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为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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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将结束后,许多选手都被录入军中,授予了军职。胤辛和范沧风、无名获得了下将军衔位。家人为胤辛庆贺了一番。此后,近半个月里,胤辛都呆在家里,等着兵部的通告,看自己会到何处任职。
“要是能到禁军中去就好了,在中都离家又近。”这些日子以来,胤雪常说着这句话,这已经不知是第多少遍了。
胤辛放下手中的兵书,有些担忧的道:“我也不想去别的地方,希望能到禁军里去吧。”
胤雪失望的道:“这就得看兵部如何安排了,今天我去找过父亲,本想让他去兵部说说请,好让你留在中都,但父亲却说去了也白去,他在兵部里没有相熟的同僚。”
胤辛突然想起了令狐勇,他在禁军中任职多年,和兵部的人也常有往来,说不定他能想到办法。胤辛道:“要不,我去找找令狐将军,看他有没有办法。"
胤雪柳眉一扬,兴奋道:“对啊!你快去找他吧,他在禁军中这么多年,应该认识很多兵部的人。”
胤辛从书桌旁站起,一边整理着衣冠,一边道:“那我去了,姐姐。”
胤雪道:“快去吧,不然兵部的任命下来了,就来不及了。”她似乎比胤辛自己还要着急。
胤辛出了司仪馆,一路急奔,不久便到了令狐勇府上。见到令狐勇后,胤辛向他道:“将军,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我想留在中都,到禁军中任职。”
令狐勇为难起来,语重心长的道:“胤辛,禁军里面水太浑,你很难适应的。如果真想闯出一番事业,就该到三军之中任职,那样对你将来更有好处。”
一般说来,三军负责战事,禁军只负责保卫皇城。三军之中,进迁升职都凭战功,要想出人头地,大家各凭本事,公平而又直接。禁军里就不同了,没有仗可打,要想作出一番成就,就要难得多了。令狐勇虽然说得在理,但胤辛一心想着留在中都,却还没有想过立刻就入三军,然后等着纷争一起,就可以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他便如实回答令狐勇道:“将军,我还不适应离家太远,想在禁军里呆上两年再说,你就帮我找兵部的人说说吧。”看他坚持要到禁军里去,令狐勇也只好答应了,道:“那我去找朋友帮帮忙,让你来做我的副将吧,如果没有人从中作梗,应该能行的。”
胤辛高兴的去了。令狐勇想起了一个朋友,准备立刻就去兵部找他。这时,他的亲卫吕名扬走了进来,禀报道:“将军,刚才宫里的人来传话,说是宸国使者明日就到中都,皇上下旨,让你和南宫尚书负责迎接。”
令狐勇道:“宸国?他们有多少人来?”吕名扬答道:“据说有好几十人,还带了不少东西。宸国和金国又有战事了,估计是来找我们助战的。”
令狐勇剑眉一皱,道:“该不会把我们也卷进去吧?你去点些人手准备一下,我们明日就出城迎接他们。我先去一趟兵部。”吩咐完后,令狐勇便赶着往兵部去了。
次日,南宫策和令狐勇将宸国使者迎进了皇城。代宗皇帝接见了使臣,朝堂之上,当宸国使者说来意后,就结盟与不结盟的问题,大臣们又分成了两派,争论了起来。最后,赞成结盟的一派占了上风,于是,代宗便决定和宸国结盟。
双方同意结盟之后,接下来是商议其中的具体事宜。宸国提出的议项,乾朝群臣们并无大的异议,只是稍微做了些改动,立即就给了使者回复。看来,改动的内容还在宸国允许范围之内,使者看了修改之后的协约,直接就代表宸宇明签下了协定。最后,他提出了宸宇明的要求,按照诸侯国结盟的传统,两国互换皇子作为人质。
令狐勇去了兵部之后,不几天就见了效果,胤辛如愿做上了他的副将。十六岁就能获得下将军头衔,并且还能成为一名将军的副将,遍数乾朝历代,这样的情况,也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见胤辛有此成就,南宫策欣慰不已。
有正将在,副将虽然没有实权,形同虚设,但在名义上,他是可以监管正将麾下所有人马的,比一般的统领的职位高多了。除了胤辛以外,令狐勇麾下还有好几名下将军,他们早就有了做副将的想法。只是,设置副将要经过兵部允许,令狐勇没向兵部提出这个要求,几人也就没能获得这个职位。如今,胤辛初来乍到便夺取了这个差事,势必招来麻烦了。令狐勇告诉他,禁军中的将士不是很好相处,像他这样毫无资历,一来便做副将,会遇到更多的麻烦。胤辛暗道,我看过不少关于治军的兵书,应该能够做好这个副将吧。
上任的第一天,胤辛去了军营。不过,他没有和令狐勇一同去,却是独自一人去的。到了禁军营地,他向令狐勇的禁卫三营找了去。军士们还没有开始晨练,刚到营门前,守卫就将他拦了下来。
胤辛将印信递了出去,道:“我是令狐将军的副将,名叫南宫胤辛,这是军印。”一名守卫接了过去,看了看后,便领他向军营内走去。
令狐勇治军严谨,他所统帅的三营有一万余人,在十营禁军之中,人数虽然只能算是中等,但其军容军纪却是独树一帜,比起声名最响的禁卫一营也差不了多少。军士们忙着准备晨练了,胤辛走在营中,感受着紧张的气氛,研习过治军的他赞赏不已。不久后,去通报的守卫回来了,还领来了几名将领。
一为下将军走了过来,打量着胤辛道:“你就是新来的副将?”在他身边,另外几名将领更是露出了不满的神色。
胤辛也在打量着他,见对方已经有四五十岁年纪了,虽说自己是上级,但尊重还是应该的。于是,胤辛诚恳的道:“是的,我叫南宫胤辛。”说着,他恭敬的递上了副将印信。
看完印信,下将军低声赞叹道:“原来是选将中排名第一等的人物,能做副将也不足为怪了。”他的态度改变了许多,变得诚恳起来。
一位三十余岁的裨将还是不满,重重哼了一声,道:“你在比武场上的表现我也见识了,看起来是不错,不过你要明白,那和战场上的武技是有很大差别的。”
除了先前那位下将军,几人中还有一人也是下将军,裨将说完之后,他道:“你很有前途,能让将军破例设置副将,你还是第一个。但你要明白,禁军不比三军,要在这里站稳脚跟,不是很容易的,最好还是到三军之中磨砺几年再来,现在就要做副将,你还少了些资历。”听他说完后,其他几人露出了挑衅的神情。
胤辛常与令狐勇和吕名扬相处,听他们介绍过一些军中习俗,再者,自己也看过很多治军方面的书,对军中明争暗斗的事也了解不少。胤辛暗想:自己才满十六岁,没有从军的经历,如今,一来到这里就要做副将,引起大家不满也是理所当然的。接着,他便开始考虑怎样才能让这些将领接受自己这个副将。想了一会后,胤辛决定让他们提出要求来,看自己能不能做到。于是,他道:“你们觉得怎样才能做这个副将?”
裨将嚷道:“那还用说,当然是凭功夫说话!咱们就来比比马上的功夫。”胤辛爽快的答应了。
见将领们要相互比试,而且比的还是马背上的功夫,军士们很快就拉来了几匹骏马。一名军士将缰绳递到了胤辛面前,胤辛一边接过,一边暗道:看来,只有胜了他们才能服众了。除了中年下将军外,几名将领也都选好武器,跨上了军马。准备和胤辛比试的一共五人,除了年轻的下将军和发话的裨将,另外还有两名裨将和一名尉官,五人正在商量着出战的次序。胤辛接过一柄长枪,也跨上马去,勒住缰绳试跑了几步后,停住马等待他们攻来。
年轻的下将军淡淡看了胤辛一眼,道:“看见了,枪头和箭头都裹有小布包,里面装的是白灰,被击中后留下白点就算输。”说完,带着四人骑马缓缓向胤辛靠来。
胤辛心里暗惊,自己从没和人在马上打斗过,虽说这五人未必都上过战场,但平时的训练一定是不少的。他们一起攻来,自己还能抵挡吗?他提高了警觉,仔细观察着几人,以便发现最弱的人作突破点。
五人向前走了一段,又勒住马停了下来。下将军看着尉官和一名裨将,道:“你们两个先上。”两人点头应允,一拍坐骑,一人弯弓引箭,一人振臂举枪,同时向胤辛奔来。
尉官的弓弦声响起,裹着白灰小包的箭射了出来,带着呼呼风声飞向胤辛左胸。胤辛看准来势,一侧身躲开了。这时,裨将已经到了近前,与胤辛策马而过的瞬间,他飞快的扫出了一枪,攻向胤辛腰间,想把他扫下马来。一箭一枪瞬间既至,二人配合得很好,寻常武人很难过得这一回合的。胤辛正侧身避箭,听到挥枪的风声,便知道再回枪格挡已经晚了。于是,他忙将手中的枪插向地面,借助枪的支撑,运气一跃离开了坐骑,整个身体跃到了空中。裨将的枪从马背上扫了过去,胤辛借着枪身的反弹,向前一纵,回到了马背之上。这一回合相当精彩,不论是两名对手的配合,还是胤辛的防卫,在速度和技巧上都达到了极致。顿时,围观的军士大声喝起彩来,中年下将军并没参加比试,只在一旁观看,见到这一幕后,他也点头不止。

年轻的下将军露出了凝重神色,对另外两名裨将道:“这新来的小副将不简单,竟然有如此胆量,他们两个恐怕不敌,你们也一起上吧。”先前邀战的裨将犹豫起来,道:“统领,这样恐怕不太好吧。”
下将军脸色一沉,闷声道:“有什么不好?他要做副将,本来就应该胜过你们。”两名裨将沉下心来,对望一眼后,驱马加入战团。
又来了两名对手,形成了以一敌四的场面,胤辛立时压力倍增,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应付。唯一的好处是,现在五人混在了一起,因为怕伤了自己一方的人,对手们没有再使用弓箭,胤辛只需招架四柄长枪,不用担心最为难防的弓箭了。令狐勇从军多年,对战场上的武技很有心得,胤辛师承于他,学得的武技特别适合以寡敌众,仗着这个条件,虽然力敌四人,他也才和对手们打了个平分秋色,丝毫不见落败的迹象。不久后,令狐勇来了,看胤辛正与四人打得难解难分,他没有出言制止,也站在场边看了起来。以一敌四,这是很少见到的场面,军士们看得兴起,双眼都紧盯着胤辛四人,竟然没人发现令狐勇已经来了。
乱战中,胤辛与尉官错身而过,胤辛荡开了他手中的长枪,趁他回身不及的瞬间,迅速向后补挥了一枪。枪尖从尉官身上划过,留下了一道白痕。禁军尉官败走了,胤辛终于剪除了一名对手。
剩下的三人谨慎起来,再次开战后,他们加强了配合,破绽少了很多。如此一来,对于胤辛来说,现在的一对三并不比先前轻松多少。两名裨将策马而来,两柄长枪刺了过来,一左一右的刺向胤辛两肋。不止如此,另一人的攻击也到达身后了,胤辛听到了枪头带起的风声。情急之下,他向后平平躺到马背之上,然后拔出了腰间的龙吟剑,用力向左斩去,同时,右手也没有闲着,握着长枪挡开右侧的一枪。就在这时,刺向胤辛后背的长枪落空了,一声脆响后,龙吟剑斩断了左边的长枪。胤辛迅速收回长剑,略用了些力向上架去,“咔嚓”一声销断了对手正要下点的长枪。接着,趁右侧的对手错愕之时,龙吟剑又劈断了他的长枪,胤辛尽折了三人的兵器。
叫好声响成了一片,几名挑战者退走了,胤辛将目光投向年轻的下将军,看他死否还要比试。但对方却翻身下了马,向着营地边上走去。胤辛随之看向场边,发现令狐勇正微笑的看着他。胤辛也赶紧下了马,走到令狐勇跟前,行了一礼后,站在他身侧。
令狐勇拍了拍胤辛肩膀,含笑赞赏道:“以一敌四,击中一人,还折断了三人的兵器,不错啊。”他又转身对几名将领道:“你们服了吧?”在平日里,几人早就被他训的服服帖帖,哪敢说出反对的话来,再加上胤辛的功夫也着实不凡,几名将领只好连胜称服。令狐勇又大声道:“这位下将军叫南宫胤辛,是选将中的一等选手,也是我特意到兵部要来的副将,以后,你们见了他就要像见到我一样,知道了吗?”万余人齐声答道:“好!”声音震耳欲聋。再向属下们挥挥手后,他带着胤辛走了。
到了无人处,胤辛埋怨道:“将军,你早就来了,为什么不出言制止我和他们的比武啊?害我又亮出了龙吟剑。”
令狐勇停住脚部,惊道:“龙吟剑!你腰间这柄剑就是龙吟剑?”
胤辛应了声“对”,随即,将龙吟剑摘了下来,送到令狐勇手中。
令狐勇郑重的接了过去,眼神变得炙热起来,一边轻轻抚摸着龙吟剑,一边对胤辛道:“没想到,此生我竟能见识到龙吟剑。胤辛,你竟然能拥有此等名兵,真是让人惊讶啊,难怪姑丈爷也对你另眼相看。”看他如此痴迷于名兵,胤辛心中暗道:日后若能再得一柄名兵,就让与他吧。
令狐勇看了一阵龙吟剑,将它交还给了胤辛,道:“你算是过了立威这第一关,我领你到处转转吧,顺便认识一下属僚,日后也好共事。”说完,便领着胤辛向营房走去。
余下的时间里,在令狐勇的带领下,胤辛先认识完了主要将领,然后又被他叫到家中,聆听了一番训话。作为副将,平时要做的事情很多,和将士们相处时更要注意诸多细节,令狐勇将这些一一说了出来,直到傍晚时分,才完成了说教。两人再聊了一会后,胤辛便告辞了他,急急往家赶回,以免误了晚饭时间,又遭胤雪责问。
到家后,按照惯例,胤辛先回了一趟司仪馆。没见到姐姐胤雪后,他便向父母处赶去,准备将一天的经历讲给他们听听。胤辛来到了大厅,顿时沉默了。一家人中,不光姐姐在父母在这里,连两个哥哥和妹妹胤月也在,一家人都沉着脸色,胤雪脸上更是一片凄然。
看见胤辛回来,一家人的脸色更见难看了。胤月叫了一声“哥哥”后,扑入胤辛怀中,将他抱得紧紧的,生怕万一松了手,胤辛就会立刻消失。见到这副情形,胤辛心中一紧: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终于,父亲南宫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胤辛面前,无可奈何的道:“辛儿,今天,宸国的使臣见了皇上,商定了由二皇子去宸国。在选世家公子作陪的时候,范文程为了替他儿子们扫出障碍,指使人向陛下提出建议,让你和无名陪二皇子去宸国,宸国使者也赞同了。所以,皇上就下了旨意,决定让你们去宸国。孩子,苦了你了……”
胤辛惊得倒退了两步,喃喃道:“去顺州宸国?”南宫策慈爱的抚着他的头发,点了点头,道:“就在后日起程。”
胤辛本想告诉家人,自己已在禁军中站住了脚,好让他们放心。但万没料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突然之间,命运便要自己远去宸国,而且连归期都不知晓。皇命一下,断无收回的道理。远去宸国之事已成定局,想到就要离开家人了,胤辛不禁心中凄然,和令狐勇谈论之后,生出的壮志豪情荡然烟销,什么副将,什么统领一万禁军,都不再重要了。
姐姐胤雪也站起身来,走到他身前,拉着他向外走去。见他们要离开,胤月追上前来,想要拉住胤辛。南宫策一把抓住她道:“别去!让你姐姐劝劝他。”也不知为何,胤辛一走,他的口气变了些,将对自己儿子的称呼变作了“他”。
第二天,胤辛一直都陪着父母和妹妹。为了他的远行,父母为他准备了践行宴会。宴会快要开始时,他回到了司仪馆。胤雪独自坐在窗前,木然的望着窗外,一脸潸然欲泣的神情,并未发觉胤辛已经回来。见到这样的情景,胤辛心中一阵绞痛,却又不知应该说些什么。终于,胤雪转过身来,发现了胤辛,姐弟俩面面相对,静静坐了好久。而后,他们才起身收拾妥当,赶去参加践行宴会。
南宫策夫妇对胤辛很是疼爱,甚至远远超过胤云、胤希兄弟二人。晚间的宴会可谓费尽苦心。和为胤辛举行剑礼一样,胤云、胤希又被安排去招呼客人了,甚至连胤月也被叫了去招呼姐妹们。宴会的肴馔也是丰盛至极,几乎同元宵节时一个档次,酒类也动用了家中数十年的佳酿。一族人欢饮了数个时辰才散。
宴会结束后,回到司仪馆中,胤辛粗粗准备一番后,不忍再去见姐姐,便躺在床上准备睡觉。听着窗外嘈杂的虫鸣,他翻来覆去了很久也难睡去,便起身来到书桌前,就着笔墨,宣泄出心中的烦闷:
校场鏖战遇知己,
欢筵之后别相继。
哀莫哀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顺州一去天地遥,
归期无望谁人晓?
天明辞别家人际,
唯有无言拥相泣。
天明之后,自己就要辞别父母,告别姐姐,前往远有千里之遥的宸国了。胤辛一边想着这些,一边一笔一划的写着,到八句诗完,眼中一滴一滴的落下泪来,浸润了宣纸。
另一间房中,胤雪也失眠了。听着丫鬟房内传来的更漏声,凝视着香闺内摇曳的烛火,她轻声叹了数声后,披上一件纱衣,莲步轻移来到桌前,展开了宣纸,取出笔墨写了起来。随着她轻轻挥动的玉手,一个个娟丽的字体浮在了雪白的纸上,一共凑成了两段话:
春夜香闺思寂寥,漏迢迢。鸳帷罗帐麝烟销,烛光摇。
念君天明千里去,归难期。更兼一程风瑟瑟,世情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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