的中年男子,据钱老板说,原也是饱读诗书的一介寒儒,考过几次功名,终是不第。最后也没钱再考,只好在松风居做了帐房先生。人倒也是老实可靠。兼之读书人也钻研过几年医书,略通歧黄之术,店里客人的小毛小病他也会跟着瞧瞧,老板自然十分的重用他。
何风给我把了脉,又开了些药,命人抓药煎了送来。我非常愁苦的喝掉了。很小的时候,有哮喘的毛病,不知喝了多少的汤药,喝了吐,吐了喝,终于在七岁那年,根治了这个毛病。但是留下的后遗症,就是怕喝药。很多时候,我宁愿多病几天也不喝药。
可是看着何风殷殷的目光和楚沉焦虑的神情,我只好硬着头皮喝掉了。谁知到了下午和晚上,又有两碗药送来,我几乎要哭出来,只好边掉眼泪,边继续喝药。
然而夜里烧的更加利害,我的神智也几乎给烧糊涂了。迷迷糊糊的只是觉得楚沉在床边困兽一样的暴走。转的我头晕,爬起来吐了几次。难受的不行。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听见楚沉忽然大骂:“半吊子郎中!”然后就不见了人影。
我大急,这个人!跑哪去了?更加的难受,昏昏沉沉的想睡,终是睡不踏实,又有点害怕。忍不住哭了一场。要是在射日庄就不会这样,记得以前生病发烧的时候,多少人会围在我床边嘘寒问暖。连一向行踪飘忽沾花惹草的宁墨都会消停几天,守在我的床前,甚至,会给我喂一些冰水降温。
不知哭了多久,什么人在脱我的衣服。我有些恐慌的睁眼,看见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哦,是那个生了个不肖子的松风居厨娘。她很熟练的脱去我的衣服,然后用冷水给我擦洗全身。在帮我退烧?
可是楚沉呢?去哪儿了?我无力的叫他:“山芋……”
一只凉凉的手过来摸索着抓住我的手,轻轻的移到他的眼睛边,捂住了原本闭着的双眼:“我在。我不看。小山不怕,到哪儿我都陪你。”他的睫毛轻轻的在我手心里颤抖着,象一只极小的飞虫的翅膀在振动。
我放下心来,终于昏昏的睡去了。
清晨的一缕阳光透过雕花的窗户照到我的脸上。我醒来,嗯,好像烧退了,只是全身还是没有力气。有一个人竟然和衣睡在我的身边,抱着我。
我惊叫了一声。他吓醒了。懵里懵懂的睁开眼:“怎样?”
我呆呆的看着他:“你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么?”
楚沉有些尴尬:“事急从权。你象块火炭,我给你退烧。”
我想起他可冷可热的古怪功夫,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忽然伸手抱住他:“你再运功试试,真能退烧?”
他的身体明显的僵直,忽然从我怀抱中逸去,落在地上。“烧已经退了。还是不要接触。男女授受不亲。”
真是山芋!
那个厨娘端了一个很大的托盘进来。两碗清粥,几样小菜,几碟子咸菜,还有些玲珑小巧的包子点心。看上去非常可口。嗯,是我俩的早饭了。
可是,还有一样,足以立刻击碎我所有的好心情好胃口。一大碗乌黑粘稠,热气腾腾的药汁。比昨天还要的黑亮,还要多。
我满脸悲愤的看向楚沉。他轻轻道:“昨夜重新请了个有名的郎中,给你重新抓药煎的。”

不要!我立刻重新钻进被窝,蒙上被子,却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拖了出来。楚沉!臭山芋!我恨你!
那个厨娘自我介绍了一下,姓冯,是个寡妇。大家都叫她冯嫂。楚沉说,他昨夜原想找个小丫头给我擦身的,可是大家都知道我的房间隔壁死了人,死活都不肯半夜过来,任楚沉出多少钱也不干。只有冯寡妇自告奋勇过来。
“谢谢!”我诚挚的对她说。
她憨厚的笑了一下:“哪里!都是我那逆子小山作孽!要不是他莽莽撞撞的,将姑娘挤下河,姑娘又怎会生病?我也就是希望弥补一下小山犯下的过错罢了。姑娘谈何感谢?”
忽然想起那个小山,不由恨恨的看了楚沉一眼:“冯嫂,你的儿子回来了吗?”
冯寡妇顿时笑成一朵菊花:“回来了!这孩子转了性!破天荒带了些钱回家,还给我买了好些吃的东西!难为他有这份心!一直以来,他只知道一次次的连蒙带骗,把我所有的钱都骗走了,都扔进赌场了!”
是吗?好像不是件好事。我转动起脑瓜,可是我的脑子好像被烧坏了,一转就疼得很。只好什么也不想。
楚沉慢条斯理的吃完饭。然后过来喂我。我很有骨气的拒绝了。对于一个刚才非常粗鲁生硬的灌我吃药的人,我拒绝再次接受他所有的好意。
中午又被楚沉捏着鼻子灌了一大碗药。我对他彻底死了心。照例拒绝接受他喂的饭。
下午睡在床上百无聊赖,继续怀念射日庄。忽然平静的松风居响起了一声似曾相识的凄厉哭声:“小山!我的小山!你们不能抓走他,他是冤枉的!官爷……”
嗯?是冯嫂?完了!果然出事了!怪不得早上听到她的话总觉得忐忑!
“山芋!”我焦急的呼唤着,从床上爬起来,脚下一软,被楚沉拎上了床。听见他的叹息:“我去看。”
楚狐狸一缕白烟一样冒出了门,很快又冒了回来。
“有客人那夜瞧见小山,呃,男小山,从死人房中出来。”楚沉道。
“所以就抓走他?怀疑他跟凶案有关?不是说是那人自己吃错了茶死掉了?”
楚沉忽然摇头:“仵作确认那人是死于钩吻之毒。衙门不相信是他自己误食,许是有人将放着钩吻花的茶罐放在那人房里。再说,还有胸口那一刀。”
“那一刀不是那人死后才刺上的?”
楚沉伸手抚过我的额头:“烧糊涂了?那一刀至少说明有人想要蓄意杀他。”
夜里又发烧。不知道是不是人发了烧耳目特别的灵敏。冯嫂压抑的低声啜泣在静谧的夜里分外的清晰。我恨自己的柔弱,怎么泡了一下水就会病的这样重。正是关键时刻,很多人需要帮助,可是我却躺在床上无力的呻吟。
楚沉照例在床边暴走怒吼。“庸医!”他一次次嘶声叫唤。一次次跑到床边试我的体温。终于叹了一口气,出门打了冷水亲自给我降温。
“我不看。”他强调。
“你不是有发冷的功夫?”虽然很难受,我的头脑还是很清醒。
他支吾着:“要贴身抱。会……走火入魔……”
我昏昏沉沉的笑,再次拒绝他的好意。“没事,烧两天就好了。我只担心冯嫂。”
楚沉又叹气:“一颗小心,怎有这多担心?”
我迷迷糊糊的睁眼,他正无奈的瞧着我,漂亮的星眸里绿光幽幽。“习惯了。从小大人就教育我,要以拯救天下弱小无辜者为己任。”
楚沉再叹:“凭你?一个小小人?”
“还有射日庄。”我强调。
“射日庄尽是烧包。除了宁墨。”楚沉终于下结论。
怎么会?我一直觉得宁墨最烧包来着。
楚沉最后一次叹气:“男小山不是凶手。我会还他清白。你睡。养病最重要。不要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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