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拳头和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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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不好了。”猴三在电话里的语气掩不住紧张和慌乱。
“又怎么了,不是说现在不要打电话吗?我忙着呢。”张灿对靠在身边,坐着公园长椅上的吴梦莹挤挤眼,欠了欠身子,走到一旁大声道。
“我正有事忙着呢,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张灿很不耐烦,眼看自己现在谈兴正浓,就算搭上这个堂妹班上的班花了。
“老大,出事了,小四仔被那家伙给打翻了,现在正送医院呢。”猴三虽是经常把别人砍翻,但他其实也就是个欺软怕恶的主,一旦别人比他还凶残的时候自己就没有什么优势了,心里也自然而然地害怕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他仅仅只是在学校那块称王的小混混。
“什么?他不就一个人吗?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泥腿子也摆不平,还说啥斧头帮,趁早回去种田吧。”张灿很不屑这帮子小打小闹的小街皮,要不是想着有几个后面跟着的样子挺威风,真不想和这些人带上联系。
其实所谓的“斧头帮”不过是猴三聚的一伙学校调皮的半大孩子而矣,能成啥气候,不过在学校里在无知的学弟学妹面前称王称霸罢了,一出校门也就一群啥也不懂的愣头青。
“你先去医院照顾小四仔,我给县公安局的张叔叔打个电话,把他关进去好**爽吧,哼哼,跟我斗,他还嫩着呢。”张二公子这个时候把山县太子爷的脾气给激起来了。
“郑雷,男,现年17岁,西南省山县人,家住五里屯吴家集,因寻衅嵫事,与人当街斗殴并致受害人小四仔头皮轻伤,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条款,给予郑雷行政拘留十五天的行政处罚。山县公安局,X年X月X日。”
一个小时后,郑雷被一群手持警棍如临大敌的威风凛凛的警察在山县的一个小巷中捉住的时候,一个大盖帽向严肃地向他宣读。
小四仔被送往医院简单包扎了一下了事,并没太重的伤,但郑雷那怒火中烧的眼神和不顾一切的凶残吓坏了他,据说他就此脱离了“斧头帮”,从此再不敢骂“你妈”这一句话了。
看守所的磨难磨去郑雷的戾气,现在他懂得为什么巧孔明会比逞匹夫之勇的猛张飞更令曹操害怕的原因来,也更明白老高所谓的谋定而后动的内涵,在现今这个世界上,聪明的大脑远去坚硬的拳头更让人害怕。
“哎!”叹了一口气,郑雷回望一眼吴家集村口仍如清泉般的河水,往村里走去。
山依然如十五天前一般孤傲,水还是半月前的清彻,可郑雷此时的心态却没有十五天前平淡了,在看守所十五天的日子里,高先生教了他很多山里人没有的知识,懂得很多做人之理,相人之术,李春让他懂得自祖祖辈辈以来就不敢想的社会角落的一些灰色调调,使他心里的道德天平有些动摇,张俊用拳头和高高在上的蔑视让他体会到了地位不平等人之间的悲哀,自己只是一个无一是处的乡巴佬,他有些自卑。
郑雷没有直接回家,他很淡定地走向后山的路,后山的黄角树已老了,据说在鼎盛的时候得十多个大主劳合围才能抱得下,一直以来吴家集的人如神灵一样敬着这颗黄角树,认为是它是吴家集的风水,虽然吴家集除族长吴天浩的二女婿王浩在城里当了个规划办的办公室主任和他的三儿子吴江涛成了本村第一个大学生之后也并没有再出个像样的人才来。前几年树上掉下一枝主杈时,全村的人还齐聚黄角树下商议老半天,最后也不了了之。渐渐地村里的人外出打工的外出,读书的读书,走的走了,散的散了,也就没什么人再往这颗老树下来愐怀吴家集的历史了。只有郑雷这个半大孩子还如老友一般经常来探望这老则老矣的昔日黄花。

“啊…啊…啊…我胡汉三又回来了。”郑雷站在黄角树下对山的那边大吼。郑雷不张扬,可是私底下特闷骚。
从包里掏出红梅,坐在黄角树下点燃,吸上一口,还不太习惯的烟味的辛辣,依旧被呛得眼圈通红,郑雷嘬起嘴,努力地想学着张俊一样吐一口烟圈,却被山里的微风轻轻地吹散。郑雷再次叹了一口气,以一副与年龄不相称的老成向郑家小院走去。
“汪汪”,老远,大黄就跑了出来,咬着郑雷的裤脚,尾巴摇个不停,用郑雷腰身高的身子在他的脚边撒起娇来,自看守所出来,总算还有一个朋友记得自己,郑雷有些讪然。看着大黄扭来扭去的身子,郑雷不禁再次想起梦莹来,想起那交叉着十指扭来扭去的小蛮腰。但他明白,梦莹与自己从山县发生那事的一刻起就早已成了路人,他不恨梦莹,因为谁也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看着张二公子光鲜而骚包的样子,一定能给梦莹带来她所追求的幸福,自己不能给予为何不懂得放手呢,但他就是看不惯张灿嚣张的样子。
家里的大门开着,在门口郑雷有些犹豫,试了几次步子后,他才整了整身上这件已经发出霉味的衣服,努力地装得精神些,这才跨进了堂屋。
堂屋里神垄上祖先牌位已积了一层厚厚的灰,郑雷跨步上前,搭上条凳用袖子把祖先牌位抹了抹,然后恭恭敬敬地摆正。以前堂屋里除了祖先牌位还敬了不少诸如东方玉帝、西方佛祖的菩萨像,但是自上次听到村里人议论自己是克死母亲的凶手那天,郑雷一怒之下就把它们全扔进了灶房,当成当天的柴禾。
这种不顾一切的毛躁也正是那酒鬼老父亲所不喜的个性,老郑头家一直是憨直而谨慎的,不想出了这么一个忤逆子,个性、脾气与大家格格不入,一点也不像郑家的人。还年轻一点的时候,父亲总爱拿着家里的大扫帚把郑雷撵得遍山跑,自郑雷扔掉中看不中用,只知吃供果而不知天下还有不平事的木圪塔们,父亲就把郑雷吊在梁上狠狠地抽了一个下午,郑雷硬是没吭一声,任自己瘸着腿一个星期而拒绝上药之后,父子两人就越来越不上路,但也是自那之后父亲就越发地不搭理他了。
“谁啊”,听到客厅里的响动,里屋传来父亲中气不足的声音。
郑雷穿过弄堂走了进去,里屋的床前摆了一张一米高的矮几,父亲坐在矮几前正在刨饭,桌上除了一个空酒瓶,就是一碗酸菜下酒,父亲头耷在饭碗上,头也没抬。这么多年来,郑雷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看着养育自己十多年的老父亲,父亲头发花白了,额头上也嵌了不少皱纹,昔年对着郑雷经常青筋鼓鼓肝火旺盛的脖子上也横叠着一层薄薄的皮,抓着筷子的手有些颤抖。
父亲老了,郑雷眼里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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