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04号，出来！”看守所监管那威严的声音打碎郑雷的雍散。
不敢丝毫耽搁，郑雷咕噜一下子从板铺上那狗窝般的被窝中爬起来，三脚并两步地从小黑屋里跑出来，冲向看守所大门。
“报告政府，9104号报道。”
曾经不识愁滋味，而今心冷意且灰！十六岁的郑雷很散漫，板寸头，刀削脸，帅气的脸上顾盼生非，语常带笑。但现在却着一身破烂的秋衣，混身上下满布圬渍，印着看守所字样的黄马甲穿在身上冷得躬身像一只虾米，因缺乏营养而显得苍白的俊脸嵌着一对乌青的眼眶，满是惊惧、不安，不过在你转眼之间，他的眼里会闪过一丝野兽一般的凶戾之色，转瞬而逝。
看守所四周高墙围立，抬眼望去只有井口般大的天，高墙上哨兵在郑雷进出的时候总爱把冲锋枪的枪栓子拉得哗啦啦直响，刚进来的时候倒是唬得他不行，第一次还吓得他站都站不起来，差点尿了裤子，被当时那瘦瘦的的监管踢进看守所里，直到大门“呛”的一声关了之后才慢慢地爬起来。
郑雷刚进来的时候啥都不懂，等着吃饭、放风、外面监管的招唤，倒象是过起逍遥日子来了。但是自从“不小心”地碰到一个狱友的身上，被那个大块头，脸上自额下到鼻角一条长长的刀疤的男人一顿“招呼”之后，郑雷就找准自己的位置，懂得随时点头哈腰了。
大块头叫李春，他长得粗壮结实，豹眼凶像，脸上还一条长长的刀疤，自左眼下拉到鼻角，让生为农村孩子的郑雷有些害怕。
上次被李春特别“招呼”，监管听到郑雷很痛苦的嚎叫，这才缓步挺着将军肚赶来问个究竟。当监管问起倒在地上抽搐着的郑雷之时，郑雷有些可怜地看着李春却一直咬着牙没回答，他固然很散漫，但也是个执拗的人，坚忍的个性让他能承受人所不能受的苦，在监管面前没吭一声。尽管胃里翻腾如翻江倒海般难受，硬是一个人顶下这次闹腾的全部过错。从那以后李春倒是对郑雷变得客气起来。
用他的话说，“这个性，我喜欢，道上混的讲的就是个义气，你这个兄弟我李春认了！”那语气不容反驳。
从学到“江湖义气”的那一天起，郑雷就受到李春的照顾，郑雷也懂得趋势利弊，时时围在他身边，乐呵呵地腆着脸皮以小弟自居。
从进看守所来十多天了，按行话说就快“毕业”了，郑雷在房间里经常动动腿，搭搭手帮各位老大打打杂、捶捶腿什么的，很快就和大伙儿打成一片，在老油子们的调教下，郑雷那单纯的眼里也多了些狡诈，青涩的脸上多了一点点油滑和猥琐。
在高墙拐角处，郑雷朝拉得冲锋枪枪栓“哗啦啦”响着的哨兵方向竖了一根中指，尔后窃窃地看了看四周，这才整了整身子，“吱嘎”一声，推开那厚重的院门。
今天的天空中没有半丝云彩，空气很沉闷，箣拉拉的冷风让人特压抑。郑雷看着外边的大门边画着的醒目黄线，特想就跨过去，可他始终没有迈步，就这样站着，看着眼前这个有些让人捉摸不定的胖警官。
值班监管张俊是一个胖得不像话的男人，时常油麻水光的头发让他总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自上次张俊值班的时候小黑屋里发生打架的事后，张俊就对郑雷这个半大小子有些好奇，竟然才进看守所一天时间就敢在里面与他叫板，所以他格外“关照”郑雷，何况还有人专程打过招呼，要在这十多天时间里多让这个乡巴佬好好“爽爽”呢，因此每次值班的时候，都会叫上他出去给自己活动活动筋骨。
张俊警校毕业后一直呆在看守所，十几年如一日地三点一线工作却始终没有提升的机会，多年的办公室生涯使他越来越胖，脾气也越来越弱，是整个公安局出了名的老好人，他的同学的副局长上司经常将其叫到办公室虽曰关心下属生活，实则冷嘲热讽一番。每到这之后，张俊就会回到看守所叫上一个人犯活动活动拳脚，吐一吐心中郁气。看着瘦弱的郑雷在自己的拳头面前显得那么无助，那么的羸弱，张俊就会觉得自己越发高大起来，越发高人一等，心中的不平衡也不那么窝心了。
今天上午，副局长又将张俊叫到办公室，不就是早上例会的时候，领导讲话他打了一个哈欠，说了几句唠叨吗？还没完没了，散会后到办公室又是敬烟又是赔着小心，好半天才算了事，这口气不得不出。
“妈的，当年考试的时候要是不抄老子的战术理论，还不定毕业呢，拽球啊！”张俊扔下手中的烟，使劲用脚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警官”，郑雷怯生生地小声道，眸子里有些惊慌、不安。
“昨天练到第几招了?”张俊露出狰狞的目光。
听到这话，郑雷瞳孔收缩，俊脸上凶光一闪即逝，深呼了一口气，强压内心的怒火，这才换出一副张卑贱的笑容，躬身站在眼前这个胖乎乎的警官面前，腆着脸弱弱地道：“警官，看您容光焕发，英气逼人，气色大好哇，是不是升官了？休息休息吧，就不累着您了。”
“妈的，废话，开始吧！”马屁没拍上，还惹出一股骚味来。
“好，今天我们来练练仆步撩裆这一招军体拳，小子，好好学着吧。”张俊咬牙切齿地迸出话来。话还没落脚，他就像一只老熊一样扑了过来。
郑雷心怯怯然，昨日的伤痛至今还让心里直发呕，他缩了缩身板，悄悄地移动了小半步，张俊的拳头就落在空处，立桩不稳，差点倒在看守所院子的水泥地上。
“啪啪”十根手指头骨节掰得脆响，张俊的面色越来越青。
“嘿嘿，我叫你敢躲。”他紧了紧警服，把警帽扔在地上，警帽在地上打了一个圈儿，帽徽闪出一点点微光烁得郑雷的眼睛生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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