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母亲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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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雷抢步跨进屋子,昏暗的灯光下,老爹苍白的脸露在被窝外,凹陷的嘴唇,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子随着微弱的呼吸起伏,给空气中平添一份静寂。
“怎么回事?”郑雷望着跟进来的大哥问道。
郑平语声质朴地叙述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是金钱惹的祸。那天晚上,老郑头睡不着,起来喝了几杯后很兴奋,大半夜才倦进这被窝。刚躺上床不久,耳听得外面的大黄凄厉地叫了一声,软绵绵的老郑头正要起身时,大门被撞开了,起来三个黑衣壮汉,好似知道他所藏钱的地方一般,把老郑头像棕子一样捆起来,就从床下土里的坛子中取出钱,逃之夭夭。老郑头自儿子回来,衰弱地讲完后就倒头不醒,直到现在,除偶尔浑浊地睁开眼盯住郑平看几眼外,再没声响,医生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叫郑平准备后事罢了。
“你难道没报警吗?”郑雷抓住大哥的衣领,很冲动地粗着脖子吼。
“咋没报警呢,派出所的来了一趟,把床挪开看了几眼就走了,现在还没个回话呢。”郑平很委屈,但他是个憨实人,对弟弟这番冲动并不介意。
“那帮,就只知道欺压良民!”郑雷一提起戴大盖帽的就很窝火。
现在钱也没了,老爹也倒下了,哥两个就坐在院子里,一杆接一杆地抽着烟,谁也不说话。
“咋啦,两尊门神,兄弟回来了,你也不去地里摘把菜去,雷子回来了,嫂子马上弄饭给你吃,饿了吧。”嫂子回来的时候,看着两兄弟坐在门口,急忙里里外外地忙活起来。
郑雷丢下烟头,站起身走进屋子,坐在老爹的床边静静地看着这个很苍老的面孔,掖了掖老爹伸出手的被子,很轻地,就如小时候父亲对自己一样,他现在很平静地做着这一切。一时间,屋子里生出一股温馨来。
许是郑雷的动作惊动了他,或者是天气渐暖的原因,老郑头缓缓地睁开眼睛,有些失神地看着眼前这个一直来调皮而不受自己喜爱的小儿子,他怔了怔神,不知从那里挣出一股力气,使劲翻身就要爬起来。
“爹,你醒了,快躺下,我去给你端药去。”郑雷看着久未清醒的爹睁开眼,有些激动地扶住那瘦弱的身子骨,拿着枕头垫在他的背上,就要往厨房里去。
老郑头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推开郑雷的手,那手很干枯,没有半点血色,也没有力气了,但却很坚决。
“咳,咳”好不容易喘均了气,心中稍稍畅快了些,老郑头很微弱地发出声音来。
“雷子你坐下,我得告诉你一起事儿。”老郑头才刚醒来,好像精神气儿十足了,止住郑雷又要去忙上忙下的身影说话了。
“爹,你歇着,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先喝药。”郑雷转过眼揩了揩泪水,他知道今天爹的样子很异常,这精神气回得太快,有点像所谓的回光返照,他想起大哥告诉他,爹的时间不多了这句话来。
“别,坐下,有些话儿我现在必须告诉你,听着,别打岔。”老郑头是个撅犊子。
郑雷再也不敢说话,只好在床边坐下,偎着父亲,掖了掖床上的被子,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呼了一口气,“雷子,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母亲的事吗?我还在告诉你。”老郑头的脸上浮现出一点不堪回忆的伤感和一点温柔的复杂神态来。

郑雷一听到母亲这个词,脑子里就浮出一个雍荣华贵的女人来,十多年来,梦里都是这个人的影子,却从来没人和他说起过他的母亲,甚至连名字也不知道。每次问起父亲,他总是面带严厉地说:“十八岁之后,我就告诉你。”现在终于能够知道她的消息,怎能不让自己兴奋呢。
“你的母亲姓龙,叫龙芸。”老郑头的声音这会儿特别温柔。
“在我很小的时候,家里很穷,穷得差不多揭不开锅,到了成年的时候,看着别人都结婚生子了,我还是一个让别人笑话的老光棍。”老郑头的脸上泛起一股红潮。
“二十五年前,我都快四十的人了,你奶奶急得眼睛都哭瞎,她怕郑家绝后,对不起你爷爷啊,可是说巧不巧地,那天村里来了一个人。”他脸上流露出神往的回忆。
“村里来的那人是个乞丐,很脏很臭,就在村口的河边卧在那里,头伸向河边,也许是饿得太久,竟然再没有力气把嘴伸起河水里去喝一口,就那样俯着身子,就快死了,那个年代哦。”那是一个农村还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年代,能有几人吃过饱饭,何况路边的乞丐呢。
老郑头回忆很深刻,讲得很详细,一点也不像刚才还躺在床上不醒的垂暮老人。
“当我遇见她的时候,看着她身上都堆满了苍蝇,我一摸还有气儿,就将她抱起来喂了一口水,然后又把她背回家用仅有的一点粮食救活了她……
后来,她就成了你母亲。”老郑头努力地回忆,生怕错漏一点细节。
“从此,郑家院子里有了生气,有了笑声,你奶奶也不伤心了。”
那段时间老郑头很幸福。其实老郑头没有说的是救回郑雷母亲的时候,自己乘隙而入占有了那个吴家集的人看来就像仙子一般的女人,他知道自己很卑鄙,也处处让着自己的小女人,在精心的呵护和真诚的照顾下,才放下彼此的隔漠,许是女人受到太大的打击,许是其他什么原因,终于女人接受了他,安心地成了郑家的媳妇。当时吴家集里一个个看着郑家媳妇都双眼冒光赞叹她的漂亮和知书达礼,但却都不知道她的来历,乡里人的淳朴并没有排斥这个来历不明的贤娴女人。
“从你大哥出世后,你母亲一直闷闷不乐,有什么事她也不告诉我。”老郑头盯着郑雷的眼神还带着些许痛苦。
“直到有一天………”
老郑头的眼光迷离而空洞起来。
那是一个昏黄的夏夜,吴家集的人照例在各家院子里纳凉的时候,村口的狗叫得很吵人。那天郑家媳妇很不安,时时坐卧不定,老郑头也没在意,可是半夜醒来的时候,床边却没有温柔的她,空留满屋清香。郑家媳妇走了,不知道何时离开,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老郑头和自己的独眼的娘带着年方四岁的郑平满山遍野地寻找,呼喊,直到嗓子哑了,也没有找到那个一起相处五年时间的身影。
带着伤感和失望,老郑头在院子里动不动就和年迈的老娘发脾气,怪罪家里太穷,怪罪老太婆没出息,直到老娘终于在儿媳妇离去不久含恨而去,留下父子两人相依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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