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你不是我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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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冷冷清清的一个月。郑家院子里没有了昔日的笑语,没有了动人的呢喃,有的只是四岁小孩哇哇哭泣和父子之间手忙脚乱的不知所措,有的只是吴家集村民那本来就命该如此的眼神和不屑,有的只是老郑头一脸失望坐在院门口的无限期望。
直到一个月后村口走来一个蹒跚的身影,才把吴家集一众的目光再次拉拢到郑家小院。
憔悴的面容不能遮档绝世之姿,蹒跚的步伐不能掩盖娇娆的身躯,粗麻布衣并不失却雍荣华贵的气质,“郑家媳妇回来了”,这个消息像一阵风就传遍整个吴家集。
老郑头顾不得放在窝里哭泣的小孩,冲出院子向村口跑去,他看着这个让自己心痛的女人,忘记了一个月来的怨天怨地的怨气,有些怯懦地想去牵着媳妇的手,媳妇推开他,有些不忍地又嗔了他一眼,才一起走回来。
老郑头没有问她这一个月到哪去了,他不是不敢问,只是他不想两人再有别离,难得的相聚让这个土里巴叽的老实人,只想好好地拥有眼前这片真实的时刻,从此郑家院子又恢复些人气来。
除逝去的郑家老母亲,一切过得如常。只是细心的老郑头还是注意到媳妇的不对劲,从回来后她就没有笑过,常常一个人坐在门槛上静静地思索,静静地抚着肚子,时而咬牙切齿,时而满面慈爱,一直在回忆、甜蜜、痛苦和愧疚的交缠中生活。
几个月后,郑雷出世了,因为当晚吴家集雷声阵阵,所以大字不识一萝筐的老郑头就给这逗人的小可爱取了“雷子”这个名字。当老郑头如一个小伙子一般抱起自己的儿子喜爱地用自己的胡碴子去扎儿子的嫩脸时,他没有发觉出媳妇脸上的异常来。
儿子断奶后,留下一封信交给老郑头,在他没反应过来之时,郑雷的母亲就已在横梁上搭一根早已准备好的白纱,香消玉陨了。
从此老郑头好上了杯中物,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也恨上了这个儿子郑雷。其实老郑头也不是个傻子,他明白郑雷出世前的第十个月正是他媳妇失踪的那一个月,可是他仍然在心里把这个话题闷了整整十八年。
郑雷如同听着一个不相干的故事,开始有些激动、兴奋,渐渐地有些不知所措,后来觉得满是荒唐,他觉得老爹是在欺骗自己,这么多年因为自己的顽皮招他不喜欢而编造出来的谎言。这不可能,他只是想知道母亲的消息,知道母亲究竟是谁,可是现在连自己母亲是谁都并不太清楚,却让这种狗血的情节加在身上。
“你不是我儿子!”
这是老郑头临去时颤抖的手拿着一封泛黄信纸封对着郑雷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自己竟然是个野种!是个不知爹爹是谁的野种!从小把自己养大的男人竟然不是自己的爹!自己从小没有影子的母亲一下子窜出来充斥着满脑子,却是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郑雷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表达自己,木然地想着,木然地坐着,这就是孽吗?
老郑头去了,可是却留下一串串问号在郑雷的脑子里回荡。
母亲留给自己的仅仅一封发黄的信封,里面甚至没有只言片语,一枚古朴的戒指静静地躺在信封里面,仿佛隐藏着神秘的信息,黑黝黝的戒指不显眼,只是上面雕刻着的盘旋欲飞的金龙让郑雷多瞧了两眼,他默默地把戒指戴在左手,一边用右手无意识地转着戒指,心里却在呼喊,在哭泣。
我是谁?
我不是野种!
爹爹,娘,告诉我,我不是野种!
我要爹,我一定要找到那个不付责任的爹!
郑雷在内心发狂地、苍凉地嘶吼。
整整一下午,他就坐在后山的大黄角树下,静静地盯着远山,盯着苍茫而未知的前方,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太阳西下,残阳照在那张英俊的脸上,映出淡淡的悲伤和痴迷的神情,刀削一般的脸上映上一层薄薄的余晖,高傲而倔强。
“回吧,雷子。”郑平从身后走过来,轻轻地呼唤着痴了的弟弟。

看着有些憔悴的大哥,郑雷扑进那厚实的胸膛,放声嚎哭起来。
“别伤心了,人都去了,好好心痛自己吧,虽然从小爹就不苟言笑,但他还是爱你的,振作起来,啊,雷子。”郑平不想让自己的兄弟受到伤害,憨憨地拍着雷子的后背,语带哽咽地说。
望着眼前的大哥,曾几何时自己做错了事背黑锅的是他,有人欺侮了时挺身出头的是他,有啥好事的时候想着自己的仍然是他,可是现在雷子不得不对他隐匿着一段真相。
“雷子,这件事不要告诉你大哥,他是个实心人,指不定知道后会发生啥事,让他一个人在村里好好和婆娘一起过活过活吧,这戒指你就自个儿拿着,也算你母亲的一番念想,去吧,吴家集留不住你,你的圈子不在这里,去吧,去找你自己的生活吧!”
老郑头走的时候对雷子的话让他把几欲脱口的真相都吞进肚子,只是看着大哥,默默地跟着他回到郑家小院。
躺在床上,雷子睡不着,摸着那封发黄的信封想看出个名堂来,但里面却什么也没有留下,慎重地将信封放入兜里,手指却意外地碰到一张硬硬的小卡片。
这是一张烫金的名片,对了,是省城来的司徒先生在宾馆的时候送给他的。他掏出名片,看着上面的镏金的司徒云甫四个大字,他心里不由得想起那天热血澎湃的那一瞬来,名字下面赫然印着华夏天龙集团董事长的称号。
郑雷这几年也知道不少事,天龙集团可是全国十大民营企业之一,平时电视里经常会露出几张天龙集团高层人士的活动信息,但这个董事长却是一次没见,没想到与自己一面之缘的英俊中年人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也许这将是自己走出去的一个好门道,自从下午听老郑头说出身世后,郑雷就决定要去找一找那个不负责的父亲,弄清楚母亲的身世。老郑头只是告诉他母亲是从省城来的,看样子可能是一个大富家族的小姐,因为那份气质是本地所没见过的,却没告诉他母亲的其他信息。因此六神无主的郑雷只有将眼光盯向内陆最发达的省城。
郑雷虽不是老郑头的亲儿子,但却继承了老郑头的倔强,一旦决定一项事情就要弄个水落石出,否则不会善罢干休。于是在处理完老郑头的丧事后,就策划着去往省城的路。
“大哥,这是我在山县买的一块地皮,火车站现在已经开始修了,到时候那块地会升值的,以后卖了做点啥事吧。”
郑雷经过几天的思虑,终于下定决心走出去,面对从小照顾自己的大哥,他拿出那叠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合同来。
“你这是要干什么?雷子,你要到哪里去?”郑平满是关心,虽然父亲去世还没过百日,可他也明白这个兄弟并不是一个听话的主,只是对这个土地协议不理解。
“拿着吧,我准备到省城去看看,身上也还有点钱,不用担心我的,你们将来把这块地卖了,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环境,将来侄子要是出世了,也可以有一个好的家庭环境。”平时郑雷在大哥面前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两人都是默默对望,可是今天就像交待后事一样,里里外外都考虑到了,这让郑平很担心。
“就在山县不是挺好的么?我们现在并不缺钱,我和你嫂子够用了,别操那么多心,好好呆着休息一段时间吧。”郑平还以为自己的兄弟是因为父亲的死受到打击。
“别说了,哥,明天我就走了,好好地拿着吧,以后我会回来看你的。”郑雷有些粗暴地打断大哥的话,他现在心里很乱,不知道以后还真的能否回到这个养育十多年的吴家集。
“这份合同我帮你保管,以后啥时候想要就回来取,我不会动你的,你留着娶媳妇用啊。”郑雷上车的时候,大哥挥着那份合同,如同挥着一张旧报纸。
掩上车窗,郑雷悄悄地拭了一下眼角,听着汽车的发动声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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