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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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乾皇朝位于冀州,皇城中都屋舍楼阁俨然,商旅豪士云集,乃是两陆七州有数的名城。在这里,珠宝、香料、绸缎等名贵货物随处可见;锦衣华服,裙带飘香的男女更是多不胜数。可谓富饶繁华之极,盛世清平之致。
“古凌云大将军大败西楚了!”这些天,城中街头巷尾都在传播着这条消息。
“大将军古凌风以身殉国了,我大乾王朝又少了一员大将。”
“真是可惜,好在还有古凌云大将军,不然,西楚人打进中都,我们百姓真不知道该如何过活。”
“据说是武相韩延战嫉贤妒能,怕古凌风大将军得胜凯旋后晋升相位,夺了他的位置,所以派人放冷箭射死了大将军。”
随着乾朝大胜的消息传遍中都,大将军古凌风战死的事也是路人皆知。中都城中响起了阵阵愤怒的吼声——杀了韩延战!
在中都城里,古凌风战死,最为悲愤遗憾的当然是古家的人,然后便是他们的姻亲南宫一族了。南宫氏也是冀州大族,府邸位于中都城之南,屋舍亭台延绵数里,高墙深院,琉璃覆顶。南宫府门气势威严,悬挂的“安国公府”四字大匾,乃是大乾太祖皇帝御笔亲书。
太祖为写府匾者不多,但开国三公,功勋卓着,正在此例。三公分别为镇国公古长空,平国公范知远,以及安国公南宫鹤。当年,三人随乾太祖南征北战,范知远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古长空冲锋陷阵,僻疆万里之遥;南宫鹤安民抚城,服民千万之多。乾朝立国后,三公宗族被列为各大世家之首,地位身份显赫之极。这天夜里,一个黑衣蒙面人悄悄来到了南宫府。
南宫策书房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道:“爹爹,为什么我要住到司仪馆去啊?我住以前的房间不好吗?离你和娘亲又近。”书房里还有一位身怀六甲,行动已经相当不便的美貌妇人,她抚摸着小女孩漂亮精致的面颊,柔声道:“雪儿,你已经被选为下任司仪了,是应该有自己的住处啊。白天你不也说司仪馆很漂亮吗?”
女孩扬起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委屈不愿的道:“娘亲,可是我不想离你和爹爹太远。”南宫策正想对女儿说些什么,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了起来。三人大讶,这么晚了,谁还会来这里?事前并没有家人通报啊。“大哥,是我。”轻轻的说话声传了进来,南宫策略一迟疑后打开了门。
来访的是一名黑衣人,此刻他已经除下了蒙面的纱。南宫策惊讶道:“凌云,怎么是你?你不随同大军凯旋,为何弄成这副样子来这里?”黑衣人竟然是大将军古凌云!房中的妇人和小女孩也惊讶的望着他。古凌云急急的道:“大哥,你先听我说,十几天前,我带领将士们刚到安阳城,岳父大人来我营中,交给了我这个。”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南宫策。
“怎么会这样?”看完信后,南宫策大惊失色,喃喃道:“半月前,父亲突然留书出走,说是要到缙云山隐居,还让我代他辞去礼部尚书之职,难道你们古家真的会……”古凌云剑眉紧蹙,叹道:“岳父学究天人,测天问卦一向精准,假不了的。得到他密书后,我就悄悄离开了西征军赶回中都,连两天前的夜里,天色突然变得漆黑无比的时候都没有停过。”
两天前的夜间,天空本是月朗星明,但不久之后,漫天繁星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夜空瞬间变得黑云密布,空气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那时,古凌云刚赶到宛城,心急如焚的他只道是一场暴雨将至,并未觉得奇怪。但接下来,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已如黑云压城的夜空,在一道闪电,一声惊雷之后,并未如想象般降下大雨,漫天的黑云竟如狂风扫叶一般迅速散了开去。紧接着,漆黑的夜空又变得明月高悬,繁星漫天!古凌云虽然也是惊异不已,但也并未太在意这些,继续向中都城急赶。
南宫策凝视着手中的书信,眉头拧在了一起,看着古凌云一言不发。美貌妇人看了看两人,不禁担忧的道:“凌云,出了什么事?”古凌云看了一眼她高高隆起的肚子,道:“大嫂,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南宫策皱眉想了一会,道:“没什么,把信给你大嫂看看吧。”说完,他缓缓走到妻子身后,轻轻扶着她双肩。
“啊!”妇人只看了大半就惊得大呼一声,向地上倒了下去。天幸南宫策早有预料,一直扶着妻子双肩,这才没让她倒在地上。经此一吓,妇人虽未晕过去,却惊动了胎气,靠在丈夫身上,双手捂着肚子,神色痛苦至极,汗珠也顺着她秀丽的面颊滑了下来。古凌云急道:“大哥,快叫稳婆啊,大嫂快要生了。”南宫策略一踟躇,然后才对小女孩道:“胤雪,你快去让人叫稳婆来。”妇人阻止了他,艰难的道“别,生了……生了……三个孩子了,我……我……自己就行……”
次日,南宫府中传出消息,南宫夫人生了一对同胞兄妹,分别起名为胤辛、胤月。安国公府上下一片欢腾。
过了几天,凯旋的西征大军抵达中都,在城外列成方阵,静候朝廷圣旨。将士们一律钢盔铁甲,大刀长枪,威武的阵容绵延数里,气势惊人。“圣旨到!”一声长长的呼喝传来,十万人同时跪下,甲胄之声整齐划一。
跪在最前面的将军容貌俊朗,身量修长,正是大将军古凌云!来传圣旨的是吏部尚书范文世,扫视全军之后,他将目光落在了古凌云身上,拖长了声音念道:“……大将军古凌云即刻回城,静候皇上传召,余者将士原地安营,等候封赏……”听完皇帝圣旨,古凌云神色如常,既没有兴奋也没有感激。他冷然看着前来宣读圣旨的吏部尚书,突然沉声问道:“到底是谁要谋害我古家?只凭一个皇帝还不足以将我逼入绝境。”
在他利剑般的眼神下,范文世不禁一阵心跳,脸色变了又变,好久后才尴尬的笑了笑,道:“大将军说笑了,古家百世将门,历来执掌军中大权,谁敢谋害呢?”古凌云知道难以问出什么,便不再多说。而后,他连皇恩也没有谢,单手接过圣旨,带着十余名亲卫,扶着兄长灵柩向城门而去。

古凌云回城之后,第二天早晨,中都城外的西征将士刚刚自睡梦中清醒,这时城门打开了,一位将领策马奔了出来。随即,传令的金铃声和“列阵!”的高喊声传遍了军营。西征将士们赶紧穿盔带甲,列阵静候命令。
从城内出来的将领来到阵前,扬起一块令牌,向十万将士朗声道:“传将军令,武相韩延战疾贤妒能,派人以暗箭射杀古凌风大将军,手段卑劣至极。此仇不可不报,韩府家将众多,不便擒杀,西征将士速进禁城,擒拿韩延战。”自古外军不入皇城,听了传令将领的话,几位军中将领犹豫起来。但就在这时,将士们愤怒的喝声响了起来——“擒拿韩延战!为大将军报仇!”
十万人的呼声在都城上空响成一片,如同惊雷,气势盖天。众愿难违,犹豫的将领们细细辨认令牌,肯定是古凌云的大将军令牌后,不再阻拦。随即,在手执令牌的将军带领下,十万人马满腔愤怒,杀向了皇城。当大军来到城门处后,城门上一位年纪虽大,但威仪不减的将军喝道:“外军不得进入皇城!”
队伍最前面的将军再次扬起古凌云令牌,大声道:“韩延战害死古凌风大将军,我等奉将军之令前去擒杀。”城上的老将没有丝毫妥协,高声道:“没有皇上旨意,即使有古凌云令牌,你们也休想入城!”老将军即刻便下令关闭城门,手执令牌的将军大喝一声,道:“将士们冲进去,为古大将军报仇。”随即,他一马当先,直向城门杀去。
中都城中镇国将军府内,一位少妇躺在绣塌上,虚弱的对床侧的丈夫道:“凌云,所有的城门都禁闭了吗?真的没有办法把我们的孩儿送出去?”少妇虽然已非青春年华,但风姿绰约,容貌犹胜妙龄女子三分。
古凌云看着娇弱的妻子,神色痛苦的点了点头,道:“若只有禁军守着城门,还不至于把我们逼入绝境。到了城门不用我开口,以前的几个部将就会放我们离开。但前几天我偷着回来时发现,城外竟然早已密布着‘阴弑’的杀手,你知道吗,‘阴弑’又叫‘神弑’,他们杀人不为名不为利,不是帝王将相所能请动的,我们也不可能用钱财打动他们。”
少妇带着一丝恳求,望着他道:“闯过的把握一点都没有吗?”古凌云摇了摇头,叹道:“他们是两陆最为神秘的杀手,武技高超,手段残忍,我们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去的。严霜,咱们已经照岳父说的做了,也留下了两柱香火,其他的就听天由命吧。”
少妇犹豫了片刻,还是不忍的道:“凌云,我知道你是不会走的,我也下定了决心陪着你。可是,我们的孩子只有八岁,能不能让他逃到街上去,就如羽儿一样自生自灭?”看着妻子的眼神,古凌云心软了,沉思一会后,道:“那我试试吧。”说完,他转身打开了房门。
“古凌云指使西征军攻打皇城,造反谋逆,罪诛不容诛。众将士听令,将古氏一门全都拿下,若有反抗,就地格杀!”房门刚刚打开,一位禁军将领洪亮的声音传了进来。院中,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已被抓住了,他一边奋力踢打着抓他的军士,一边大声叫喊道:“爹——娘——,放开我,你们放开我,爹,快来救我……”
古凌云按住腰间宝剑,沉声喝道:“有什么冲着我来,放开孩子!”男孩并未被放开,禁军将领看了还在挣扎的他一眼,缓缓吐出了一个字:“杀!”少妇听得声音,惊得一下从床上跃了起来,向屋外扑去。古凌云也拔出剑来,准备阻止。但他们都晚了一步,刀光闪过,嫣红的鲜血喷洒出来,男孩停止了叫喊和挣扎,小小的头颅离开了身体,自空中滚落,精致小巧的面庞上,一双眼睛睁得滚圆……
“畜生!”古凌云心中淌血,牙关紧咬得嘴唇流出了血丝,他和妻子对望一眼后,愤怒的道:“我古凌云若真要造反,断然不会如此仓促。古家所有人听令,是大乾负我古家,你们逃得出一个是一个,杀……”说完,他长剑一挥,两名禁军士卒应声而倒。得到古凌云命令,古家的族人和侍卫从各个方向杀来,与数百名禁军杀得难解难分。厮杀一阵之后,见己方并没占到优势,禁军将领向身边的属下吩咐道:“快,再去调五百人来。”
混乱之中,古凌云焦急的对家将喊道:“古汉,古盘,你们快带夫人走!”少妇推开了两名家将,哭道:“我不走,孩子都没有了,你不走,我也不走。”禁军将领冲了过来,砍翻了一名古府家将,面目狰狞的道:“一个也别想走!”古凌云一脸恳请的望向妻子,入眼的只是决然的神情。他知道妻子绝对不会离开,再度看了她一眼后,向进军将领向他扑了过去……
中都城外,西征军与守城军队的大战已经白热化。久经沙场的西征军勇猛无比,而守城军却是以逸待劳。双方在狭窄的城门处反复冲杀,谁都奈何不了对方……“圣旨到!”一记响亮的喝声传来,双方的将军闻声,均是立即下令停止厮杀。“大将军古凌云图谋不轨,意图造反,古氏一族已尽被擒拿。念西征军退敌有功,又受古凌云蒙蔽,故不予治罪,所有人等罚响一年,校尉以上,军职降等……”
后世史书记曰:大乾代宗元年,大将军古凌云征西楚凯旋,属下十万将士攻打中都皇城。古凌云亲杀禁军将士数十人,意图谋反,事败,连同其夫人南宫严霜在内,近两百族人被擒,均以谋逆之罪诛于中都刑场。
代宗皇帝恐其姻亲南宫一族参与其中,欲一并治罪。文相范文程奏曰:可让礼部侍郎南宫策监斩古氏一族,看其推卸与否,以此查测其是否参与反叛。代宗然之,责南宫策监刑。策虽面露难色,但亦未推却,亲斩古氏一族二百余人于中都刑场。事后,代宗嘉其大义灭亲,忠心可表,令其代父南宫纪文礼部尚书之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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