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大学之道(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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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们须明白,皇帝并不是那麽好当的。
这是一个很头大,而且令人讨厌的职业。
排场多先不说,礼仪烦也不提,单是我本人的名字,已经是天字第一号麻烦。
话说皇帝我名为夏远志,天下间姓夏的人可能不多,但是叫远志的家伙,恐怕随街抓都一大把,这远志的名字就如同小弟的脸孔一样普通。
而作为皇帝的名字,按传统是需要避讳的──即是说在我登基之後,天下间人们都不得叫远志,包括我的远字辈兄弟在内,地名、物名、人名、官名……全部一律都需要改名。其影响之大,根据官方的非正式统计,至少几十万人名受到这避讳制度的牵连。
谁也不想用了几十年的名字被迫改吧?这就让我非常头痛,才刚登基就要开罪这几十万人,那可是多麽的不合算啊。
最愚蠢的是,那班混蛋居然要我为一众兄弟和朝臣官员改名!美其名曰赐名,倒不如说他们在故意刁难我,试想一下子累积了好几百个名字,那要让人怎样改……
我顿时陷入了重重包围,进退两难的局面。
全部替他们改名?相信我想爆脑袋也起不了这麽多名字。
随便翻字典取字?那极有可能引来怨愤,我才不想刚即位就被踢下来呢。
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埋怨老祖宗,为何族谱上我的名字竟会这样平凡……
幸好我是一个非常聪明而伟大的昏君,花费三日三夜,总算想到个好办法。
那办法非常简单,不用替他们改名,他们也不需要改名。
──皇帝我改名总行了吧!
没错,本大昏君为了逃离这个避讳地狱,想出了这个终极必杀……自己改名算了。
这其实也不是没有先例啦,以前就曾有皇帝这样做过。汉宣帝本名刘病已,因其名字太常用,臣民避讳不易便改为刘询。
而我遵从这位前辈老兄的智慧,选了一个平常很少人使用,即使官方和民间避讳也没多少影响的名字──夏衒。
如此说来我也算是个十分体贴臣民的昏君……虽则出发点跟这个全无关系。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
就是因为曾子这句明德格物的缘故,由今年起,华夏帝国的年号由光武二十五年,改为明德元年。
而这个东方大陆的最强国家──华夏帝国的统治者,也由天下无双的武帝,换成默默无闻的明帝。
这个当事人,也就是我,正端坐在宣武殿的龙椅之上。当然名字也由夏远志改为夏衒。
无忧宫(SchlossSanssouci)(注一),由三百年前西方大陆的朝觐者马可波罗命名,原本并非这个名字。
最初兴建时好像叫乐和宫──这名字实在有够逊的。
後来那位着名的旅行者游览完东方大陆,再返回到自己的国家,写了本什麽《波罗游记》。据说还是有史以来十大畅销书之一,此从无忧宫此名遍扬东西两片大陆,原本的乐和宫这个名字反而没有人再使用。
这就是我的家,难听点说,也等於我的窝。
皇室禁宫号称『无忧』,本身就拥有城池的规模,而且城厚墙高,城里内外羽林军、禁卫军无数。建宫三百年来从未遭受过战火,甚至连那死鬼炀帝也是崩於江都,某程度上这里倒是名副其实的『无忧』。
然而身为当中主人的我,却一点也不觉得无忧无虑。
在宣武殿的大厅中,站着两排官员,在我左边的是武将,而右边的则是文臣。
这就是每天早上都要举行朝会了。
朝会中,满布着无聊的大臣官员。
无聊的家伙们又开始无聊的吵架。
从几天前开始,他们就吵到现在。
说的不是什麽,正是本朝的方针。
「……臣以为,现时新皇初立,天下已是大定,当以休养生息为重,万勿妄加干戈。」户部尚书杜南如是说道。
「杜大人这话说错了,北方胡人每年都侵扰我国边疆,而我国的国境太长,面对神出鬼没的胡族骑兵根本是防不胜防,先帝早就打算要一劳永逸,现在正是预先作好准备的时候!」列在左边的虎威将军孟然则大力反驳。
这个出身寒微的家伙从十五岁开始就上战场,由步卒到骑兵,再到将军,可说是真真正正的小兵传奇。後来跟随老头子征战天下,却没怎样认真读过书,本来就是粗人一个,说话自然没有杜南那样文质彬彬的。
「而且据报今年北方草原乾旱,胡人极有可能联合发兵进侵,咱们应该先下手为强才是!」孟然混身肌肉极是结实,说话之间,我都仿佛看到他的胸肌在一抖一震。
这可真能让深宫简出的闺女们尖叫呀。
「不可!扩军之事万万不可。按近来天象观测,黄河今年又将泛滥,而且会是五十年一遇的大水,吾等自需早作准备。」相比起孟然这大个子,杜南是个学者型的书生,虽然年近四十,仍有着一股书生意气。
「这只是你个人单方面的推测罢了,杜大人有什麽证据?」
两人很快又唇枪舌剑起来,连带亦把很多文武拖进这场争论。
说到底,军人的骨子里就是想打仗,而文官天生就不喜战事。
我不禁暗暗後悔,当初自己怎会鬼迷心,答应当这皇帝的呢?
这些家伙们天天吵架,日日争辩,把我烦都烦死了。
这场论战几乎长达两个时辰之久,更是坐得我腰酸背痛。

没多久,也把其余的文臣武将引进这场论战当中。
大伙儿这样站着闹也不累啊……
我想了一想,便把目光转到前面来。
站在两排大臣最前列的,则是两个老家伙。
文臣之首──左相简文重,以及武将之巅──右相郭冲。
朝中诸臣架构最顶层就是这左右二相,下面就是六部尚书,吏、户、礼、工、刑、兵,诸位封将与六部同位。
由於我家老头好勇善战的关系,原本一个宰相变成了两个,分为左文右武,文相和武相。
文相执掌六部,武相则统领诸将。
这就为朝里原本文臣独大的偏向一下子带来平衡。
文相简文重是个看上去很有仙风道骨的家伙,嘴巴经常微微含笑,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
郭冲的年纪跟简文重差不多,却完全是相反的类型,总是欠缺笑容,脸色不怒而威。配上高大的身躯,还有雄壮的背影,假如没有那一脸白胡子,大概谁都会以为他只有四十岁吧。
「左相宣威沙漠,右相驰誉铁骑」──简文重别看他外表彬彬有礼,其实是以战功入相的,在老头子的年代领军一口气平定西地域诸国,虽则他一点也没有将军的风范;而郭冲则是军人中的军人。文政权力矛盾所在,据说这两个人的关系不怎麽好。
文武二相从大臣们开始争论就没有插过一声嘴,简文重一直在旁边微笑倾听,而郭冲则还是那一脸阴沉的样子。
我把目光射向两人,目的就是想让他们表态,阻止这场无谓的争论。
向两人施了几下眼色,见他们完全没有反应,我不禁有点愠怒了。
这两个老狐狸,明显就是要看我的立场,还有要我来收拾残局嘛。
这样拖下去实在无日无之,我实在无奈,唯有亲自出面。
我乾咳了一声,原本嘈杂的朝堂突然静了下来。
这皇帝没什麽好处,唯一优点是有无上的权威。
「众卿都说得有理,不过有件事,朕倒是问问大家。」我无比郑重的说道。
大臣们都是一脸茫然,只有简文重躬着身道:「皇上请说。」
喵的,这老乌龟早不出晚不出,现在才伸出那龟脑袋出来。
我心里暗骂,嘴边却道:「你们说罢,无论是治理河道,还是扩充军备,最需要的是什麽?」
众大臣不明白我的用意,都是你眼望我眼,没有人愿意带头回答。
等了一会,只有孟然这个没什麽机心的武人站了出来。
「最需要当然是人了,没有人怎样做事?」这把雄壮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着。
「孟大人说得没错,人材为一切之本。」户部尚书杜南略一迟疑,也表示同意。
「错、错、错!大错特错矣。」我一脸正色的说道。
见一众朝臣们都是大为不解,我接着解释道:「我华夏帝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单是统计户口达三千万,位大陆诸国之冠,各级官员三十万,中央与地方诸藩军队四百万,这些都是人材。」故意咳了一咳,我装着老头子的说话来有样学样。「杜卿说得很好,人材乃一切之本。问题的关键是,现今我们最不缺的,就是人材。」
「那我们缺少什麽呢?」孟然真够可爱,敢於说出大臣们的心声。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转而向杜南道:「现时国库存银还有多少?」
杜南的户部,除了负责全国土地,还有财务收支,问他就是最清楚的了。
「二千五百……七十六万两。」
宣武大殿之中突然一时哗然,要知道华夏帝国每年国库收入平均是五千万两,现时还不到三月,已经只余下一半左右。
其实这数字并没有看上去那样恐怖,以农立国的华夏皇朝奉行两税制,规定夏税勿过六月,秋税勿过十一月,过多三个月国库就有新收入,还未到真正赤字的阶段。
不过,假如出现什麽大危机,恐怕国库的存银根本不足以应付。
我一点头示意,旁边的小太监就把准备好的国帐拿了给我,也给堂下的诸位大臣们顺着发了一人一份。
一时之间,朝会中都是翻阅帐目的声音,还有无数的惊讶。
「上个月先皇大葬,礼部这就花去八百五十万两。」杜南略显苦涩的道。
「杜大人,你说这是我的错失了?」礼部尚书贺仁满脸不服的叫道。
「你们都不用吵,谁都没有做错!」我摇着手,阻止他们继续争辩。
我自然心知肚明,这并非谁的过错,真正要追究起责任,只能说是先皇,也就是我老头子这个死老头带来的问题
第一代太祖皇帝驾崩时留下的国库银两达到十亿之钜,第二任光武皇帝的二十五年任内,发动国内外大小战争,高达二十九起。平均起来,差不多每年都有仗要打。虽说是开疆拓土的不世伟业,现在的领土比起太祖年代超出三倍不止,都是老头子自己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下来的,然後这却同时为国家财政带来极大的负担。
而且老头子临死时又没事找事,一下子封了大量亲王,这些兄弟的俸禄已经够我头痛的了。
对於皇家贵族的俸给开销,杜南自然不敢多说,唯有找同级的礼部开炮。
当我即位的第一天看到国帐,这时才发现,华夏帝国根本就是外强中乾。
看来明君难做,就是要做个快乐无忧的昏君也是一点都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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